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一阵漫长的寂静之后,魏侯魏罃缓缓抬起了头来,幽幽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
“老相国……”
不过是刚刚说了三个字,魏罃便就此停了下来,又是一番安静之后只见他神情郑重地看向了下方站着的医官。
“这……”
面对着魏罃脸上此刻的神情,下方的医官心中凛然之下,一时之间言语中充满了慌乱。
恰在此刻,一阵清风不知从何而起,吹过了两人的脸庞,也吹动了大殿之中已然越发幽暗的灯火。
此情此景映入眼帘,医官顿时心中有了话语,他知道该如何应答魏罃了。
“君上请看。”
当魏罃的目光顺着医官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听对方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出现在了耳畔。
“君上,如今的老相国就像是那盏幽暗到几乎快要熄灭的灯火,虽然还有些许残油,但是也离灯灭不远了。”
听出了这名医官话语之中的那份无奈,魏罃心中知道公叔痤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只是他的心中依旧还存留着那么一丝希望。
“或许会有……”
只可惜魏罃的这一丝希望还没有说出,便被下方医官的轻轻摇头给彻底击破。
花费了一些时间接受了这个对于他、对于整個魏国来说都算是噩耗的消息,魏罃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
“辛苦医官了,你先下去吧。”
“臣遵令。”
伴随着一道躬身告退以及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这一座大殿再次恢复了刚刚的寂静。
说实话,如果说当今天下有谁对于死亡最为了解的话,恐怕非魏罃莫属了。
不仅仅是因为前世整整活了八十岁的他,见证了太多生命的逝去,更因为他亲身体验了一个人是如何渐渐逝去的。
按照道理来说,经历过这么多的魏罃应该比平常人对于死亡更多几分豁达,只是重回一世的他却变得更加畏惧死亡。
或者更加准确地来说,他并不是畏惧死亡本身,而是恐惧临死之际不断在脑海之中浮现的一个个遗憾。
前世的魏罃整整活了八十载岁月,这个年纪放在后世的千年里也可以称得上一句长寿。
只可惜这八十年对于魏罃来说,辉煌只是片刻,一个个遗憾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太子魏申的战死、大将庞涓与十数万魏军主力的全军覆灭、魏国从霸主之位上跌落成为二流的诸侯……
这一桩桩、一件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此刻依旧被铭刻在魏罃的心头,也鞭策着魏罃不断地驾驶着魏国这辆战车一路向前。
如今因为公叔痤的命不久矣,这些如同梦魇一般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倒是令魏罃的心中更加生出了几分复杂莫名的滋味。
缓缓地从自己的君位之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大殿殿门,视线遥望西方的天际,已经大半没入地平线的残日映入了魏罃的双眼之中。
“唉……”
一声悲叹自魏罃的口中缓缓吐出,他站在原地默默看了许久,直到西方的天际再也没有了那轮残日的踪迹。
“备车,去老相国府。”
……
当魏罃自车驾之上走下缓步迈入老相国府邸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今天这里的气氛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虽然公叔痤在那次大战之后就激流勇退,将相国之位交给了如今的公孙颀,但是魏罃对于自己这位老师可是没有半点的怠慢。
不仅经常赏赐精美宝物、珍馐佳肴,而且还时不时地前来府邸,或是聊些市井趣事或是求教朝堂政务。
因为魏罃经常光顾,老相国公叔痤的府邸即使不是宾朋满座,也称不上是门可罗雀。
只是今日的这座府邸给魏罃的感觉,似乎是充满了一种秋日来临之时的萧索与冷清。
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向着后院走去,轻车熟路的魏罃就这么来到了公叔痤房间之外。
正待前方引路的侍者要扣响房门,房间之中传出的一道充满虚弱的声音却是让门外的魏罃立刻拦住了。
“越儿啊,父亲恐怕是命不久矣了。”
听着这句充满遗憾又有几分平静的话语,魏罃用眼神示意那位侍者离开,然后独自已然默默地站在了门外静静聆听。
此刻的房间之内,同样听完了公叔痤话语的公叔越,颤抖的双手一把便抓住了自己父亲的手。
“父亲,您还能够活很久,您还没有看到平儿这个您的孙儿长大成人呢?”
