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
李由与王擒便望见了坐在厅堂前台阶上,似笑非笑的搓着手望向自己等人的陈胜。
二人脚下步伐一紧,就想越过陈刀快步上前。
却不想陈刀一展臂,挡在了二人面前。
二人偏过头看了一眼同样似笑非笑的陈刀,再回过头看向厅堂外没有任何开口之意的陈胜,面色微变。
陈刀见二人识趣的放慢了步伐,这才不紧不慢的领着二人走到陈胜面前,抱拳道:“大人,李氏李由、王家王擒求见。”
李由与王擒一齐一揖到底,恭声道:“下吏拜见大人。”
陈胜目视着二人,忽而笑道:“二位来得正好,家中晚饭刚刚整治完备,可否赏颜,尝尝我这商贾之家的粗劣饭食?”
二人听言,慌忙齐声高呼道:“万请大人明察秋毫,今晚之事与我李氏(王家)确无任何干系啊!”
李由:“得闻大人遇伏,家父惊怒交加,当即尽起家中部曲,四下查探元凶,这才来迟一步,绝无坐视之意啊!”
王擒:“是啊大人,家父得闻此讯,亦是怒急攻心,险些旧疾复发昏死家中啊,所说第一句话便是尽起家中姻亲故交,协助郡兵封闭四城门,勿要走脱一人啊!”
李由:“此乃我李氏追查元凶之下落,请大人检阅!”
王擒:“我王家亦已查清逆贼身份,录名于此,请大人检阅!”
二人从袖中取出帛书,高举过顶。
陈胜看了看李由,又看了看王擒,淡淡的笑道:“二位很有默契嘛。”
依然保持着揖首姿态的二人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慌忙道:“大人此言差矣,我李氏与王家素无往来,若非要说有,那也是争地夺产的旧怨!”
“确是如此,以往迎夏之节,李兄可没少借切磋之名对下吏兄长施以暴行,若非忌惮他李氏门高业大,下吏兄弟二人早就还以颜色了!”
“呵呵,擒弟记得下吏对乃兄施以暴行之事,怎么就忘了你前年欺吾弟年弱,哄骗他裸身游河之事了?”
“他自己没长脑子,怪我咯?”
二人寸步不让的反唇相讥,越说冒火。
看起来,似乎是若非陈胜在此,他二人非要撸起袖子干上一架,争个雌雄!
“啪啪啪。”
陈胜慢悠悠的拍了拍手,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不咸不淡的道:“二位基本功不错,不若考虑一下联袂搭台唱大戏,届时,我一定第一个去给二位捧场。”
二人登时噤若寒蝉。
陈胜伸出手。
陈刀见状,上前取过二人手中帛书,送入陈胜手中。
陈胜依然没让二人起身。
就这么当着他二人的面,摊开两份帛书置于膝头。
就见两份帛书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排头之处,上书“扬州牧屈眀”、其次“武墨”……
“屈氏?”
陈胜慢慢拧起了眉头,他对这个屈明有印象,先前整理十二州山河舆图之时,曾收集过关于十二州州牧的资料,其中就有这个扬州牧屈眀。
“禀大人。”
听到陈胜念叨这个名称,李由还以为他不了解其中内情,主动开口为其介绍道:“扬州建安郡屈氏与熊氏,皆乃昔楚侯之后,为一树两枝,虽分家五百年,但只因皆在高位,两支多有走动……先前熊启挟持下吏逃离陈县之后,曾分开过一段时日,想必就是那时向建安屈氏求的援。”
经他这么一说,陈胜倒是也想起来了。
自己第一次见阿鱼,正是熊启潜回陈县煽动周边流民涌入城的第二日,他从陈家大院返回郡衙的途中……
也就是说,那时熊启就已经在布局伏杀他,只是未曾料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当天就逼得李氏跳反,将他从暗处拉出来砍了脑袋。
“这么说来……”
陈胜慢慢眯起了双眼,笑吟吟的道:“今日之局,还是你李氏斩草不除根,留下的祸根萌发而成?”
