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13【日轮】

　　【“佐江小姐，您不是雪人，是富士山！”】

　　夏日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浓郁了许多，矢雾山上的林木也越发苍翠。

　　日头再热，林间风依然很凉爽。

　　佐江站在矢雾宅唯一一间二层高、三面通风的小阁楼里，扶着栏杆向西眺望，隐约瞧见离院墙外很近的一棵松树被剧烈摇晃，接着低矮处的枝叶间露出毛茸茸的爪子，贪吃的棕熊抱着蜂巢掉头疯狂逃窜，很快消失在佐江的视野里。

　　『喜之助真可怜。』她的刀用比起同情，更像是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这回得被叮个满头包。』

　　“它可怜什么，”佐江不再望远，把被褥晾到栏杆上，抄起竹藤掸子连拍好几下，空气中顿时震荡起无形的波浪，“噗噗噗”地传远了，“偷不到我的鱼就去抢蜂蜜。蛰几个包就有蜂蜜吃，它还不得把嘴笑歪。”

　　她的刀不赞同：『可是这个季节能有多少蜂蜜给它吃？』

　　恐怕是嘴还没笑歪，头先被蜂子们蛰歪了。

　　佐江这才“啧”了一声：“那确实是很可怜。”

　　但语气平平，也就比幸灾乐祸友善一点。佐江停下拍打的动作，反手将掸子像佩刀似的别去腰间，跟她的刀作伴。她没着急走，继续用手整理着被褥，抚平上面的折痕。

　　矢雾夫人给佐江预备下的一橱子衣服几乎全是浅色调，不然就是少女气息十足，或者非常娇艳鲜亮，料子都极好，平时自娱自乐在家穿穿还好，佐江要做家务活当然不能穿这些。

　　她特意穿了件买自青田太太的纯黑色和服，像极了以前的队服。要是她没有为了方便打扫卫生把两只袖子都撩起来，还在头上系了条方巾，那就更像了。

　　微微的风吹拂而过。

　　周遭刚刚沉静了片刻，佐江便听到她的刀用难得正经的语气说：『来客人了。』

　　……客人就没走！

　　佐江立刻想起这些天里杏寿郎那小子声称要恢复体力，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景象，不禁头疼了一下。

　　院中乌鸦聒噪地呱了几呱，楼下传来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个人。佐江往栏杆外稍稍探身，看到被她安排去扫院子的杏寿郎领着个人沿庑廊，从前院方向走过来。

　　“佐江小姐，”注意到她在看，杏寿郎把半个身子探出庑廊外，将手上的东西展示给她看，“瞧，我的刀！”

　　看来是给他送刀的人来了。

　　随手摘了方巾，佐江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个戴着古怪面具的男人，还朝着她的方向抬起头。来者是客，佐江便微微鞠躬向对方示意，那人连忙还了一礼，跟着杏寿郎去了客厅。

　　佐江隐约听到杏寿郎称呼那人“铁井户先生”，她看了看手边还没晾晒完的被褥，决定先将此事暂时搁置，下楼去厨房泡茶，配上碟点心，一起端去了客厅。

　　杏寿郎跟那位铁井户先生就坐在厅中采光很好，靠近庑廊的那一侧，佐江走进客厅时听见铁井户先生感慨：“……没想到这地方也有一座藤花之家啊。”

　　说着就看到了佐江，他怕佐江误会自己是嫌弃这里穷破，连忙补充解释一下，“我从未来过附近，这才不知道。”

　　佐江才不在意，神色如常地递过了茶水，至于对方愿不愿意摘了面具喝，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收回手，顺便瞥向杏寿郎拿在手里的刀。

　　这把新刀看外表跟他之前借用的属于父亲的那把很像，不仅长度和弧度一致，刀鞘跟刀柄柄卷都是白色的，就连火焰形状的刀镡不仔细看都一模一样。

　　杏寿郎握住刀柄，慢慢拔刀出鞘。他父亲那把刀身上刻着的“恶鬼灭杀”的字样，并没有出现在他的刀上。佐江的目光刚刚停住，这把新刀的刀身就在杏寿郎手里变成了如炎火般带了些许金色的红褐色，灼目又漂亮。

　　佐江的眼睛正因为这自带烫感的颜色而不自觉眯起时，她的刀兴奋地大叫出声：『噢噢噢他的刀也会变色欸！』

　　……会变色的刀有什么稀奇的！在瀞灵庭不是一抓一大把！

　　佐江被她的刀吵得头疼，手不自觉落在了配在腰间的刀上。

　　“炎火般的颜色，”铁井户先生赞叹地笑着，“果然跟您父亲的刀一样呢。”说着，他被旁边佐江的动作吸引，情不自禁看过去，试探性地询问佐江，“矢雾家主也曾是猎鬼人吗？可以看看您的刀吗？”

