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白僵,绿僵纵跃如常人,不畏凡人阳气,唯独惧怕阳光。
此后是毛僵,铜皮铁骨,纵跃更快,且不惧阳光。
再往后是飞僵、游尸,前者纵跃如飞,且会阴邪术法;后者不死不灭,乃天地至邪之物。
此方道藏有载,唐末时有游尸出,赤地千里。其后僧道携手,镇其于东海之底。
薛钊回神,便见横卧竹床上的柴如意口鼻处逸散出些许灵机。俄尔,她便睁开了双眼。
他暗自思忖,绿僵化毛僵尚且要不知多少年头,飞僵、游尸就别想了,且先看眼前吧。
“如何?”他问。
柴如意僵直起身,一纵三尺,两下落在桌案旁,抄起笔墨写下字迹。
那文字如同鸡爬,薛钊勉强能看懂:多谢先生,斩念化神之法颇为玄妙。
“损益如何?”
柴如意又写道:“损三分,增四分有余。”
昨日薛钊便吸了柴如意阴魂内积存的魔炁,而今只斩去一日所存魔炁,还略微有增益。待来日连同僵尸身上魔炁一并斩去,想来增益更多。
如此,这斩念化神倒是可以每日斩将下去了。
“好。”薛钊笑道:“那柴小姐便在此屋休憩,我去买些衣裳,天黑后我送你回家。”
柴如意木然点头,心绪却早已激荡不已。
目送薛钊与香奴出了屋内,柴如意呆滞半晌,想着自己死去五十日,也不知家中如何了,尤其是母亲……
父兄先亡,自己又死,也不知母亲能否承受得住。
情知多想无益,左右今晚便会一观究竟。她便回过神来,仔细感悟着自己的身躯。
她挪动身形,铜镜里一袭红裳,面目略显青白,除此之外一如生时。身躯依旧是自己的,可却再也不同。
四肢僵持无比,想抬手,半息后手才会抬起来。那一抹朝阳照射在西墙,她缓缓探出手,触碰阳光。
看着手指上腾起白烟,俄尔,那好似深入骨髓的苦痛才席卷而来。
她收回手暗忖,如今吃不得、喝不得,不知冷热,除了痛,便什么都感知不到。
过往曾经畅想游历此方天地,领略各地美食,如今这后者是不做想了,便只是带了双眼、双耳,去听、去看。
清欢减半,只盼顺遂。
名如意偏不如意。她想着,生而为人不曾如意过,这做了鬼,好歹要如意一些吧?
傍晚时,薛钊与香奴回返。
薛钊提了个包袱,还背了个黑色帷幕斗笠,那是给柴如意的行头;香奴身形鼓胀得与薛钊一般高,爪子里拿着根三尺高的糖果子。
进得屋中,见柴如意好奇看过来,香奴便得意道:“一丈红!可惜店家只有三尺的签子,不然我一定要弄个一丈的,当着一丈红的面吃掉!”
面皮牵动,柴如意双眼出浮出笑意。
薛钊瞥了一眼,心道如今这女子便只剩下一双眸子灵动了……可惜。
包袱展开,内中是一套黑色衣裙,外罩黑色外裳。
他开口道:“我与香奴吃过了,你换了衣裳,待日头落了,我们便走。”
那灵动的眸子里似有疑问,薛钊便又道:“子时前准到。”
他扯了香奴去园中等候。香奴摆弄着三尺糖果子好一番耍,忽而又觉得无趣。
一丈红又不在,她又卖弄给谁瞧?
瞧着糖果子诱人,她便忍不住吃了一口。待柴如意换好了衣裳,香奴爪中便只剩下了光溜溜的签子。
香奴乖觉恢复本源大小,肚子却腆着,怎么也收不回。艰难爬上薛钊肩头,一行出得小园,香奴忍不住回首:“道士,我们还回来吗?”
“大抵是不回来了。”
“可惜了那么多东西。”
薛钊笑着说:“留与有缘人吧,有人会比我更需要那些东西。”
香奴觉得有道理,就不再赘言。
碰——
足尖挂在横生的老藤上,柴如意径直扑倒,好半晌才费力起身。
薛钊眨眨眼,觉着此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便探手牵了那冰凉的手,前行踏出一步,随即原地消失。
………………………………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喽!”
