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全球影帝>第四百零二章《往生下》未完待续
  “叮……”

  手已失去了力气,筷子掉落,敲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又在空中旋转,最终跌落在地上,沾染上了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怎么会……”

  父母曾经是丁克主义者,从未想过要孩子,至少是在生命延长之前是如此,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证着朋友们爱的结晶一个个降生在世界上,这份坚持还是动摇了,最终在生命得以延续之后,他们决定了做一次父母。

  所以帕克的父母要比他同龄人的父母年纪大上不少,在其他同龄人的父母还正值壮年时,他们已经要面临退休后的生活了。

  往生,对于帕克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汇,如今的往生院还并不多见,只有少数城市修建,提供给那些对生活失去希望,一心求死的人们。

  他从没想到刚刚退休的父母就要面对这一切,明明悠闲的老年生活就要开始了,明明养老保险就要启动了,明明还有很多事还没有做,尤其是自己才刚刚17岁,他们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自己又怎么舍得让他们离开?

  “帕克,我们不会这样离开,目前往生院的数量还不多,市里的往生院才刚准备动工,可报名的人数已经过了万,按照预约,我们最少可以陪伴你到长大成人,从学校毕业,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认识一个心意的女孩,我们会一直陪伴你到那一刻,直到生活稳定后,我们才会选择离开。”

  母亲并没有说谎,目前选择往生的人数正在急速增加,有太多人对这个世界失望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就是不想活下去了,没有一点点的动力来维持他们的呼吸,所以他们把死亡的权利,优先让给了那些绝望的人。hτTΡδ://WωW.sndswx.com/

  但这并不是帕克想要的结果。

  “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也没有力量来支持他听取父母去往生的理由,即便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去这么做。

  一如在广场上时胆怯,他又逃跑了,飞奔上了楼,锁死房门,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像是要把自己溺死,才敢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

  “这一切太糟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他还那么小,我真的不知道他将来要怎么生活……”

  帕克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埋在被窝里大哭并不是隔音的最好办法,在木制结构的房间内,他一切情绪都可以传输进父母的耳朵。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母亲难过,难以忍住泪水,使父亲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又或者说,他也想加入到这个哭泣的行列中。

  镜头没有再给到父母的脸上,而是向右平移到厨房前的小吧台上,吧台上有叠报纸,被铺展开,证明它已经被人阅读过,其中的头版头条则是让父母做出决定的真正原因。

  “根据相关法律,国家已出台新的老年退休政策,针对六十岁至一百二十岁之间,现已退休,却享受一百二十年退休养老政策的退休人员,提高其经济消费税,保险金额上调百分之三十,往生费用也即将上调。”

  这就是他们选择死亡的原因,往生,需要很大一笔存款,并且价格并不固定,还要继续上调,如果他们现在不缴纳费用进行预约,可能当他们真正想要离开时,他们就不能再给帕克留下更多财产了。

  ……

  “帕克,吃饭了。”

  清晨,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房间里弥漫着食物的清香,但帕克对母亲的呼喊并没有回应,或许是担心帕克做出什么傻事,她担忧着,走上楼,推开了帕克的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并且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点,床铺虽然凌乱,但摸上去却已感受不到人的体温,母亲只能叹气,将被褥铺好,转身离开时,没有忘记关上他的房门。

  ……

  帕克很早就从家里出来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即便自己对他们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情况已经心知肚明。

  他并不想这样,也想珍惜这段已经确定了还能相处多久的时间,但或许是心里有火吧,这种想法就被他压进了心底,并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释放出来。

  “下面的人都躲开!!”

  一声大喊传进耳中,帕克遵循了条件反应,立刻抬起头,向这栋高层建筑的顶楼望去,随即看到一人翻过栅栏站在楼顶边缘,又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就摔在了帕克面前。

  人整个是偏平的,样子就像是在铁板上煎的牛肉汉堡,平滑的没有一丝起伏,这一刻,帕克是蒙的,直到又一个人就从刚才男人跳下的位置掉下,啪的一声,两人重叠,变成了巨无霸双层汉堡。

  血液经过挤压,从肉饼内呲出,溅了帕克满身,浓郁的血腥味将帕克刺激清醒,使膀胱暂时失去管制,顺着裤管流淌,与地面的鲜血混合,向最近的井盖流淌。

  “孩子你没事吧?天呐……”

  “你还好么孩子?赶紧先离开这儿!说不定还会有人跳下来,妈的,我都不知道这几天从这儿跳下来几个人了,真是见鬼。”

  路人好心,强拉着帕克离开,在后面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内,他被不断问话,可嗓子却像是上了一把锁,不放任何一个单词离开。

  警察到场,消防队到场,帕克一言不发,坐在花坛边,目睹着消防员一锹一锹将这一男一女铲进了棺材里。

  “孩子,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好好洗个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于家这个词,现在的帕克是有抵触心理的,这种抵触心理终于让言语冲破了门锁,开口向警察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回家。”

  ……

  二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学校门口,在众目睽睽下,浑身是血的被警察送进了校长办公室,又被校长带着去了学校公共浴室进行身体清理,最终送到了学校心理医生的手上。

