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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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身量较去年窜出一个头去的朗逸少年火急火燎地穿墙过院,逮住一个仆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大姐……大姐何在!”
“国少爷何事这般急切?”那仆役问。
那少年语气不善:“我无闲同你废话!你可曾见过大姐,没见过我再找其他人来问!”
“见过,见过,在后院同盛姨娘正下棋呢。”
下棋二字尚未出口,那少年便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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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少爷当心,莫摔了——”
那仆役吓了一跳,扯着嗓子鬼喊。
那少年却不理他,只兀自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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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后院,他一眼便看见了他大姐和那位盛姨娘在凉亭中品茶下棋。
他连忙跑过去摇着他大姐的臂膀,急声道:“大姐!不好了!我方才听爹说,他要择良辰吉日将你嫁给宁州总兵谭将军,便是他早年的副将谭道平!”
盛清菊闻言,指尖一抖,不慎跌碎了茶碗。
萧忠珺见状,伸出手去覆在盛清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宽慰她道:“清儿莫慌,先听听阿国怎说。”
说着,翻出一只新的茶碗,倒了大半杯茶水给他。
那少年面色如常,似乎对面前二人不同寻常的过分亲昵习以为常。
他接过茶碗将之牛饮而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谭将军新近死了发妻,在家治丧,有同僚派人捎信给爹,爹便派人前去吊唁,回来以后,便同娘亲和周姨娘两个商量,要将你送去给谭将军续弦。”
萧忠珺蹙着眉头追问:“我娘是如何说的?”
那少年道:“周姨娘的意思是但凭父亲和母亲做主,她说你也这般大小了,早该找个婆家了,谭将军虽然五十多岁了,但你嫁过去好歹是个正妻,百年后也能归入宗祠,受后世香火供奉。”
盛清菊问:“那主母夫人的意思是?”
那少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娘亲的意思也是都听爹的安排,由爹选择良辰吉日,她和周姨娘两个去为大姐置办嫁妆。”
“该死的……这可如何是好……”萧忠珺闻言,紧咬着后槽牙,暗暗攥紧了拳头。
那少年看了看盛清菊,又看了看萧忠珺。
半晌,仿佛下定了好大的决心似的,攥紧了拳头,沉声道:“若不然……你们逃罢!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阿国……”
萧忠珺目光闪动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笑了一笑,轻声说道:“大姐,你莫要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实际上,很多事情我都晓得。
你与清姐两情相悦,天地可鉴,却无奈碍于身份,只得在暗地里头亲近,可无论如何,你们好歹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面,若想见,那便总有机会见面。
可如今爹却要将你给嫁到外地,使你二人山水相隔,再想见,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大姐,恕小弟愚钝,除了私奔,我确是想不出甚末更好的对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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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国所言极是……”
盛清菊纤眉微蹙,忧心忡忡地看向萧忠珺,低声道,“玉儿,咱们逃罢……若要我同你分开,我实在是……实在是不如死了……”
说到这里,盛清菊的语声难抑哽咽。
萧忠珺手掌一翻,与她十指相扣,权作慰藉。
那少年痛惜地看了看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掌,跟着抬眼看向萧忠珺,正色道:“大姐,你二人是女眷,按规矩不可上街露面,可我却是男儿,不受拘束。
我是这般算计的,若然你们定下要逃,我稍后便去市集上找游方郎中买蒙汗药,再备两套小厮的衣衫。
当明再让清姐设法邀爹去房中喝酒,将那蒙汗药给事先下到酒中,待得使爹喝醉,你二人便去换上小厮衣衫,由我将你二人带出庄园,此后天高云阔,再无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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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国……”
