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贱奴,竟敢噬主。
胥姜看他滑坐在地上,痛快之余,想起主簿嘱托的事,便对胥四说道:“讹诈未遂本是轻罪,至多也不过是跟胥砀和胥十二一样,判一年徒隶,然后发回原籍。可你偏要逃跑,还与周家勾结,意图翻案攀诬上官,你可知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么?”
“什么攀诬上官,少血口喷人。”他还什么都没做便被抓了,定什么罪,便是追究起来,他只说自己是投案自首,谁能拿他如何?
胥姜讥诮道:“胥四和胥十二已将吴掌事与他们之密谋,统统交代了,你尽管嘴硬。”
“这两个狗东西!就该打死了事!”
胥四喘着粗气,不断擦着额头滑落的血珠子,心头不安与恐惧却如这血珠子似的,抹不掉,擦不净。
胥四越心虚,胥姜越沉着,她好心告知道:“攀诬上官,不止挨鞭子、被判徒刑,还会被打为贱籍,成为任人买卖的奴隶。”
“不必在你四爷面前危言耸听,我不吃你这套,你有屁快放。”胥四清楚,胥姜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么多废话。
“我只是提醒你,不想沦为贱籍,一辈子吃苦受罪,便将你所知道的都老实交代了,好戴罪立功,以减轻罪责。”
“用得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摸到怀里那封契书,心头安定不少,只要有这契书在,周家就不敢不管自己死活。
二人相看两厌,胥姜也没好脸,讥笑道:“还异想天开,奢望那周淮来救你?呵,用你那蠢驴脑子好好想想,那周淮若真想捞你出去,又怎会瞒着你,你行此事一旦失败,便是罪无可赎?”
胥四似将死之鱼猛地弹起,却又因头晕而栽倒在地。
“不可能!”
他摸出怀里的契书,却因眼花而看不清上头的字迹。
狱卒见他还私藏有东西,便开锁进门,收缴了契书,顺道还将他浑身上下都搜查了一遍,结果除籍书与路引外,再无其它。
胥四想夺回那契书,却被狱卒掀翻在地。
胥姜盯着契书,对狱卒问道:“差爷,可否借小民一观?”
狱卒粗看了一遍,便递给了胥姜。
胥姜接过一瞧,原来是周淮写给胥四的契书,再仔细一看,不由得笑出声。
“你笑什么?”胥四狠狠瞪着她。
“我笑你不仅愚蠢还眼瞎,你难道就没看出来,这上头的印章是假的?”
“假的?”狱卒探过脑袋来瞧。
胥姜指了印象给他瞧,他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我亲自看周淮盖的印。”说完,胥四才惊觉自己被套了话,可眼下契书已在她手中,套不套话已无所谓了。
“这印章一无周家家纹,二是缺笔,一看即知是临时造出来糊弄你的。”
通常大户人家,尤其是士族官宦,私印不止有其名号,更会刻其家纹,或是某种独有纹样。她曾收到过各家请帖,请帖所盖印章,皆有各家家纹。
恰好,她也收到过继圣书局拾文雅会的请帖,上盖所盖印章,便刻有周家家纹。
但胥四这契书上头的印章并无家纹,连‘淮’字都少了一点,显然是刻意伪造。
胥四爬过来,抓着木栏起身将胥姜手中的契书抢了过去,擦眼分辨,却发现正如胥姜所言,印章缺笔,且无周家家纹。
“假的,假的……他们竟敢诓骗我!”胥四几爪将契书撕得粉碎。
那狱卒没来得及阻止,恼怒得踹了他一脚。
即便是假的,这也是证据。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把柄交交给一个过河卒子?”
只是这胥四被钱财蒙眼,利欲熏心,才着了道,被人当过河卒子使。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胥昊,你这次又赌输了。”
胥四又发疯了,对着牢里一通乱砸,嘴里不住诅咒那吴掌事和周淮还有胥姜。
任他咒骂,胥姜只冷眼旁观,随后跟狱卒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去。
眼下已不用她相劝,这胥四也会将其所知尽数招供,主簿和县令那头,她也能交差了。
这监牢她不会再来,胥四她也不会再看一眼。
她嫌恶心。
胥姜踩着胥四的怒吼和叫喊离开监牢,正要去找主簿回话,却见汪掌柜同一名衙役匆匆朝这方走来。
她惊讶问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汪掌柜一见她,忙踏着脚跑过来,急吼吼道:“妹子,赶紧回去瞧瞧吧,书肆出事了。”
胥姜一震,“什么事?”