  绝大多数的心理医生仅用话疗的方式是很难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的,不过简单为其做心里疏导并不困难,虽然帕克注定会因为两人死在他面前而留下心理创伤,但就目前而言,他已经摆脱了对于血液和尸体的恐惧,不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至于他夜晚会不会做噩梦,那就是发生在离开学校之后的事情了。

  校长联系了帕克的父母,他们会在四十分钟至一个半小时后赶到学校,带帕克回家进行疗养,而他被安排在学校的教堂,在耶稣的庇护下,等待着父母的到来。

  “孩子,向天上的父祈祷吧,他会祝福你脱离阴影,安然享受每晚的睡眠。”

  神父已做完每日例行的祈祷,向耶稣忏悔他昨日犯下的罪,又祈求他庇护今日的自己,等到帕克进入教堂后,给予了他安慰,这才转身,向着在十字架上受难的父坦言事实,为这个无辜的可怜孩子祈祷。

  最终,摸了摸帕克的头,他转身离开,留下帕克一人,双目无神的望着棚顶,看着天使在七彩的琉璃中飞舞,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神国。

  “帕克,帕克?你还好么?听说你出了一些事情,没有受伤吧?”

  神父离开时轻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丽莎探出头,见教堂里没人,才迈步走了进来,望向发呆的帕克,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我,还不错……”

  “还好,谢天谢地……你父母一会就会来接你了吧?”

  “嗯……”

  “那就好,在家好好休息,我们都在等你重新振作起精神来,过几天还有一个游行活动,大伙正摩拳擦掌等着大展……”

  “抱歉丽莎,以后这种活动,我不会参加了。”

  “什么?”

  “我以后都不会参加游行活动了,没有意义。”

  这一刻,丽莎真的怀疑帕克被吓傻了,这并不奇怪,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砸下来,而且崩了他一身血,换做是谁都不会好过。

  但换个方式去思考,这反而是一场值得庆幸的劫后余生,至少他没有被殃及,没有十几岁就离开人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为什么,自己却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的光彩?就像,他已经被那两个人顺便带走了一样。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一点都没有。”

  “可我们在做正确的事,难道你就那么心甘情愿的成为一颗螺丝?”

  “等到你父母退休之后你就会明白了,我们注定是被历史车轮碾压过的蚂蚁,是被时代马车拉扯的犯人,方向永远掌握在手持缰绳的人手里,所行之事,无非是螳臂当车。”

  “嗡……嗡……”

  手机振动两下,帕克拿出来瞧了一眼,上面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我和爸爸在门口等你,收拾好东西,我们带你回家。”

  回家休息时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全都放在了书包里,他只拿了一些教材,至于那些可以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漫画,已经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他起身,想要离开,直到丽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回过神时,一双纤细的胳膊搂着他的脖颈,紧接着柔软身躯钻进他的怀里,并给了他一枚带有橘子气息的香甜的吻。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儿,就连我也这么认为,你今天很古怪,所以我希望我能治好你,帕克,我希望你能恢复干劲,就算不去参加游行也罢,我只希望你能“活过来”,听着帕克,我喜欢你,所以回家休息之后,精神百倍的回来。”

  这是人生中第一枚来自倾慕对象的吻,终于打动了他的心神,但并未让他清醒过来,反而变得更加慌乱。

  “好……我觉得,可能……我会的,好吧,我会的。”

  “好吧,我送你离开。”

  推搡着帕克先行迈步,此刻红了脸的丽莎才转过头,双手交叉抱拳,希望她的信仰可以原谅她在如此庄重之地做出这般轻佻的举动,祈祷完毕,这才追上了帕克的脚步,毫不避讳的送他到了学校门口,向帕克的父母问好,并看着他上车离开。

  “她很漂亮,也很可爱,或许你可以邀请她来我们家做客,尝尝我做的饼干。”

  母亲似乎很开心,坐在副驾驶,不停用反光镜瞄着帕克的表情,对于父母支持和包容的态度,帕克并没有感到惊讶,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偷吃禁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恋爱什么的,不这个年纪享受,过了这个村,就真没这个店儿了。

  “嗯,再说吧……”

  对于帕克模棱两可的回答,父母只是相视一笑,也没再开口打扰帕克的思绪,就让他这么轻轻的靠在车玻璃上,盯着自己的班级,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认知到了父母笑容背后真正的意义,并非是得知儿子恋爱后露出欣喜和暧昧的笑,更多的,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

  “也不对,真正放心的时候在此刻还未到来,他们还需要经过相处,再能在熟悉之后对丽莎下定论,考量她到底适不适合我。”

  “不光嫁女儿之前要深思熟虑那个小子到底值不值得他们托付,儿子娶老婆也是一样,也要考虑到那个女孩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信任,会不会再伤害到他们的儿子,经过考量后定论的结果才是信任,现在,他们只是为了有一个人选而感到庆幸罢了。”

