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家主惨死家中,主脉无一幸免。

  消息不胫而走。

  鸢州三月,桃花落满径。

  日中时刻,长街熙熙攘攘,鼎沸人声不绝于耳,少年将斗笠压得极低,于道旁摆着小件货摊,低声招揽顾客。

  少年的嗓音略带嘶哑,衣袖下的手伤痕累累。

  几只黄鹂落在街旁的桃花树上,踩落片片薄粉,杂乱的鸣声更为人添上几分烦躁。

  来往的路人个个面无表情,如同一具具空洞的木偶在僵硬行走,摇摇欲崩。

  少年冷眼旁观,眸中空空荡荡,竟是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忽地响起串徐缓的马蹄声,有青衫少年反坐其上,手中银樽一盏,鞍旁载几坛陈酒并数枝桃花。

  那人另一只手捏着根竹筷,轻轻敲击酒坛,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闭眼浅笑,遥祝春风。

  木偶们为这惊人春色纷纷驻足瞩目,天光都失却三分。

  戴着斗笠的少年无神的双瞳动了动,吹面一场桃花雨,仲春已至,沉渊有鲤鱼跃出,搁浅在石滩上,进退不得,陷入两难。

  “小离可要小心些。”玄衣少年右手轻轻牵着缰绳,一张俊脸上分明写着几许无奈。

  谢离挑起眼皮瞧了瞧他,笑嘻嘻回道:“无妨,这不是有阿循你在嘛!”

  带着斗笠的少年站在摊前抬眸去望枝上那两只聒噪的黄鹂,突地扯了扯唇角。

  “我有预感。”谢照乘薄唇紧抿,神色有些怪异,林疏桐瞧着他,关切问:“怎么了吗?”

  “孔循的死,同路声渐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他们没等上许久,路声渐就联合妖族设计杀死了孔循,甚至谢离跪上积雪山,路声渐也是藏在暗处看着的。

  他之所以这样针对谢离,是因为谢父已在两界山战死,父债子偿,路声渐将账尽数算在了谢离身上。

  谢照乘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若有所思。

  孔循去后的第三月,路声渐对谢离出了手。

  谢离被冠上偷盗临渊阁至宝、私通外敌的罪名,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刑殿裁决后定为死刑。

  行刑前夜,谢离堂兄谢还出关强闯刑殿,连破刑殿十五重禁殿,且未伤一人。

  “小离!走!”同谢离有几分相像的少年横剑于胸前,牢牢将谢离护在身后,替他挡下所有的攻击。

  领头的刑殿殿主脸色铁青,喝道:“谢还你要造反不成。”

  谢还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自己浑身是伤的弟弟,五指紧紧扣住剑柄,冷静的出奇:“谢还并无违逆之心,但这是我弟弟,做兄长的不能看着他枉死。”

  “哥!”谢离喑哑喊道。

  “闭嘴!”谢还一昂头,朗声道:“逃出去,想办法洗脱冤名,我谢家的人,可以战死在两界山,马革裹尸,不能断命在罪罚铡,辱没门楣。”

  话音刚落,谢还剑指拂过霜刃,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将刑殿中人生生逼退十几丈。

  剑域一开,众人无法近前,只能远观。

  “谢还,你竟藏拙多年!”中年人既惊且怒。

  谢离瞧着唇角溢血却仍面不改色的兄长,咬了咬牙,放出谢还方才给的漠玉符,穿域离开。

  谢还见他走脱,神情一松,轻轻笑了笑,还剑入鞘,主动抬起双手:“谢还私劫囚犯,愿入刑殿受刑。”

  “论天赋,谢还是强于谢离的。”谢照乘瞧了两眼谢还,忽地出声道:“十七岁即能展开剑域,谢还对剑道的理解已经超越常人许多了。”

  林疏桐滞了滞,那为何被送入上三天修习的人是谢离呢?分明是兄长更厉害些啊……

  将将逃脱的谢离坐在破庙中,失魂落魄盯着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手心是一支墨色短笛,笛尾刻着小小的“循”字。

  他现下浑身是伤,蓬头垢面且衣衫褴褛,落魄得紧,再瞧不出是澜沧城中那明媚的少年。

  自庙外走进个人来,顶上戴着斗笠,足下永远是黑暗,踩不到分毫光亮,在谢离探寻的视线里,缓缓摘下斗笠。

  谢离的视线扫他脸庞,自觉是位陌生人,默默垂下头去看手中的短笛,那人却幽幽开了口。

  “感觉如何?自云端跌入深渊。”

  谢离豁然抬首:“你是?”

