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有老虎!”
酣睡整日的香奴精神奕奕。
闲坐园中的薛钊捧着南华经研读,出了个鼻音算是应答。
香奴蹲坐瞧向虎啸声传出的山林,心中记起了华蓥山中的岁月。每次虎啸三声,便是山君催着她们这些小妖去相见,或是交代活计,或是明正典刑,最后便是每月月初的发放香火。
白额山君已死,而今的虎啸自然也不是源自山君。
香奴便道:“怪哉,山中何时来了老虎?昨日还不曾有的。”
“嗯。”薛钊又应了一声,心思却全都在眼前的书卷上。
“道士,迟一些再说故事,我先去瞧瞧那老虎。”
不待薛钊应声,香奴便一溜烟地跑了。
一抹红裳自画卷中行来,提了西施壶,为薛钊斟了冷茶。
这下薛钊不好随口应承了,放下书卷,笑道:“柴小姐不用如此。”蜀南文学
女鬼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外间。
薛钊便点头:“好,你去修行吧。”
柴如意飘身而去,薛钊复又观书卷。
一切都落在右侧草庐窗扉后的一双眸子里。
缩回头,李无虞蹙眉道:“妖怪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个女鬼?听你说,他还在养尸?”
燕无姝借着烛火缝制着衣袍,应了一声,便说起了柴如意的往事。
听罢,李无虞略略唏嘘,除此外就没旁的了。那些年她走遍大周东西南北,这等人间惨事见得多了,心中慈悲却不为其所动。
她道:“薛钊斩了那范无巨,却迟了时辰,没能救活柴如意。如此,将柴如意变作鬼修倒也寻常,只是又寻了死牛肚穴养她尸身做什么?”
燕无姝摇了摇头:“他没说……”最后一针缝好,贝齿咬断丝线,她道:“想来他是有旁的打算吧。”
李无虞心中一阵气闷。小师妹这等女子,成婚后定然是个瓜婆娘!
她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阵,便想到了江湖上总喜欢冒充茅山派的峁山派弟子。养尸不为修行,反倒为了狎玩……简直就是失心疯!
想那薛钊,应该不会如此吧?
李无虞不放心,便扯着燕无姝说了些体己小话。待夜深了,李无虞缩在竹床上睡得香甜,燕无姝却辗转反侧思量了半晚。
晚霞散尽,隔日又是晴天。
相处稍久,李无虞便知晓薛钊的随和不是装出来的,于是她言辞间自在了许多。
她抽空与薛钊谈经论道,说一些修行上的疑惑,有些薛钊不知道,有些薛钊答了,却离经叛道。
道经如此,不想那内丹术也是如此!
道可道,非常道。大道莫测,这修行法门自然是千变万化。远古时有练炁士,魏晋又有胎息法,宋时有雷法,梁时有内丹术。到了如今这大周,内丹术又与胎息法相融,各家各派大多都是如此。
李无虞想不出薛钊所答为何如此怪异,细细追问,竟从其口中得知,其所修法门,吐纳的并非是炁,而是阴阳二气!
果然是玄元观传人,只怕此番又行在了各家各派之前。
李无虞思忖了半日,越想越觉得这法门高妙。一些细节关窍不曾想通,但道理总没错。
可惜那些细节不好追问,若问了,就成了求问人家具体功法了。
感叹小师妹好福气,又盼着早日返回师门,与师父、师叔们细细揣度、推测其中关窍。
李无虞催了几次,燕无姝唯唯诺诺,却不曾动作。
又过了两日,李无虞发了脾气,燕无姝这才叹息着明言应承下来。
这日晚间,燕无姝犹豫着叩响门扉,进了薛钊的草庐。
“还没睡?”
薛钊放下书卷,拉过竹椅,燕无姝便抚了衣裙在其面前落座。
“薛钊……我要走了。回不二庵……”
“嗯。”他心湖涟漪微起。
“月底前,赶在七七之数将满时,我再回来。”
“嗯。”
顿了顿,她轻咬朱唇,垂下螓首又道:“不过……不过之后就要在不二庵待上好久。”
“好久是多久?”
“总要个三、两年吧。”
薛钊皱起眉头,思忖了下,说道:“是你师父……”
她摇头:“是先前惹下的祸事。”
薛钊忍不住问道:“始终不曾问过,你到底惹了谁家?”
“龙虎山张家……我出剑伤了张原庆。”
嗯?好事啊!
