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大夫,我身上的伤……嘶,应当没事吧?”巫栀比柳眉舍得下手,将胥姜按得龇牙咧嘴。
“没伤及要害,不过也不能轻视。”巫栀嗅到她身上的药味儿,细细分辨片刻,夸了句:“药膏不错。”
“京城千金堂陈大夫的药。”胥姜让柳眉将药膏拿来给巫栀。
巫栀接过来闻了闻,又沾了些涂在胥姜伤处,随后推拿开来。不过片刻,药膏便已渗透肌肤。
“好方。”
胥姜被她猝不及防痛呼出声,柳眉在一旁揪紧了眉头,却并没阻止。
待巫栀停手时,伤处热辣辣地疼,可等热气过后,被她推拿过的地方,却不再阻塞紧绷。
胥姜夸道:“巫大夫圣手,我觉得松快多了。”
“是药膏好。”一句‘圣手’,博得巫栀开颜,语气也更亲近了些,“这药膏若还有,便继续用着,只是要像我这般推揉进肌理,才能更好地起到活血化瘀之功效。”
柳眉本对她存着一丝怀疑,眼下却有些刮目相看,这是个有本事的。
“那过会儿还请巫大夫示范一遍,我照样子学了来,好给姑娘推拿上药。”
“可以。”
身上检查无大碍无内伤后,巫栀替胥姜拉上衣裳,开始检查手脚上的伤。
见胥姜手肘有些异样,巫栀伸手摸了摸。
“忍着,会有些疼。”话刚说完,她便托起胥姜的手肘,捏着肿胀的关节揉按了下去。
饶是胥姜有所准备,可真当那股剧痛传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惨叫出声,眼睛顿时飙泪。
楼云春收拾妥当,顾不上歇息就朝胥姜这头来了,走到门口,猛地听见胥姜这一嗓子,想也没想便要推门冲进去。
没推动。
门落了栓。
柳眉也被胥姜那一嗓子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握住胥姜的手,见她疼得满脸泪,对巫栀道:“大夫,能不能轻点?”
“轻点伤就好不了。”巫栀继续替胥姜揉推,“她关节轻微滑脱,得立即复位,不复位往后难看不说,还会妨碍到手的活动。”
胥姜雕刻刻板、刷印、装帧等都是手上活儿,一听行动会受阻碍,再痛她也得忍着。
“眉姐,我没事。巫大夫,您尽管来,我忍得住。”
听说会影响往后行动,柳眉也不敢再劝,只好拉胥姜的另一只手不断安抚,“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好了,过会儿我替你固定,别乱动。”
片刻后,巫栀松开胥姜的手,胥姜虚脱地靠在柳眉身上,满头的汗。
都是疼的。
柳眉也疼,心疼,一边替她擦汗,一边念叨:“往后可别往那些地方去了。”
热闹是热闹,危险也是危险,稍不注意出点意外,就让人遭了大罪。
“嗯,不去了,不去了。”此时说不去,往后伤好了,会不会再往人堆里凑,那可难说得很。
手肘复位好后,紧接着就是脚踝,巫栀检查后,眉头一展,说到:“脚伤看着严重,骨头却并未受损,只是撕伤了脚筋,休养半个月便能下地走路了。”
二人闻言,都松了口气,若再来一次复位,怕是要疼死人的。
“总体来说,伤得不算严重,却也马虎不得,要好好调理、休养,否则留下病根,等积症发作,治起来可就难了。”
巫栀人年轻,说话却老气横秋,“人在年轻时,总不注意保养,仗着精力足、火气大,便一个劲儿造作,殊不知年老之后,病痛缠身那才是真正的遭罪。”
胥姜嘴里连应:“是是是。”
听她说话,莫名想到陈大夫,遂不禁想难不成天下大夫都是同一副脾性?
“你这伤须得内外同时调理,除服药外,还得推拿行针,熬炼膏方,得费些功夫、时日。”
“大约要多久?”
“至少半月。”
这么久?胥姜心头记挂着京中人事,巴不得早些回去,眼下却又要耽搁半个月,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
外头忽然传来拍门声,“阿姜,你怎么样?”
是楼云春。
柳眉替胥姜把衣衫系好,前去开门,门一开,楼云春便跟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他走到胥姜面前,见她裸露在外的手脚上的伤,脸上浮起一抹忧虑,又见胥姜白着一张脸朝他笑,心尖像是被人给掐了一把似的,疼得厉害。
“你怎么样?”
“你来了。”胥姜知道他定是听见自己方才的动静,怕他担心,便解释道:“我没事,这位是巫大夫,她方才在替我治伤。”
楼云春的目光这才从胥姜身上移开,落到巫栀身上,“大夫,阿姜的伤情如何?”
“比较麻烦,需得调理上个把月才能完全康复。”巫栀观望着楼云春的脸色,随后皱起眉头,这个看起来更麻烦。
“你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柳眉经方才单伯嘱咐,本就打算留下巫栀替楼云春看诊,眼下她主动提起,便忙不迭地从旁拉过一把椅子,安在胥姜身旁。
随后又搬来一张凳子,让巫栀坐着替楼云春看诊。
两人都坐下后,楼云春伸出手让巫栀号脉。
胥姜见巫栀神色凝重,不由得紧张问道:“巫大夫,他怎么样?”