“你刚走,便有人上门找麻烦,放火要烧书肆。”
烧书肆?胥姜霎时白了脸,拔腿就往衙门外跑。
汪掌柜见她吓着了,忙追上去,拉着她说道:“别急,别急,火已经扑灭了。”
“烧成什么样了?有没有伤到人?梁墨和茵茵怎样了?”
“没事,人都没事。”
人没事就好,胥姜心头稍安,随后又想起自己满肆的书,还有国子监交办的差事,又焦躁起来,继续朝外走。
“那书肆呢?烧得可严重?我的书有没有事?”
“书肆也没事,你的书更是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这兄长,话也不一次说完,吓得她心怦怦直跳。
虚惊一场,胥姜只觉得脚下发软,忙扶着一旁的灯柱喘气。
汪掌柜拿袖子给她扇风,继续道:“火是从后院后墙外燃起来的,好在扑灭得及时,只烧了驴棚,刻房屋檐也被火舔了点,不过也无大碍,过后补补就好。”
胥姜缓过气,听驴棚烧了,又问:“那驴呢?有没有事?”
“驴也没事,只是豺舅被烧得不轻。”汪掌柜赞叹道:“这真是条好狗,又猛又烈,多亏了它和茵茵先发现歹人,将其拦住,否则等他们起势,将整个书肆点燃,那可就完了。”
光听汪掌柜这么一说,便知其凶险,何况茵茵亲自看见,小丫头定然被吓得不轻。还有豺舅,也不知伤得如何,胥姜揪紧了一颗心,是一刻也站不住了。
“走,咱们先回书肆。”
两人来到府衙外,除薛护卫和胥五、胥十二,还有一队衙役牵着马整装待发,胥姜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是汪掌柜报官了,他们要一同去勘察、抓人。
汪掌柜扶胥姜上车,随后自己也翻身骑上驴背,“我抓住两个纵火犯的同伙,豺舅抓住一个纵火犯,跟它一起被烧伤了,眼下已送去千金坊治疗。”
胥姜心头又感激,又焦急,嘴里不住道谢。
统管衙役的皂头扬鞭一抽,喝道:“出发!”
一行人迅速朝永和坊而去。
胥五和胥十二被薛护卫拎来坐到马车前头,好几次差点被颠下车。
胥姜坐在车里,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听到熟悉的市声,便赶紧掀开车帘,嘴里不禁念叨:“到了到了。”
拐进槐柳巷,还没等马车停稳,她便推开胥五,跳下了马车。蜀南文学
胥五手被捆着,没把住,被她推得一个倒栽葱摔下马车,啃了满嘴泥灰。
胥姜没功夫管他,直往书肆跑,街坊邻居见她回来,纷纷迎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先前景象。
胥姜知道他们帮忙打火,嘴里连连道谢,随后抓住祝护卫问道:“茵茵和梁墨呢?”
祝护卫道:“他们在后院给豺舅清理伤口,我守门。”
“有劳了。”胥姜看了眼领着衙役四处察看的汪掌柜,又道:“你同兄长一起领着官差察看,他们问什么答什么,抓住的贼人交给他们处置便是。”
“我知道了。”祝护卫朝几名衙役走去,街坊邻居们见官差来了,也忙上前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前方有人盯着,胥姜赶紧跑进角门。
一进后院,入眼便是被烧得只剩木架的驴棚,还有刻房被燎得黑黄的墙壁。胥姜不禁心疼,这驴棚是楼云春亲自搭的,这墙也是才刷过的。
这些天杀的!
随后,一颗驴头猛地撞到她肚皮上,恩恩啊啊地叫了起来。
胥姜低头,拍了拍它的脑袋,心头稍觉安慰,“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胥姐姐?你回来了?”
胥姜寻声望去,却见茵茵与梁墨正蹲在屋檐下,替豺舅清洗伤口。
她推开犟驴快步上前,打量躺在席子上的豺舅。只见豺舅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被燎得焦黑,不少地方都露出了皮肉,看得胥姜心一阵阵抽疼。
豺舅见她回来,抬起头看她一眼,哼哼叫了几声,又将脑袋耷回去了。
“好狗,好狗。”胥姜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对梁墨问道:“它怎么样?”
