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骤然吐出一口气,身体松软下来,脑海里还纷纷杂杂、混乱不清。她明明已经想起自己是个末日世界中的进化者了,只不过是进了个家庭副本而已,一时却甩不脱短短一夜之间度过的六年婚姻生活的影子,就好像那是阴魂不散的前世记忆一样。
“你、你没死,”她张开口,却只重复着同样的话:“我没杀掉你……”
“倒也不能这么说,”元向西听上去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你知道,我情况特殊嘛。换成另外两个人进来,就非要死一个不可了。”
要是进来五个,那就必须得死四个……这个副本还真够惨烈的。
波西米亚缓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气力了;但走下楼梯时,两个膝盖还是直打颤。
“你他妈干什么,”缓过来之后,她一想起自己站在黑暗里的丈夫,就恨不得能给他挠花了才好:“刚才那个丈夫,真的一直是你吗?你怎么能做到那么个——”
“鬼”字只发出了个G音,音节还没成形呢,元向西忽然在楼下“哇啦啦啦”地大叫起来;波西米亚一住嘴,他立刻怒道:“你还想再来一遍吗?”
……对哦。
波西米亚赶紧揉了揉脸。她一个人在十二界里求生,早习惯了满嘴狠话,如今突然要压下愤怒好声好气,实在有点别扭。“不、不会吧?”她猜测着说,“就算它可以再被激发一次,也得先让我们出门啊……”
她及时吞回去了最后一句“不然进来的人岂不一辈子都要耗死在这儿了”。
元向西从坑里坐起来,头发、衣服上尽是灰尘和碎木屑。过家家剧情一结束,“丈夫”的神色就全消失了,他恢复了平常那副呆呆的样子,好像永远处于刚睡醒的茫然中。“唔……这个坑还在,地板还没有复原。嗯,说不定你说得对。”
波西米亚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对了,想了想,想不出来,干脆哼了一声:“我本来就对。”
元向西仰头看了她几秒,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还一脑子浆糊呢啊?”
“你长那种脸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浆糊?”波西米亚气不打一处来,噔噔走下一楼,“快起来,出去了!是你把大门锁上了吧,拿钥匙!”
“不是我锁的,”元向西跟她一起走到大门口,“是副本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锁上的,你试试——诶呀,居然开了?”
一见到外面的碧蓝天空、围绕着盆地的远山,波西米亚就迫不及待地一头冲出门,几步跨过门廊,在外面空地上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感觉浑身的冷意总算都在阳光中一丝丝蒸腾融化了;虽然是早晨,日头却和午后一样暖热。
感觉身后有人跟上来了,她立即回头瞪了对方一眼。“你什么意思,门开了,你吃惊个什么劲儿?”
“地板还没复原啊,”元向西仍旧好像睡不醒似的,指了指门口。从半开的门往内望去,一楼的狼藉依旧清晰可见。“说明它还有个尾巴没走完呢,不过既然肯让咱们出来,可能这个尾巴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家伙脑子又不比她快,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一点?
元向西抱着胳膊,苦恼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终于有了解释:“啊,你知道那种电影吧,那种拍完了最后还留个线头拍下一部的……我感觉和那个差不多,我是被它提醒了。咱们进去的这段剧情,是,最晚只到1981年,可是谁也没说过,这个家庭的故事到1981年就结束了啊。”
“我没看过那种电影。”波西米亚硬邦邦地说。
“你没有生活。”元向西很遗憾似的。
“我能生存,你能吗?”波西米亚恨不得用手指头戳瞎他,“你说的都废话,我扮演的妻子把家里其他人都杀了,早就自由了,她走了,人死了,还有什么故事可言。”
元向西咂摸了两下嘴,说:“那可未必。你别忘了暗房里那些照片,那些都不是丈夫拍的,但却是最后一个留在相机里的胶卷……说明那个妻子一个人活下来了,反而把家庭成员都聚在一起,拍了些歪歪扭扭的照片……”
波西米亚没说话。
“你说对不对,”元向西转过头,捅捅她的胳膊肘。
波西米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盯着远处的白房子,慢慢举起手,示意他看。
从半开的大门里,探出了一只手臂,越伸越长,很快就露出了肩膀,和更多的肩膀……不管露出了多长一截肩膀,却始终看不见头。那只手伸到门廊的摇椅上,摸索着找到了那一张前人留下来的提醒事项,一把将它扯下来,一晃就消失在了大门后。
门砰一声撞上了,二人都惊了一跳。
“是……是什么东西?”元向西自己就是个鬼,现在反而比她还怕:“那手臂太、太长了吧?”