巫栀让楼云春换了只手,随后又看了他的眼睛、舌苔,说道:“气血有大损大亏之相。”
她看楼云春眼神清明,眉宇间萦绕浩然之气,便知其亏损并非因流连花街柳巷所导致,便问:“身上可是带了伤?”
大夫眼睛都毒,楼云春点头。
胥姜神色一紧,“伤?”
随后不禁想起楼云春曾说北庭一行折损不少人,既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而他自北庭回来,朝中该有多少事等着?处理完朝事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接她,可曾好好歇息过?
今日又跳入江中救人……难怪被捞起时他那般虚弱。
胥姜心头堵得发慌,对巫栀急切道:“巫大夫,今日他跳入江中,受了凉,呛了水,麻烦您好生替他瞧瞧。”
巫栀听完,眉头越皱越紧,又问:“伤在何处?”
“腿上和肩上。”楼云春拍了拍胥姜的手,说道:“已好得差不多了……”
巫栀打断道:“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忍不住又将方才唠叨胥姜的话,对着楼云春又唠叨了一遍。
楼云春听完,对她的态度恭敬不少,“是,您说得是。”
巫栀见他将话听进去了,点点头,随后说道:“脱衣裳,我看看伤口。”
见屋内几人齐齐望着她,“看什么?”
柳眉看了胥姜和楼云春两眼,随后咳嗽两声,走到巫栀面前,低声道:“这……男女有别,会不会不大好?”
“别什么?我是大夫,男女老少在我面前,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难道为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就不管人死活了?”
巫溪因女子身份行医,且诊治病人又不分男女,遭受不少异样眼光,可那些人背地里谈论她,真遇上病又要来求她诊治。ΗtτPS://Www.sndswx.com/
最初她还难受,时日久了,看得多了,也就等闲而视了。
见柳眉还犹豫,她起身冷道:“既觉不合适,那便再请别的大夫吧。”
她以医术立身,不必看别人脸色,且命是人自个的,爱死不死,她犯不着操闲心。
柳眉尴尬站在原地。
“巫大夫,请留步。”胥姜唤住她,赔礼道:“是我们狭隘了,向您赔个不是,您别介意。”
随后对柳眉安抚一笑,说道:“眉姐,将一旁的屏风拿来挡一挡,咱们也旁听。”
她想听一听诊断结果。
柳眉看向楼云春,楼云春点头道:“无妨。”
“对不住,是我说话不妥当,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柳眉朝巫栀道歉后,便去搬屏风,正巧单伯寻着楼云春过来,连忙上前搭手。
巫栀便转了回去,她本是个爽快人,并不计较细枝末节。等他们摆好屏风、椅凳后,便定心替楼云春诊治。
单伯来得正好,有照料着,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待楼云春脱了上衣,巫栀见其伤口皆为刀伤,心头虽惊异,却并未表露。
她仔细检查后,按着他肩上的伤口问道:“有没有觉得伤口胀痛发痒?”
楼云春答道:“有。”
巫栀心头有数了,随后又问他别处有没有相同症状。
楼云春将裤脚松了,拉到大腿处,露出腿上的箭伤。
巫栀看诊多年,见多识广,面对男子大腿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甚至伸手扒拉着看了个仔细。
最后松开楼云春,拍了拍手说道:“你身上这些疤,浅的大多已愈合,可腿上和肩上两处深的却只愈合了表面,创毒还留在伤口里。须得刮掉结痂,将脓血挤出后再重新上药,再好生将养,才能真正痊愈。”
闻言,在场几人,除楼云春外,都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得多疼啊。
“这会知道怕,早干什么去了?”巫栀又责备道:“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受伤过后,没有好生休养所致,换句话来说,都是拖得。眼下只是疼一疼,若等创毒扩散,腐蚀经脉,那便为时已晚,届时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一声抽气自屏风那头传来。
楼云春看向屏风上那道身影,却见她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对巫栀道:“我会配合您好好治疗,还望大夫多费心。”
听话就好,医者不怕遇到难症,就怕遇到不配合的病患。
巫栀满意点点头,又道:“除了外伤,你还因长期过度操劳,而气血精元大损,需得好好调理,否则内外病症齐发,亦会催命。”
楼云春顺从道:“一切都听您的。”
单伯摸着楼云春身上的疤,不禁埋怨道:“少爷明知自己身上有伤,不好好在京修养,追着跑涪州来做什么?”
随后又大不敬地怪其楼敬来:“老爷也是,怎地就敢放你乱跑?”
