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和李明珠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原本以为无戏可看了的围观众人也重新投来视线,逄和硕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丫鬟,才笑道:
“顾兄果然带了大作来这诗会?那何必扮成一副不谙此道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拿出来让大家观摩一番嘛!”
刚才一番对话,他心中已然断定顾怀是那种没什么才学的人,不然身为读书人,如此尴尬的氛围早就拿出诗作来了。
想必诗是能写的,但写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自己虽然有些以势压人,但顾怀若是刚才拿出来,或者直接拂袖而走,顶多也就落些嘲笑,换作现在嘛...
“哦,好。”
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丫鬟点点头,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张折好的纸,嘴上还不忘说着:
“姑爷一开始还不想来呢,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了陪小姐而已...”
没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脸上神情又变了变,连李明珠也蹙了蹙秀眉,这话的口气...实在太大了些。
而看着那张小环拿出来的纸,顾怀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他又看了看一脸单纯的小丫鬟,知道这丫头是真的很相信他。
他说这些诗会的诗词都很一般,她就真的相信自家姑爷写的那些才是好诗词...
李明珠接过那页有些皱的宣纸,展开后轻声默念几句,很快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便展露出些复杂情绪,抬头向顾怀那边看了一眼。
灯火通明的阁楼内,她轻轻咬住下唇,心湖里风波顿起。
……
伴随着夜色浓厚,诗会的气氛也到了最高点开始回落,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好的诗作已经出得差不多了,有些身体太差的士子也已经坚持不住,开始纷纷离席。
虽说诗会要一直办到深夜,但诗会也不是只有作诗这一件事情,自然也有表演、歌舞乃至不少名人大儒们的讲学劝诫,到了此刻,许多人的注意力已经从诗作上转移到了宴会里,享受起了庆祝冬日来临的氛围里。
毕竟是园林,除了处于中心的高台和阁楼,其余地方也能见到许多士子,说不定也有一见钟情的才子佳人在月色下林径间幽会,气氛总之是活泼而不失典雅的。
对于今晚的诗会质量,几位主评还是颇为满意的,苏州多才子,上佳诗作自然也有不少,这种诗会一旦有了佳作,多半会有人立刻传抄散予众人,再送一份来高台让几位主评点评。
当然,如果诗作水平确实足够好,自然也会有主评站起身来高声念诵一番,与众人议论,说不定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就这般一举成名了。
到了此刻已经没什么诗作再送过来了,几位主评也就议论着刚才看过的某些佳作,素以严厉出名的大儒正批评着一位士子辞藻华丽却立意空泛,一张宣纸又被送到了他的桌上。
他看了几眼,脸色便凝重起来,低声默念几句,手指在桌面上轻弹,旁边几位主评注意到他的动作,便笑着看过来:
“钱翁,可是有什么上佳诗作?岂能独自赏析,不如念出来让众人评点一番?”
毕竟是相熟的人,言谈之间自然也随意,名为钱文的大儒也回过神来,停下念念有词,笑道:
“嗯...是得念上一念,抬头三字,蝶恋花,下接,伫倚危楼风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念到这里,他停了停,却没有继续念下去,环视一圈,果然周遭已经没了什么议论之声,只是一个个眉头紧蹙,重品着这寥寥几句。
过了半晌,才有人开口:“蝶恋花...唐教坊曲词牌?”
“该是,”又有人接,“教坊曲有词牌名‘鹊踏枝’,以南唐冯延巳那首《蝶恋花》为正体,此体为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四仄韵,另有变体二种。”
钱老欣赏地看了那士子一眼,赞了一声博学。
大乾文坛,此时仍以诗赋为主,词令这个东西,虽然从唐时就已开山,但一直未见成熟,因为跟诗作相比,词作最大的特点,是贴合韵律,长短参差,可以由优伶乐师唱出来,但因为内容多半讲述相思,而且不重格律,所以哪怕有南唐后主李煜这样的人物,词作也没有得到大多文人的高度认同和重视。
哪怕时至今日,也再没有李煜那样的人物出现,词作依然被视为诗余。
当然,文坛兴盛,作词的文人自然还是有的,比如今晚诗会,写词的士子也有,但多半都没能得到太高的评价,简而言之,在现在的正统读书人看来,词作的笔力限制,意境限制,是已经定下了的。
毕竟都脱不了小家子气的毛病,如今词作的文风,受唐末影响较重,被称为“花间派”,文字华丽,但思想性却不能与诗作相比。
但纵观这“蝶恋花”的首三句...看似写景诉愁,但品到深处,作词之人的形象便像一幅剪纸一样凸显出来了。
如此笔力...
