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君冤枉,这可不叫骗,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嗯,贫道恰好记起你们女君殿底蕴深厚,传闻藏有龟甲天牛,贫道想到了一记奇方,可剑走偏锋,治愈此子,便如实道来了。”
说到这里,孙老怪叹了口气:“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被一脸希冀的小师妹突然叫回来的雪中烛强忍住杀意,一字一句:
“姓孙的,你就不能记性差点?”
鹤氅裘老道士两手笼在袖中,假装没听见,微微眯眼,如数家珍:
“上古五大奇虫,六翼夏蝉,龟甲天牛,
“斑衣紫蚕,虎纹金龟,玄黄地龙。
“贫道不才,悬壶多年,却孤陋寡闻,此生仅见过其中两虫,虎纹金龟与斑衣紫蚕。
“且那斑衣紫蚕还是一只母蚕,剧毒不能食,非可食用但寿命更短的公蚕,没法获得奇虫神通,倒是可惜了。”
孙老怪感慨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病榻青年,点头说:
“今日正好借此机会,瞧一瞧你们女君殿珍藏的龟甲天牛,早就听闻食用龟甲天牛者,可藏风聚气,深藏气息,行走闹市,宛若步入无人之境,不知真假。”
“好一个孤陋寡闻。”雪中烛冷笑,字里行间皆是杀气:
“连我宗女君殿秘设的隐君,需服用龟甲天牛这事都如此清楚,本座是不是该夸孙前辈一句?”
“咳咳,前辈不敢当,前些年还没进水牢时,求医的江湖练气士多,鱼龙混杂,又净是白嫖穷鬼,贫道也没辙,只能听听他们讲些有趣秘闻,关于你们女君殿的其实很少……”
面对这位“脾气温良”的大女君,孙老怪稍微后缩,转头朝赵清秀道:
“算了,哑丫头,你来和伱大师姐讲吧,反正贫道做买卖,一向童叟无欺,更不可能骗个哑巴,讨龟甲天牛,只为帮你救他,其他药材,贫道能自己来凑,只有这上古奇虫无处寻得。”
孙老怪侧身避让,眼观鼻鼻观心。
可雪中烛依旧面朝他开口:
“你既然知道上古五大奇虫,便也应该清楚龟甲天牛有多珍贵,竟要给一个病秧子服用?”
这位云梦大女君也不知是在问孙老怪,还是在问赵清秀。
赵清秀的小手伸进袖子中,摸索了起来。
这番动静,引得雪中烛与孙老怪余光看去,发现哑女从袖中悄悄抽出来的手里,抓有一枚大桃子。
赵清秀低头,小脸专注,又在给大师姐削桃子。
“……”雪中烛。
一招鲜吃遍天对吧?
孙老怪忍俊不禁,雪中烛怒瞪他,老道士赶紧收敛,表情严肃。
清秀哑女小脸羞愧涨红,脑袋深埋胸前,五指攥捏桃子与削皮刀。
她是哑巴,自小时候那一场高烧过后,就没法再说话。
任何感情,都习惯用行动去表达。
行动比言语更有力。
对檀郎是如此,对大师姐也是如此。
孙老怪叹息一声,决定帮这可怜小哑巴说些公道话:
“龟甲天牛是很珍贵没错,可你们女君殿当下,也用不上它不是?
“隐君之位都已空悬百年,且现在看来也是遥遥无期,鼎剑没有,执剑人更别提从何处寻。
“这隐君估计还得空悬多年,倒不如眼下取点出来急用。”
“救这小子也叫急用?”雪中烛气笑了,再问:“治他病症,需要龟甲天牛作何?”
