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压良民,为祸京城,这桩罪本可大可小,却因在押犯人招供,列出其所犯上百件恶事,而震动朝廷。
其中有不少罪证牵涉朝中大员,衙门无权审理,便将此案转至了大理寺。
大理寺接手后,将此案并入周淮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一案,随后宗其罪证上呈中书省,中书令迅速批复,下令拿人,并抄没周家与万卷楼。
寇侍中虽有心拦阻,却怕自己受牵连,只得弃车保帅,并连夜通知各家,让其小心防备,当心被撩下水。
大理寺得令后,连夜围了周家和万卷楼,等到天明,当众将逮捕以周淮为首的周家所有涉案子弟,万卷楼所有管事也被捉拿审问。
其余人则原地禁足,听候传唤、发落。
查封万卷楼时,寿康坊挤满了人,各书局东家、掌柜,待考士子,看热闹的百姓,将万卷楼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解气场面,自是少不了胥姜,若是错过今日,只怕是活到八十岁,也得时不时从床上蹦起来敲自己脑袋。
曾追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在寿康坊不期而遇,各自露出了然的笑容。
有曾追开道,护卫分流,胥姜顺利挤到前方。
她在被绳索串成一串的犯人中,找到了吴掌事和那胖掌事,不由得骂道:“为虎作伥,自食恶果,活该!”
曾追呸了一声,附和道:“当初继圣书局倒了,还不知悔改,继续助纣为虐,如今遭报应可不是活该么?这倒真是应了那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着他朝被捉拿的犯人怒喊道:“举头三尺有青天,你们这些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走狗,活该遭报应!”
他这一喊,那些备受欺压的书局、书肆、士子们纷纷响应,直将这群人骂得抬不起头。
那吴掌事近日惶惶不安,心头又悔又怕,一张脸熬得又黑又尖,脸皮都快挂不住相了,如今被抓,反倒坦然了。
他听见了胥姜的骂声,不敢与她对视,这个他向来轻看的女子,此刻却令他心虚胆怯。
曾追、胥姜等人跟着巡卫去往大理寺,中途遇到吴清窗、旦泗几位掌柜,谈及此事无不称快。
众人来到大理寺禁地前,却见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看周家人得报应的。
胥姜与曾追顶着日头,不嫌热地挤在人群中,忽听人群发出一阵呼喊,便知是周家人被押来了。
两人伸长脖子,见周淮、周善才、周成文、周槐等人都在列,心头真是又憎恶又痛快。
他们也有今日!
周淮、周善才神色落魄,再无往日之趾高气昂,周成文与周槐两兄弟,也是佝偻着背,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哪还有平时半分跋扈嚣张。
京城坟典行苦周家人久矣,不少受其欺压的书局掌柜,将带来的臭鸡蛋、烂菜叶等东西,狠狠砸向周家人以泄其愤。
巡卫们见状,赶紧让步,以免被殃及。
不过片刻,那周淮、周善才等人身上就再也找不出半片干净衣衫。
直到人被押入大理寺,围观众人才陆续散去。
“痛快!真痛快!”旦泗拍了拍手,他方才砸得最狠,也算报了他们打砸自己书局之仇。
吴清窗满面喜气,他扒着旦泗,对其他书局的人提议道:“今天这种好日子,不好好喝一场说不过去,走,我做东,咱们去泰康酒楼好吃一顿!”
“我也有此意,咱们正好拿万卷楼下酒!”
“总算出了这口窝囊气!当浮一大白!”
吴清窗对胥姜邀请道:“胥掌柜不如一起?承蒙你多番照拂,早说设宴请你,却一直不得时机,今日正好,趁大家都在,又逢大喜事,咱们大伙一起庆贺庆贺。”
胥姜婉拒道:“多谢吴掌柜美意,只是我与这周家还有官司未了,得随时候传。待此事终了,胥姜再与诸位一叙。”
众人都知道她书肆被纵火一事,表示理解。
旦泗道:“胥掌柜,千万别放过他!”