  “他们要死了,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急迫的找寻一个人,让她成为一股牢固的绳子,将我轻生的欲望束缚,怕我在一无所有时选择死亡,或一生孤苦伶仃。”

  “他们希望我活着,这点我心知肚明。”

  “毕竟,人生虽苦,亦有回甘。”

  ……

  “嘘,小点声,杰森睡着了。”

  将门口的壁灯点亮,丽莎发现了躺在沙发上,已经酣睡的杰森,扭头对帕克竖起手指放在嘴角,才轻轻的脱下高跟鞋,只是当她发现杰森嘴角的淤青后,稍微皱了皱眉头,又释怀的笑了笑,对帕克说道。

  “他可真像你。”

  “说的好像不像你似的,给他做一碗姜汤吧,你也知道那水枪到底有多凉。”

  丽莎在厨房忙活,他则忙里偷闲,坐在餐桌旁,点了根烟,忽然手头一顿,又摇头笑笑,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参加游行后偷偷摸摸回家的他。

  参加尼尔森的派对前所做的牛排,丽萨给杰森留了一份,重新热热就能吃,只是上面的西蓝花已经不再翠绿,口感估计也不怎么样,所以,终究他还是回不去曾经。

  或许是锅碗瓢盆的声响所惊动,杰森惊醒,匆匆忙忙从沙发上爬起,见到帕克坐在桌边,不自觉的遮挡起了脸上的伤口,但发现父母对伤口并未有所表示,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掌,只是有些忐忑的坐在餐桌前。

  “吃饭吧。”

  “哦,好……爸爸,尼尔森爷爷……”

  “他死了,但死得其所,也得其所愿,明日他会下葬,我们会一起参加他的葬礼,先吃饭,赶紧去洗个澡,早点睡觉。”

  这是杰森预料到的答案,也已经默认了他离开的事实,只是情绪再次降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头。

  “他是个好人,时长带着我去玩,也辅导过我做功课。”

  “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好人。”

  “所以我宁愿希望他在亲人陪伴中病死在床上,安详的闭上眼,而不是因为不得不死而被动去寻死……”

  “杰森,没人会病死在床上,不要再说了,吃饭吧。”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甚至辛辣的姜汤入口也不觉得呛人,杰森将饭碗放下,麻溜的洗了个澡,早早进入房间关上了灯。

  丽莎洗好了碗,也开始洗漱,只留帕克一人在客厅静静的看着电视,直到丽莎穿着浴袍靠在墙边,向他扔了一个正方形的塑料包装。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真的恢复健康?”

  “好吧……等我看完这一段电视节目?”

  “OK,别忘了洗澡,我在床上等你。”

  没忘了飞个媚眼,她走向主卧,临到关门时,还故意扯下浴袍露出半截白皙的肩膀,这才关上了门。

  得了,脱口秀节目也没了滋味,看了不到十五分钟,帕克将塑料袋揣进口袋,走向卫生间,只是刚拉开卫生间的门,杰森便探出了脑袋。

  “怎么还不睡觉?”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虽说算不上是例行公事,但也不至于欲·火焚身,看了一眼儿子,淡定的看不出一丝端倪。

  “我只是想到尼尔森爷爷睡不着,爸爸,成年后的人生真的那么辛苦么?”

  “比你想象中还要辛苦。”

  “好吧……”

  “或许你该在一个小时后,悄悄地喝两杯酒来保证睡眠,不要喝太多,记得把杯子刷干净,早点休息吧。”

  他还没到饮酒的年龄,但如今偷偷吸烟饮酒,甚至是飞叶子的孩子太多了,当初的禁止未成年饮酒法律如今已经形同虚设,没有了什么威慑力。

  帕克庆幸自己的孩子很乖,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么过分,偶尔喝一点也无伤大雅,只不过是早点接触罢了,将来总要学会。

  他只是担心杰森喝多了会吐在地上并且忘记收拾,导致他今晚还跟丽莎缠绵,明天就会被揪着耳朵训斥。

  “我知道了。”

  “明天早上还要按时起床,记得好好洗把脸。”

  这是他给今夜的杰森最后的忠告,最终他缩回头,回到床上,猜测着酒的味道甜美与否,而帕克也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

  “杰森很像我,也很像他妈妈,在这个阶段,心胸中充满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正义感,但或许是时代不同了,又或许是工作多年的我们不经意间影响了他,导致他的性子并不想我们想象中那么坚强,甚至更加脆弱。”

  “我们并不反对他去游行,就像当年我们的父母不会阻止我们去参加那种活动,因为我们知道,那很安全,除了会遭受一些皮肉之苦外,大家仍可以在当天安全的回家。”

  “除非你攻击了维持秩序的警察,或破坏设施,并且没能逃脱,不然警察不会对你进行抓捕,他们也抓不过来,更不会因为他们参加了游行活动而影响他们未来的前途。”

  “所以游行更像是一种发泄的方式,而并非是伸张正义的手段,来阻止这些叛逆且有活力的青少年们在其他地方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我深知杰森不会攻击警察或破坏公共设施,所以像其他孩子的父母一样,也对其放任自流,如此一来,家庭的和谐程度确实会有所改善,他们回到家后,就会变成父母想要的那种乖孩子,不会让工作繁忙的我们感到头痛。”

