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道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何需再问?”
面色威仪皆极令人见而生畏服之心的中年道人淡淡道:“只是好奇,道兄素来遵循【无为之道】,对于诸弟子,也只是指出方向之后,任由其走,并不加以干涉,今日怎么有如此闲心,在我这大罗天内还分了一缕神去看望?”
老道人温和回答道:“他今日突破了,作为老师,我不能在他旁边时时指点。”
“但是突破的时候,总要回去看看这个孩子的。”
中年道人下一子,平淡道:“破何境界。”
“先天一炁。”
“如何破的。”
“有为无为。”
于是中年道人微微颔首:“善。”
“但只是如此的话,道兄未必会去见他吧。”
“你这弟子,走的是什么道?”
这中年道人语气平静却没有什么转圜,颇为直来直去。
老道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情,温和笑了一声,提起棋子下子,回答道:“我发现这孩子有了劫气,所以去看看他,担心他是不是被算计入了劫难,后来才发现,是他自己主动应劫的,而他自己走的道路,只能说确是我的弟子么……”
“随方设教,历劫度人,为皇者师。”
“立人之道,隐圣显凡。”
中年道人本来提起棋子要下的,闻言动作都微微顿住,眉毛舒展开来,语气和缓了许多:
“主动应劫?”
“上善。”
他似乎对于那个少年道人能够主动选择艰难之路而感觉到颇为欣赏,道:“如此的话,道兄是该去看看的,道兄的弟子虽然少,但是能够入门的,却都有自己的坚持,当得起你我晚辈的名号。”
“唯独上清。”
“随性收徒,也不知牵连了多少因果,大多不过只是人仙层次,仗着灵宝威名而四处招摇撞骗,前些时日,听闻为北极驱邪院拿了些,当场斩去了魂魄,削了道行,打入轮回,百世非人……不过,纵然是我的弟子,也有些入了邪路,配不得三清弟子的名号,也说不得他什么。”
“我的那些弟子也被天庭擒拿。”
“如数罪行后,按罪当诛,推入北极驱邪院斩了。”
神色温和的老道人道:“按照天界律法,他本不必施如此的重罪。”
中年道人眼底也有波动。
最终只是神色漠然,道:“是。”
“但是他既然存了‘吾乃玉清弟子,论罪不上于我身’的侥幸之心,失去了对于苍生的平等之念,便没有资格再做我的弟子,吾弟子是要为天下修道者表率,而非恣意妄为的依仗。”
“既然有了【吾乃玉清十二圣真】,背后有师尊撑腰的念想,便该按重论处。”
“怎么,旁人的弟子便该按罪诛杀,三清的弟子,便不该杀?”
“无心之过,谓之错。”
“有心之过,谓之恶。”
“既为恶,便当诛。”
“便是知法而犯,罪加一等;以吾等为依仗,恣意妄为,再加一等,纵然是吾弟子,论处罪行,也是不容宽赦了,被推出南天门去,千刀万剐,斩去了顶上三花,削尽了胸中五气,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太上叹了口气。
玉清元始天尊,双目漠然,运行日月,大道恒常,绝无私情。
代表着的正是天道至公,无私无情的一面,是以也和上清灵宝最是不对付,实在是一个最讲规矩,一个最讲随性,两个见面便要对上,玉清道人下了一子,那张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将话题拉回来,慢慢道:
“能有气度主动应劫的,玄微不错,等到他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时候,吾会给他见面礼。”
“便要我亲自写一道玉符给他,也无不可。”
是玉清真符。
上清门人,几乎无人得到玉清的认可。
能够这样说,虽面无表情,不带有一丝笑意。
其实已是盛赞。
在三界已经成就,天庭阴司具备之后,三清也已不再干涉诸众生之事宜,一局棋闲散下完之后,却又是和棋,玉清道人询问道:“不过,现在和吾下棋的,也只是道兄你的八十一化之一吧。”他抬起头,眼前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再不复见,中年道人若有所思,淡淡道:
“伱的真身,现在在何处呢?”
“三界内外,不见影踪。”
“可是还因当年那件事情吗?”
