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这个堵着殿门打扫的行动,让新来献香的读书人都非常不方便,少不得要问问先到的人怎么回事。
所以就起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刚才的扫地生和大学者辩经的传奇段子逐渐扩散。
后来者听到先到者的讲述后,立刻也能看到殿门扫地生身上的光辉了。
就殿门里外这点地方,林泰来一直兢兢业业的打扫到了下午,对前来献香的士子们造成了巨大妨碍。
直到临近傍晚,林姓扫地生才收了扫帚,回了国子监给安排的号房休息。
号房就是单间宿舍,国子监有上千间号房正在使用,给扫地生分一间小意思。
到了晚上时候,林泰来就陪着左谕德侍读兼国子监司业赵志皋吃饭。
“听说你今日与顾泾阳辩经了?”赵志皋问道。
林泰来叹道:“甚为可惜,竭尽全力也没有辨赢,侥幸平手,甚至还稍落下风。”
赵志皋:“.”んτΤΡS://Www.sndswx.com/
那顾泾阳是江南地区前三的学者,春秋经又是他最擅长的两经,你还想怎样?
随后赵志皋又说:“我原本以为顾泾阳要批判王学,没想到是说春秋。”
王学就是王阳明心学,大明后期最时髦的学术流派。
林泰来闻言就连忙问道:“这位顾先生是反对王学的?”
赵志皋很纳闷的反问道:“你连这些学术脉络都不清楚,是怎么敢混学术圈,还找人辩经?”
林泰来解释说:“在下生平爱好打熬文学,精力都放在诗词上了。”
赵志皋这才继续说:“不然伱以为顾泾阳的正道真儒四个字,是怎么来的?
这四个字针对的就是王学,在顾泾阳看来,王学不是正道,也不是真儒。
在当今学者中,批判王学最重的就是顾泾阳了。”
林泰来若有所思,随口道:“那看来在下也要温习一下王学了,有机会遇到顾泾阳再辩辩经。”
“看来你也是崇尚王学的。”赵志皋说。他对此倒是不奇怪,毕竟现在王学太流行了。
林泰来否认说:“不不,在下并不崇尚心学,在下更崇尚气学。”
赵志皋理解不了,“那你温习王学干什么?”
林大官人很坦率的回答说:“在下只是想找个理由,再跟顾泾阳辩经而已!”
赵志皋:“.”
那顾宪成到底积了几辈子德,碰到你这么一个人?
此后赵志皋不想再扯顾宪成了,越扯越同情,又说起别的事情:
“八月十五那天,不会真出事吧?海刚峰这样的官员,古今罕有,如果出事就太可惜了。”
林泰来为什么会被海瑞辞退,赵志皋是十分清楚的,主要就是对是否继续高压有分歧。
别人可能还不清楚,但赵志皋已经从林泰来口中得知,海瑞的态度有多么强硬,甚至还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乡试第三场结束的八月十五日,肯定就是一个爆发点。
就连赵志皋这样知道了内情的局外人,也对局势有所担忧。
林泰来也叹口气,答道:“到时在下想法子去捞出海青天。”
赵志皋赞道:“你也是个有担当的人。”
今日大成殿外激辩春秋经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文坛盟主王世贞的耳中。
“泾阳无能啊。”王世贞无奈的叹道。
给你顾宪成制造出了面对面的机会,又是在你最擅长的春秋经领域,你居然都不能给林泰来一记重创?
不过还好,让清流势力吸引林泰来注意力的意图达到了,那林泰来果然在盯着顾宪成。
然后王老盟主对左膀胡应麟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去拜访顾泾阳,约个时间聚聚。
我要仔细安抚和鼓励他,免得他心灰意懒离开南京,怎么也要让他坚持到文坛大会结束后。”
然后王老盟主又对右臂冯时可问道:“先不说他们东林派了,我们八月十五中秋夜雅集筹办得如何了?”
文坛大会三场雅集,预计中秋夜这场是第一场。
冯时可回答说:“遵照前辈吩咐,已经借用到了三层高的大型楼船!
到时可以沿河停靠随机而动,一定能将林泰来隔绝在外面!”