  “只是那种可能遗传自我身上的自我否定与脆弱,是我要时刻保持警惕的隐患。”

  ……

  回家休养后近一个月时间,帕克每晚都会做噩梦,有时梦见有人从高空坠落,有时那个从高空坠落的人则换成了自己。

  每当那些人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或一条腿从床上掉下来时,他总是会被惊醒,但却不愿把这种恐惧拿来与父母交流,是的,他们之间仍有隔阂。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学校进行了期末考试,并且放了暑假,帕克也参加了考试,成绩很好,名次从末位跑到了中间,这也让父母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次,他搬家了,搬离了那个从小生活的住处,或许他长时间的噩梦也和认床有关,不过这并非全是坏处,因为父亲租的房子不仅距离学校很近,也和丽莎家很近,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左右,极大的方便了两人来往。

  丽莎偶尔也会登门拜访,和帕克的父母相谈甚欢,甚至开始向帕克的母亲讨教起了中餐以及小饼干的制作方法,对此,帕克母亲自然是十分满意。

  最后,是一件大事,由于近一段时间以来,自杀人数不断攀升,政·府也相应做出了措施,避免更多自己结束生命的人出现。

  一种美名其曰为健康手环的设备登录市场,并且免费为民众发放,它会检测你的心跳,血压,血糖,体温,心肺功能,甚至精神状态等一系列大大小小上百项的检测报告,即便是你不想佩戴都不行,社区医生有权通知警方,对你进行强制佩戴。

  据说手环还具有监听功能,一旦大脑分泌多巴胺下降,人体进入抑郁状态,并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它便会自动报警,两分钟内警察就会敲响你家的门,但这项功能并未被官方所证实。

  这项发明很快就起了作用,巡逻警察只用四十五秒就完成了到达现场、破门、简单救治割腕者并通知医院,这一系列流程,成功的挽救了一条生命。

  媒体为此大唱赞歌,扬言未来不再会有独居老人死在房间不被人发现的悲惨事件发生,并留给了自杀者一丝后悔的余地,让他们可以在生命即将逝去之际,感受到生命的珍贵。

  但仅仅是如此吗?

  随后又是一条条法律出台,正式将自·杀列入违法行为中,且属于重大犯罪,简单的说就是,人救活了,蹲监狱,人死了,罚钱。

  一项项措施出台,在极短时间内就抑制了自·杀事件的大规模发生,每日的自·杀事件以断崖式的方式下跌,无限接近于零。

  所有对生活绝望的人都要好好考虑考虑一番,看看自己能否承受自·杀失败后进入监狱,感受生命再次被延长,并且从事长时间重体力劳动直至身无分文的出狱这种代价。

  别以为二百年就是生命的尽头,想死?我偏偏让你活到三百岁,甚至更久,这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不过这件事对于帕克一家来说影响并不大,毕竟父母已经预约了往生,大概要等到帕克二十五岁以后才会执行,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期,那自然会贪恋世界的景色。

  而对于帕克来说,刚体会到恋爱的美好,并且得到了父母的祝福,他在品尝这份人间的甜,自然舍不得离去,更不可能先父母一步离开。

  他们只是在节假日仍然起的很早,围在餐桌前,打开电视收看着最新的新闻,机械化的咀嚼着没有什么味道,像是荞麦皮一样的麦片。

  直到电话铃声响了,父亲看了一眼帕克,拿起手机,点开了免提,率先对电话那端打了一声招呼。

  “早上好乔治先生。”

  “早上好凯文,大概上午十点左右,我们会到达你家门口,到时候还需要你正式签一份施工合同,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到场?”

  “我现在就可以过去,请问可以带上我的老婆和儿子吗?毕竟那里承载了我们一家三口所有的记忆,从明天开始它就不在了,所以我们还想再看看那里。”

  “当然可以,在没有签施工合同之前,你还是那栋房子的主人,你有权利这么做,那就这样,到时候我们现场见。”

  父亲挂了电话,瞄了一眼帕克,见他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干净,招呼母亲先不要急着刷碗,一起穿好鞋,乘坐汽车,前往他们曾经的,也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一家人生活几十年的老房子,在帕克的印象中它应该是漂亮洁净的,而不应该是这般衰败,明明才走了一个多月,却仿佛时间已经流过了五十年,就连他自己也产生了很久没有回来过的错觉。

  院内的秋千褪了色,杂草茂盛已经长到脚踝那么高,石板台阶生出了绿藓,一不小心就容易打滑,三人相互搀扶到了门口,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在阳光下他们可以轻易看到在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一个月的时间,灰尘并没有太厚,但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看到这间房子已经搬空了空了,闲的蛋疼朝着窗户扔了一块石头,将整块玻璃砸了个粉碎,导致雨天来临时屋内进满了水。

