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上前泣拜,“奴婢给夫人请安。”
楼夫人又赶紧将她扶起来,又替她擦了擦泪。
单伯也上前拜见,“老奴给夫人请安。”
“单管家也起来吧。”楼夫人对单管家和护卫们道:“此行你们辛苦,等安置好东西后,让厨房备几桌席面,为大家接风洗尘。”
“是,夫人。”单伯回到楼宅,又成了那个统管家中上下大小杂事的大管家。
他立即招来两个小厮,去厨房传话,让厨房备些清淡养生又不失隆重的菜色,设一主三次,共四桌席面。
他一回来,下头小的们立刻也有了主心骨,听了差遣立即利利索索地办事去了。
楼云春望向队伍最后,胥姜忙去将巫栀请来与楼夫人相见。
楼云春对楼夫人道:“母亲,这位是巫大夫,这一路多她照顾,我与阿姜才会安然归来。”
巫栀上前一拜,不卑不亢道:“见过楼夫人。”
一见生人,楼夫人又有些拘谨了,“巫大夫好。”
柳眉笑道:“夫人不必紧张,巫大夫人很好。”随后又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楼夫人闻言放松下来,对巫栀道:“巫大夫远道而来,便请先在家中住下,让我们以尽地主之谊。”
“那便叨扰了。”巫栀没有拒绝,她来初来乍到,对京中还不熟悉,既得楼家收留,倒省得去找客栈,等她找好地方租住,届时再搬出去。
楼夫人对胥姜和巫栀说道:“阿姜院子里只住了她一人,好些房间都空着,平时总嫌寂寞,如今巫大夫来了,不如住在一起,你们小姐妹正好做个伴。”
瞧着楼夫人见生人比以往从容不少,胥姜心头欢喜,听她让巫栀与自己同住,也正合她意,忙笑着点头应“好”。
客随主便,巫栀也没有意见,且她如今只认识胥姜几人,同她住一起也自在,“听凭夫人安排。”
寒暄过后,楼夫人吩咐仆妇丫头们帮忙安顿行李,随后拉着胥姜、领着巫栀进门,带巫栀去看院子、选房间,楼云春则回自己房里,洗漱更衣。
待众人都安置妥当,楼敬终于回来了,一听说两个小的归家,立即精神起来,忙去兴师问罪……咳,关怀慰问。
因有外客,主席设在外园偏厅,单管家领着家丁、护卫在庑房外的亭子里吃,柳眉与丫头婆子们则在偏厅外的廊檐下,如此既不扰人,又方便听候差遣。
胥姜与柳眉、茵茵们在檐下筛酒,楼夫人被巫栀捉着,在厅里问脉。
巫栀自打见楼夫人第一眼,便看出她身带弱症,只是先前因不熟悉不好问,眼下相熟起来,便按捺不住想诊一诊,问一问。
在寻常大夫看来,妇人之疾最难诊治,倒不是因其病症多复杂,而是碍于所谓男女之妨,一些深闺女眷对一些私密之症状,难以启齿,这导致大夫们时时误诊,而无法对症下药。
女子为医,便无此番顾忌,面对女医者,一些不便与男大夫说的症状,也能坦然说出口了。hΤTpS://WWω.sndswx.com/
除巫栀外,大盛不是没有女医者,只是她们同样囿于后宅,所学之术,所问之道,都被限制,无法像男子那般拥有同等途径去学习,无法阅读更多典籍,更无法接触更多病患,所学、所见、所治皆在这昏沉幽深的后宅。
可她不一样,巫家人都死绝了。那死老头子前后共收了三个孽徒,不是偷卖其药方,便是倒卖其药材,亦或是图谋其家产,老头子被气得差点咽气,最终不得不将一身本事,祖上典籍都交给她,只为保他死后巫家医术不失传,而他也有人为其送葬守孝。
老头子死后,没人管她,也没人再管得了她,天地任她遨游,她要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也属于女医的大道。
替楼夫人问诊过后,巫栀便知道其症结所在。楼夫人本就天生不足,少时家中又遭巨变而身心受损,外加婚后产子亏损太过,以至于母体孱弱难壮。这本是短寿之相,却因保养得好,这才延寿至今,只是痼疾不拔,便如漏底之船,只能保得一时。
楼夫人如今且算壮年,尚能支撑一时,待再过几年迈入西山,数症复发,身子便会如将崩之山,欲倾之水,即便寻常鹅毛微症,亦会将其压垮,且回天乏术。
见巫栀神色发沉,楼夫人微微叹气,“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能有今日已是上天眷顾,巫大夫不必负担。”民间大夫,宫中医官,楼敬每年都会请来诊治,结果无外乎两个字。
惜福。
“夫人是有福之人,自会享乔松之寿。”楼夫人的病症虽棘手,却并非无治,只是所耗时日、精力会比寻常难杂之症更多。
楼夫人眸光一亮,“巫大夫的意思是?我这病……”
“我能治。”巫栀点头,随后冲她一笑,“夫人,我若住个两三年,夫人不会赶我走吧?”