萧忠珺吸了吸鼻子,强压泪意,“你可知,若然事情败露,父亲追究到你的头上,你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不好过便不好过。我萧忠国不好过的日子,过了又不是一年两年了。”
那少年嗤地一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天生体弱多病,连爹都不觉得我是个练武的材料,同辈的兄弟们都去校场上舞刀弄枪,独我一人被撂在院子里头听那些西宾先生咕哝那些圣人经书。
时间长了,连家里的下人们都看不起我这个病秧子,兄弟姐妹们更是都像躲避瘟神似的躲避着我——
更何况,大姐,若不是你好心教我习练武艺,去问家里的郎中要那些强筋健骨的药材来让我泡澡,且还特意开小灶为我弄些强身健体的吃食,我便长不出现在这般强健的体魄,以后也只能出息成个文官。
你于我有再造之恩,你是我的大姐,更是我的恩师,你的大恩大德,我合该全力报答。万死尚且不辞,何辞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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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国,这般……委实多谢你了……”
萧忠珺感动得无以复加,纵使千言万语都亦不足道。
她颤颤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萧忠国的头发。
“哪里,都是我应该为你们做的。”
萧忠国朗然一笑,又看向盛清菊:“清姐,实不相瞒,我总觉得你是菩萨,是下凡来渡我大姐的。将大姐托付给你,我也确是放心。我晓得,你待她是真心实意的。”
盛清菊看了一眼萧忠珺,眉眼含笑地对萧忠国轻声道:“非也,我是释迦尊者,至于她、却是我手中的妙法莲花。”
萧忠国听不懂,只得半张着嘴哑然看她。
可萧忠珺却听懂了。
这人忒坏,故意使拈花一笑的典故来揶揄自己,暗示自己是任她揉圆搓扁的一朵莲花!
欠打!
·
事情就这般商定好了。
萧忠国便告辞离去,出门去买蒙汗药了,留下那边厢的二人在凉亭中坐着。
半天,萧忠珺才轻抚着那人的手背,悠悠开口:“清儿,往后……咱们便要颠沛流离,再也过不上这种安生日子了……”
盛清菊摇了摇头,倾身凑近了些,将另一只手掌轻轻地抚上萧忠珺的面庞,柔声道:“无妨——玉儿,只要你在,我便安生。”
萧忠珺心中一动,探身过去擒住那人樱唇,直欲将这一腔的缱绻柔情,尽数付与了她。
盛清菊吓了一跳,连忙抽身,忐忑四顾,颤声道:“莫要胡闹……当心……教人看去……”
“无妨。”
却不料,萧忠珺直接双臂一捞,将她打横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揽着她的腰身便凑过去索吻。
盛清菊吓得连忙以食指抵住那人迫切的唇,张皇低眉。
好歹见四下无人,这才多少放心了些,遂含嗔带怨地觑她:“此间万万不可,我们……去你房里……”
“好。”
萧忠珺展颜,将盛清菊打横抱着,向自己房间走去。
盛清菊又羞又恼地捶打了她几下,见她自岿然不动,无奈只得作罢,浑身颤颤地瑟缩在她怀里,哼声道:“玉儿!你该死的!为何这般欺负我……”
萧忠珺不以为然地勾着唇角直笑:“你方才说拈花一笑的典故揶揄我时,算不算欺负我呢?”
“你这小心眼的!”盛清菊气得捶她。
萧忠珺笑言:“我不管,今天换我来当尊者,你来当我手中的妙法莲花。”
“哼……随你……”
盛清菊埋首于萧忠珺的胸前,双手紧攥着她的衣襟,不再说话,只任由那人将自己抱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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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萧忠国便买回来了一大包蒙汗药,托萧忠珺带给盛清菊,让她下到酒中,直待明日哄他父亲喝下。
如今万事俱备,待到明日他们父亲喝醉了酒,醉得不省人事以后,萧忠珺和盛清菊两个,便可以从这富丽堂皇的鸟笼子里逃脱,成为飘飘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纵情翱翔的鸟雀。
萧忠国眼见得前半天时他大姐的面上还是愁云惨淡,如今好了,悬在心中的一颗大石落定了一大半,萧忠珺的眉目也渐次舒展开来。
萧忠国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欢悦。
在他看来,他大姐是女中豪杰,是给个将军都不换的将相之才。
他大姐本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去过她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世间绝大多数女子那样,按部就班地成亲,再像戴上紧箍咒的孙猴子似的,在家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只一味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侍候公婆。
更甚至,他还觉得,凭他大姐的本事和才学,如何不能够货卖帝王家了?