一片沉默中,钱老顿了顿,才继续念了下去: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用上了读书人惯用的抑扬顿挫,再加上钱老也是熟知词作格律的,诵念之下,在场众人的心神便都沉了进去。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进入下半阙,整首词的意境文风依旧延续,然而一直在说愁,却又不说愁从何来,其实这首词到了这里,高度也能看个七七八八了,只是往日诗作,多半开句立意,这首蝶恋花只是从字里行间向看者透露出一些消息,眼看要写到了,却又煞住,调转笔墨,如此影影绰绰,扑朔迷离,千回百折,实在奇怪。
不过总体来说笔力是很强的,把落魄愁绪写得淋漓尽致,好些来参加诗会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士子听得深有同感,险些就落下泪来。
仿佛瘟疫一般的安静席卷了诗会,许多士子面面相觑地看向一个方向,一种诡异的氛围弥漫开来,连高台一角还在弹琴的清倌人都茫然地停了下来。
然后便是最后一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从愁绪到相思...几乎写得入木三分,尤其是铺垫到最后一句,才使真相大白,在词的最后两句相思感情达到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让人在遗憾里回味。
词作念完,现场却无一人说话,都久久沉浸在这份笔力和意境里。
词...还能这样写?
余音萦绕,见众人都在思索,有主评轻轻一笑:“好词啊...不过既是晚秋冬临,写春愁倒是有些不应景了,不妨改为‘秋愁’如何?”
钱老笑了起来,轻轻摇头:“岂有擅改他人之作的道理?”
言谈之间,台下已经围了好一群人,诗会本就是吟诗作赋之地,若是出了佳作,自然能第一时间吸引来别人的目光,这一片的诡秘气氛早已引起别人注意,凑过来听完下半阙,却也如其余士子一般蹙起了眉头,有些急性子的,已经提高音量问起了前文,自然也有人复述出来,便经由着一张张嘴,朝着诗会的远处传去了。
忽然有人像是想了起来,急急询问:“这词...出自何人之手?南唐百年来,从未听过这等笔力,这...这是哪位大家?”
几位主评的也露出些好奇,钱老唤过送词作过来的人细细问过,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待到这位“词作大家”的身份藉由钱老之口公布出来,听说作这词的人不仅之前从未有过才名,更是一位赘婿,高台下的哗然之声,几乎就要压不下去了。
“这等笔力,这等开晚唐百年来词作新境之作,居然是个赘婿写的?”
“顾怀...从未听过其诗作,为何会有这等词作横空出世?”
“蝶恋花...好词啊。”
“居然出自这等自甘堕落之人笔下?我不信!二十多岁,怎会有如此笔力?”
“人就在那阁楼里,听说今日与人起了口角,还被人言语奚落,让他留下诗作,他本不愿张扬,结果是丫鬟拿出了他往日旧作...”
“这般离奇?此事如何能让人信服?莫不是为了扬名,故意如此行事,再让旁人代笔...”
能看出来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一有声音提了出来,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但更多的人,还是因为这首横空出世,打破词作是“诗余小道”一语的《蝶恋花》,陷入了思索和沉默。
而高台之上,几位主评的目光也终于从词作上移了回来,片刻之后,钱老看向了辞官告老的礼部尚书:“刘翁如何看?”
常年身居高位的老者轻笑道:“可评上佳。”
“仅仅上佳?”
“终究是诗会,若点一词作为魁首,怕是不能服众,”刘翁放下抄传的宣纸,轻轻摇头,“不过此词一出,今后诗会情形如何...就难说了。”
“的确。”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台下,片刻之后,这首《蝶恋花》,便伴着顾怀的名字一起在夜空下传往整个苏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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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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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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