王世贞点了点头,“甚好!如今看来,楼船确实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无论在什么楼堂馆所或者园子,林泰来都有可能混进去,只有楼船才是最独立的空间。
即便林泰来找到地方,也只能站在岸上望而兴叹!”
“前辈高见!”冯时可忍不住又问道:“到时候停靠在哪里?”
本来这是个机密,王世贞不想轻易说出来的,但对冯时可如果都保密,就未免太寒人心了。
所以王老盟主还是答道:“第一选择是武定桥旁边,当晚那里必定人流极大,可以给雅集增加气氛。”
武定桥以及周边是南京城大部分地方涌入秦淮旧院片区的必经之路,当晚的流量可想而知。
经验丰富的老盟主肯定也知道,八月十五考试结束,那时候的考生会有多么疯狂。
在这个特殊夜晚,如果岸上有点乐子,那就更好了,雅集还怕不热闹?
此后南京城文坛突然平静了下来,因为万众瞩目的应天府乡试正式开始了。
在这样等级的考试面前,即便是林大官人的光芒也不够看的。
这次乡试与林泰来完全无关,他的武乡试在九月,在八月份林泰来就只能充当看客了。
乡试三场里最重要的是第一场,取士基本就看第一场。
第二场和第三场的重要性就差了很多,所以考生的忍耐度也越来越低。
到了八月十五日第三场时,很多考生等不及耗到最后,下午就早早交了卷,然后一身轻松的从考场呼啸而出。
有的人先回住处休息一会儿,有的人则直奔秦淮旧院。
基本没有单独成行的,大都是呼朋引伴三五成群,找地方去发泄考试带来的压力。
不知不觉间,武定桥下通向秦淮旧院的旧钞库街的街口,就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而且人数还有持续增多的趋势。
之所以都聚集在这里,没有继续前行,是因为有两列军士在街口一字排开,阻断了前行的道路。
如果只是军士在这里拦截也就罢了,几百名士子绝对敢冲击过去。
但是在军士的身后,却还有一名七十多岁的正二品高官,大家也都认识,正是右都御史海瑞海青天。
此时海中丞全副冠带袍服,一丝不苟的板着脸,立定在军士的后面。
武定桥下人员越聚越多,数目由几百向上千蔓延,大多数都是刚考完的士子。
他们的心情正是极度需要放松的时候,却被堵在这里进退不得,情绪逐渐不稳和暴躁起来。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众人一起不停的高呼:“放行!放行!放行!”
成百上千的人一起喊起来,也是声闻十里,震动两岸了。
反正这时候都已经考完,众人也不怕被禁考,更没了约束。
在互相推攘之下,人群整体向前缓缓的移动,逐渐逼近了阻断街口的军士。
气氛十分严峻,激烈的冲突仿佛一触即发。
但海瑞依然没有挪动步伐,死死的站在军士后方,仿佛就是第二道防线。
可是一旦冲突爆发起来,在这并不宽阔的河岸桥头街口地带避无可避。
七十多岁的老人被混乱人群卷进去后,不会有好结局,弄不好还会栽倒在地被人群践踏而死。
可是海瑞还是不为所动,他仿佛不在乎牺牲自己,对别人怎么看待更是不在乎。
就算最终不能扭转这种堕落的风气,也愿意为此殉道而死,只要他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
河道下游半里外的楼船上,计划在今晚中秋夜举办雅集的王老盟主,以及他的门生故旧友人正站在顶层甲板栏杆边。
居高临下看着上游岸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王老盟主也不由得动容。
他预料到了会有大批士子情绪爆发冲击禁令,但没料到海瑞竟然如此不要命的死扛。
冯时可有点钦佩海瑞,问道:“前辈身为文坛盟主,不能想想办法么?”
王老盟主摇头道:“人性如此,岂是人力所能挽回?海刚峰一心要殉道,谁又能拦得住?”
