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貌美的沽酒娘子捂着脖子爬向药铺,鲜血从她指缝间汩汩流出,她张着嘴,无声地求那个坐堂的老大夫救她。老大夫看着她身后的匪徒,连连后退,慌忙让店里的徒弟伙计关上了大门。沽酒娘子倒在了台阶上,手离那扇门只有一寸远,眼睛一直没有闭上。
后来她的医术学得还不错,若以此谋生不是问题。因为那日若所见,她却没想过要做一个大夫,除了身边的人,她从不给人看病。
她不是觉得那个老大夫做错了。
他亦是凡人,是凡人怎么会不怕,想先让自己活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那日药铺里的人皆是如此。
她只是担心,她若是做了大夫,有一天处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会拒绝那双眼睛和那只手,慌忙喊人关上门。
从那里回去后,她偷偷跑去了军营。
她想,若是能改变北疆的状况,改变那些穷苦人的处境,那些考验人性的事情是不是会少一些。
她想让沈家治下的北疆,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
再有人伸出手求救时,大夫不会再让人赶紧关门。
只是,事实证明,当时她不过是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
过去的这些年里,她没能帮得了任何人,亦不曾改变任何事。
他们,也根本不需要她伸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这么久远的事,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回过神来,骤然觉得挺冷。
人一旦失血过多,就会畏寒。
先前,她有感受过。
伤口再也滴不出血时,她一度怀疑自己被裹在寒冰里。
她是畏寒的,可这经历让她这些天在这雪地里待着,都不怎么觉得冷。
然则,不知怎么地,今日风也不大,她却感受到了冷意。
大概过了一盏茶,小白采药回来了。
小白看出了周围的变化,面对‘家徒四壁’的变故,警惕起来,暴躁长啸。
她听出了那啸声的怒气,想笑的同时,也是真的愧疚。
又要辛苦它了。
她用眼神向它许诺,以后绝对不再乱伸手,给它添麻烦。
自那之后,那座山里,再也没有人来过。
她靠着小白的不离不弃,熬过了漫长的日子。
梦里的姑娘并不知道,那个采药人,那日有没有下得山去,后来过得如何。
那日过后不久,在漠苍山山底下的小镇子里却有人发现,街东头多了一家药铺,开药铺的人是先前西头那家药铺里的那个穷伙计。打听后得知,几日前,他冒着风雪在漠苍山采到了很多名贵的药材,药材一卖,一大家子这辈子都可以不愁吃喝了。
他这运气听得大家艳羡眼红,甚至也想去那漠苍山碰碰运气。
可看着那白雪皑皑的大山,他们又胆怯了,感叹自己没那个命。
开春的时候,那个采药人又去了一趟漠苍山。
山上的雪还没化,他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体,亦有些迟疑。
这段日子,他偶尔会梦到那个快要断气的姑娘和那只老虎,心中有那么一些愧疚。
他救不了她,可他当时或许可以给她减轻一些痛苦。
但他没能帮到她。
这次去,他打算给她收个尸,这样也算是还她的赠药之恩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发觉他记不清当时的路了。
环视一圈,感觉哪个方向都像,哪个方向又都不像。
在山里找了一炷香左右,还是没能找到当时离开的方位。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不是他不想帮她,是他有心无力。
他真的自己尽力了。
踌躇片刻,转身下身。
走到山脚的时候,他也想通了,那日不是他不想救她,是他真的救不了。
这就是她的命,他也没有办法。
这样一想,他心中的愧疚,随之消散。
有了银子,他给自己的药铺里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赚钱的同时,自己也可以专心跟着他学医术。
之后的两年,他用心打理着那家药铺,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两年后,他的大儿子得了急症,他自己和周边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小孩没多久就去世了。
一个月后,小女儿也是这样。
老母亲硬拉着他去拜佛,他在佛堂里偶然听到了庙里的师傅对旁边的香客说业障,建议后者往后多行善积德。
当时他没在意,没过几日,家中老父亲也病了,治了几日都不见好转。
他想起了那个师傅的话,接着就想起了那个他本来已经忘记的人。
他也偷偷去庙里求了一签,下下签。
过了半个月,城里招军医,看着家里剩下的两个孩子和双亲,他将药铺交给妻子打理,去应招了。
在军中待了一段日子,家中老父亲的病有了好转。
渐渐地,他在军中也有了些名气,回去的时候,比以往更受人尊敬。
自那之后,他在军中留了下来。
此后,他对那日没有帮那位姑娘一事一直有着内疚,可他一直认为,他是因为救不了她,才没能救她,并不是见死不救。
多年后,他看到了一个和她长得极相似的人。
可是她看起来太年轻,而且好像不认识他。
得知她是晋王身边的女人,震惊之余,他莫名有些害怕。
那日,他看着那个断腿的人,他想到了她。
或许,他可以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她了。
他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他是真的想救那个年轻人,是看那位那位老父亲可怜,才帮忙求晋王的……
翌日,陈穆愉听了莫焰的汇报和范庸医对他们俩人的控诉时,他也有些无奈。
他不和沈归舟说,就是怕她不答应。
她每次拒绝时,他又不好强迫她答应。
因此,才会直接让莫焰将人送过去,看能不能凭范明惟那张嘴碰碰运气。
现在看来,是他对他期望过高了。
再想沈归舟,他脸上多了一抹愁容。
他也没责怪两人,问了沈归舟的情况,确认她目前还算好后,让两人都下去了。
秦王丧事过后,天楚帝下令赦免了他的几个孩子,将他们降为平民,从宗室族谱移除,当日驱逐出京,不经传召,不准进京。
秦王府的其他人全被处决,辛家三族被夷。
之前因为长隆银号和江南贪墨案一审再审,贺家其他人便一直暂押大理寺。
随着秦王之事,贺家也迎来了宣判。
满门抄斩。
穆、贺两家都是大世家,他们的利益,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所有世家的利益。
在贺家出事后,很多世家都开始忧心,他们以后的命运。
担心这只是天楚帝对付世家大族的一种手段,等他处理了贺家,就会将矛头对准自己。
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们私下里多次会面商谈,觉得应该想办法保一下贺家。
他们也不是要帮安国公府脱罪,只是想保住贺家其他人的性命。
他们想通过这件事告诉皇室宗族,世家地位,不可更改。
安国公世子和安国公相继死后,贺家的人能熬到现在,除了和他们有关的几件案子都还没查清,也有这些世家大族私下运作的功劳。
就在这时,太子选了一个世家女子做太子妃。
这些世家大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难不成是他们想错了?
