她看了几十年的双手上,骨节形状,皮肤纹理,伤疤印痕……熟悉踏实,再细微也清清楚楚。
这确实是她的人生,她的白日,而不是想要仔细看时却怎么也看不清的梦境。
“怎么啦?”皮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林三酒重新抬起头。
在通往Exodus驾驶舱的路上,有一处可供人休憩观景的全透明平台,正好能看见一部分造氧舱与舱外的天空。
造氧舱里宽阔油亮的绿叶,层层叠叠,丰密繁盛,在天光之下闪烁出了不知多少种浓度与色调的绿;碧蓝天空的倒影,浮在透明平台的玻璃上,丝丝缕缕的白云,轻轻游过了大巫女沉睡着的面庞。
在平台远处的长沙发上,懒洋洋摊着一个清久留。大概是被酒浸透了每一个细胞,他身体全都舒散开了、松软下来,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其伸展疏懒的样子,就像一只猫在伸懒腰时,连脚趾尖尖也要确保伸长拉开才舒服——知道的是一個人,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个蛇蜕皮。
“噢?还有这一回事?你知不知道,其实可以这样……”
余渊的声音,已经在观景台上低低地响了好一会儿了,成了不知不觉令人慢慢安下心去的背景音。
此时跟余渊聊得高兴的,不是别人,正是操纵着整个飞船系统的沙莱斯。大概是曾经身为数据体留下的影响,沙莱斯见了余渊,简直像是老乡见了老乡,一问一答之间尽是一些别人听也听不明白的东西——反正当事双方聊得挺开心;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沙莱斯有没有“开心”这个情绪。
元向西一时半会倒是不太好找。上次看见那只鬼的时候,他正在造氧舱里,抓着高大的植物枝叶晃来晃去,问别人知不知道“人猿泰山”——在被林三酒赶出去以后,他就领着人形物品那三个宝开始探索飞船;如果沙莱斯突然开始警告故障,那肯定是哪一个非人被堵在什么管道里爬不出来了。
“你怎么看着好像……好像很茫然似的呢?”皮娜的酒量显然不大,面颊已经泛了红,说话也直愣了不少:她面前摆着两只空杯子,因为她已经喝到第三杯莫吉托了。
“不,没问题,不是茫然,”林三酒笑着答道,想了想,试图将此刻胸中过于庞大复杂的感受挤入细小平板的文字里。
“我只是……我计划了很久,要做这件事,要做那件事,一直把它们当作目标去努力,却从来没有想过有目标成真的那一天。所以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
她转过目光,怔怔地又看了一圈。在平台最远处,独自坐在大丛繁密的植物丛下,人偶师正一言不发地望着船外的大海与天空。
“我发现我此前的计划,想象,全都对不上号。就好像是一个小孩第一次看见烟火晚会……我感觉自己只有呆呆看着的份。”
刚才有一瞬间,林三酒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人是人偶师。他好像也忘记了阴戾肃杀,血雨腥风和喜怒无常——他深深陷在沙发里,望着船外的碧海蓝天,杯中威士忌只剩下一层金亮的底;有短暂的片刻,他既不是阿云,也不是人偶师。
她终于坐在这里了,林三酒心想。
坐在这一时,这一地;在这一个片刻里,她的遗憾与不甘被留在了后头,她的担忧与迷惑还没有到来。阳光穿落了云层和她轻轻透透的身体,扎住了人生里的吉光片羽。
或许末日确实加剧了她对于“联系”的渴求,或许她这么想正说明了她自己的心态也不正常——但如果林三酒可以选择的话,她绝不会放弃如今的朋友与同伴,再回到末日前的日子里去了。
正是出于同一种心态,她在【医疗系统】世界时很快就决定了,先唤醒大巫女,再谈其他事。
想唤醒大巫女,就必须先找到一个安全地方,才不会再次把枭西厄斯给引来——一个独立隔绝的空间物品,自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然而空间物品实在是极为稀缺珍贵的东西,哪怕是她从次空间里搜刮了如此大量的特殊物品,也没有合适的:空间物品倒是有几件,可是能容许人进入、进入后人还能活着,且还能活着再出来的,就一件也没有了。
眼看大巫女和大巫女魂儿都全了,就是胶不到一块去,可实在把众人都愁得够呛;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敲定了一个办法——说起来好像不大安全,但除此之外也无路可走了——有了钱,有了物品,回Exodus就不再是难事了,等众人登上Exodus后,就驾驶飞船驶入宇宙深处,在幽深无垠的太空中,把大巫女恢复原状。
“也行,”余渊已经是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了,“枭西厄斯最叫人防不胜防的地方,就在于你不知道他会突然从哪里来一出‘降神’。既然必须要处于同一空间唤醒大巫女,那么外太空大概是唯一一个他不能说‘降神’就‘降神’的地方了。能力再大,也不能靠一个肉身游进宇宙深处,找我们麻烦吧。”
他顿了顿,又好像拿不太准,看了看人偶师,问道:“应该不能吧?”
