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善与邓阅川先行。
李统学见两人脚下已失分寸,便同梁墨一起,将二人扶上自己马车,亲自挨个给送回去,以免路上出意外。
钟麓也该走了。他让胥姜把县志抱到他车上,随后拿出契书,与她签字画押。契书为版印,朝廷制式,一式两份。
胥姜签字画押后,钟麓也拿出官印盖章,两份契书,一份留给胥姜,一份他拿回去交差。
签完契书,他拿出一只木盒交给胥姜,让她打开当面清点验收。
木盒里头齐齐码着十二块银饼,每块银饼正面刻着【官银二两】,背面也有落款,表明是哪座银坊所冶制。
胥姜共修十二卷,每卷二两,工钱加上包括誊抄、修注所耗材料,算下来价钱不算高。
这是史馆定价,钟麓便是想多给,也给不了。
“这活儿琐碎又磋磨人,你却做得这么漂亮,可不能亏了你。”他另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胥姜,里头装的是一些碎银子。
“不亏不亏。”胥姜忙推了回去,“这个价虽不高,却也合行市,怎能让先生再补?您还请儿去赴雅宴,值当了。”
说着,她摸了摸那盒官银,又笑呵呵地道:“且能为史馆办差,也是本肆荣幸,好歹是吃了口官家饭。”
这不轻不重的马屁拍得人舒服,钟麓收回荷包,笑道:“胥掌柜想吃官家饭也容易,待我回去禀明掌修,请他下份聘契,将你聘作史馆外修。虽不享馆内编修的俸禄,只论工论价,却也算咱们史馆的人了。”
胥姜好奇道:“还能聘外修?”
见钟麓要诓人,杜回忙拍了他一巴掌,随后对胥姜道:“莫听他胡诌,也就是个名头,与你眼下也无甚差别。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帮忙修整琐碎差事的文人士子,说出去好听些罢了。”
“哦——原来如此。”胥姜明白了。
京城每年来参考士子众多,其中不乏多年参考却不仕的寒门子弟,他们滞留京城,总要寻差事谋生,而史馆人手不够,像修复地方县志这般鸡肋活计,便往外找人。
除书肆、书局外,最佳人选便是这些潦倒的文人士子,价钱便宜,又规矩听话。只是文人士子好体面,做工也得有个好听的名头,于是便有了这史馆外修之职。
难怪契书这般规正,想来这史馆外修由来已久。
“胥掌柜若是有意,明日我便给你送聘书过来。”钟麓神色切切,若是能将胥姜给套住,那他得省不少事。
胥姜呵呵一笑,不说话。她若是答应了,怕是头发都要给薅秃。
楼敬一把将他给捞开,找冤大头也不看找谁头上了。
“哎哟,你拉我作甚,我问胥掌柜,跟你有什么相干。”
“就相干。”
两人拉扯着往外走。
杜回与袁祖之也正往外去,却被胥姜叫住,“二位先生留步。”
她将梁墨支出去送人,待肆中只剩下三人,才低声对杜回问道:“先生,那赵秀可还时常到您府上找您?”
听她提起赵秀,杜回一愣,答道:“这几日不大来,想是在准备礼部考核。”
袁祖之道:“自他高中探花后,在京城声名日显,前些时日也到我府上来过两次,谈吐谦虚谨慎,且言之有物,倒是个可塑之才。”
胥姜一听他这么说,一颗心便悬了起来,“他还来过您府上?”
袁祖之点头,“新科进士拜谢考官乃是常礼。”
杜回也道:“他来我府上多次,举止规范,倒无不轨之举。”起先他也处处警惕,久了见他也安分,只请教文章,也就放松了。
见二人起了惜才之心,胥姜急切提醒道:“二位先生可千万别被其蒙蔽,此人虽有才,却心术不正,如若可以最好立马和他断了关系,划清界限。”
闻言,杜回神色变得凝重,问道:“你可是知道内情?”