中年道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想起来什么,随意将棋子扔下,棋盘,棋子,尽数都已经散去了,他仍只是打坐于玄都玉京之中,左手虚拈,右手虚捧,以征天地未形,混沌未开,垂眸气息平和,方才下棋一幕幕,不过只是于他一梦一念所化之世界当中发生的。
三清已避世,三界内外,自有因果变化。
只是他微微垂眸,却还有一缕神念变化而出。
上清藏书阁中。
那着黑衣的道人正在打盹,却微微抬眸,叹了口气,道:“果然来了……”
却见前面无声无息,天地间的炁汇聚,化作了中年道人。
似乎无始无终,永远在那里。
是也无来,也无去。
黑衣道人平淡道:“……难得难得,太上遍览红尘,你亦端坐于大罗天之中。”
“三界内外,各有秩序,难得见到你出来,不知道道友来此寻我,所为何事啊?”
玉清道人看了他一眼,平和道:
“先变化回去。”
上清大道君端坐于太极图之上,垂眸回答道:
“无相非相,道友又何必拘泥呢?”
“是如此。”
玉清道人淡淡道:
“但是道友不必做恶事的时候,用我的容貌。”
“变回去。”
本来是清俊中年道人的上清大道君脸色一僵。
他本已做好了打算。
便是被弟子们发现,也可装作是玉清蒙混过关,而今只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样,却已化作了年约二十七八,面容清俊,双目苍古的青年道人,也不是盘坐在太极图上,而是斜倚着,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腿盘起,一只腿踩着地面,混无半点模样。
“所以,玉清你来寻我做什么?”
“如你所见,贫道很忙的。”
玉清大天尊道:“先前药师转世之事。”
上清大道君道:“你该知道,药师圆寂,不是我做的。”
玉清颔首:“是。”
上清一怔,而后道:
“那你来寻我作什么?去找那个让药师圆寂的罪魁祸首啊。”
玉清天尊淡淡道:“但是吾算了算,此事之中,你的辈分最大。”
“合该来找你。”
“上清灵宝,堂堂大道君,不会将职责尽数扔给小辈吧?”
“怎么,连给小辈扛一下责的度量都无么?”
上清大道君:“…………”
???
……………………
此刻上清藏书阁之中,青阳妙道天君正自翻阅典籍,慢慢地看着这灵宝的道法,自这上清藏书阁处往外面看去,只得见到了一切祥和,云气平缓,铺开万里,并无一丝的阴云,天光云海,让人看到都觉得心情愉快。
作为上清三师之一负责典籍的老天君忍不住抚须赞叹:
“好时日啊。”
垂眸翻看道经,本来就十分玄妙的文字内容,此刻这好天光,好云海,佐而下之,更添了三分滋味,正翻阅了一篇文章,正自喝茶的时候,忽而性灵猛然预警,让祂从那般无边惬意的心境之中出来,只觉得浑身针扎一般,垂眸看去,一盏灵茶之中早已泛起涟漪。
老天君眸子微微瞪大。
这是……
只在他上面。
上清坐起,皱了皱眉,平淡道:“佛门动手于我徒孙,我不过反斩一剑,有何不可?”
玉清平淡道:“过了。”蜀南文学
上清大道君抬眸,道:“道友且言。”
玉清淡淡道:“天道恒常,自有其规则,有得也,有失也。”
“万物相对,本来就是常理。”
“欲要得至上至高,自该经历最难最苦。”
“既然为你我的弟子,本来就已经得到了常人难得的机缘,那么,本也该接受最难的试炼才算得公平,药师琉璃,不过只是晚辈们路上一劫而已,上清何须要大惊小怪?”
上清懒洋洋道:“有劫破去,也不算什么。”
玉清回答:“既是劫,也是缘,需得要弟子亲自去度才有价值。”
“如果说收入门下,却要顺风顺水,什么危险和困苦都由师长出面,那是什么弟子?修什么道,明心见性,明的是依仗师门威风的心,见的是软弱无助之性吗?不过是废物罢了!”
上清大道君偏向于柔美却又自有三分凌冽的眸子微敛,右手按桌。
周身无光。
哪怕是流光在靠近的时候,都仿佛陷入旋涡,而后劫灭消散。
于是此方地域,就化作了一个没有丝毫光芒,幽深可怖,如万物最终一点的地域,而上清大道君端坐其中,另一侧,七十二光流转变化,笼罩于玉清大天尊身边,如同万物开始的一点祖炁,浩荡磅礴,演化万物,语气平和:
“我弟子,该是诸道表率。”
“非如此,便不必入我等门下。”
“修行修的是【我】,那么入我道门弟子,也该是有【非我不可】的气度在。”
“若是一切顺风顺水,由师长开路,那弟子本身不就毫无意义了吗?无有成长,撑不起大梁,由你帮衬着,便是最愚钝的人也可以完成天下最难的功业,但是那是你上清灵宝的威名,弟子呢?!”
