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三年的南直隶乡试即将开始,等到那时候,秦淮河上的喧嚣就能清净不少。
毕竟每一场乡试过程都很艰苦,需要凌晨去贡院龙门外排队并点名,进去后又要在狭小的场屋里呆一天,非常消耗体力精神,何况是三次。
乡试期间,大部分参加乡试的士子都在抓紧时间休养,哪还有精力浪荡。
所以林大官人承担的“整饬风气”差事,也算是过了一个阶段。
这日林泰来来到都察院,向还海青天进行阶段性工作汇报。
“自从接手整饬风气差事以来,贯彻教化为先,预防为主的方针,从乐户和客人两方面双管齐下,力争将犯禁之事扼杀在苗头,极大的减少了对社会的不良影响。
一、在教化方面,近十五天秦淮旧院乐户年轻女性掀起了学习的高潮。
如今能通篇背诵指定教化诗词的已达百分之三十五,能背诵半篇的达百分之四十二,基本覆盖到了绝大多数三十岁以下年轻女性。
二、在预防方面,做到了广泛发动基层,多方收集线索,增强一线执法力量,加强对重点街道巡视。
近十五天已经阻止了犯禁事件多达一百零五次,平均每天七次,有效的遏制住了不良风气蔓延的势头。
虽然成绩是喜人的,但我们也清醒地认识到,当前形势依然严峻,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在接下来,我们将进一步加大.”
林大官人音色响亮,语调铿锵有力,极富有感染力。
但海青天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心情一言难尽,这踏马的什么鬼东西?
听说林泰来是攻易经的,难道把太极的心得体会都融入了工作汇报里?
“海中丞还有什么指示?”林泰来询问道。
海瑞答道:“本院只想把你流放三千里。”
林泰来大吃一惊,是数据不够亮眼,还是自己态度不够端正?
“这是为何?在下兢兢业业,目前成果丰硕,何至于被流放?
这半月来,在下为了职差劳心费神,日夜操劳,不想竟然老大人如此看待.”
“你是不是想辞职?”海瑞一语道破了林泰来的心思。
林泰来愣了愣,这海青天真不傻。
然后迅速回应说:“啊,这,既然老大人如此作想,在下也就顺便辞职了。”
乡试三场考试即将结束,“整饬风气”这项工作最难办的阶段马上就要到来。
可以说,在考试结束之后、结果公布之前这十多天,是应考士子最放纵的十多天。
在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了备考的压力,又没有成绩公布后的心理冲击,刚熬过艰苦考试的读书人都是急需发泄和松弛的。
而且考试都已经考完了,无法再用禁考来威慑士子,大家还害怕什么?
至于说下次乡试,三年以后的事情,三年以后再说,到时候海瑞还能不能活着都两说。
起码上千名读书人呼朋唤友的同时冲进秦淮河南岸,这场面想想就知道压力有多大。
反正林泰来觉得自己扛不住,根本不可能挡住这波士子的,除非把秦淮旧院夷为平地。
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集体犯禁,如果不拦着,那就是公然渎职。
如果在各桥头和街口设关卡,强硬阻拦这帮士子,又肯定会造成严重冲突,甚至出现伤亡事件也不是没可能。
有过基层一线工作经验的都知道,这种夹在上下之间的事情有多么难以处理。
面对数千士子的汹汹舆情以及背后的无数亲朋故旧,最后黑锅还是林泰来的,所以林泰来才会有了辞职的想法。
“为什么想要辞职?”海瑞明知故问的说。
林泰来回答说:“武科乡试在即,在下也要备考。”
海瑞又问:“若本院不准你辞职呢?”
林泰来难得顶撞海青天说:“挂冠而去自古以来就是美德,在下大不了不考武举了,直接弃职回苏州去。”
虽然林泰来心里想要这个武举功名,但在别人面前总是表现的不在乎,以免被人拿捏。
海瑞拍案怒道:“都像伱们这样贪生怕死,畏难不前,天下何事可成?”
这就是价值观不同了,林泰来感觉海青天有时候也太扯淡了,不分轻重的较劲。
这种牺牲毫无意义,如果是家国大计也就罢了,但真没必要为了一个“扫黄”工作牺牲自己。
林泰来答话说:“无论老大人怎么想的,在下敢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换了任何人来,都不可能比在下做得更好。
方方面面都可以交待的过去,老大人也不至于禁令不行失了威望。
在下真心劝老大人见好就收,不要等到高压之下全面失控的时候,尤其最怕出现伤亡。
否则面对成千上万人的毁谤,到那时老大人何以自处?”
海瑞这人优点很多,但同时也是一个偏执的人,不然也不会做出那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
林泰来这几句劝海瑞收手话,反而像是激将计,激起了海瑞的性子。
他对林泰来喝道:“本院岂会不明白你所想,你不就是认为本院悬浮于上,只会逼迫你这样的底层小吏去拼命,而你又认为卖命不值得?
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本院还能不如古人?
既然你贪生怕死,那本院亲自去秦淮河督阵就是,不要以为本院就是顾惜自身的人!”
林泰来无奈的说:“老大人别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然后又说:“老大人难道就没想过,如果出了事故,会留下什么名声?
如今你已经是一代名臣,名声几近完美。
如果最后结局是因为和秦楼楚馆烟花女子较劲而黯然离开舞台,这也不好听啊。”
这样的说辞,足够让一般的正直官员心存退意了,正直官员谁不爱惜自己羽毛,但却对海瑞无效。
只听海瑞冷笑道:“你以为本官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
林泰来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亲眼见过海瑞这样的人。
当即也有点忘了身份,直言不讳的说:“如此多国家大事,老大人身为二品大臣,不去关注国事,却只在这些小事上螺蛳壳里做道。
因为小问题而不管不顾的激化大矛盾,未免有些轻重不分。”
海瑞反问道:“你以为本院不想为军国大事筹谋策划?