李由愣了愣,迅速理清其中头绪,再次一揖道:“下吏惶恐!”
却是连辩解都不敢辩解了。
陈胜继续审视两份帛书,就见两份帛书所载名录出入不大,也甚是完整。
谁家提供的兵刃。
谁家接应的死士入城。
谁家提供的住所食物。
谁家负责在官面儿上打掩护。
一桩桩、一件件,尽皆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么短的时间内。
这两家就能将事情的始末整理得清清楚楚。
这份儿底蕴……的确不是以前的行商陈家所能比拟的。
当然了。
事儿都出了,追查的难度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陈胜自己要想查,也能做到,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关键是……
这么大的局,事前竟无一人向他禀报!
这说明什么?
要么,他们对陈县的掌控力浮于表面,不成体系,反应滞后!
要么,他们就是在故意装聋作哑!
陈胜懒得去追究到底是哪一种,一并就按照第二种处理了!
“那么……”
他头也不抬的问道:“这个‘武墨’又是哪族哪家?”
“回大人。”
开口的依然是李由,“两百多年前,有亚圣出世,创立‘墨家’之学,主张兼爱、节用、尚贤之说,此学曾于九州之内广为流传,徒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声势与孔圣儒家之学不分雌雄,适时有言,天下贤者,非儒即墨!”
“其后墨家三分,一支为武墨,从者皆游侠之士,四处行义,看似反抗权贵,实则依附权贵。”
“一支为文墨,从者皆学者贤人,继续讲授墨圣兼爱、节用、尚贤之说。”
“一支为技墨,从者皆工匠技师之人,崇尚经世济用之术。”
“武墨一支,主要流传于荆、扬之地,常行此刺官杀吏之举!”
陈胜深深的拧起了眉头。
光听李由叙说,他就有一种捅了马蜂窝、炸了牛屎坑的头大如斗感!
似这种主张偏激、手段过激的民间组织,个顶个的麻烦,沾染他们,就和沾染牛皮糖一样,扯不断嚼不烂!
同时他也明白了,阿鱼为什么会放水,那敦实中年人在听到阿鱼说他陈胜是一个好人之后,表情又为什么会那么荒谬。
只能说,他们的主张或许是没有什么大错的。
只是执行主张的人,有大问题!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
无论这一批武墨,是被扬州牧屈眀用利益支使来的,还是被扬州牧屈眀用某种污蔑他陈胜的言语哄骗而来的。
都足以说明,他们的组织架构和行为模式,有大问题!
“真是麻烦啊!”
陈胜淡淡的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温和的笑道:“两位的好意,我记下了,既二位对我家这种商贾之家的饭食没有兴趣,那就请回吧,后边的事,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适时。
满身尘土的陈守领着一大票兵将大步跨入庭院,行走之间甲胄、兵刃的碰撞之声,犹如杀鸡屠羊前的霍霍磨刀声一般,教人心惊胆战。
保持着作揖姿态、弯腰弯得腰杆都酸痛的李由和王擒听到蜂拥而至的沉重脚步声,身躯具是一抖,却又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守大步行至陈胜面前,面色黑得就像是要打雷一般的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弟兄们,杀人去!”
“老大人请慢!”
李由慌忙大声道。
陈守脚步一住,偏过头瞥向他:“怎么?你要阻我?”
李由被他杀气腾腾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正要硬着头皮开口,王擒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禀大人,下吏临行之前,家父一再耳提面命,言我王家投入大人麾下,多得大人照顾,未立寸功不提,还未能提早觉察这些逆贼伏杀大人之意,令大人遭此险境,命下吏务必要向大人请下捉拿逆贼、涤荡陈县之命……家父效忠大人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可表天地,万请大人赐此聊表寸心之心,下吏代家父拜谢大人厚恩!”
