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通体大红,缀着丝穗流苏的单人小轿被从萧县公府上的后门抬进了院中。
但闻吱扭扭一叠声的响动,两扇看着就有好些年头儿的厚重木门被合了起来。
在这寒风萧瑟,晚霞漫天的掩映之下,像极了一个张着大口的饕餮怪兽,咔嚓一口吞噬掉了一个将将到嘴的猎物。
·
斜阳落照,暮色凄迷。
瞧瞧,那怪兽的门牙上,还带着一溜儿血丝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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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一声,门闩落定。
那怪兽打了个饱嗝儿,又接着趴那儿迷瞪去了。
今儿个天儿,是萧县公纳妾的日子。
扒着手指头点算下来,这是第十九房太太了。
手指头早就不够用了,还得再加上脚趾头。
这位县公爷若是再娶上两房,那末脚趾头都该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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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又纳妾了……”
一个文弱纤瘦的锦衣少年方才还扎着马步,看见轿子穿墙过院地往庭院中来了,不禁分了分神,扎马站桩的架势也散了。
“专注!”
一个手持木剑的青年女子玉手一挽,将剑背在那锦衣少年的屁股上小施力道地拍了一下。
少年疼得一个激灵,登时面露苦相,唯唯诺诺地冲那女子唤了一声“大姐”。
“再站一炷香,莫许再分神了。”
那青年女子收了剑,又坐回一旁的石桌捡起了摊在桌上的书来细细阅读。
·
那少年身上的疼劲儿还没过去,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偷眼去看他大姐。
见他大姐不似动怒,便壮着胆子坐到她的身旁,乔张作致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咱爹新得来的那位娇娘是县上风月阁里弹琴唱曲儿的伶官,唤作菊娘,只卖艺,不卖身子。
早些时候何员外来家吃席,爹曾请她前来作陪,我见过她,生得肤白貌美,明眸皓齿的,跟块儿嫩豆腐似的,
风月阁的妈妈奇货可居,留她直到双九年华才舍得放出来给那些老爷公子们喊价盘花,却不想,直接教咱爹给豪掷千金买回家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咱爹是正二品的红袍镇西上将军告老回来的县公爷,虽无实权,但方圆数千里地,哪个敢不给他面子?便算是举牌子喊价,哪个又敢在他面前加码?”
那青年女子闻言,轻哼一声,漠然视之:“阿国,父亲豪掷重金让你去读那些圣贤书,使你习字作文,便是教你学会了遣词造句,好将这些本事施展在对人评头论足上末!”
“没、没有……不曾有的事……我、我便只是胡乱说说……”
那少年吓了一跳,顿时色挠,缩头夹颈起来,变作一副唯唯诺诺听候发落的模样。
那青年女子横他一眼,冷言冷语道:“有这些胡乱说说的时间,你倒不如坐下来歇歇,研究研究兵法了!”
说罢,怒而拂袖,以示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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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教训得是……”
那少年后脊梁杆子一刺挠,沿着两边儿胳肢窝滚落下来两滴冷汗。
·
“阿弟……”
那青年女子沉默半晌,终究是叹息一声,深深地与那少年对望,“这世道对待女子已是险恶,阿姐但愿你往后至少莫要在言语上头再轻视慢待女子了。”
那少年甚觉歉疚,赶紧端正神色,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是,大姐,小弟记住了。”
他大姐这才舒然展颜,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微笑道:“乖。”
她眉眼弯弯,笑中满盈着普渡和慈悲。
夕阳卷着晚霞,在她的身上铺洒下了一层鎏金的光辉,仿佛是塑了金身的庄严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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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小姐——
哎哟珺小姐!可算是找着你了!仁少爷那边厢有套剑法没琢磨明白,让奴才来请您过去帮着给参详参详。”
回廊处,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厮扯着嗓门子在那里张牙舞爪地哓哓呶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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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那青年女子沉下声音应了一声,支起袖子佯作去摸那锦衣少年的头,顺势将桌上的兵书藏进怀里,又神色不动却是眼疾手快地从怀中摸了一本圣贤经文的注疏搁在桌上,低眉与那锦衣少年交换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声张。
这时,那猴儿精似的下人恰巧也过来了。
他却是对那锦衣少年视若无物,只对那青年女子做了个礼,恭谨道:“珺小姐,可让奴才一顿好找。”
“头前带路。”
那被唤作珺小姐的青年女子不与他废话,只掸了掸身上短打,又伸手去摸了摸对面那锦衣少年的脑袋,柔声道:“阿国,好好看书,晚间我来检查背诵。”
“好。”
那锦衣少年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伸手将那本注疏往自己身前拢了拢。
那青年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随那下人顺着回廊往另一处院子去了。
·
清凉的晚风,卷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言语,传进了那锦衣少年的耳朵——
“珺小姐,恕奴才多嘴,您操心那位病秧子干嘛?就他那资质,再出息不过也就能去求取功名当个文官,咱们萧家可是精武满门,真说不好听的,就他那样儿手无缚鸡之力的,顶算是有辱咱家门楣了。”
“住口!阿国到底是咱们家嫡长的少爷,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你再胡说,仔细主母夫人剥了你的狗皮!”
“哎哟哟!珺小姐息怒……珺小姐息怒……是奴才口无遮拦……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些话,你们私底下偷偷嚼舌根子便罢,若是拿到明面上来说,我定然如实禀报主母夫人,将你们家法处置!”