“怎么,我打电话给他问问?”
人偶师不得已要屈尊坐在众人之中,好像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这一个问题顿时让他加倍毛躁,连余渊都没逃过一句冷冷的嘲讽。
“因为你比较见多识广,”余渊对付人偶师的最大招数,就是不动气,而且他一向实事求是的态度与语气,让他的话比一般马屁要强力很多:“我们之中,称得上见多识广的就是我和你了。”
“副本NPC也见过很多世面啊,”清久留不服气了。
“那就这么定了,”林三酒在话题渐渐偏移之前,赶紧一锤定音,“我记得星舰在Karma博物馆里升入太空是要许可的,等我去申请一下。”
对于自己飞船升空还要乖乖申请这一件事,人偶师自然有无穷的话可说;不过林三酒早已知道该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了,在发出申请、等待回复的空档里,她将众人都带进了观景平台里,沙莱斯准备好的酒水与点心,流水样地送上了各人的桌子——人偶师瞧了瞧浮到他手边的威士忌,重新坐下了。
“沙莱斯,”林三酒叫了一声,不小心中断了余渊与沙莱斯的聊天。“你把元向西叫回来吧,我这边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升空许可还没有个影子,意老师已先一步准备好了,可以将物品分门别类,按威力效果一件件罗列出来,给众人过目分赃了——“分赃”这个词虽然不好听,却很准确,结果除了林三酒这个小偷本人之外,谁都把这个词用得很顺溜。
“虽然我拿的东西多,但是有不少都是被【医疗系统】给融化过的,我又还回去了。刨除掉那一大半以后,我们还剩下……”林三酒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等着意老师报上一个数字——等她听清楚的时候,她一惊之下,差点把面前的小桌给撞翻了:“多少件?两百多少?两百三十八件特殊物品?”
“除了这两百三十八件特殊物品之外,还有大量的各式杀伤性武器,装备,钱币和各种物资,那些我都没算呢。”意老师心满意足地说。
“这、这也太多了,”皮娜张着嘴,“一般进化者一辈子也未必能拿到一半……”
“也并非件件都是好东西,”林三酒赶紧谦虚了一句,说:“有不少用途比较寻常的基础东西,转手卖了也行。”
由意老师整理得清清楚楚的两百多张卡片,铺满了整整一大片空地,占去了一个小厅的面积;当林三酒走在横平竖直的一行行卡片之间时,甚至生出了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大巫女睡了这么多年,身上东西都没了,损失最大,多给她拿一些吧,”她向人偶师嘱咐了一声后,后者冷着脸回了一句:“她要什么,我还没有?”
“那你给自己多拿点,”林三酒毫不往心里去。
除了在场众人之外,她也没忘记不在场的;林三酒在卡片间走了几圈,精心挑出了一些她觉得波西米亚会很喜欢的东西,留下了。
作战防身的东西虽然必要,却不免单调。她给波西米亚拿的东西里,有能够改换发色、瞳色和唇色的伪装物品,伪装提供不了多少,乐趣倒应该很丰富;有能将各个世界风景囊括其中的眼镜,概念有点像是末日前的VR;还有一个波西米亚肯定喜欢,叫【Ubersteals】——通过每日一换的菜单,使用者可以从各个末日前人类世界的餐厅里,偷吃一口后厨备好的菜。
哪怕一样菜吃一口,也有二三十口了嘛,何苦波西米亚的一口,林三酒是见识过的,咬完了,盘子都能缺一半。她最爱吃什么菜系,大概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将手中摩挲着的镯子重新收进了卡片库。
因为收获丰厚,所以当元向西领着一行三个人形物品回来的时候,连鬼和人形物品都被装配上了几件防身——给物品装配物品,大概也是十二界少有的了。
当一行人徜徉在丰富大量的特殊物品卡片之间,几乎都快忘了本来目的时,升空许可终于姗姗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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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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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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