“看到平儿长大成人,为父又如何不想呢?只可惜……”
一道有些遗憾的话语渐渐落下,公叔痤脸上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越儿,莫要作此女儿状,为父的身体为父自己知道。”
“细数为父这一生,曾经有过怀才不遇,也曾经历过意气风发;”
“曾经有过为自己的私利而置家国利益于不顾,也曾经为了魏国竭尽全力……”
伴随着话语不断地被吐出,伴随着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不断地在脑海之中重现,公叔痤的精神却是好似正在渐渐好转。
尽管如此,感受着双手之中那越发有力的右手,床榻边的公叔越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反倒是越发痛苦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体并不是在好转,而恐怕是临死之际的回光返照。
将自己这不知该如何评价的一生细数了一遍之后,公叔痤的右手直接抓住了身旁的公叔越。
“越儿,为父还有三件心愿未了。”
公叔越听到自己父亲的这三句话,脸上立刻浮现了几分坚定,双手更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右手。
“父亲,您请说。”
“这第一件事情便是吴起的后人。”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叔痤此刻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出了一抹痛悔之色。
“当年的那件事情是我对不起吴起,若不是我从中作梗,恐怕他也不会离开魏国,更不会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前次出使楚国我已经将他的后裔接回魏国,越儿你今后可要多多照拂他们。”
公叔越语气郑重地回答道:“父亲,儿子会的。”
说完了这第一件事情,听着儿子郑重地回应,公叔痤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你还有你鞅师兄。”
“你们都是为父悉心培养出来的,如今也都已经成了我魏国的一方重臣。”
“即使为父不在了,你们师兄弟也要相互扶持,一起恪尽职守、辅助君上。”
“父亲,儿子谨遵父亲教诲。”公叔痤的第二件事情说完,公叔越当即点头应和道。
就在公叔痤正要说自己的第三件事情的时候,房门却是被缓缓推开,魏罃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房内两人的面前。
“(老)臣,拜见君上。”
“老师,越师弟不必多礼。”上前一步将两人拦了下来,魏罃当即说道:“刚刚老师的话语,寡人也是听到了。”
“既然老师要求越师弟、鞅师弟尽心竭力辅佐寡人,那么寡人也在老师面前给出一个承诺。”
“只要寡人在一日,越师弟、鞅师弟自当端坐于我魏国朝堂之上。”
听完了魏罃给予的这一份承诺,公叔痤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激动,他的双手更是搭上了魏罃的手。
“老臣公叔痤,多谢君上。”
公叔痤知道有了魏罃今日给出的这份承诺,至少在未来数十年里,他的子嗣以及最为看重的学生在魏国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的。
如此有分量的承诺,又怎么能够令他不心生激动的。
轻轻地握住了公叔痤的双手,魏罃的脸上分明是显露出了几分关切,“老师,不知道您的第三件心愿?”