便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末!
因为她是个女子,便无缘仕途,甚至连顶门立户地开馆来当个武教头都不能够,只得埋没掉她这一身的好本事……
凭甚末,这世间女子便没有出头的法门,只能够女凭家贵,妻凭夫贵,母凭子贵!
他真真是为他大姐不平!
凭甚末,末流的男子都能够顶门立户,在这世上拥有一席之地,而一流的女子,却只能够依附于家世、夫君及儿子来过活?
这不合理。
这不应当。
他大姐萧忠珺,合该是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英雌豪杰。
他们萧氏家训和家谱上书——
“文韬武略,制胜伐谋。
丹心赤血,节义孝忠。
玄云素雪,寒锋霜剑。
戎马征远,誓度关山。”
在萧忠国看来,拥有这份浩然之气、文武之精的,在他到如今的十四年里,独独只见到他大姐这末一个,
其他人,说句大不敬的话,便算是他们的爹,那位荣归故里光宗耀祖的县公爷,亦是差强人意。
只是,讽刺的是,在他大姐之前的所有萧氏女子,取名都未曾论辈,至于名登族谱,位列宗祠,更是惦记都不用惦记。
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哪怕是他大姐萧忠珺,后来能够更改名字,排上了忠字辈,也是身为族长和县公爷的萧孝斌在宗亲面前力排众议,用整整二十本他大姐呕心沥血一力撰写出来的武功秘籍换来的。
说到他大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再加上拐子流星,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刃,就没有她不精的不会的,
且她还独创了一套马上步下长拳短打的阵前功夫,及一套以她名字命名的《玉君剑法》——
便是这整整二十套武功秘籍,才为她换来了萧氏族中末流男子都有的待遇。
可见,她之所以被埋没,是这世道不公,非她身为女儿家之咎。
若使得盛世开明,女儿家不仅能够抛头露面,且还能够与男子同台竞技,两边厢能者居之,那末,何愁王道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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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国。”ΗtτPS://Www.sndswx.com/
萧忠国正心生纠缠,甫地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跟着一只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人笑言:“想甚好事儿呢?叫你半天都不答应。”
“大姐……”
萧忠国喉头微动,勾着唇角解嘲似的对他大姐笑了一笑。
“这本书你拿好,莫要教人看去学去。”萧忠珺递了一本书给他。
“这是……”
萧忠国颇有些狐疑地将书翻开,胡乱看了一看。
紧接着,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大姐!这……这个——”
萧忠珺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是一整套的玉君剑法,不仅有攻势,连如何化解攻势,见招拆招的法门都被我写在里面了。
我当初献给家族的半部剑法便可克敌制胜,奠定乾坤。如今我将这一整部剑法都传授给你,望你勤加练习,仔细钻研。
若有朝一日,你凭军功彪炳,但愿你记得,这军功之中,到底有你大姐一半。”
“那是自然!”
萧忠国整肃容色,朝着他大姐郑而重之地纳头拜倒。
萧忠珺欣慰地点了点头,宠溺地揉了揉他的长发,以语不传六耳的语声轻声道:“阿国,明日午后,清儿在屋里同父亲劝酒之时,你便来校场,我再与你拆最后一趟招。”
听闻此言,萧忠国思及同他亦师亦友的大姐离别在即,终于一个没忍住地哭了出来。
萧忠珺上前一步,将他轻揽入怀,柔声道:“阿国莫哭,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宁流血,不流泪。”
“书上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萧忠国嚎啕大哭,依依不舍。
萧忠珺含笑宽慰他道:“若有缘,来日,我们自会再见。”
“嗯……”
萧忠国沙哑着嗓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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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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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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