  地板起了皮,长了毛,潮湿的味道扑鼻,成为了昆虫和细菌的家园,父母仍在叹气感慨,可帕克却没有了在看下去的欲·望,本能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家如此荒凉,他回到院子里,跨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生锈的秋千咯吱咯吱的响。

  “帕克!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母亲突然喊了一句,笑容灿烂,挥舞着手上那本帕克早已忘记丢弃在哪儿的漫画,封面有很多折痕,甚至边边角角都发了霉,上面画着一个穿着红蓝相间紧身衣,带着面具,倒挂在灯笼上的人。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也是帕克的童年,幼年的帕克每晚都要在母亲的陪伴下看半个小时的蜘蛛侠漫画才能入眠,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其他的娱乐活动增多,看漫画这项爱好也只能在上课时起到打发时间的作用。

  “我在橱柜里面找到的,你小时候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的。”

  帕克接过母亲递来的漫画,翻看了几页,忽然间记忆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可以时隔好几年,也可以记得后面部分的剧情,甚至绝大部分对话。

  这本漫画对于帕克而言不亚于珍宝,即便它已经开始发霉,破损,但十分有纪念意义,让他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父亲的手机又响了的,他接通,但很快又挂断了电话,很快,从远处驶来几辆推土机与卡车,帕克明白,这些车辆的目的地正是他的家。

  父亲签字后,负责拆迁的工作人员向一家三口发放了防护服、口罩以及护目镜,防止灰尘和碎屑所带来的伤害。

  他们站的很远,静静的望着,直到铁球轻而易举的砸破二楼的墙壁,将帕克的卧室摧毁并分解,此刻的三人,仿佛感受到了铁球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家这个词汇,对于华夏人来说代表了太多太多,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即使帕克的中文并不流利,也没有去过那里,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父母流露出的情感感同身受。

  木制结构的房屋很容易就被机械撂倒,仅仅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的家就变成了废墟,一切与之有关的记忆都被摧毁。

  泪水溢出眼眶,陪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玩耍,随后掉在地上,被土壤吸收,等待着某一刻被蒸发,直到升空至云雾顶端,与他人的泪水汇聚,等到云雾不堪重负,将眼泪抖落个干净,最终它们会重新回到主人身上,周而复始。

  所以这倾盆大雨并非是上帝的泪水,只不过是凡人的哀伤而已。

  帕克牵着父母的手,直到卡车将他们的家一趟一趟的拉走,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必须离开。

  没有什么是比失去一件全家人都视为珍宝而产生的哀伤更能维护家庭团结的了,所以在此刻,一些卡在帕克心中的隔阂被溶解,他接受了父母要离开的事实,即便他并不希望父母做出这般选择。

  如今的他,只想在父母仍在世的这段时间内,多陪陪他们,做个好孩子,将来找一份好工作,让自己没有遗憾,也不让他们担心的离开。

  随后的几年内,他不再参与游行,即便与原来的小伙伴闹出矛盾也在所不惜,一心学习,成绩稳步提升,并且是与丽莎一起。

  两人的感情也很稳定,兴趣爱好相同,很少产生矛盾,没有狗血的第三者插足,父母也不干预,即便大学时期并非是在同一所学校,距离也未对感情造成什么影响,在大学毕业后,双方都找到了还算不错的工作,并且以最快速度结了婚,成为了同学中最早的已婚人士。

  生活美满,家庭和睦,这是令他人羡慕不已的生活,帕克曾以为这种幸福的生活还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可就在不久后的一个周末,一通电话,打破了上午的宁静。

  ……

  柔软的床垫轻轻晃动几下,帕克睡眼朦胧的撇了一眼床边,丽莎正在喝水,见帕克醒了过来,抱歉的笑了笑。

  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折叠的枕头中间,像个赖床的孩子,准备再睡上个回笼觉,一只手却经过他的肚皮,穿过手肘,最终在他的下巴上停留,轻轻抚摸着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粗糙胡茬。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没刮过胡子,一转眼,下巴就像砂纸一样。”

  慵懒的翻过身,将她搂在怀里,感受着怀中这具身躯温暖,他深吸一口气,迷恋着此刻房间内温馨的味道,以及床垫弹簧弹起时的轻响,开玩笑的说道。

  “所以是好是坏?”

  “为什么要区分好坏呢?这是时间带来的变化,让你成熟,让你更……性感~”

  在帕克的屁股上拧了一下,她又使劲往帕克的怀里钻了钻,鼻子触碰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对方鼻翼上的冰凉,脸颊摩擦他的发丝,舒适的轻哼出声,她很喜欢帕克的头发,柔软,带着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味道。

  “早上吃点什么?”