“我的第三个心愿便是,君上能够继文侯遗风、复文王之业,使我魏国强盛于天下诸侯。”
用着自己最为雄浑的声音吐出了这一句话语之后,公叔痤灼灼的目光立刻看向了魏罃。
“君上,若是有朝一日大功告成,君上可别忘了一定要告诉老臣。”
“老臣,会一直祝福着魏国,等待着那一天的。”
两只手同时握住了公叔痤的手,双眼之中的神情越发郑重,之后魏罃短促却充满力量的回答出现在了公叔痤的耳畔。
“一定。”
那一夜,为魏国操劳半生的公叔痤,怀着心中对于魏国的期待离开了这个世间。
对于公叔痤的离世,身为魏国君主的魏罃在朝堂之上表达了心中的悲痛;
对于这位老相国的一生,在魏罃的授意之下,魏国朝堂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虽然因为一时的私利而做出了一些错事,但是在魏国朝堂上下一致达成的共识中,公叔痤依旧是一位对于魏国厥功甚伟的功臣。
若是没有公叔痤,魏罃恐怕能否坐上魏侯之位也是一个未知数;若是没有公叔痤,魏国或许难以击败并降服韩赵;若是没有公叔痤,魏国代际的权力交接恐怕还会再起波澜。
可以说,没有公叔痤这个堪称魏国朝堂定海神针一般的重要存在,魏国不可能如同今日一般强盛。
基于这个朝堂众人一致达成的评价,魏罃在公叔痤去世之后给予了他以及和他有关的人以丰厚的赏赐。
其中受益最大的有两人,其一是公叔痤长子公叔越,他得以继承公叔痤平阳君的爵位以及其所被赏赐的万顷土地。
只不过或许是得到了公叔痤去世之前的嘱托,公叔越很快便上奏要求将平阳君和万顷土地归还朝堂,这当然是被身为魏侯的魏罃给驳回了。
经历了一番你来我往的赏赐与推辞之后,最终公叔越接受了亚卿之爵以及两千顷的土地。
除了长子公叔越之外,公叔痤最为爱护的学生公孙鞅自然是此次最为受益的另外一个人。
身在西河郡内、临晋城中的公孙鞅,看完了手中这份晋爵下卿的君命以及和君命一同送来的公叔痤亲笔。
任凭手中的帛书就这么落在了几案之上久久无语之后,公孙鞅一步一步地来到了房间之外。
此时此刻,公孙鞅的脑海之中已然只剩下了在相国府邸之上五年的种种场景以及老师公叔痤对于自己的谆谆教诲。
默默在原地站了许久,脑海之中也想了许多,只见公孙鞅缓缓转向了东方。
那是魏国国都安邑所在的方向,也是他的老师公叔痤所在的方向。
“扑通”一声,公孙鞅直接向着东方跪了下去,泪水直接从他的眼眶之中喷涌了出来。
“老师,老师,老师!”
……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魏国老相国公叔痤离世的消息开始由魏国向着天下各国不断地传扬。
当听到公叔痤的死讯,与其素有仇怨的或许会暗自欣喜,与其交谈甚笃或许会扼腕叹息,与其相交莫逆的或许会痛心不已。
也正是在天下曾与公叔痤有过接触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生出不同的情绪之时,一匹快马却是冲入了秦国此刻的都城雍城。
“君上,君上,好消息,好消息啊……”
一大早,秦国上大夫甘龙的报喜声就出现在了雍城的秦宫之中,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那手拿拐杖却依旧矫健的身影。
很快脸上带着欣喜之色的甘龙,便来到了秦公嬴师隰的面前,将这个好消息迅速说了出来。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公嬴师隰听到消息之后,脸上却是并没有半点欣喜,反倒是多了几分悲伤。
接下来的寥寥几句话语之后,当甘龙胸中怀着疑惑离开大殿之时,独自一人坐在君位之上的嬴师隰却是拾起了几案之上的那份帛书。
“痤兄,不想你却是先我一步而去了。”
幽幽一句话语落下,因为公叔痤的离世,嬴师隰那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却是缓缓浮现了出来。
数十年前,因为叔祖父秦简公的夺位,所以原本作为秦灵公太子的嬴师隰不得不离开母国,前往东方的魏国以求安全。
正是在魏国的那些时日里,嬴师隰亲眼看到了魏国变法的一些举措,也认识了那时候还是英姿勃发的公叔痤。
嬴师隰依旧记得那年安邑城内,他与公叔痤可是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只可惜,这些年来他为了秦国而始终坚持,他的这个好友却是先他一步去了。
“痤兄,一路好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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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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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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