胥姜点头,“不会的。”
正说着,一名巡卫朝这头走来了,像是要找胥姜。
几位掌柜见状,同胥姜与曾追告辞,随后结伴往泰康酒楼饮乐庆贺去也。
胥姜与曾追各自朝巡卫行了一礼。
巡卫回礼后,对胥姜说道:“胥娘子,前些日子送来的两名杂役,有个叫胥十二的,老吵着要见你,闹了多回都没理,这会儿既碰见娘子,便顺便问一句,要不要见。如要见,那我便向大人通传,安排你们见一面。若不见,我便好告知他,教他死心。”
提起胥十二,胥姜心头喜悦骤散,回绝道:“还请差爷代我转告他,让他安分待着,待他徒隶期满,我自会接他去县衙解刑消罪。”
想来两人之间恩怨颇深,巡卫并不勉强,只道:“我会将娘子的意思转达给他。”
“多谢。”胥姜又问道:“不知木淙也大人近况如何?”
听到木淙也的名字,曾追微微皱眉,却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巡卫答道:“一切安好。”
胥姜点头,“那就好。”
待巡卫走后,曾追道:“听夫子说,舞弊案要等小楼回来后才能结案,也不知这木淙也会如何判。”hΤTpS://WWω.sndswx.com/
胥姜问道:“你希望他被重判还是轻判?”
曾追沉默半晌后,“依律行法,该如何判就如何判。”
胥姜笑了笑,“待此案了结,杜先生之身从此分明,也能回京了。”
许久不见,胥姜心头很是挂念。
曾追却道:“前些日子,大兄来告诉我老杜传了家书回来,信上说他要等三年任期满后,再上奏请调回京。”
胥姜惊讶道:“为何?”
“他要在涪州建书院立学。”曾追脸上浮起一丝惆怅,明年科考杜回见不到他登科了。
胥姜闻言,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她去过涪州,知其艰难贫苦,且因道路与外不通,许多地方还未开化。很多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更莫说读书科考,不少有才之士因贫穷,而不得不放弃求学之路。
杜回曾任国子监司业,现任涪州知州,职责加身,应是见此情状心有不忍,才决定留在涪州,开山立学,教化民众。
“杜先生可称大贤。”胥姜不禁感叹。
“那是自然,这可是老杜!”曾追与有荣焉。
胥姜觑了他一眼,叹道:“三年啊,足够杜先生收好些门生了,届时某些人怕是要被抛诸脑后喽。”
曾追心头颇不是滋味,嘴上却道:“再多门生,谁又能比上我?等着,我定要拿个状元给他瞧瞧,给他长脸,让他以我为荣。”
胥姜闷笑,“那你可得加把劲,听闻新入京的士子中,有不少高才,可别被比了下去。”
“谁?我去找他切磋。”
“不告诉你。”
胥姜转身就走,曾追赶忙追上去,“究竟是谁?胥娘子,你告诉我啊。”
问不出来,他怕是几夜都要睡不着了。
——分界线——
会州,会宁关驿站。
楼云春一行在翻过屈吴山即将抵达鹑阴县时,再次遭遇截杀,不少兄弟都受了伤,只好歇在驿站。
老段扶楼云春下马,那群刺客埋伏放箭,楼云春没躲过,致使左大腿中箭,伤得不轻。
巡卫前去与驿站守卫交涉,驿官听闻来了京官,亲自出来迎人。
一见有人受伤,赶忙让驿吏去找医师前来诊治,随后吩咐人帮忙将伤患都搀进客房。
老段安排两名没受伤的巡卫安顿马匹行礼,自己则背着楼云春,领着受伤的弟兄随驿官进屋处置伤口。
客房内,医师小心解开楼云春伤口的纱布,见伤口虽因行动而渗血,却并未腐烂化脓,不由得松了口气。
“大人这伤并未伤到筋骨,加之处理得妥当眼下并无大碍,只要好生调养,按时用药,很快便能痊愈了。”医师替楼云春换药,随后又开了内服药方,让医侍领着巡卫去自己的药铺抓药。
“多谢大夫。”楼云春朝医师谢了一礼。
“大人客气。”替楼云春诊治完,医师又去看其他人,其他人伤得都不重,毕竟是大理寺最精锐的巡卫,虽被埋伏偷袭,却很快整队反击,击退刺客保住了楼云春。
待医所有人诊治包扎完毕,楼云春才得空与驿官叙话。
“大人这是遇到劫匪了?”