看着逼近的人群,以及摇摇欲坠的军士防线,海瑞脸色平静从容,等待着混乱时刻的到来。
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海瑞忽然听到了从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奇怪的转身向后看去,却看到有数百名女子从南曲旧院区域的几条巷口一起涌出来,然后又一起提着裙角,朝着自己奔来。
对最前面的带头女子,海瑞并不认识,但别人都认出来了。
不是南曲行首、金陵十二钗第一、姬中豪侠马湘兰又是谁?
此刻海瑞将大部分人手都调派到街口,去堵截蜂拥而来的士子了,所以身边只有两三个侍从。
正错愕之间,海青天就被数百名女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马湘兰上前一步,对海瑞说:“奴家虽然敬佩青天,但也没听说过,自古以来有故意断人生路的青天老爷!恳请海青天放曲中姐妹们一条生路!”
七十多岁的海青天从未遇到过这种红粉阵仗,正一脸懵逼。
又有个脾气暴烈的女人冲了上去,对海瑞叫道:“青天爷爷若真是看我们伤风败俗不对眼,就下令直接打死我们姐妹,反正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顿时数百名女子七嘴八舌的吵闹了起来,还有不知道谁趁乱把香囊解了下来,狠狠的砸向了海瑞。
于是人群里又有许多效仿的,眨眼间海青天又挨了十几个香囊攻击。
不能怪这些女人过分,毕竟海瑞做下的是断人生路的事情。
向来果决明断海青天面对几百名被逼急的女人,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脑中完全没有一个章法。
本来人力就很紧张,他不得不将人手都部署在前线堵截士子,可是万万没想到,后路居然遭到了集结起来的娘子军的包抄攻击!
所以现在身边根本没有可用的人手,两三个长随侍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何况海瑞就算再铁石心肠,也做不到下令对为生活所迫的女人们大开杀戒。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几百名女子逐渐将海青天逼向了岸边,背后就是秦淮河!
冷不丁头上又挨了一下香囊,海青天心里忍不住哀叹道,从来未有事,竟出大明朝!
堂堂一代青天,竟然被女人逼到快跳河了!
桥上、船上、街口的人们也为这个突发状况,齐齐目瞪口呆,这现场气氛突然就古怪起来了。
要是海青天被几百名妓女逼得跳了河,那可就是大新闻了。
正当这时,忽然从河上驶来了一叶扁舟。
船上只有三个人,两个书生负责奋力划船,一个高大身影负责傲立船头。
“海中丞勿虑,我林泰来定会救你于风尘!”船头的高大身影叫道。
听到这声喊的人齐齐无语,还真踏马的是从“风尘”救人。
然后等船只靠近岸边时,在众人惊呼中,这高大身影一跃而上,从船头跳到了岸上。
又见林泰来张开宽大的双臂,奋不顾身的挡在了海瑞身前。
“海中丞只管安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海中丞周全!”
然后林泰来气势汹汹的对女子们叫道:“苏州林泰来在此,谁敢上前!
识相的都给我退后,不然别怪我辣手摧花!”
还真有个昏了头的女人,冲上前来,朝着林泰来“啐”了一口。
但却被林泰来轻易躲开,然后反手一记铁拳直接打飞了,不惯毛病!
这时候,两名划船的书生也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岸,却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住了海青天。
海青天此时年事已高又多病,体重很轻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书生抬到了林泰来的宽阔后背上。
而后两名书生挡在了女人们面前,大叫道:“林朋友快带海中丞走!我松江董其昌为你断后!”
而后林泰来稳稳地背住了海瑞,沿着河岸就是发足狂奔。
海瑞连忙喝道:“你放本院下来!”
林泰来一边狂奔,一边叫道:“老大人不用担心!
在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一定将你送到安全地方!”
海瑞气得大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别以为本院不知道是你捣鬼!”
林泰来鸡同鸭讲的答道:“扶危救难乃是吾辈义士应该做的,老大人就不必谢了!”
站在楼船顶层甲板上,王老盟主将上游岸边的“救风尘”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林泰来背着海瑞狂奔的身影越来越近,王老盟主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突然林泰来立定不动了,对着站在河道大楼船顶层甲板栏杆边的王老盟主叫道:
“海青天遭难在此!不知船上何人,万望伸出援手,先放我们上去!”
王老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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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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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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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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