“是是是!是是是……”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那锦衣少年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
月上中天,清夜无尘。
万籁俱寂,偶闻鹧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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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那位珺小姐一身黑衣短打,将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儿躺在房顶上百无聊赖地喝酒看天。
久之,便在她眯眯瞪瞪半梦半醒之时,一声压抑着的开门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听声音,开门那人是在极力压抑着,以免让人听见。
·
莫非是进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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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小姐一个激灵翻身跃起,小心翼翼地匍匐着挪移到飞檐后面,偷眼观瞧。
堂堂萧县公的萧氏庄园,还从未听闻过哪个不长眼睛珠子的宵小鼠辈有胆子进来的。
若他们有胆子来,凭这上上下下崇兵尚武的家风,管教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
珺小姐暗暗地攥紧了拳头,想要会那人一会。
只不过,她没等来贼,却等来了新晋的那位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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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新晋的那位姨太太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胸口起伏了片刻稍事喘息,便起了个势,翩翩跹跹地跳起舞来。
静谧安闲的夜色之下,月华遍洒在她的身上。
宽袍大袖,素衣皓腕,竟像只抖擞双翅的鸿雁,直欲一飞冲天。
·
珺小姐屏息凝神,悄然看着。
半晌,竟是看得如痴如醉了。
忽然,那位新晋的姨娘脚下一崴,眼瞅着便要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珺小姐身形一展,不假思索地从房顶一跃而下,长臂一捞,将那人稳稳当当地揽进了她那宽厚的臂膀。
突来一个不速之客,那人登时吓得花容凌乱,眼看要喊。
慌乱之中,她的手掌触摸到了一处柔软,这才知晓那人是名女子而非登徒,跟着放下心来,任凭那珺小姐将她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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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小姐将她扶稳之后便松开了手,板结着面孔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冷然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做贼来末!”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姨娘也说了与她一模一样的话。
珺小姐半张着嘴,似笑非笑地看那姨娘。
至于那位姨娘,不过愣了一忽儿,便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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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珺小姐端正神色,轻咳两声,压低嗓音,拱了拱手,率先自报家门,“萧家大娘萧忠珺,见过姨娘。”
那姨娘先是愣了一下,跟着掩唇轻笑:“嘻嘻,我道是谁呢,原是咱们家大娘——久仰久仰,我叫菊娘,本名清菊,本家姓盛。
说来,你比我还要大上那许多岁,论年龄,我合该唤你一声阿姐才是。怎地,大半夜的,当采花贼来了末?”
“盛姨娘说笑了。”萧忠珺勾了勾唇角,不卑不亢地解嘲。
“死板。”
盛清菊努了努嘴,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大娘,你乳名儿唤作甚末?”
“回盛姨娘的话,是叫玉儿来着。”萧忠珺恭谨回答。
“啧!你这家伙,怎地这般无趣?!”hτTΡδ://WωW.sndswx.com/
盛清菊气得磨牙顿足,“张口闭口叫我姨娘,端是将我给叫得老了二三十岁,我方今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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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萧忠珺面色微变,似乎是听到了甚末趣事。
她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怎地,莫非你未同父亲圆房?”
“唉……”
闻言,盛清菊叹了口气,摇头道,“老爷子盖是人逢喜事,酒喝得多了些,脱了衣裳以后高低不举,试了半天都不行,便一气之下喝净了一大坛酒,兀自睡去了。”
见她将这闺帷秘事说得如此直白,萧忠珺先是一愣,跟着哭笑不得地抿住了唇。
却见盛清菊巧笑嫣然地压低声音道:“阿珺,你可莫许将这事儿到处胡说,若不然,你姨娘我呀,可是得会教人五花大绑,揎进猪笼里头沉塘淹死去呢。”
萧忠珺沉默片刻,忽而似笑非笑:“你是想寻死,还是想觅活呢?盛娘。”
萧忠珺不显山不露水地改了与那人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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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位新晋的盛姨娘的确是个胆子大的。
毫不清楚对方底细,便敢这般毫无保留地说话。
得亏她萧忠珺是个好相与的,不与这位年纪轻轻的姨娘计较。
若是撞上个不好相与的,转过头来,这风便要吹到他县公爷的耳朵眼儿里去了。
及那时,这位美娇娘便是死,都不晓得自己是怎末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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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清儿。”
盛清菊上前一步,凑到萧忠珺的耳畔,悠悠低声道。
粉黛含薰,呵气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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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忠珺只觉一阵馥郁冷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使她隐有醉意。
她不禁腹诽这小娘子,先前还空口白牙诬说她是做采花贼来的,如今倒好,这小娘子自己岂非也在做那偷心贼末!
瞧她这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端是惹人怜爱,如若自己是名男子,如何能够把持得住?
·
“这不合规矩。”萧忠珺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规矩?”
盛清菊挑了挑眉,“何谓规矩?人定出来的,岂非便都是规矩末?”
“你这小娘子,端是牙尖嘴利,很会强词夺理。”萧忠珺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盛清菊兀自叙道:“我定的规矩,便是要你唤我清儿,若不然,往后,你便莫要再找我说话了。”
·
“且还胡搅蛮缠。”
月色下,萧忠珺那颀长健朗的身形翩然一转,负手而立,不做理会。
·
秋虫窸窣,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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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设定:
①珺的繁体字是【玉君】,美玉的意思。珺的简体字拆开是【王君】,也就是君王。大姑姑这条线一开始就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白手起家,艰苦创业。不过期间会和菊座分开很久。
②“一见钟情”是老萧家的线粒体遗传特质。知道什么是线粒体遗传么?就是伴x遗传,传女不传男。玉皇大帝对菊座一见钟情,萧草草对兰花花一见钟情。
③为啥梅兰竹菊四大派阀里头有菊座,没有玉皇大帝腻?因为菊座是攻,玉帝是受。啊~~年下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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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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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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