孙老怪毫不犹豫说:
“龟甲天牛本来作用,可令服用者体内小天地藏风纳气。
“整只服用,可掩盖灵气波动,深藏灵气修为,高阶练气士也难看出修为几品,且收敛浑身气息,行走人群宛若透明之人,眼皮子底下,都极易被人忽视。”
他“哼”了一声,理直气壮:
“恰好此子之症,气血尚足,唯独缺失精神气。
“最主要的,还是曾用‘气’过度,严重透支,大女君应该也看得出来。
“老夫此前医治过他,那时,他还是漏气之躯,无法练气,但却又是气旺之人,十分容易吸引儒家练气士观气。
“这段时间,也不知得到何种奇遇,或高人协助,竟勉强补全了这副漏气之躯,老夫怀疑与另一奇虫六翼夏蝉有关,能脱胎蜕凡,真是狗屎运啊,不过他这丹田聚气效果,马马虎虎,补全后的练气资质,只能算是合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奇遇,违逆了阴阳,他原来自身旺盛之气,也就是精神气,似乎能被丹田转化,作为某种灵气的替代之物使用。
“贫道猜测,大差不差,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那一日为何能透支如此多的自身精神气,造成这绝症般的创伤,昏迷不醒。
“正常人甚至练气士,岂会达到如此透支,简直是用命练气。”
孙老怪停顿了会儿,似是思索某些可能,他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借用有藏风聚气之神效的龟甲天牛,贫道再辅以蓝麝香、血红花、血竭、葛根,丹参等药,定配出一道补全精神气的神方……”
床榻前,满身毒疮的老道士侃侃而谈。
雪中烛闻言,微微皱眉。
孙老怪并不知道十五那日龙城县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知道。
若真按孙老怪所说,七师妹这個竹马童夫的伤势确实古怪,不似寻常,最关键的是,他当时受伤的时辰与地点。
这位云梦大女君心里忽然敏锐捕捉到某一种若有若无的蹊跷,说不上来,却勾起些注意。
可旋即,转头看一眼病榻青年,女子松了眉头,依旧冷漠脸。
不过是一个练气资质马马虎虎的九品,当时能与谢令姜一起,在那个她打伤的兵家上品练气士手里挺过去,侥幸活着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与之相比,施展保命的歪门邪道之术后,这严重透支精神气的代价伤势倒也不足为奇。
二人一番盘问过后,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看见屋中央矗立的狐白裘女子转头望向窗外,眯眼出神。
孙老怪与赵清秀自然各自安静不语。
涉及女君殿隐君之事,确实是大事。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云梦剑泽的女君殿不仅仅只有称号女君,还曾秘密设立过一个隐君之位,隐君之位不限男女。
换言之,男子也有机会入女君殿祖师堂,亲手摘牌,拥有称号。
且隐君的地位,在女君殿中比寻常称号女君还要大,地位超然。
隐君的设立,一切都源于千年前的第一口鼎剑“长生药”,它的奇妙诞生,时任云梦元君的那一代越处子也有深度参与。
后来殿内设立隐君之位,初衷算是纪念“长生药”的首位执剑人,也是历史上的第一位执剑人,生命如夏花般璀璨短暂。
所以,成为云梦隐君的门槛极高,必须是执剑人绝脉。
且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其他的相应条件也极为苛刻。
千年以降,女君殿的隐君之位,大多数时间都是空悬,能成为‘隐君’者,仅寥寥几人,且无不是处于云梦剑泽人才辈出、威震天南江湖的鼎盛时期。
此前孙老怪虽然口无遮拦,但也所言大差不差,眼下云梦剑泽确实处于一定的低谷,除了雪中烛进步飞速,新一代女君们还未彻底成长起来,距离找到隐君也遥遥无期。
而最近的一次希望,眼下在雪中烛心中也开始缓缓打上了一个问号。
至于龟甲天牛,这是历代女君殿摸索出的经验,专为隐君提供。
因为执剑人大多气盛,鼎剑神通,杀力第一,但却如琉璃易碎。
利用龟甲天牛藏风聚气、低调隐身的神通,可大大增加执剑人的存活几率。
天下练气士并不是傻子,执剑人没成长起来之前,真实身份若是暴露的“天下闻名”,搞得人尽皆知,又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持一口鼎剑招摇过市。
一旦发生冲突,敌人第一个杀的就是执剑人,直取首级,不给丝毫布剑机会,哪怕身旁有女君级越女随行,也很难保护周全。
女君殿设立隐君,提供龟甲天牛,又有越女护道,便是如此初衷。
作为天下剑道执牛耳者的云梦剑泽,除了盛产顶级越女,频摘剑术、剑道魁首外,对于鼎剑的运用,亦有一套绝密稳妥的传承。
云梦剑泽围绕鼎剑与执剑人为核心,营造出的一整套战力体系,起源于“长生药”,相较于近百年来大一统王朝摸索出的鼎剑、执剑人新体系,更加精简与古典,注重个体战力。
这也是云梦剑泽作为千年隐世上宗的深厚底蕴,也可吸纳并培养,最顶尖的执剑人……
“半只。”雪中烛忽道。
“什么半只?”