  路声渐扯了扯唇角,没说话,只是摸出个金丝编作的圆笼晃了晃,下一息寒光便劈头而来。

  “是你偷了天罗地网嫁祸于我?”

  此事已不必再答,他手里的天罗地网早说明了一切。

  清冷月辉下,本就破败不堪的庙宇轰然倒塌,烟尘里,谢离的剑架在路声渐颈项之上,渐有血色浮现。

  从前他便打不过谢离,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路声渐眼睛里却没半分畏惧,反而是极深的嘲弄,上前一步,温声道:“尽管动手。”

  谢离惊疑不定,路声渐逼近就下意识后退,他突然间踩到块碎瓦,身形踉跄一下,再被路声渐狠狠一推,重重摔在地上。

  路声渐居高临下盯着他,淡淡道:“你父亲杀了我父亲,你再杀了我,很合适不是么?”

  “提起剑,杀了我啊!”他的神情忽地狰狞起来,蹲下死死按住谢离握剑的手,直直往自己心口刺去。

  谢离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路声渐,陡然间寻到了久远的记忆:“你是……路世叔的儿子?”

  他使劲甩了甩脑袋:“不可能,路世叔是死在妖族手下的,不可能是我父亲杀的。”

  路声渐失笑,阴测测的笑声在夜幕中分外渗人:“不是谢幸逢?我掘开了父亲的棺椁,致命伤就是你谢氏的家传剑诀奔流川所致!”

  谢离睁圆了眼睛,满月在眸中无限扩大,有什么在慢慢崩塌。

  “妖族不过是谢幸逢披的皮罢了!无非是想弄得人心惶惶,再由他平定下来以获取声名!”

  “沽名钓誉之辈,我只恨他死得早,不能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路声渐揪住谢离衣襟,狠命晃了晃:“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没了父亲的庇佑,我与母亲人人可欺,我母亲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旁人的羞辱?她与叔母堂弟同归于尽…”

  “为了能活着,我只能丢弃尊严,活得像只野狗般同那些人争,每一刻每一秒都活在恐惧中,直到杀掉所有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爹!”路声渐狠狠将谢离的脑袋砸向地面:“我能活到今日,全靠复仇的念头撑着,而我刚得见天日,便告诉我,谢幸逢死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路声渐有瞬间失神,他旋即便拉回来:“他死了,我就叫他的儿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体会过的痛苦,也要你统统试一遍。”

  两人正僵持间,一道雪白剑光自圆月上落下,路声渐立即察觉,拖着谢离狼狈滚开。

  依依修竹上,站着个瘦削的身影,手上是一竿翠竹,那剑光便是由翠竹发出来的。

  “刑殿谢幸留,请公子束手就擒。”

  谢幸留,便是谢还的父亲,谢离的叔父,在谢幸逢战死两界山后,接任澜沧谢氏家主,为刑殿第二十一殿裁决。

  路声渐望着谢幸留,笑出声来,俯身在谢离身边说话:“偷盗临渊阁至宝,只这一条,便是死罪,我入刑殿,可就是必死。”

  “谢离,你欠我的。”

  他要谢离众叛亲离。

  谢离眼中空洞一片。

  翠竹再度斩出,路声渐立在原地,不闪不避,剑光将落在他胸口处时,有人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谢离握剑的手在不住颤抖。

  谢幸留剑眉紧蹙,厉声道:“小离,你真要背叛家族,与这逆种同流合污吗?如此可对得起自请入刑殿受罚的还儿?”

  少年半垂眼帘,水雾悄悄氤氲开来。

  “你想清楚了,再护着他,谢家,不会有叫做谢离的子弟。”

  身后的路声渐悠然哼着小调,谢离终是落下泪来:“叔父,我不能……”

  路声渐打断他的话,嬉皮笑脸道:“他做了选择,谢家主,滚吧!”

  话虽如此,却是他抓着谢离打开域门横渡虚空,消失在谢幸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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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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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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