楼云春摇头,“我有件事想请驿官大人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下官任凭调遣。”
“劳烦请大人去帮我请此处驻军将领,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下官这边差人去请。”
“此事万不能声张。”
驿官点头,“下官明白了。”随后立即着人去军营找人。
身处驿站,楼云春松懈下来,一路奔波所积压的疲惫朝他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倚着木榻陷入了昏睡。
老段见状,招呼一名弟兄过来,二人替他除靴解衣,小心扶他躺下,随后又招呼别的兄弟也回房歇息。
“老段你呢?”一名巡卫问道。
老段指了指楼云春,“我守着大人,等他醒了我在睡。”
“那我过会儿来替你。”
“好。”
驿官知道他们都需要歇息,也不打搅,“待人请来了,我再来通报大人。”
老段忙谢道:“那便有劳大人了。”
“都是小事,不必客气。”驿官笑了笑,随后退下,吩咐厨房给几人备热水和吃食去了。
老段锤了锤腰,走到木榻前查看楼云春的情况,见他睡得安稳,也松了口气,搬了一只兀子坐到了榻前。
晃眼间,他看到楼云春露在毯子外的手似乎攥着什么,便试着去抠了抠,最后抠出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打开来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秀挺的小楷:
愿照月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看了半晌才猛然记起,楼云春受伤后他替他上药包扎,打开那只小药箱后,那药箱底下便压着这张纸。
要死要死!他连忙将纸条小心折起,重新塞入楼云春手中,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楼云春缩了缩手,重新握紧了纸条。
老段不由得感慨,年轻就是好啊。随即触景生情,想起了家中妻儿父母,也不知他们近来如何了。
身系孤驿,梦向家山。
楼云春骑马来到那条熟悉的街巷,刚转进巷子,便见书肆前那棵大树下,一人正在晒书吃茶。
他盯着那人身影,不禁心头狂跳,随后拍马疾行,朝她靠近。
那人听见马蹄声,抬头望来,先是一愣,随后起身笑脸相迎。
马还未停,楼云春便翻身跃下,急切地走到她面前,心头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
可还未开口,却听她客气问道:“公子可是要买书?”
他愣在原地,许久才点头,“嗯”了一声。
那人笑了笑,随后替他拴马。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她没注意,回身便撞进了他怀里。
他伸手想抱,她却退后两步,说道:“公子里面请。”
他收回手,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腿走进书肆。
书肆里的一几一座,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他抬头朝里望去,一眼便见到了那张木榻。
属于他的木榻。
“公子想买什么书?”她跟在他身后进屋。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上前,伸手搂紧了她。
“阿姜。”他将脸埋进她肩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书墨之香,委屈道:“别捉弄我。”
胥姜沉默一瞬,随即轻笑地将他抱住,“你回来了。”
思念喷涌如潮,他收紧臂膀,几乎要将她嵌进骨头里。
胥姜轻抚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叙说着书肆近况,卖了多少书,接了多少活儿,又讲街坊邻居、汪掌柜、梁墨,还有蠢驴和月奴。
她的一字一句,犹如甘霖浇灌干涸的田地,他贪婪汲取,仍不满足。
“我呢?”
她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碰了碰,温柔道:“呆瓜,你自是无处不在。”
他心头一悸,闭眼靠近那双渴望已久的唇……
“大人?大人,醒醒,赵都尉来了。”
楼云春睁眼,对上老段那张脸,微微抽了一口气,半晌才缓过神,坐起身来,对老段说道:“帮我更衣。”
老段见他脸色不大好,想起他刚醒时,脸上似有惊惧之色,便一边帮他穿衣,一边关切道:“大人可是做噩梦了?方才驿官送了茶水过来,我给您倒一碗?”
楼云春有些萎靡道:“好。”
整好衣衫,老段扶楼云春坐到案几前,然后给楼云春倒了一碗茶。
楼云春伸手欲端茶,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胥姜压在药箱里的纸条,他展开来看了一眼,在心头将那上头的话默念了两遍,才将其纳入荷包,妥帖收藏。
老段见状,撇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楼云春喝了半碗茶,才觉干涩的嗓子好受了些,随即对老段吩咐道:“去请赵都尉进来。”
“是。”老段应了一声,请人去了。
楼云春掏出两枚雀符摆在几案上。
这两枚雀符,一枚是从屈吴山客栈刺客身上搜来的,一枚是从昨日埋伏他的刺客身上得来的,其形制、大小、图腾皆一模一样,由此可以确定,这雀符便是这些刺客的信物。
既有信物,那便能查其底细,寻其踪迹,将其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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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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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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