还是说,他们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他们更趋向于后者。
既然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知道天楚帝暂时不会再对其他世家大族下手,世家势力依旧稳固,贺家如何,他们也就不关心了。
可能是因为秦王突然死了,辛贺两家都没等到秋决,处决之日就定在了判决出来后的第三日。
先前被判的王家,也被改到了同一日。
当晚,前丞相王石就病了。
到了行刑的那一日,他病得连路都走不了了,整个人就是一个油尽灯枯的状态。
路上,他好像想说什么,可半天没发出声音。
这日,沈归舟没有出门。
莫焰休沐,去了刑场,站在了围观的人群里,看着鲜血冲刷着刑场的土地。
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人群里有一个认识的人。
大将军的夫人。
他站在人群里,留到了最后。
她也一样。
整个过程中,她的脸上,无悲亦无喜。
她不曾注意到他,没有给贺家的人敛尸就走了。
他看着她的马车走远,才转身离开。
当晚,莫焰又奉命将范庸医送到了沈归舟那里。
好巧不巧地,又在屋顶上碰到了正在喝酒的她。
沈归舟看着两人,“……又是他让你们来的?”
范庸医将目光转向沈归舟,瞬间变脸,“嫂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沈归舟想了一下,好像也没‘多日’。
范庸医被她这么一看,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到她手里的酒壶,一点也不心虚地将这个话题盖了过去,“嫂子,你一个人喝酒不无聊?”
“不无聊。”
范庸医短暂地卡了一下,“……酒喝多了不好,你应该少喝。”
这也是句真心实意的劝告。
沈归舟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壶,想起了老头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酒,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若酒都不能喝了,那日子该是多么无趣。
范庸医自来熟的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真的。”
沈归舟无声浅笑了一下,绕开了话题,“你们上次回去,没跟他说,我让你们不要来了。”
范庸医笑答:“说了。”
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听话的人跟没听见一样。
为了不被她怪罪,他自己还不露面。
奸诈!
“但是,我想来看你。”
毕竟,她这种病人真的很难遇到。听师兄说了她的那些状况,他手痒好久了。
沈归舟愕住,“我们的交情……有这么好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只要你愿意,我们的交情还可以更好。”
站在旁边的莫焰听他胡说八道,一把将他提远了点。
他不忘夸赞自己,“你若相信我,你不仅是我的病人,还是我的朋友。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这世上,绝对找不到比我更尽责更好的大夫。”
沈归舟笑了,“你对每一个病人,都这么上心?”
范庸医见她愿意聊,顾不上控诉莫焰,“那还是看情况的,越难治的病人,我越喜欢,自然也是要更上心些。”
何况,眼前这个病人,他不想上心也不成。
他要是有一点怠慢,师兄还不得将他皮给剥了。
“那若是你治不好,就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是个问题。
可这是后面的问题。
“你都没让我看,你怎么知道我治不好。”
这话,沈归舟也是赞同的。
“说得也是。”
范庸医和莫焰眼神都有了变化,以为她是同意了。
还有些疑惑,她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
“那……”
沈归舟侧眼看了他一眼,“可是我今日只想喝酒。”
范庸医思维敏捷,“那明日呢?”
“明日……”沈归舟晃着酒壶想了想,“明日我可能也只想喝酒。”
“……后日?”
沈归舟认真思考,“恐怕也不行,后日我暂时不想喝酒,可保不齐我想做其他的事情。”
范庸医气不馁心不灰,索性询问她,“那你觉得那日可以?”
沈归舟喝了一口酒,“不知道。”
范庸医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今日是没戏了。
他站起来,露出讨喜的笑容,“好的,那我明日再来。”
明日不行,他就明日再来,明日再不行,就再明日……
确定好日期后,他不等沈归舟说什么,果断站起来,冲着莫焰道:“阿焰,我们走。”
说着,他自己先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莫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沈归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跟着他走了。
屋顶上再次变成沈归舟一个人的天地,坐久了腿有点麻,直接用手垫着头躺在了上面,赏月饮酒。
谁说她一个人喝酒,这旁边明明那么多人。
一壶酒快喝完的时候,身后的风声有了轻微的变化。
她回头一看,刚刚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有一身影踩着瓦片朝她这边而来。
两丈之远时,她认出是莫焰,将视线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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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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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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