柴如意的事起了这般多波澜,全都是张原庆这厮之故。薛钊心中极为厌恶此人,还曾想过寻机会教训教训这不当人子的贼厮鸟。不想,面前的女子却早已替自己出了一剑。
“伤得很重?”
燕无姝想了想,道:“好不了那种……以后,以后大概不能人道了。”
薛钊瞠目。
张原庆虽荒唐不成器,可好歹也是老天师曾经指定的下一代天师。若老天师明言废其也就罢了,伤了便伤了。
可老天师还不曾发话,燕无姝就伤了人……哪怕为了自己脸面,那老天师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张天师……很厉害吗?可是人仙?”
“不是,据说只是化神之境。”
化神还敢称天师?
好似知晓薛钊腹诽,燕无姝又道:“不过,张家有三宝,三五斩邪雌雄剑、阳平治都功印、正一盟威符箓。
持符箓可召劾天下鬼神,有人仙之威;三宝齐聚,则移山倒海,有地仙之能。”
地仙啊……
“正是因此,除了武当宗谷真人,这天下修士虽然对张家心中不屑,面上却要恭敬几分。”
薛钊暂且息了寻去龙虎山的心思,闻言便道:“既然如此,回不二庵也不妥当吧?”
燕无姝摇了摇头:“师姐说,那老天师年事已高,一年中倒有半年缠绵病榻。又……又不知羞,是以顶多只剩三、两年阳寿。
等老天师过世,新天师与那张原庆原本是对头,哪里还会追究此事?”
也唯有如此了,想来他也不可能一、两年内便打得过手持三宝堪比地仙的张天师。
薛钊叹息一声,说道:“好,那等他死了我去不二庵寻你。”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话……怎么如此曹贼?曹贼是……曹操?
身前女子展颜轻笑,素手探过来悄然勾住他的手指:“好,等他死了,我便每日都在山门等你。”
手指勾勾挠挠,又紧紧握住。直到隔壁重重咳嗽一声,燕无姝这才依依不舍而去。
除了偶尔的怪梦,薛钊自小便睡得安稳。这一夜却辗转难眠,真是——别时何易会时难、山川悠远路漫漫。
清早,铅云遮天幕。
薛钊早早煮了饭,三人一妖一起用了,他与她默默相看,又不好多言。
她与师姐去草庐里提了行囊,又将一件缝制好的衣裳塞过来。
“熬夜了?”他记得,这袍子两日前还只是半成。
她浅笑摇头。
她与师姐回返青城山,薛钊带着香奴下山采买。
许是胡贲的话被当做了鬼扯,前两日上山撞机缘的百姓便愈发稀少,今日便是连那求点石成金之术的惫懒货都不曾来。
山一程,水一程。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土地庙近在眼前,白塘镇往南行,青城山则要往北。
薛钊便道:“不如我去一趟青神县。”
燕无姝便停下来看着他轻轻摇头:“你我不在这朝朝暮暮。盼君早日登青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薛钊心中怦然,吸气道:“此生不知短长,无你何欢。”
肩头香奴不明所以,面前的李无虞却早已被酸得躲了开来。
薛钊又道:“既然不在朝朝暮暮,那月底便不要回来了,总是有些冒险。”
燕无姝浅笑道:“你生辰,我总要来寻你的。”
“香奴说的?”
“嗯,香奴还说到时你会做好吃的蛋糕。还有……”她忽而面沉如水:“……月底你才十八……”
“呵——”
他笑,她恼,却是一真一假。
一步一相思,十步一回首。斯人终究掩于雨丝与苍翠相融处。
怅然若失,薛钊便朝着白塘镇行去。
肩头香奴忽而问道:“道士,你舍不得女道士?”
“有一些。”
“那等满了七七,便去寻她好了。”
薛钊摇头,说道:“千人同茶不同味、万人同道不同心。我与她虽是道侣,同行之前,却总要先走过自己要走的路。”
“自己的路?什么路?”香奴茫然。
薛钊顿足,随手指着:“这山,这河,这人间烟火。尽数走过一遍,明晰所思所求,这便是我要走的路。”
他复有起行,香奴半晌才道:“道士,我也要走吗?”
“嗯,香奴也要走的。”
“什么时候?”
“大概,要等你化形圆满吧。”
绵绵雨丝下,一人一妖,朝着山下的人间烟火缓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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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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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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