“儿只知他包藏祸心,对你们图谋不轨。”
胥姜随即将同木淙也之间的谈话转述给了二人,“木大人是他的老师,连他都畏惧的阴谋,可想而知是如何危险。如今他在你们面前虽瞧着谦卑和顺,可焉知不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你们定要多加防备,万分当心。”
听她这么说,杜回和袁祖之不由得悬心。
袁祖之道:“若真如此,此人城府之深,实在可畏可怕。”
胥姜看向杜回,“他缠着您,想必就是冲您而来,您往后可千万不能再见他了,最好对外也称跟他不熟,哪怕是翻脸也无所谓,只要能摆脱他。”
“我知道了。”杜回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自科考前,这赵秀便找上了他,若要划清界限,怕是晚了。
只是对胥姜他不好多说,怕她担心,随后又提醒道:“此事你莫要再管,更莫要搅合进来。”
人人都这么提醒她,可她既然知道,又怎能置之不理,可面上她却答应得好好的,“先生放心,儿自有分寸。”
袁祖之和杜回对视一眼,随后跟胥姜辞别。
二人临走前,胥姜把那套《文脉溯源》交给杜回,拱手道:“此事便托付给先生了。”
袁祖之肚里泛酸,“有人来带回一套《文脉溯源》,而我带回一套《清心经》。”
那《清心经》带回去还是挖他墙角的。
“你不有还有几瓮胭脂酒么?”
“我拿酒与你这书换?”
“呵。”
两人吵吵嚷嚷出门,随后招呼楼敬,一同前往楼宅,想是商议赵秀之事去了。
送走众人,胥姜站在门口望着巷口出神,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是遗漏了什么。
“哎呀!”院里传来梁墨的惊呼,随后他跑出来对她说道:“东家,杜先生将曾追落下了!”
她一拍额头,“我就说像是忘了什么!”随后她伸长脖子瞧了瞧,哪儿还有杜回马车的影儿?
曾追一人喝了一瓮桃花酒、一瓮梨酒、一瓮米酒,醉得不省人事,此时正在两仪榻上呼呼大睡。
胥姜眼巴巴地看向梁墨。
梁墨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将驴牵出来,把曾追扶上去,驮回杜府。
“路上当心。”胥姜朝二人一驴挥挥手。
人走干净了。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便可好生歇一歇了,过后再清理刻板、旧书、字画,先选一批出来。待楼云春那头尘埃落定,便拿去府衙登记,批准印文书,出新书,扩充扩充肆里书籍的类目。
她相信,即便不出《文脉溯源》,她依旧能稳稳走下去。
想到楼云春,胥姜先是笑,随后又叹气,她转头打量自己的书肆,犹如打量自己的心,随后一眼便见到了最里头那张木榻。
这里已经有他的位置,分毫不差,量身定制,怕是拆不走,腾不空咯。
她又瞪着书肆牌匾看了好一会,随后揉了揉眼睛。
哎,不琢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她与他一条心,总会有法子的。
品书宴后,胥姜歇了几日,说是歇,其实也没闲着。
这几日她将宴席上剩下的竹子拆下来,做成了两味香,一味取竹沥水,一味取竹枝,成香后分别命名为青玉、破岩。
她将嫩竹裁断成节,斜置于炭火之上,温烤竹身后沥出竹水,滤净后所得之水,便为竹沥水。竹沥水不仅能制香,亦有清热镇惊,润燥涤痰之功效,可直饮。
炼出竹沥水后,用其熬煮竹针,待熬出竹色,便沥出水,混入白藤胶粉,调和揉搓成香塔,置放在阴凉处。
阴干后,香即成。
此香淡然清幽,嗅之如临竹风,飘渺旷远,最适合冥思悟道。
因其成香后为淡青色,遂取名为青玉,又有君子如玉之意。
与竹春最为相配。
另一味破岩,乃取竹枝,劈成细小竹片,入豆浆中煮一刻,清水中煮一刻,再放入茶水中煮半个时辰。
其间,将鲜橘叶洗净擦干,捣成粉末,与煮好后的竹片,放入瓮中层层堆叠,密封后上屉蒸制一个时辰。
蒸好后取出,不必开封,搁至阴凉干燥处陈放五日。五日过后,将竹片取出舂成竹粉,再入香罐密存。
此香不能见明火,以瓷片隔火熏之,有草木香气,将人引入‘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之境。
胥姜为其取名为破岩,是因其成香,必经反复熬炼,如破岩之竹,终见天光。
制香时,胥姜肚儿里的馋虫又闹起来了,便往袁家讨了几根嫩竹,烤了些竹筒饭。
竹筒饭的香气冲出去,将隔壁的汪掌柜给勾来,也将梁墨给诱得刻刀都捉不稳,废了不少刀。
最后三人围在后院,吃了个满嘴黑。
做竹筒饭要先将粳米、饭米、赤豆混合,泡一个时辰。泡软沥干后,加入少许糖水调和,再装入竹筒,封口慢慢烤制。烤制时要时常翻动,否则便生熟不一,便不好吃了。
烤熟后竹筒饭以刀劈开,豆米之香与嫩竹清香自炭火中分出,搅得人五脏庙颠来倒去,裹着灰白竹衣的赤豆饭,馋得人口水长流。
咬一口,满口软糯清甜,随后再停不下来。
待破岩制成,继圣书局那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周淮被革职,周善才鞭笞五十,并被判返还被骗买主的银钱,且双倍赔偿。消息一出,继圣书局便被上门讨债的苦主们挤满了。
三千两顿时变成九千两,想必那绸缎庄的公子,此时也该酬恨了。
胥姜赶紧把清出来的书籍名录、样本清整好,把书肆交给梁墨照看,自己骑驴朝衙门去了。
衙门人也不少,好在有衙役维持秩序,倒没让她等太久。登记上报过后,她碰到了那主簿,主簿也认出她来,原本肃穆的脸上荡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见过主簿大人。”
“你也来登记?”