夜阑人静,江雾漫城。
自雾气里行出一点昏黄,继而提着灯笼的打更人破雾而出。
一袭清风卷过,几片杏叶飘落,不偏不倚遮了下更夫的双目。
更夫摇头,叶子飘落。他扭头,便见巍峨的府门贴着封条,那柴府的额匾也被摘了去。
同伴道:“莫看了,来日这府邸还不知姓甚呢。”
年老更夫哼哼道:“还能姓甚?衙门里谁都知晓,这宅子早被府尊转给了内江王世子。这柴家啊……啧啧啧,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父子先死,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同伴呵斥道:“多嘴,莫忘了如今是子时。”
年老更夫叹息一声,迈步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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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喽!”
府门前,薛钊看着更夫身形融于江雾之中,转头看向柴如意,那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哀伤与不解。
柴家查封,好似树倒猢狲散,也不知其余族人散落到了何处。
他思量一番,说道:“去后巷寻了杏花娘问个究竟。”
柴如意僵直颔首。
薛钊大步而行,柴如意一蹦一蹦,俄尔便到了后巷。
薛钊瞥见,那处自己原本赁下的宅子,而今清出了空地,也不知是否换了新主。
杏花娘家中漆黑一片,薛钊看向柴如意,柴如意身形定住,一点幽魂自眉心飘出,回首朝着薛钊点点头,随即飘然穿墙入得内中。
薛钊伫立等候,俄尔便听得铃铛作响。转头,便见一身漆黑,提着吞鬼灯的夜游神飘然而来。
到得近前,那夜游神一怔,旋即抱拳施礼:“原来是薛仙长当面,渝城城隍庙夜游神肖玉容,见过仙长!”
“嗯。”应了一声,薛钊道:“此间无事,那幽魂是我友人。”
“是,在下不敢多事。”顿了顿,肖玉容道:“先前听闻仙长仗剑斩鬼王,城隍愧疚不已。若仙长得了空暇……”
薛钊摆了摆手:“道不同,相见不如不见。”
此间既无天道,也无天庭。地府阴司、城隍,更是道人豢养的玩物。如此,薛钊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这等傀儡?
肖玉容沉吟一阵,却不曾离去。良久,她又道:“当日情形,在下心中不平,奈何位卑言轻……幸而有仙长出手。若仙长有用到在下之处,在下必赴汤蹈火。”
“好,心领了。”
夜游神抱拳离去,薛钊看着其身形隐于江雾,暗自摇了摇头。肖玉容位卑言轻,可既然敢心中不平,便注定不可能位高权重。
阴司哪里能容下不听话的城隍?便是阴司能容下,道人们又岂能坐视?
漆黑屋中,杏花娘甩臂伸脚,极没睡相。小衣只盖了薄被,吧唧着嘴,也不知梦中吃了什么好吃的。
柴如意穿墙而入,停在杏花娘床头。
杏花娘似有所觉,身形翻动卷了被子。
柴如意探出右手,一指点在其眉心,俄尔便出现在杏花娘梦中。
“呸呸!大黄你莫要舔我!狗日滴好臭,你娃儿刚才吃屎了?停下!还舔?你莫跑!还跑?劳资蜀道山!一……”
杏花林里,杏花娘与大黄狗彼此追逐,撒下一连串的骂声。
“半夏!”
她轻声呼唤。
杏花娘回首,旋即惊喜道:“咦?小姐!”
小女娘提着裙角奔行而来,身后那大黄狗顿时晕染开来,消散于无形。周遭杏花树抽出无数水墨,俄尔便化作熟悉的云秀楼。
“小姐,你回来了!”
她仰着小脸喜悦道。
“嗯。”柴如意微笑应着。
小女娘忽而蹙眉:“不对,大家都说小姐死了,那你……”
柴如意笑道:“那你瞧我死没死?”
杏花娘想了想,脱口道:“小姐这般心善,肯定没死。”
柴如意转而问道:“半夏,我走这些时日,柴家……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娘亲呢?”
杏花娘便蹙眉道:“小姐啊,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自从小姐失踪,柴家就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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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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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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