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步，一百步，九十步，后金兵越来越近。
埋伏在她斜侧的李四光大喊：“你在等什么！”
这时，一股酸涩恶臭伴随着迎面的风吹来，陈小竹猛地回过神，却看到不远处的水田路上，好像涌来了一片嚎叫着地白色潮水。
或许是过于敏感的听力和嗅觉，让陈小竹听到和闻到了常人难以察觉的事物，她觉得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把枪口对准除了靶子和飞鸟以外的目标，她曾无数次幻想着举枪面对敌人，但此时此刻，她不确定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正在向潮水一般，向着守军所在的这条小道狂奔而来。
“那是什么？”陈小竹睁大了双眼，一时不知该瞄准哪个位置。
这些裸露着上身，展现着白色恐怖刺青的类人型生物，戴着几乎是全封闭的铁头笼以及满身如刑拘一般的锁链，镣铐。头部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和如菊花一般的嘴部。
它们发出令人不适的尖啸，像怪胎一样扭曲着肢体，两股之间耷拉的，如同连枷般大小的生殖器官，体积已经完全没有了隐匿的空间。
从身体结构上被称为双手的位置，缠绕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扭曲兵刃，随着身体狂乱的摆动，呈现一种毫无规则的挥砍。
“是建奴的药奴人，他们的要害是头部和两腿间的那玩意。”李四光冷静地向旗队新兵做着说明。
药奴人，是第七合成步兵千户的官兵给这些人起的名字。
而他们真正的身份，则是正白旗旗主，努尔哈哈次第八子，爱新觉罗·皇太极手中的一张底牌——血滴子。
它们是真正的血滴子，并不是其他旗中的那些冒牌货，原本这些人，将会成为皇太极设想中，入关攻打北京城的杀手锏。
然而此时此刻，为了能够尽快突破毕里河，他已经全然不顾了。
根据最近的一次哨探，他已经知道了在清河口发生的事情，如今整个后金的成败，就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我们抓过几只，张医护长说他们是被灌了药的旗奴，已经没了心智，救不了，不要有任何顾虑。”李四光继续说道。
这时又有一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军官，来到了陈小竹身边，他是第三杀手旗的队官胡恭，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七，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有过顾虑似的。”
“那就做好准备！上午来了五次，现在是下午，如果按照同样的频率，今天起码要来十次。老胡，咱们今天八成要全交代了。”李四光沉声说道。
步兵们心知肚明，第七步兵千户所的其他防线，也会迎来差不多次数的进攻。
这些药奴人通常被当做第一批陷阵的炮灰，由于浑身的感官都已经被催眠和药物去除了大半，让他们通常会比常人承受更多的打击才会倒下，这还是在守军人数相对健全的上午。
随着整个毕里河社学的守军人数不断减少，负责机动支援的兵力也开始捉襟见肘，本作为大后方的西食堂，目前已经处于弓箭的极限射程，轻伤员们主动回到了战线里，但效果有限。
但只要有一处失守，整个千户营就必须做出相应的收缩，但留给他们剩下的建筑也已经不多了。
现在他们只得到了一个自称打鸟很准的火铳手作为援军，而很多人都认为这很正常，毕竟他们扼守的是一条新发现的小道，宝贵的机动兵力，需要留给在正面抵抗建奴骑兵的家伙们。
自然而然，每个人都认为，离自己进忠烈祠的日子不远了，并且大概率就是今天。
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但火铳阵地，却迟迟没有开枪的动静，李四光短叹了一声。
“就知道那小妮子不靠谱。”胡恭抱怨了一句。
“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绝境，没办法。”
李四光无奈地将哨子放在了嘴里，在距离后金兵药奴人接近至五十步距离时，他吼了一声：“快速解决！”
随后他用力吹响了冲锋哨。
四个标准鸳鸯阵小队从两侧的残垣断壁突然杀出，和负责冲阵的后金药奴撞到了一起。
血滴子的肉体被刻意灌注了大量致幻类草药，他们精神也遭受了数不清的催眠折磨，彻底陷入了不可逆的妄想之中。