  “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太太菜谱永远不会向丈夫公布。”

  “好吧亲爱的太太,那今天早上我就吃……”

  没等说完,双手便直接伸向了丽莎的肋骨开始给她抓痒,她一直怕这个,一旦被碰到痒痒肉,就会一直笑个不停,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她才慌乱的搂住帕克的脖颈。

  “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我去接电话。”

  鲜红色蕾丝睡裙有些凌乱,但更显性感,她轻撩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丝,白皙的长腿先伸下床,脚趾缝夹住拖鞋拉近了距离,双脚穿进拖鞋,她起身,伸出食指点在他的额头,将坐起的帕克重新摁在床上,虎牙轻咬下唇,眨眼来了个Wink。

  走到座机边,右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放在胸口,轻轻晃动身躯,左肩的吊带滑落,漏出白皙的肩膀,她知道挂了电话后会遇到什么,并为此期待着清晨的第一滴汗水,反靠着衣柜,嘴角上挑,目光直视帕克,美艳且火热。

  “hello……”

  “是,我们刚起床……”

  缠绕电话线的手指停顿,无力的垂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换成了一种对于帕克的难以启齿,撇开头,望向窗外,左手有些慌乱穿过发丝,将打卷的发丝抚平。

  “好,我和帕克一会就过去,嗯。”

  话筒放回座机上,低下头,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帕克对此有些不解,靠在床头,双手摆在胸口,表示疑问。

  “帕克,听着,我只希望你别太激动,刚才妈妈打来电话……”

  “她说了什么?”

  一丝阴影掠上心头,他将安全套扔在一边,身体也不在慵懒的需要支撑,坐直了身体,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丽莎。

  深吸一口气,丽莎只感觉自己在吹着一个质量非常好的气球,用力将胸腔的空气排出体外,甚至连脸颊都鼓了起来,最终才掀起头发,将事实告知了帕克。

  “呼……爸妈明天要去往生。”

  一瞬间他就窜到了地上,连拖鞋都没穿,直接冲向衣柜,翻找起了衣服,只是穿上了裤子,便大步冲向门口。

  “帕克!!”

  ……

  脑袋就贴在车窗上,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感受着车辆行驶时的震动,震的他耳洞发痒,但懒得去抠,丽莎把握着方向盘,目光充满着担忧,却一言不发,只是伸出带着钻戒的手,覆盖在了帕克的手上,传递给他自己的体温。

  钻石并不大,不到一克拉,白金的戒圈用料也很可怜,但在她心里很分量却很重,沉的有些压手。

  两人还住在帕克上高中时的住所,而王辉夫妻已经搬进了原住址上盖好的住宅,两地之间有些距离,尽管丽莎开的速度很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车停下,此刻的帕克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了早上的那股活力,摁下电梯,直勾勾的望着楼层显示。

  她仔细将丈夫着装上的褶皱抚平,折叠好他的衣领,甚至将他的裤腿重新挽了两圈,才起身,看着帕克无神的眼睛。

  “帕克,你听我说,振作起来好么?爸爸妈妈也不会希望你这样,至少不要这样死气沉沉的,你需要让他们放心,OK?”

  “我尽力。”

  他想咧出个笑容,但计划失败了,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已经失去了控制面部表情的能力,等到电梯门打开,就这般敲了敲门。

  “这么快就来了?快进来吧。”

  母亲开的门,对二人笑笑,开门的一瞬间,二人闻到了饭菜香,饭桌前,并没有像二人想想中那样,只有夫妻二人吃饭,反而坐了三位客人,多了一份热闹。

  “嘿帕克,丽莎,还好么?丽莎你可越来越漂亮了。”

  尼尔森原本背对着房门,见两人到来,转过身子,手搭在椅背上,脸色有些微红,白色上唇大胡子上还残留着鲜红的酒滴。

  帕克笑不出来,只能点点头,并向他的妻女问好,环视一圈房间,依旧那么干净整洁,只是那些夫妻二人的生活用品已经打包起来,被堆积在了墙角。

  丽莎将明天要穿的正装交给母亲,善意的打了招呼后,便立刻套上围裙进了厨房,帮忙处理母亲还没做完的最后一道菜。

  “还没吃饭吧?洗个手过来吃饭,尼尔森带了一瓶好酒,尝尝?”

  父亲精神状态很正常,似乎是因为饮酒的缘故,或许还要比平常更高兴一些,父子对视很久,帕克才做出回答。

  “……”

  “好……”

  洗手,落座,尼尔森摇晃着醒酒器,猩红的液体在醒酒器内划出美丽的波浪,并在器壁上残留许久,才缓缓与器底的大量酒水汇合。

  为其倒上一杯后,尼尔森起头,三人举起酒杯,清脆的碰撞声产生,帕克一口将全部酒水喝了个干净,酒气还是有的,所以他没立刻呼气,闭气了大概三四秒,才长长的将这口气呼了出来。

  没人在意他的喝相,也不会询问他这酒的口感,他是来找醉的,大家心知肚明,对此只字不提。

  尼尔森与父亲很聊得来,两人在刚搬进这里时就开始了很频繁的交流,对于这位并不富有的的老绅士而言,有一位异国朋友,可以听听其他国家的趣事,确实可以增长很多见识,遗憾的是,这位朋友在明日就要前往天国。

  于是饭桌上,两位老友在最后的时间内尽量寻找快乐,而帕克则一言不发,轻松干掉了半瓶红酒和一整瓶威士忌,叼着烟卷,偶尔弹弹烟灰,却一言不发。

  这次聚会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帕克到来的四十分钟后便结束了,老尼尔森穿好西装,目光饱含着深意,拍了拍帕克,带着妻女离开,将夫妻两人的余下时间交给小两口。