“不……”楼夫人摇头,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切之下,想说的话又卡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巫栀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扶直她的背,又替她顺气,“慢慢吐纳,慢慢说。”
片刻后,楼夫人顺平了呼吸,缓缓道:“巫大夫说的是真的?我的病,还能治?”
巫栀笃定点头,“能。”
“夫人!”一声呼唤自厅外传来。
“是老爷回来了。”楼夫人起身朝外迎去,巫栀也立马跟上。
“酒刚筛好,您就回来了。”胥姜将酒壶交给柳眉,上前朝楼敬行了一礼。
楼敬见她神色飞扬与从前别无二致,便知寻亲之路顺遂,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轻快道:“远远就闻到酒香,便知是你在捣弄吃食了。”胥姜不在,家中无人有此闲情。
随后朝四周看了看,问道:“那个不孝子呢?不是说一起滚回来了?人呢?”
说人人到,楼云春从园中走来,身旁跟着提着灯笼的阿寿。
他见到楼敬毫无愧色,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了声:“见过父亲,父亲辛苦了。”
楼敬冷笑,“知道辛苦却不为尊上分忧,一声不吭地跑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
楼云春拱手道:“是儿子的错,父亲息怒。”
每次挨骂都是这句话,楼敬正要抬手抽他,却见夫人出来,立马翻平手掌,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变做慈父,说道:“你也辛苦。”随后转身对楼夫人笑道:“夫人,今日家中一切可安好?”
“安好。”因方才巫栀所下诊断,见到楼敬后,楼夫人忍不住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想将好消息告知他,可一见这么多人在,又不好开口,便只切切地将他看着。
楼敬难得见她这般主动,心头美开了花,也顾不得有旁人在,顺势将夫人的玉手拢在了自己手中。
“知道儿子和阿姜回来你欢喜,我也很欢喜。”只要夫人高兴,儿子可以改日再捶。
楼夫人被他一牵,很快冷静下来,随后挣了挣手,却没挣开。
她轻声道:“有客在。”
巫栀上前拜见,“民女巫栀见过楼大人。”
楼敬见有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松开楼夫人后正经道:“巫娘子免礼。”
楼云春上前道:“巫栀是大夫,不仅治好我和阿姜的伤,为保伤势不再反复,千里迢迢自涪州护送我们回京,是我和阿姜的恩人,也是我请回来的贵客。”
治伤?护佑?楼敬闻言转身打量楼云春和胥姜,这两个不省心的又做什么妖了?见二人虽清减了些,气色却好,想是已大好了。便暂且压下心头紧张与疑惑,回头郑重对巫栀拱手谢道:“我替家里小辈深谢巫大夫仗义相送。”
“大人不必客气,民女原本就打算来京,与楼公子和阿姜结伴也是图个两全罢了。”
“话虽如此,却也是受了实惠,应当重谢,巫大夫务必留住家中,让我们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也答谢你的相助之情谊。”
巫栀一笑,看向楼夫人。
“巫大夫已答应住下,正好与阿姜做伴。”随后楼夫人凑到楼敬耳旁,压低声音将方才巫栀的话告知。
“当真?”楼敬又惊又喜,望向巫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宝贝疙瘩。
楼云春与胥姜疑惑地望向三人。
“好,好,好,今日可是个好日子,不仅两个孩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妙手福星,应当庆贺一番。”楼敬赶着众人入内,欣喜道:“走,咱们入席。巫大夫,你先请。”
巫栀本就站在门槛边上,闻言便顺势而入了。
楼敬与楼夫人紧随其后。
楼云春与胥姜对视一眼,等到楼敬回头催促,才连忙跟了上去。
楼敬斟酒开席,席间问其胥姜寻亲之情况,得知胥姜与亲家母已相认,且还要入京来参加婚仪后,不禁大悦。再问其二人伤势内情,又不顾巫栀在场,将二人好训了一顿,最后得知沈确在涪州后,又念又怨,一顿团圆饭尽听他嬉笑怒骂了。
众人吃得尽兴,散席时,楼敬酒意上脸,将他眼眶都熏红了。
他叫住巫栀,又朝她郑重一礼,随后在楼云春和楼夫人的搀扶下回屋。
巫栀与胥姜留在厅中,胥姜对巫栀提议:“吃得太饱,不如去园里走走?顺便带你熟悉熟悉地方。”
黑灯瞎火的,能熟悉什么?不过巫栀还是答应了,她猜想胥姜有话要问她。
胥姜找丫头们要了盏灯,随后领着巫栀朝园中走去。
两人走到明柿亭,巫栀让坐下来歇息。
胥姜问:“累了?”