“你帮弟子,也是废了弟子。”
“修道是修我,劫不过是磨刀石,如此才能让修者明心见性,修为提高。”
“你将什么都做了,他们如何自处?”
玉清元始天尊要的是【独一无二】。
他相信自己的弟子每一位都是那样地杰出,就应该去行最难的法,完成天下最不可能的事迹,才可以为天下大道的表率,令修道者无不仰慕,并且以此为目标,步步前行。
是因为弟子们证明了自己的【独一无二】,才会被收入门下。
他笃定着,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这样的资质,明心见性,知道总有一番事业,这天上地下,三千世界,只【我】可也,非我不可,换了旁人都做不到,拥有这样明朗的心性,在玉清的眼中超过一切的资质。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只这一个我字,人才从万物之中脱颖而出。
失却一个我字,便落入红尘尘埃中矣。
上清垂眸平淡道:“这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玉清,不要将如此沉重的职责交给弟子,你的期许太重了。”
“说的冠冕堂皇,诸道表率,你是在找弟子,还是在寻一器物承载你的大愿?”
“我教弟子,便是三字顺心意,有缘之时为师徒,无缘之时各离别。”
“弟子不必顾念于我,我也不会将职责压在诸弟子身上。”
“大道三千,何曾执着?”
玉清大天尊平淡道:“为我弟子,诸道表率。”
“本就是入门前便已知道。”
“道祖门下四字分量,不是戏耍之物。”
“欲得此缘。”
“当承万钧之重。”
上清懒散却认真,一只手撑着下巴,平淡回应道:
“我弟子,只需要是我弟子自己便可。”
“何必承载我道?”
“玉清你太过死板。”
“上清你尤其傲慢。”
上清藏书阁外面,青阳妙道天君本来迟疑,忽而觉得不对,本来是在这里翻阅老师留下的各类道藏的,却不知道为何,心中突然变得极为不安起来,却看那一盏灵茶,却早已碎裂湮灭,老天君猛地起身,步步走出,远远看去,见到本来祥和的天穹忽而阴暗下来。
无边的狂风横扫了整个三十六重天,隐隐风雷碰撞,直吹得那七十二金阶晃动。
风雷激荡,声如怒吼,便让玉清神霄雷府都起了波涛。
凌霄宝殿之上,仙官仙人站立不稳。
西天极乐之中,罗汉菩萨跌坠莲台。
玄都观里,大法师失却丹炉;南海之旁,观世音走失坐骑。
三十六重天,尽起黑雾,千里眼看不穿半点。
一十三佛国,难见如来,佛光转散不开分毫。
青阳妙道天君抬起头,满脸茫然。
“这,这是……”
上清藏书阁摇摇晃晃,忽而哗啦一声,书卷散开来,一个小脑袋钻出来,面容秀美,正在发呆,左边脸颊上还印着了玉简上文字,双目发呆,摇摇晃晃似没有醒过来似的,却见到这般情况,眸子一下亮起来。
“哦哦!”
云琴站起来。
然后又坐下来,从袖口里面慢条斯理拿出桂花糕,双手捧着放到嘴里面,眼睛明亮。
却道一声——
“好大风!”
又遗憾道:“可惜可惜,无惑不在,要不然他一定能说出‘星河濯我足’这样的话来!”
“唔,换本姑娘的话,也不差与他……”
“就,就……”
“天黑风好大!”
少女最后挫败了下来,但是却也不觉得有什么,正好奇看着外面的时候,忽而察觉到,这一段时间总是在二层楼入口处坐着的青阳妙道天君出了去,二层楼似乎可以上去了,少女眨了眨眼睛,把桂花糕扔到嘴巴里面咽下去,拍了拍手。
而后从袖口里面掏了掏,捧着一卷【无惑道君谨答大道君书】。
朝着上清藏书阁的二层处走去。
“当当当,玄武宿云琴仙子出动咯。”
“无惑无惑。”
“芝麻饼可要准备好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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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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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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