  “你不该喝这么多酒。”

  “我明早起得来。”

  “但是太伤身体了。”

  “偶尔一次无所谓的。”

  母亲与丽莎在厨房清洗着餐具,对于父子之间的对话只是侧耳倾听,只是丽莎觉得帕克的态度有些生硬,稍带些不满的瞪了帕克一眼,不过帕克并没有注意到,反问起了父亲。

  “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你才工作不久,我们不能影响你的工作状态,如今工作很难做,稍微出些差错就容易丢了饭碗。”

  “可明天之后我依旧会被影响到工作。”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日子。”

  “你很自私。”

  “帕克……”

  父亲对不满的丽莎摆摆手,他深知此刻父与子,生与死是站在对立面的,换做是谁家的孩子,但凡有些孝心都会不高兴。

  目光盯着桌上的香烟,拿起来给自己点上一颗,他在长寿基因没有普及之前就戒烟了,只是在此刻想要放纵一下,张嘴稍微吸了吸气,烟雾便随着空气进了肺部,一个没忍住,就咳嗽出来。

  “现在的烟草劲道真大,呼……站在你的角度,我是自私没错。”

  剩下半句话他没说,可就算是没说,帕克也明白父亲的意思,站在自己的角度,父母直到往生的前一天才通知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确实很自私,但站在父亲的角度上,却更是一种无私。

  帕克没说话,只是不愿再望着父亲的脸,沉默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块融化后稀释的威士忌,味道不再辛辣,反而带些香气。

  只是在这口酒下肚之后,彻底引爆了体内的全部酒精,一瞬间开始上涌,意识开始不清醒,他很困,扶着桌角起身,踉跄着走到沙发边,躺下,掩耳盗铃般将靠垫盖在头上,想要起到与世隔绝的作用,可惜效果甚微。

  他想逃避,不想感受时间在父母临终前依旧流走,但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仍可以听到父母的交谈,仍对自己的懦弱心怀愧疚,最终,他睡了,可惜好梦也不长。

  ……

  一直到夜深,胃部开始翻涌,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翻个身而已,便清醒了过来,朦胧着睁开眼,身边坐着一人,不过房间太黑,他看不清是谁。

  “丽莎……?”

  “是我,亲爱的,需要喝点水吗?”

  “如果可以的话,来一点吧。”

  水温刚好,不至于太烫喝不进嘴,也不至于太凉刺激胃,温暖抚慰着胃部的不适,让帕克舒服的长吟了一声。

  “几点了?”

  “刚过零点,再睡一会吧。”

  丽萨躺下,躺在沙发的另一边,伸手搂住了帕克的肩膀,轻轻的拍打,像是在安抚一个失落的孩子,让他困意再次高涨。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你丽莎。”

  “这是我应该做的哈尼。”

  房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不知是吐露心声,还是进入梦乡后的呓语,他模糊不清的讲了一句。

  “丽莎,我没有爸妈了……”

  没有回应,只是房间里多了些轻微吸鼻水的声响。

  ……

  清早,五点,父母换着正装,体面的迎接往生,帕克和丽莎正在厨房忙活,为父母准备最后一顿早餐,忽然门铃敲响,他将湿漉漉的双手在围巾上擦拭两下,走过去打开房门。

  他的岳父岳母,邻居尼尔森一家,帕克高中时代的同窗好友,都站在门口,等待开门时,一一给帕克一个温暖的拥抱。

  见到岳父岳母还有尼尔森一家帕克并不奇怪,只是他的这些同学到场,才让帕克十分诧异,转头看了一眼丽莎,得到她的肯定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招待起了这些原本因为帕克脱离团体而闹崩,但步入社会后告别中二思想,凭借当年纯真友谊又重新混到一块的朋友们。

  最后一顿早餐是中式的,不然也用不到帕克来帮忙,父母在答谢过这些到场的亲朋后落座,见到中式早点明显有些意外,面露惊喜,夸赞了一句小两口,在大家的注视下,细嚼慢咽品尝起儿子和儿媳的手艺,也时不时的回答他人的话题,使气氛不至于太过沉重。

  只有帕克没有参与任何话题,只是安静的站在门口,注视着父母,直到他们吃完饭,起身穿上外套,一行人分两拨乘坐电梯,上了各自的车。

  出发。

  一路上,不少路人停下脚步,望着车队,给与了足够的注目礼,如今的往生,已经成为了奢侈品,成为了大多数人劳碌一生,才能在生命终止之前享受到的唯一一次奢侈行为。

  往生院距离帕克的高中不远,仅仅隔了三条街道,想起从前在上学时见有车队前往往生院,此刻再经过父母送他上学时必经的路段,心绪忽然难平。

  高中已经很久没去了,父母也即将离开自己,步入社会的他早已明白父母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多么艰难以及良苦用心,但时间就像水流一般穿过指间朝着远方奔驰。