　　对新刀爱不释手的杏寿郎也看过来一眼。跟那次他想借佐江的刀看一看的时候一样，佐江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着“我不是猎鬼人”，这才解下刀递了过去。

　　接过刀后，拔刀出鞘的铁井户先生惊奇地“咦”了一声：“您的刀铸成有些年岁了吧？工艺如何我不敢多嘴，但近百年来很少有人再冶炼这种制式的刀了。”

　　这些天佐江没少听杏寿郎说到刀的事，已经对鬼杀队剑士们的佩刀有一定了解，知道他们的刀统一叫做“日轮”，无论是锻造的方法还是用途都与她的刀不同。听到铁井户先生的推测，佐江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年岁了。”

　　铁井户先生拿着刀左右翻转着，从刃口到刀镡来回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刀还给佐江：“真是把好刀呢！”

　　『那当然！』

　　朔风骄傲放纵地哼了哼。

　　佐江难免也露出些许笑意：“谢谢。我的朔风的确是把好刀。”

　　“朔风？”铁井户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手里的刀，“是个寒冷的名字啊。”

　　确实，就连朔风自己都这样认为，还跟佐江嘟囔说更喜欢“日轮”的名字，因为听着就温暖。

　　但这份抱怨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刀的主人，是喊出刀名的人，但告诉她刀名为“朔风”的，正是朔风自己。

　　佐江没有在客厅陪坐太久。一来她并不是猎鬼人，只是个藤花之家的拥有者，二来她还有三四床被褥等晒。

　　等佐江在阁楼上把被褥收拾妥当，拎着竹藤掸子下楼时，那位铁井户先生已经离开了，杏寿郎正从正院大门口送客回来。

　　佐江听见他返回的脚步声，把掸子搁到隔断柜上，整理着袖口顺口说道：“怎么没留人家吃午饭……”

　　说着说着，她就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说得好像那小子也是矢雾宅的主人了？佐江干脆地闭上嘴。

　　“我试着挽留了，”杏寿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铁井户先生说还要帮别人锻刀，日程很满，所以要赶紧赶回去——看啊，佐江小姐！”

　　因为说出了尴尬的话而撇开头的佐江，闻言转过目光，就见杏寿郎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从头到尾几乎全黑，只有几个纽扣跟腰带是白色的，看款式很现代。

　　可能是因为黑白对比明显，佐江竟然觉得他穿上这身，勒紧腰带后，个头又被凭空拔高了不少。

　　“是铁井户先生捎来的鬼杀队制服，据说是特殊材质做的。”他还稍稍展开手臂，转了个圈给佐江展示背后白色的“滅”字，“如何？”

　　“……”

　　却久久没得到反馈。

　　杏寿郎不禁抬起头看向佐江。

　　佐江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盯了他半晌，把杏寿郎盯得有些茫然。他以为是自己身上哪里不对劲，便低下头去。

　　拔刀出鞘的清鸣突然响起，杏寿郎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刀风，依旧不慌不忙，手却早就握住自己的刀，“锵”的一声，他的刀只出鞘一截，红刃便抵住了白刃。

　　杏寿郎抬头，几乎与近在眼前的佐江碰到额头。他笑得从容不迫：“一言不发地偷袭好过分啊，佐江小姐。”

　　“我是光明正大当着你的面拔刀的，哪里是偷袭。”佐江说着，眉眼一缓，终于给出了关于衣服的反馈，“衣服不错，很精神，很适合你。”

　　杏寿郎道谢后，几乎是与佐江同步收刀入鞘，但他的目光却是盯着佐江的刀：“我好奇很久了，您跟谁学的用刀呢？”

　　“在一个类似学校的地方，”佐江说着，还用手比划了好几个又圆又方，又细又长的形状，让杏寿郎看得云里雾里，“比那些剑道流派的道场加起来还大呢。”

　　比诸大道场加起来还大的教人用刀的……学校？杏寿郎好奇问道：“这学校叫什么名字？”

　　“真央。”

　　杏寿郎睁大眼睛，反应了好久也想不起有关这个学校的信息。

　　“没听说过的名字。”

　　他如实说道。

　　“当然，”佐江毫不意外，“你还活着，当然不可能听说过。”

　　杏寿郎：“……嗯？”

　　意思是只有死人才知道这个学校……？他眼神茫然。

　　“没什么，这并不重要。”佐江不慌不忙地往下说，“我在真央学了基础，但真本事我都是后来跟着……”

　　她毫无征兆地顿住了话头，但还是吐字平缓地说完了，“我都是后来跟着队长学的，虽然队长并不喜欢用刀……”