“身上的火油和污泥清理了些,只是东家也看到了,烧得重,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也不知人的药能不能给它用。”
犟驴也杵个头过来闻,胥姜一掌拍开它,随即却想起先前它与别的驴打架受伤,是被赵章的药给治好的。
赵章善医马,不知能不能医犬。
不管了,先送去给他看看。
胥姜扯过犟驴,招呼梁墨一起套了车,随后将豺舅小心抬进车斗,将它往赵章的马场送去。
送走梁墨,衙役们正好来后院勘察。
胥姜跟在一旁谢道:“麻烦几位差爷了。”
皂头检查一圈后,揉了揉鼻子,皱眉道:“好浓的火油味儿。”
汪掌柜站在角门外,指着一处应道:“那群贼人在后墙外泼了火油,还有好几桶没开的,都堆在这外边儿。”
皂头走出去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瞧,果然堆了好几只木桶。他吩咐衙役们将那木桶都提过来,然后打开来检验,果然是火油。
“带回去当证物。”
衙役们提着火油走了。
汪掌柜又指着茵茵道:“是这小丫头亲眼看见那些人放的火。”
茵茵无措地站在原地。
皂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她更是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胥姜忙走过去,抚了抚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官差大人就好。”
有胥姜在,茵茵胆子大了许多,便将如何发现贼人,豺舅如何与贼人搏斗,贼人又如何引火自焚,同伙如何逃跑的,事无巨细地讲给皂头听。
皂头听完点了点头,说道:“过会儿同我们去府衙司房录口供。”
茵茵看向胥姜。
胥姜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小脸,“别怕,过会儿我也要去的。”
“嗯。”茵茵紧紧握着她的手。
皂头随后让胥姜拿来笔墨纸砚,将损失一一记下,随后带着人证、物证、犯人,打道回府。
胥姜留下薛护卫看守胥五与胥十二,自己则带着茵茵和祝护卫,再次折返府衙。
此次,不少街坊也跟着去了。
茵茵掀开车帘,偷偷看着跟在马车后的街坊,对胥姜问道:“他们为何又不怕了?”
胥姜掏出手绢替她擦脸,“也许是因为人多,也许是因为有官差,也许是因为抓住了罪犯,也许只是因为上次的事,心头过意不去。人心纷杂,许多事不用问缘由,也不需要答案,我们只记住恩义,过后报答便好。”
“好。”茵茵点头。
胥姜擦干净她脸上的黑痕,见她小脸泛白,眼神也有些萎靡,心疼坏了,忙将她拉进怀里拍了拍背。
“吓坏了吧。”
“起初是吓着了,可看到这么多人帮忙又不怕了,还有豺舅,它那么勇猛,一点也不害怕坏人。”提起豺舅,茵茵眼里又冒起泪花,她抓紧胥姜的手,含着泣声问道:“它会不会死?”
“不会的,它平日吃得多,身子又壮,只要好好医治,会挺过来的。”虽嘴上这般安慰,可胥姜心里也没底,“等录完口供,咱们就去看它。”
只期望赵章有办法。
来到衙门,皂头先让衙役将犯人关押入大牢侯审,然后分配人领着人证去司房录口供,再带着胥姜去刑房立案。
主簿见胥姜又惹上一门官司直摇头,一听说这纵火主使又是周家,便亲自替她写文书、录案情和状书。
录完后主簿招来皂头,让其将纵火案的犯人与胥四关到一起。
胥姜看明白他的用意,不由得一笑。
“待衙门将证人证词、犯人口供归整完,升堂审决之时会知会你,其间若有传唤,须随传随到,不得耽搁。”
“省得的。”胥姜对这套章程并不陌生。
主簿收拢文书,继续叮嘱道:“这桩案件多半会与讹诈案并理同审,那胥五和胥十二要看好,届时仍需要他们上堂。”
“好,我会看好他们。”对这两人,胥姜与楼敬早已商议好怎么安置,眼下倒不用操心。
待胥姜这边立案入档,茵茵那头也已录完口供,胥姜过去时,她正要签字画押。
胥姜看她咬着嘴唇,稳稳落下她的名字,又按下指印,不由得一笑,忽觉小丫头长大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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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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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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