  起初我们希望它快些离开,于是水波推开了我们的手掌,流速加快,一不小心就消失的不见踪影,直到我们想起了它带来的清凉与温柔,再想寻觅,它已经奔向下游,涌入名为历史的大海,成为了一段不会被记录下来,只存在于我们心里的记忆。

  附近最棒的炸鸡店。

  卖给他人生中第一双球鞋的老鞋店。

  母亲公司楼下的冷饮店,美女店员打出来的冰淇淋总是格外的甜。

  儿时与伙伴常去的公园,栏杆生锈断裂,无法再保护滑板少年的安全。

  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父母眉宇中带笑,可能也在怀念,他默默转过头,擦了擦眼角,调了车载收音机频道,从小就听的音乐频道正放着一首很老的音乐。

  直到往生院,由于是今早第一位,没用排号,直接进了那间令帕克恐惧的房间,做好全面防护的工作人员推车进来,确认了父母的身份,带着二人进了里面的隔间。

  “帕克,帕克……说点什么吧。”

  进了往生院,大嗓门也会变成乖乖女,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让人把音量调整到最低,众人催促着帕克,他被往前推了推,间隔着玻璃,与父母面对面。

  父母表现的很淡定,淡定的工作人员都诧异的撇了一眼,但这种表现却丝毫不会让帕克意外,他清楚,父母已经为这一刻准备了很多年。

  双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人们可以看到他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眼睛在胡乱的瞄着其他地方。

  “我会很好的……我会好好工作,好好对待丽莎,将来会有一个孩子,我会为他付出全部,就像你们对我一样,爸,妈……”

  “自清,我们要走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我……NoGod……”

  他紧张,他害怕,所以他胡言乱语,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的道歉,说着一些糊涂话,母亲看出了他的窘迫,仅仅一句话,便引爆了一颗埋在帕克心里已久的泪水炸弹。

  他受不了这个,真的受不了,于是转身,双手捂面,轻呼着他的信仰,也不想父母看到他此刻崩溃的模样。

  他的举动并没有出乎父母的意料,知子莫若母,她早已看出了他的不坚强,温和的笑了,望向丽莎,双手握拳放在眼下扭转,做出了一个哭鼻子的动作,又指了指他,张开怀抱,示意丽莎去安慰他。

  “我爱你帕克,作为母亲,我永远无法陪在你的身边,无论我们的生命有没有得到延长,这一天终将会来临,将来的日子,你仍需要一个爱你的人,并且保证自己也一定要爱她,一定要照顾好丽莎,好么?”

  “我知道,我知道了。”

  “丽莎,辛苦你了,爸爸要说什么吗?”

  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把自己搞的也嚎啕大哭,即便他现在已经泪水盈眶。

  作为一个中式教育的父亲,他只能是父亲,很难与自己的孩子成为朋友,直到现在,他也需要维持父亲的形象,一旦开口,便是泄了气了。

  “王先生,王太太,我已经准备好了,二位躺下吧。”

  “好的,拜托大家在我们离开以后,请多照顾一些我内向的儿子,给大家添麻烦了,帕克,爸爸妈妈爱你。”

  轻鞠一躬,感谢各位亲友的到场,两人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属于他们的那份死亡。

  “不要紧张,王先生,王太太,稍后你可以感受到极其强烈的兴奋感,这是正常反应,不要过多惊慌,请允许我最后检测一下您的手环确认身份,检查无误,尼尔森·思特福先生,疲惫苦涩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欢迎往生。”

  最后检查一遍健康手环的个人信息,摘除。

  注射药剂……

  直到死亡来临,两人并未放开对开的手,幻觉中,那天正当夕阳时分,院中帕克在秋千上玩耍,见父母回家,上前讨要着新刊蜘蛛侠漫画。

  嫩草刚刚发芽,时有蜻蜓落于尖上,父亲将帕克抗在肩上,推开这还未变成废墟的家。

  “回家咯……”

  “嗯,今晚做糖醋里脊吧……”

  “嘟…………”

  “可以带王辉夫妻回家了,愿夫妻二人陪伴于父左右,终日喜乐安康。”

  “阿门……”

  推开往生院大门,后面排队的家庭纷纷驻足望去,帕克为首,拎着两具裹尸袋,而他的另外一只手,正抱着一本已经发黄破烂的蜘蛛侠漫画……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开始莫名讨厌起我曾经为之向往的国家,我不再喜欢他们的教育方式,不再喜欢为人父母后无私奉献的这种态度,这对于一个独立个体,一个人来说,并不公平。”

  “直到很久之后,我有了孩子,我才发现,其实我并不是讨厌这种教育方式,我仍延续了父辈的教导方式来教导我的孩子,并且,我承认,我愿意为了孩子奉献出我的全部,这出于责任,更出于我爱他。”

  “当初的不喜与怨恨,只是继承遗产时,看到父母银行卡内余额出乎意料的多,进而产生的愧疚罢了。”

  “只有成为父母后,才能明白为人父母的不易,而当父母离开后,我们才会懂得,父母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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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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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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