本院如今所能用力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
林泰来:“.”
第一次遇到这种怎么劝都劝不动的人,一个靠名声起家的人,连自己身后名都不在乎,那还有什么能奈何他的?hΤTpS://WWω.sndswx.com/
海瑞如果能被说服,那就不是海瑞了。
想了想后,林泰来又说:“老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必将加剧对立情绪,激化矛盾,在下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海瑞毫不客气的说:“你已经辞职了,这事就与你无关了!
你也不必担心本院强迫你承担任何责任,你走吧!”
林泰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气愤,忍不住对海青天说:“勿谓言之不预也!”
“滚!”海瑞直接逐客。
林泰来很贪心的问道:“那我的诗集,还推广么?”
海瑞答道:“本官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只要是做了,从来不会反悔和修改!
你的今乐府诗集值得推广,本官就不会因为你辞职而停止!”
于是林泰来被轰出了都察院,并且被没收了身上一切关于差事的凭证,包括官牌在内。
等林泰来再回到秦淮旧院,直接去了金陵十二钗第一、南曲行首马湘兰家里。
一直呆到晚上才又回到赵彩姬家里,却见金陵十二钗第二名赵彩姬坐在前厅,粉脸上冷若冰霜。
“不是说过,不要去马湘兰家里么?知不知道我被她压着只能当第二?”赵彩姬板着脸问道。
当初赵彩姬提出过约定,林泰来可以免费住在她这里,但条件就是不许去其她十二钗尤其是马湘兰家。
囊中不丰的林大官人经受不起免费的诱惑,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林泰来答道:“也没干什么,就是有事找马姬帮忙。”
赵彩姬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找奴家?”
林泰来又答话说:“这事你不行啊。”
赵彩姬不忿的质疑说:“有什么事情,是她会而我不会的?难道她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会什么新样式了?”
林大官人无语,这赵彩姬满脑子都是什么?
找马湘兰是因为看中了她生性豪侠,威望高,在旧院女子里算是大姐大级别的人物,而你赵彩姬哪有这个份量?
赵彩姬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里面走,“奴家这几日累了,暂且自己休息两天。”
林泰来不耐烦的说:“你不就想当第一吗,等这件事做完了,马湘兰就退隐不出了,到时你就是第一!”
赵彩姬立刻转过身来,“但你今日奔波了一天,想必更累,天色不早了,不如一起早些休息。”
“你不是累了吗?”林大官人调侃说。
赵彩姬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说:“对啊,我累你也累,所以要一起休息啊。”
等林泰来休息了一会儿后,感觉又饿了,便吩咐摆饭。
才吃到一半,门子来禀报说:“有个自称姓董的人前来拜访。”
林泰来想了想,自己所认识的姓董之人只有一个,便把人请了进来。
果然是董其昌这个二五仔,林大官人稍微想想,便开口道:“你来的正好,有件好事正要告知你。
不过你既然来找我,想必也有什么事情,就让你先说。”
董其昌听到说还有好事,立刻就更有动力了,也不卖关子,主动开始说起来。
“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最近读书人里有句传言,说《今乐府》诗集的精华在于序文。
还说这序文的文辞和立意,高出诗词许多,内含大义,更值得仔细揣摩。”
林泰来生气的拍案道:“这等卑劣无耻的传言,除了东林派没人能说出来!
区区一篇顾泾阳的序文,难道还想压倒我不成?”
这件事不能轻忽,有句话说的好,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
如果真被三人成虎,《今乐府序》风头盖过了《今乐府诗词》就搞笑了,那以后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
毕竟顾宪成在士林的传播能力确实要高过他林泰来,而他林泰来“成名”更依赖于民间社会面的热度传播。
所以如果只比单纯的士林渠道传播能力,林大官人显然是远不如顾宪成的。
前来报信的董其昌并没有对此做出评价,而是继续说下去。
“第二件事,就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听到顾泾阳先生的下一步动向。”
“快说!”林泰来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董其昌说:“每每大考之前,南京太学都会放开先师庙大成殿,供考生或者读书人祭拜”
“扑哧!”听到这里,林大官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大明读书人有两套升级体系,一套是科举升级体系,另一套是学校升级体系。
科举就是举人、进士出身,去国子监读书就是监生出身。
在当今时代,以考试决定的科举体系更受重视,被视为清流。
而去国子监读书的,都是考试不行的老扑街,科举之路走不下去才会去国子监读书博取一个出身。
简单说,在大明去国子监读书,就意味着考试之路失败。
所以林泰来不能理解,五百年后那些考试前去国子监祭拜求保佑的考生,到底图一个什么?保佑考试失败?
董其昌不理解林大官人的笑点在哪,解释说:“考生都是去祭拜圣人的,又不是拜国子监!”
林大官人摆了摆手,“你还是继续说正事吧!”
董其昌又说:“反正我打听到,趁着现在去太学先师庙的考生多,明天顾泾阳先生也会去人前显圣!”
林泰来诧异的说:“他想怎么显圣?”
董其昌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具体如何做乃是最机密事情,只有顾泾阳和几个同道好友知晓。
如果不是和复古派结盟,他们连这个风声都不会透露。”
林泰来沉思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去现场看看没毛病。
幸亏自己烧冷灶结交了国子监管事的人赵志皋,居然这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就是装逼吗,顾宪成难道还能装的比自己更高?
这两日不得不出门,只能见缝插针的码字,昨天欠的过两天回去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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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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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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