这样的手段，让他们取得了超越常人的肉体，速度，以及耐受力，但代价却是整个心智，以及被催眠到了近乎野兽的程度。
这一批药奴人，人数只有不到二十人，但却爆发出了上百人的冲阵气势，也通常能够起到上百人的陷阵效果。
“保持距离，快速干掉他们！”李四光大声命令道。
连战马都能阻拦的铁耥耙，在这些药奴人眼中（如果它们的眼球还存在的话）好像变成了玩具。
率先接触的一个鸳鸯阵小队，即便是将长刀切入了对方的身体，但还是被药奴们硬生生撞破了阵型，那些奇形怪状，就好像长在它们肉体上的锋利兵器，在鸳鸯阵中狂乱地舞动着，瞬间让那个小队减员过半。
撕裂的血肉，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都让这些药奴人变得越来越疯，直到被砍去头颅或者斩去两股之间拖行的重要器官。
短暂的混战后，三个鸳鸯阵小队已经人人带伤，而他们却只杀死了不到十只药奴。
这时，药奴人们发出一声嚎叫，向守军发起了狂野的冲锋。这时的守军才发现，这些药奴人，他们都被砍去了小手臂，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装备了利刃的义肢，已经彻底变成了非常单纯的杀人工具·······
“列阵！迎敌！”李四光叫道，他瞪着眼睛，从背后抽出了双手用戚家刀，其余人也做出了类似的举动，对付这些东西，必须要用上反骑兵的武器······
就在混战的二十步开外的一堵矮墙后，两个未成年的装填手，将五杆装填好的火绳枪放在了他们新任上官——陈小竹面前，但却发现他们的上官，那她自己手里那杆都还没有发射。
眼前这个看上去被吓傻了的上官，此刻却紧握着手里的佛郎机，胸口无规律地起伏，身体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在呢喃些什么。
“副队长？”两个装填手之一的刘福生，担忧的用手掌在陈小竹面前挥了挥，而对方却始终在呢喃着：“药奴人·····灌药······药奴人·······灌药·······”
士兵们的谈论，以及混战的场景，打开了她尘封了一年多的回忆，那些在鸟笼里生活的黑暗岁月，正在她的浑身快速游走着，为她带来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些怪物和我一样，他们就是长大的我······”
另一名装填手铁柱，他尝试把火铳又往陈小竹面前靠了靠。
“副队长？你。。。你不打火铳吗？”
显然，这两个装填手，也只是到了刚刚能适应战场的程度，他们原本是作为后勤的辅兵，是临时被征召到了火铳队。
然而下一刻，陈小竹猛地抬起了头，披散的发丝下面，露出一双悲伤的双眼，看向眼前两名的少年。
刘福生吓了一跳，颤悠悠地指向二十步外，支支吾吾地，带着哭腔说：“上官。。前面，前面已经打起来了。。。要是守不住这里。。那。。那。。。”
“上午也是那样的怪物，我们是靠着火铳才压制住了他们。。。“
铁柱说着，奋力地举起了手上的佛郎机，把枪加在了矮墙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以及哀伤，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表现出了超出同龄人的觉悟。
“我爹说了，守不住这里，那就守不住复州卫，家里就又要造灾。。咱们这些跪了一辈子的佃户，不能再跪下辈子了。”
“你爹是谁？”陈小竹突然问道，她突然好像在眼前之人的话语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陈丰，第二火器旗队官，他就在那里。”
铁柱扭头看向不远处一具烧焦的残躯。正是这句躯体，在建奴第一次的突击中，引爆了身旁的药包，为援军的固防赢得了时间。
铁柱生疏地端着佛郎机，咬着牙齿，怒目圆睁，大叫了一声，扣动了扳机。
然而枪却没有响。
“为什么！”他愤怒地敲打着墙壁，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小竹：
“你不敢开枪那就把枪给我，可为什么我扣了扳机却不响，为什么。。。。”铁柱呜咽地蹲在了地上：
“不是说以前过的越苦，现在力气就越大么，可我怎么连枪都打不出去，我根本就还是个废物。。。”
翁——
陈小竹觉得脑海里被人打了一拳，耳朵短暂的蜂鸣后，立刻涌进了一股清气。铁柱的这句话，让她再一次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在她十六年的生命中，最为温暖的话语。
被陈楚从鸟笼子里抱出来，在义母的鼓励下指认那些给自己灌药的人，一步步融入长生岛，在义父的帮助下，成为社学里的助教。