“正是。”
主簿看了眼排得越来越长的队伍,叹道:“京城坟典行苦继圣久矣,眼下终于痛快了。”
胥姜朝他拱手一礼,“那日在泰康酒楼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主簿赶紧将她虚扶起来,惭道:“不敢受礼领功,功在大理寺,若非大理寺翻出周淮罪状,也无今日之盛况。”
胥姜心头滚烫,忙跟着夸道:“对呀,多亏楼大人英明果决。”
提到楼云春,主簿的神色僵了一瞬,尴尬笑了两声,随后朝她拱了拱手,说道:“人越来越多,我去帮忙,失陪。”
“是小民叨扰了,大人请便。”
胥姜自府衙出来,心头情意澎湃难抑,她不想回书肆,便骑驴往大理寺而去。
楼云春自皇城出来,身心皆是一松,随之而来是劈山倒海的倦意。
连续五日他不眠不休地审查卷宗,查继圣书局账目,和清理周淮与周善才所贿赂之官员的名单,便是再强健的体魄也熬不住。
此时,他迫切地想回槐柳巷,迫切地想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在她身侧安然入梦。
与同僚告别后,他立即动身朝永和坊而去,刚行至朱雀街,便见熟悉地一人一驴正等在路边。
这一瞬,他以为自己累得眼花了。
胥姜见楼云春自皇城出来,绽开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楼云春愣愣地盯着她,半晌才眨了眨眼,惊喜地朝她狂奔而去。
他勒住缰绳,两只漆黑地眸子就差没挂胥姜脸上了,眼底难掩欢喜,“你怎么来了?”
胥姜笑眼盈盈,“来接你回家。”
她先去了大理寺,那守卫认得她,便切切地告诉她楼云春受召进宫了,所以才来此处等他。
她来接他?
楼云春只觉得浑身倦意消去大半,心头犹如漫入一汪幽泉,清清软软。
胥姜见楼云春神色发白,眼下发黑,神色难掩心疼,忙低声对他道:“我们回去吧,回去好好歇会儿。”
“好。”楼云春目光一直没从胥姜身上移开过。
两人并排而行,胥姜低声与楼云春讲起品书宴、制竹香、竹筒饭,又讲起今日府衙的盛况。
他含笑听着,只盼着脚下这条路没有尽头才好。蜀南文学
回到书肆,梁墨正准备锁门回家,见两人回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便抬脚往家里跑。
他每日这般跑来跑去,也没见累。
汪掌柜也打烊了,与许久不见的楼云春寒暄几句,也往那家和人暖处去了。
两人关门歇户,拴驴饮马,胥姜给完草料一转头,便撞入楼云春的怀抱中。
楼云春紧紧裹着她,头埋在她肩项里,轻轻地叹息一声。
胥姜轻拍着他的背,说道:“累了便歇着吧,我去做饭。”
楼云春蹭了蹭她的耳朵,“我陪你。”
其实是想她陪着自己。
胥姜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也好。”
这一顿饭很简单,以情和面,以心燃火,以思慕作汤,以灵犀调味,再浇上一勺相思,人间至味尽融于此也。
两人对坐炉火前,吃一碗红尘面,就半锅俗世汤,身心逸乐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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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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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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