波西米亚没回答——因为门一关上,他们就听见里头响起了脚步声。
他们离房子虽远,却把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急不慢,一下一下往上走。到了二楼,它停了下来,随即一扇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了。脚步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哗”一声响。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二楼卧室刚刚被拉开的窗户里,站着另一个波西米亚抱着一个婴儿,在飘扬的窗纱后,无声无息地露出了一张肿胀苍白的脸。
对上另一个波西米亚的脸时,波西米亚好像被浸在了冰水里一样,身体、思绪都麻木得不能动了——直到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卧室窗户里空荡荡地没了人影,这才挤出了声音:“这下全结束了吧?我、我们赶紧走吧!”
“打水……”
“还打个屁水,”
人偶师的脸忽然浮了起来,她使劲揉了揉脸,冷静几秒,知道这样不行。“你去后面仓库拿桶好了,我不去,副本应该不会被你激活的……不过你路上不要自言自语啊!”
“我没事干嘛要自言自语,”元向西咕哝着,原地定定神,好像总算攒起了点勇气;他好像个被剥了壳的蜗牛,动作慢慢蹭蹭,神态不情不愿,远远绕着房子走,不得不靠近仓库时,每一步都像是要踩地雷似的。过了两三分钟,波西米亚看见他拎着两个桶重新出现了,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在往回走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自己的人生里突然被插进了另一段扭曲黑暗的人生,就算是副本,就算是结束了,还是让他们各自都消化镇定了好一会儿。
“我想了想,我怀疑那个妻子最后可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没走出去房子。”元向西蹲下去,将桶落进池塘里时,忽然说道:“虽然门窗都被丈夫锁死了,她不可能有钥匙,整个房子就是个牢笼……但她怎么可能不去打破窗户呢?那房子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没走出去?”
“你这么想知道,你再进去试试好了,”波西米亚拉着脸站起身,将沉甸甸的水桶捞起来,摇晃出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裙角。“我告诉你,回去以后你要是敢提我们扮演了一回夫妻,我就——”
她顿住了,看了看远处的房子,立起眉毛:“反正不准提。”
元向西“嘿嘿”地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时真的可喜欢我了,是吧?一看你就是进入角色了,我跟你说话时,你脸都是红的,还老是偷偷看我。我以前被女生告白过,我认得——”
“哗啦”一声,一桶水兜头就被浇了下去。
元向西跟个湿猴子似的一抬头,波西米亚才意识到自己恼羞成怒下都干了什么,不过一点儿也不后悔。“你少说两句!等等,你怎么回事,难道你一直都神智清楚?”
“是啊,”他被浇得湿透了,仍旧没脾气似的,四下找了找,捏起她的裙角就要擦脸。“可能是因为我早就死了,我根本没有被影响得进入角色。”
波西米亚连抽回自己的裙子都忘了,只愣愣地盯着他:“可是……后来……那丈夫……那丈夫跟他妈变|态成精了一样!”
“你真会夸人,”元向西不高兴起来,甩甩手上的水,“我一开始还提醒你了一句,想让你保持清醒,后来发现这样一来,剧情没有实质进展……我一想,过家家嘛,大家都要扮演角色才出得去,我们两个要是不跟着演起来,剧情岂不是就没法进行了吗?所以我研究了一下这个丈夫的心理,该怎么样行事,放你自行进入角色了……不过老实说,我又不是演员,我的表演很差劲啊。”
“你真是太谦虚了。”波西米亚咬着牙根说。一起扮演夫妻是一回事,自己幻觉上头,另一个人冷眼旁观,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我是真的很差,”元向西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个人,不是很会做表情……”
“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滤镜吧,”他咕哝着,将空桶又一次放进水里,说:“你那时已经是妻子角色了,你看到的应该都是当年妻子眼中看到的……当然,我也临场发挥了一下,比如拽你头发让你把脸贴着宝儿……啊,疼!”