自己的这双义父母，已经坐到了父母能够做到的一切。
“不要忘记过去······转化为力量·······成为女子的表率。”陈小竹恍如听到了那个在清河战场里厮杀的父亲，时常嘱咐自己的话：
“小竹，你要忘记过去的经历，让那些苦难转化为你的力量，你不是笼子里的怪物，那些把你扔进笼子里的人才是怪物，你是陈楚的女儿，是怪物猎人，这世上还有和你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你要帮她们杀掉怪物，成为众民的表率。”
陈小竹咬着牙，从喉咙里用力挤压出了一句话：“爹说了，我不是怪物，我是怪物猎人！”
恍然间，她身体的颤抖停止了，所有的感官，就好像回到了在社会校场里训练时那样敏锐。
“笨蛋老爹，你怎么才让我想起来。”
陈小竹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流下了一行眼泪，他的脑海里除了小时候的那些黑暗记忆外，更多的是陈楚和陈辛两人为她营造的温暖场景。甚至连“笨蛋”这个词，也是陈楚教她的。
在地上痛哭的铁柱，觉得一双手温柔地放在了自己肩上，他抬头一看，眼前却是刚才那个和女鬼一样的上官，此刻却好像一个可靠的阿姐一样，眼中充满了自信。
“你叫什么名字。”陈小竹问道。
“陈之策。”
“好。”陈小竹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刘福生：
“你们现在负责帮我装弹，福生，你负责用通条清理枪膛，装药包，之策，你负责压弹丸，检查火绳。”
说着，陈小竹举起了手中的佛郎机铳，一脚跨在矮墙上对准了二十步开外的一名药奴人扣动了扳机。
碰！枪口爆出一团青烟，弹丸直接命中了药奴人铁头笼上的眼窗，炸出一团血雾。巨大的身躯恍如断电了一般，应声而倒。
“好枪法，谁打的！”浑身浴血的李四光大声叫好，转头回望，他以为是火器旗的援军来了，但却只看到在硝烟中，那个被吓傻的女兵，此刻正一脚蹬在墙壁上，冷静地举枪瞄准。
“装弹！”
陈小竹把射击完的火绳枪直接扔给了刘福生，而后立刻接过陈之策递来的新枪。
三人以陈小竹为中心，组成了一个简易的阵型。
陈小竹火枪射击的速度很快，几乎就是靠着直觉和五感。
在长生岛社学中，她一个人完成了所有火铳系的课程，因此她熟悉长生岛工坊出产的每一把火铳性能。
而这些火铳，由于采用了人工流水线生产的标准化组建，每一把的性能都比曾经的匠户手搓有了更加稳定的性能，所以这也让陈小竹能够进行快速而精确的射击，而不用再去熟悉每一把枪的‘性格’。
六把装填完毕的火铳，陈小竹几乎就用六息就完成了开火。
六个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六只后金药奴人，其中四个直接命中要害，另外两个打在了胸口上，但也有效阻滞了它们的行动，使得己方的近战步兵能够快速斩杀目标。
“快！装弹！”陈小竹再次喊道，陈之策和刘福生，两个装填手此时压力巨大，他们从未想到这个上官那么能打枪，并且打的还那么准。
但只有陈小竹明白，她手上的技法，也源于父亲陈楚的一句严肃而认真的话：
“十步以外枪比刀快，十步以内，枪又快又准。小竹，你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去工坊，用火铳打二百颗子弹，自己装填，自己发射，持续一年，你就会明白为父的意思了。”
“笨蛋老爹，你说不对。”
陈小竹再次拿过一杆装填好的火铳，快速崩掉了最后一名药奴人的眼窝子。
“明明五十步内，枪又快又准。”
药奴人的陷阵队，因为突然的近距离火铳射击，再次失去了作用。正当李四光他们想要欢呼时，后金真正的重步兵，在药奴人全灭的下一刻发起了进攻。
他们虽然没有料到守军会那么快的消灭他们的炮灰，从而在进攻节奏上有些脱节。
“正主来了！”李四光再次喊道。
距离守军八十步，一支半编牛录，正向他们冲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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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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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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