巫栀听闻他们从京城来,眼里掀起一丝波澜。
楼云春替父亲辩解道:“不怪他,他并不知情,是我自己不注重。”
回京后楼敬请大夫来诊治,那时还并没有如今这般严重,就像巫栀所言,他之所以成这般,都是拖的、熬的。
“您是该注重,自己还伤着,却逞强下水救人,好在没出事,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该填江了。”单伯自小看着楼云春长大,将他当成自己半个孩子,也是真急了,说话才失了分寸。
“别忙着训人了。”巫栀打断二人说话,“来个人同我去拿药、取器具,另外让人烧一锅沸水,烫些纱布晾干,过会儿要用。”
“我和你去。”单伯擦了擦眼,对柳眉道:“柳眉去备水和纱布。”
“好。”柳眉拿手帕替胥姜擦了擦脸,随后拍了拍她的背,往外头去了。
巫栀隔着屏风对胥姜说道:“你也别乱动,等我回来替你推拿、行针。”
胥姜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巫大夫。”
巫栀带着单伯走了,屋里只剩下楼云春和胥姜二人。
楼云春起身绕到屏风后。
胥姜抬头,一对上他的眼睛,所有想问的、想说的,都已寻到答案,不必再开口。
她叹息一声,朝楼云春伸出手。
楼云春上前,一手握住她,一手替她擦泪。
他们俩半斤八两,谁也怨不了谁。
趁眼下没人,胥姜说道:“来,坐下,让我看看你的伤。”
楼云春坐到她面前,拉开衣领,让她看肩上的伤疤。
胥姜伸手摸了摸,不敢去想当时刀落在他身上的情景,更不敢想象将这伤疤重新挑开,该有多痛。
“还有呢?”
“其它都是小伤,另一处眼下不方便你看。”楼云春目光落在自己大腿上。
胥姜目光闪了闪,有些尴尬,低声道:“那以后再看。”
楼云春微微一笑,“好,以后再看。”
随后他撩起胥姜的袖子,轻轻摸了摸她红肿的手肘,“可是救我时伤的?”
胥姜摇摇头,“是救人,不是救你。”
当时场面混乱,情况紧急,胥姜救人时,根本没看清那是楼云春,且哪里又想得到那是楼云春?
“大夫怎么说?”
“关节轻微滑脱,已复位了。”
想来就是先前她嚎的那一嗓子,楼云春替她吹了吹伤处,说道:“吹一吹,就不痛了。”
胥姜鼻子又是一酸。
楼云春挪了挪,将她受伤的腿捞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查看后问道:“脚上的伤呢?”
胥姜的眼泪一收,“脚上……就不用吹了吧。”那多奇怪。
楼云春呼吸一重,随后含笑望着她,“我是问脚上的伤大夫怎么说?”
胥姜脸一热,想收回腿,却被楼云春用手搭住,皱眉道:“别乱动,当心再伤着。”
“嗯……”胥姜摸了摸脸,捡回他方才的问题,答道:“大夫说脚没伤到骨头,但是伤了脚筋,要修养半个月。”
说到此事,胥姜又发愁,“我离京已两月有余,也不知书肆怎样了。不知梁墨能不能打理得过来,还有林夫子、红锄,还有伯父伯母……”
“梁墨将书肆打理得很好,竹春的书上架三天,便被抢完了。过后他将刻板租给了其他书局,其他书局也卖得不错。”楼云春碰了碰她红肿的脚踝,“你大可安心养伤,不着急。”
“竹春的书出了!”胥姜两眼冒金光,“那岂不是挣钱了?”
“嗯,挣钱了。梁墨代管书肆后,除了最开头那几天出过差错,亏损了几百钱,过后便再无亏损……”楼云春将京城的事,一点点讲给她听,终于换来她爽朗的笑容。
“另外,还有一件喜事。”
胥姜期待问道:“什么喜事?”
“我在河西遇到伊拉勒,他找到了《东陵子集》。”
“真的?”胥姜直起身子,却又因扯到伤处痛得直吸气,又靠回了椅背上,可脸上却不减丝毫欢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这下袁先生总算如愿了。”
楼云春忙扶住她,“除了《东陵子集》,他还找到东陵派的弟子荀砚先生,荀先生携书随我一同回京,在袁先生府上住了些时日,后来林夫子将他请到书塾授课,眼下与曾追同住。”
“袁先生能答应?”依照胥姜对袁祖之的了解,人既到他府上,又怎会轻易放走?
楼云春弯起嘴唇,“只要荀先生点头,他也只能答应。”
胥姜看他得意的模样,伸手捏上他的脸,“看来这其中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林夫子和袁先生,我自是要帮自己人。”
好个‘自己人’,胥姜笑眯了眼,随后叹道:“曾二这下该欢喜了。”
“曾二如何了?”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杜回。
胥姜一惊,赶紧将腿从楼云春膝头挪下来,可楼云春怕她扯到伤处,没有立即放手。
于是杜回被护卫领着来到门前,看到的便是一幅不大庄重的场面。
他呆愣一瞬,随后立即转身,见护卫跟上来,又忙将其抵到一旁,朝屋里低吼道:“你们这像什么话!”
光天化日之下不说,居然不关门!
屋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胥姜还是扯到了伤,痛呼:“哎哟,我的天老爷!”
楼云春一边扶住她,一边朝门外正色道:“先生,您误会了,您听我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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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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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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