他痛叫了好几声,波西米亚才松了手,冷笑道:“好像你没有长头发似的。”
等一人都拎上了一桶水,二人总算可以返程了。波西米亚从妻子的情绪和经历中醒过来以后,越想越觉得有疑问:“你之前不在洗照片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我发现日记的时候,也没告诉你啊,你怎么猜出来那夫妻二人的关系的?”
“我就不能自己侦查一下了?”元向西回嘴道,“你有你的线索和信息源,我也有我的啊。”
“比如?”
“我在夜里不需要灯光的,”他有点儿骄傲地一扬下巴,“所以我早就在黑暗里发现宝儿了……唔,那个鬼孩子还真是有点恶心。”
波西米亚猛地一顿脚,水差点洒出去。“你早就发现宝儿了?什么时候?”
“我不是说,我要去看看发电机能不能用吗?那时到处都是黑的,我刚走出大门口,一回头看见那个孩子在门后站着,跟我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她的’……可真给我吓了一大跳。”
“然、然后呢?”真没想到,在她沿着线索往前走的时候,元向西那边居然是一条完全不同的剧情线。
“我那时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想进去提醒你一声吧,她可就在门里堵着我呢……而且我犹豫的时间越长,她好像越要往我身边凑,我就赶紧去看发电机了。回来听你一说有人在盯着你,我有点明白了……原来这一家的爸爸,一直在让自己的女儿监视着她妈妈啊。”
元向西说到这儿,也为这五口之家而打了个寒战。
“而且,我在暗房的夹格里找出了很多藏在那儿的照片……都是不能给亲戚朋友瞧见的东西。比如有一张,是你被拷在床柱上,还有一张,是丈夫在走廊上偷拍的,那时宝儿坐在桌前吃饭,妻子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一只锅子,死死盯着她的后脑勺,眼球瞪得又圆又白……”
他放低了声音,说道:“我翻过去一看,发现丈夫写了一句话,‘她这么恨宝儿,是不是在吃她的醋呢?’……我跟你说,把那叠照片看完了,没有人还会以为这家人正常。”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元向西瞥了她一眼。“你是真呆啊?我们的角色都这种关系了,我找到线索还要告诉你,这戏还演不演了?我找到手铐的时候,总不能也通知你一声,我要拷起你了?”
真是不想被这种整天睡不醒的人说呆。波西米亚遥遥瞧见了公路围栏,真觉得自己宁可在人偶师身边捶腿,也不想再多和元向西待一秒;她赶紧冲上去,加快速度,跑近了公路边。
“大人!我们活着回来了,”为免人偶师因为他们迟回而发怒,她赶紧先喊道:“我们总算打着水了,而且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休养吃饭的地方!”
人偶师下榻的高架子,仍旧在原地站着;处于假死之中的林三酒,也仍旧在原地躺着。
“还算挺快,”从深红色的布帘后,传来了人偶师低低的声音。
挺快?去了一天一夜还算快吗?
难道那副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不等二人发问,只听他又吩咐道:“把水泼她脸上,持续泼。”
……不是给她喝的吗?
波西米亚和元向西面面相觑几秒,拎着水桶走近了林三酒。她看起来面无人色,若是搬进过家家副本里,完全能无缝当鬼;犹豫了一下,波西米亚拿起一个空罐头,捞了一罐水,浇在她的脸上。
就算她没有什么医学知识,也知道假死的人只靠浇水恐怕是不行的。只是波西米亚万万没料到,在她浇到第四罐的时候,地上的林三酒忽然开始了剧烈颤抖,皮肤、肌肉都像海浪一样,一波波地摇晃起来,仿佛一个被晃花了的人形图像。
作为一个进化者,她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她不是正在假死状态中吗?怎、怎么可能……?
“大人,大人!”波西米亚急急地一扔罐子,冲到了高架前,叫道:“林三酒好像能力升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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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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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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