“殿内秘藏的龟甲天牛,只剩半只。”她闭目答。
孙老怪毫不惊讶,反而颔首:“半只足矣。”
顿了顿,他玩笑道:“又不是让这小子当隐君,要获得奇虫全部神通干嘛,能有半只,助体内小天地藏风聚气即可。”
雪中烛没笑。
孙老怪反应过来:“等等,剩半只?岂不是说此前,你们女君殿最近的一位隐君,也只食用了半只?呵呵,你们女君殿倒是抠门。”
雪中烛懒得解释,殿内典籍记载的龟甲天牛全部食用后的可怕神效。
老道士朝病榻方向叹息一声:
“你小子,也算是沾了越处子的光,一座隐世上宗提供稀有药材,寻常人谁关心死活啊,哪会有这种待遇……”他又反应过来,转头望向窗外,酸溜溜说:
“咦,外面那个乱找庸医的俊俏女儒生,也与你关系不简单吧?也为你急的团团转,啧啧啧,真是艳福不浅,不,应该说是三心二意,净辜负哑丫头的真情。”
孙老怪毒舌吐槽之际,雪中烛走去正激动抓起欧阳戎手掌捂脸颊的赵清秀身前。
“咿呀呀!”是哑女转头喊她,满眼感激。
雪中烛忽然伸手,按下了赵清秀安静削桃皮的手背,她平静说:
“七师妹,这一次帮忙,我不吃桃,也不与你提任何额外条件。
“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啊。”赵清秀动作停住,呆呆点头,又摇头。
“因为我们是师姐妹,我们……是家人。”
一向刚烈暴躁的云梦混血大女君,如牛奶般细腻洁白的脸庞,此刻神色出奇的安详平静:
“七师妹,我只希望此事过后,你能想明白你的责任,你作为云梦剑泽女君殿一员的责任,甚至是……当代越处子的责任。
“你是他的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赵清秀小脸愣愣。
雪中烛轻声讲来:“其实,师尊临终之前,曾私下与我讲过,她说,殿内的每一位越女,包括我,都能有一次任性的机会。
“虽然我并不会任性。
“但师尊的咛嘱却记得,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容忍七师妹你一直陪他救他的原因。
“只是师尊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你也会如此的任性,或者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七师妹,其实,我也挺松一口气的,至少你的这一次任性,并不严重,龟甲天牛没了,可以再寻,而且师姐尚能守在你身边,而不是像……”
她神色顿了顿,继续平静说:
“当初,你三师姐任性了,于是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你四师姐也任性了一回,到至今都还未归。”
雪中烛的蓝眸看着哑女有些迷茫的眼睛:
“七师妹,那座高悬的孤殿内,仅剩下我们五人了。
“我与殿内其他师姐们,真的不希望,会再少了你。”
床榻前寂静,只有短发被梳理整齐干净的闭目青年平静的呼吸声,赵清秀微微歪头,袖下九指攥紧桃身。
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一下又一下来回。
雪中烛突然朝她伸出右手,摊开一张修长纤掌:
“笨丫头,这次之后,就只有师姐们才是你的亲人了。”
她难得扬了一下唇角,轻快道:“走,一起接你二师姐去,我来这儿前,已经通知她取半只龟甲天牛来了。”
赵清秀颊腮,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她蓦然转头,望向向病榻上宁静的檀郎,少倾,泪目闭合,缓缓抬起了缺指小手。
二女牵手。
在两位云梦女君携手出门之前,某个高挑金发的大女君转头,语气严厉警告:“姓孙的,你给七师妹提的要求,别太过分。”
“贫道做得过分吗。”
孙老怪一声叹气,看向旁边病榻上的青年,呢喃自语:
“对痴情人,这世间明明有很多人做的更过分啊……”
可惜此言,屋内无人清醒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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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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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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