李由听着王擒感人肺腑、催人尿下的表忠心之言,心头再一次想起临行前郡丞衙内的那一番对话,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顺着脊椎一溜烟儿的往头顶上窜!
要是他今夜未至陈家大院,那他李氏……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他心头的警钟疯狂的敲响着,王擒的话音刚落,他便立刻接着高声道:“大人,我李氏也愿为大人马前卒,代大人涤荡陈县、清剿逆贼,还陈县朗朗乾坤,万请大人看在我父子二人一片忠心的份儿,将此重任交与我李氏,若我父子二人令大人失望,大人尽可取我父子头颅息怒!”
如此一通他连想想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恶心言语,此时此刻从口中说出来竟是顺畅无比!
说完之后,心头甚至还有些……轻松!
对!
就是轻松!
站对了队的轻松!
陈守冷眼旁观着这二人大表忠心。
心头却并不似他面上这般平静……
这二人。
他都不认得。
以前的行商陈家,和郡望李氏、王家庄王家庄这个层次的坐地虎之间,还隔着好几条鸿沟!
他这个行商陈家的族长,根本就没有资格结识这两家的主家人儿!
但这不并妨碍他从他们的言语中,推断他们二人的身份!
这二人此刻的姿态。
令陈守有一种活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比自家的病秧子独子摇身一变为陈郡郡守,更加不真实的真实感!
这可是郡望李氏!
王家庄王家!
他们自小就听着他们的名头长大的陈郡世家豪族之表!
“你怎么看?”
陈守看向陈胜。
“要不……”
陈胜看着他,似是迟疑的轻笑道:“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吧,免得说我不教而诛!”
“不教而诛”四个字一出口。
李由和王擒二人“嘭嘭”乱跳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捏了一把一样,心悸得他们直想吐。
此时此刻。
他们无比想即刻回家,对家中那个白胡子、白头发的糟老头子狠狠的磕上一个,大喊上一句:高还是您高啊……
他二人自诩也都算是聪慧之人。
可眼前这场虽不见血、却步步凶险的隔空博弈,却令他们都心生出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敬畏之感:连看都看不懂,更别提自己上手去落子了!
陈胜起身,慢慢走到已经鞠了约莫一刻钟的二人身前,一个一个的亲手将他们扶起来。
再将他们交给他的帛书,交还到他们的手中,和颜悦色的说道:“呐,这次可再也不要令我失望哦……”
李由:“我父子以项上人头作保,绝不教大人失望!”
王擒:“若走漏一人,大人尽可取我父子项上人头!”
他们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帛书,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陈胜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头,温言道:“那就去做事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二人捏掌,分别向陈胜与陈守一揖之后,躬身告退。
待到二人退出陈家大院之后,陈守才拧着眉头问道:“瘪犊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胜冲他翻了一个死鱼眼,有人好儿子、无人瘪犊子,您这一手变脸玩儿得可真溜啊!
“熊氏的二房,勾结了一个死士组织来找我报仇!”
陈胜拉着他手臂往厅堂走,说道:“难得回来一次,就别急着走了,我让清娘给您做鸡子面!”
陈守不爽的打掉他的爪子:“这时候你还吃得下?为什么让李氏和王家来收拾此事?咱家无人了吗?”
陈胜厚着脸再次把着他的手臂,耐心的解释道:“此事必须要由李氏和王家来做,滥杀世家大族的名头咱家背不得,至少现在不能背,由他们来替咱家扛这口黑锅,正正合适!”hΤTpS://WWω.sndswx.com/
“这怎么能是滥杀呢?”
陈守不解的道:“难不成只允许他们设局杀咱家人,不允咱家杀他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谁跟您说,儿子这次只找那些参与此事的世家大族下刀?”
陈守愣了愣,悚然一惊:“瘪犊子,你可别乱来,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陈胜轻轻笑道:“做事的是李氏和王家,和我陈家有什么关系……对了,刀叔,派个人去请十二叔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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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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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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