　　她队长可太喜欢她了。

　　佐江进入真央读书前就跟队长认识了。她混在一群通过最后考试的真央毕业生里，没有特长，并不扎眼，成绩也只是凑合，别的队都没有收她的意向。

　　只有她的队长从一开始就相中了她，喜滋滋地把她这个差生提溜进了自己的番队，继续深造她鬼道和瞬步，找了狐朋狗友来教她怎么跟刀交流沟通，还一度想认佐江做妹妹，希望佐江能有一个可以自豪从容喊出来的全名：“……四枫院佐江，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挺特别的，有点帅气。”佐江很感动，可还是选择了拒绝，“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怕外面的人不会觉得您对我这么好是想收我做妹妹，而是想养我当老婆。”

　　队长乐得哈哈大笑：“你放心，我将来要娶的是男老婆！”

　　话音刚落，队长的那位从小一起玩起来的狐朋狗友推门而入，接着就是一个喷嚏……んτΤΡＳ://Ｗww.sndswx.com/

　　想着想着，佐江也情不自禁露出了笑来。

　　“……佐江小姐想到了什么？”

　　佐江回过神，因为愉快的记忆还没消散，不由自主话多了起来：“想起了以前的事。另外一个负责教我用刀的家伙对绿色情有独钟，还抱怨过上班的时候不能穿绿色的外套，可怜他屯了一柜子的绿衣服……雪人与孩子的故事就是他讲给我的呢。”

　　说着，她想起那个月夜屋顶的凉风，一点也不好喝的酒，队长的手臂搭在她肩头的感觉，还有那个笑眯眯的家伙莫名其妙提出的雪人与富士山的问题……

　　这两样为什么会放在一起做答案的选项呢？

　　他是在暗示什么呢？

　　佐江的笑容渐渐又浅了。

　　“……佐江小姐？”

　　杏寿郎见她神情不对，又唤她一声。

　　“……‘你是雪人，还是富士山？’”佐江突然开口了，“他在讲完故事后，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更不知道答案。

　　她隐去了这句话。

　　雪人还是富士山……？

　　杏寿郎暗自重复着这句话，隐约有些明白了。

　　佐江却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问题上了：“好了好了，虽然铁井户先生不能留下来，但午饭还是要准备的。你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刀，也有了队服，需要给你庆祝一下吗？”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开始回想厨房里的食材，盘算着能做成矢雾夫人菜谱里哪道菜。

　　但杏寿郎微笑着在她面前站定，语气遗憾地回答说：“抱歉了，佐江小姐，我该走了。”

　　佐江看着他：“任务？”

　　“是的，”他点点头，“任务地点正好与我家方向相近，如果处理得及时，我想回去一趟——虽然我弟弟已经收到了信，但仍会放心不下吧。”

　　终于要离开了啊……佐江发现自己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松了口气。她并不勉强，挽着鬓角的头发，想了想：“那我帮你备份干粮吧。”

　　这些准备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太阳刚到正午时的高度，杏寿郎就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带着借用父亲的刀和属于自己的刀，站在了矢雾宅的院门口。

　　枝叶漱漱作响，被切割的日光无重力地落下，有些轻飘飘的暖意。

　　佐江看着杏寿郎，想起来这是自己作为藤花之家的家主以来，正式迎来送去的第二位猎鬼人。这次，她还记得矢雾夫人的嘱咐：“这顿庆祝的饭给你留着。再见，祝你武运昌隆。”

　　“谢谢！”杏寿郎道谢后，一边走向山下，一边回过头与佐江作别，“说好了一定要留着哦！下次再见！”

　　佐江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走远了，这才想着自己午饭吃什么，转身走向门里。

　　热闹了几天的院子，又冷清下来了。

　　背后飞快的脚步声响起，佐江惊讶回头，原本已经走远的杏寿郎居然又跑回来了。

　　“佐江小姐！”

　　他跨到佐江面前站好，看到佐江面上毫不遮掩的错愕神情，顿时露出爽朗的笑来，凝视着她眼中的浮世绘蓝大声地、肯定地说，“佐江小姐，您不是雪人，是富士山！”

　　佐江没反应过来：“什么——”

　　“您果然不明白啊！”杏寿郎心满意足，也不解释，笑着转身就走，还不忘回头来跟佐江招招手，“再见！下次再见！”

　　“……”

　　佐江在院门前站立了半晌。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困扰地用手指着自己：“我为什么是富士山？”

　　『嗯，』她的刀语气凿凿道，『你呆头呆脑站那儿思考的样子的确很像座山。』

　　“……”

　　佐江越发听不出这是夸她还是损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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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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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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