巫栀看向胥姜的脚,胥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担忧自己的脚,随即笑道:“那便坐会儿吧。”
两人扶栏而坐,胥姜仰头看着柿子树上结的累累硕果,便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情景,不禁叹息。
谁能想,她当初不过是收了那人的几筐柿子,却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你方才饮了酒,一个时辰内不宜再吃柿子,且柿子性凉,平时也不宜多吃,有损脾胃。”
脑中遐思被巫栀一盆水浇灭,胥姜哀怨地看着她。
巫栀睨道:“看我也不能吃。”
“我没想吃,况且这柿子涩,得做成柿饼才能吃。”
“望柿止馋?”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吃货?”
“不止,还好色。”
“好色?”胥姜拔高声音,随后又连忙捂嘴,“你打哪儿看出我好色了?”
“楼公子……”
“好了好了!”胥姜直觉她说不出什么正经话,连忙打断,“我与他那是……两情相悦,什么好色不好色的。”
巫栀轻哼一声,“世俗男女。”
胥姜摸摸饱饱的肚皮,想想俊俏的郎君,惬意道:“世俗些有什么不好?《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先平其欲,方思其理,然后得道。温饱得以满足,情谊得以充盈,方才有心、有力,去追逐自己更高之理想。”
巫栀却不赞同,“我一人亦可得道。”
“一人自然可得道。”胥姜没有否认,她趴在栏杆上,枕着脸看巫栀,“只是求道之路,会更为艰难,不怕体劳,却怕心劳。”
胥姜不是没经过风雨,没历过世事,正是因为经过太多风雨,历过太多世事,才知道真心真情有多难求,才会知道一个人哪怕看遍河山,可若内心枯竭荒芜,会有多悲哀与绝望。
她选择来京城,来这世上最热闹、最繁华之地,却在最不起眼的槐柳巷开书肆,求的不是飞黄腾达,求的是一种可能。
一种能堵住心头破口的可能。
就像女娲炼七色石补天,她也在茫茫人海中,炼制自己的石头。
各位先生、林夫子林夫人、兄弟姊妹、知心朋友、父亲母亲、曹叔曹婶、……还有楼云春,他们用真挚的情谊炼制出七色宝石,一点点补上胥姜心中破洞,堵上了从阴暗岁月中吹来的寒风。
斩春书肆开在槐柳巷,也开在胥姜的心头,修修补补的不止是它,更是胥姜自己。
万幸,她终得圆满。
可巫栀呢?胥姜想起巫栀的豪言壮语,随后又想起她在烧得糊涂时,一阵一阵地叫娘。
她的破口又要怎么填补?她能得到属于她的圆满么?
“心劳。”巫栀盯着头顶的柿子,半晌后才道:“或许我便是劳苦的命。”
劳体劳心。
胥姜正欲再说,却被她打断道:“你让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给你的好色找借口?”
“……不是。”这借口是她想找的吗!还不是怪巫栀说话太……直白,她脸上过不去嘛。
好在夜色正浓,让人看不清她通红的脸,胥姜深深吸了几口气,找将话顺回正道:“我想问你替伯母看诊,下了什么诊断?”
为何楼夫人和楼敬都会那么反常。
巫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和楼云春知道楼夫人是何病吗?”
胥姜一愣,“听伯母说是先天体弱。”
“七伤、五害、三痼,各占一半,幸亏这些年保养得当,否则早已短折。”
可这样的病,要保养也绝非易事,一口一口都要算着,一分一分都要计较,难为还要坚持这么多年,这楼大人可真是不容易。
巫栀抱臂而叹:“若非楼大人殚精竭虑,世上已无楼夫人。”
胥姜刷地站起来,惊惶地盯着她,问道:“那她如今……”
“如今遇着了我。”巫栀自得一笑,“我能治。”
楼云春将楼敬扶进屋,放倒在床上,楼夫人坐到床边,摸了摸丈夫的脸。
忽然,楼敬猛地坐起来,将楼夫人紧紧抱住,哽咽问道:“真能治?”
楼夫人点头,“只是会很麻烦,她说她要在家中住两三年。”
“别说两三年,哪怕住一辈子,我也愿意,只要她能治好你。”
“我明确问过,她说能治好。云春和阿姜就是她治好的,我信她。”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说着,楼敬竟抱着楼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楼夫人也噙着泪,不断拍着他的背安慰。
楼云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他绷着嗓子问道:“父亲,母亲,你们瞒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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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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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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