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柜自是无有不应。
这一去便是彻底野了,成日里各坊各乡的转,结识不少商户、粮农,同人混了个滚瓜熟。
不过倒并未因此而耽搁正事。
他将脉络摸清楚后,很快就将买粮的事敲定下来,然后果断决定,请汪掌柜替万家在京代收京粮、京货,然后转回充州。
他也并不让汪掌柜白帮忙,会从中抽两成利给他。
如此一来,万家也不用耗费人力,每年入京采办,也不怕被人蒙骗,而招致损失,更可以让汪掌柜多一份进账。
可谓一举三得。
汪掌柜只考虑了半天,便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买卖人情,只重其一,时日久长,难免不平,倒不如这样有利有情得好,既两不亏欠,还能增进情谊。
胥姜和溪芷对二人之事,并不干涉。
她们信得过汪掌柜为人,也有心让万清淼自己历练。
汪掌柜性格粗砺爽朗,行事稳重老成,万清淼年轻气盛,难免浮躁,有他带着教一教、磨一磨,倒比将他留在书肆陪着打转强。
日子眼看奔到了二十八。
有《诗》云:伐木丁丁,鸟鸣嘤嘤,自出幽谷,迁于乔木。
楼云春和胥姜这两只鸟儿,也该‘自出幽谷,迁于桥木’了。
新宅子已修葺好,也早已让茵茵和阿寿,领着几个丫头小厮,过去洒扫过了。
迁居日定在三月二十八,正值百官荀休,楼家父子皆不用上朝,当值,正好当家宴客。
假有三日,胥姜和楼云春准备在迁居正日子过后,趁溪芷、万清淼还在京城,让一家人来此好好儿聚聚。
本说正日子时候请,可因万家和林家都有孝,溪芷、万清淼还有林夫子、林红锄,都已提前告知,这日不能来替他们暖居,怕冲撞了地基主和宅神。
所以,只好在两日后,再另设家宴。
胥姜和楼云春本不在意,可几位长辈不答应,他们也无法,只能顺从长辈心意。
因此处宅子本是作为胥姜和楼云春私宅,并非正宅主家,不好大喜大宴。
是以正日子那天,只请了些亲近的亲友来暖居,未作大排场,也并未对外张扬。
新居坐落于子衿巷,胥姜应景为其取名为鹿鸣小院,楼云春也觉得好,于是他写,她刻,就此落了匾。
迁居前,宅主需得领着人清宅。
除清理前主留下旧物、杂物外,还得焚艾柏或是檀香驱除蛇虫鼠蚁,然后请道人祈神,驱除邪祟,以保人丁兴旺,家宅平安。
清居后,需得闭户三日,待到吉日吉时,才能正式开门进人。
迁居正日,天还未亮,楼家四口,便带着一群奴仆,几车家什,来到子衿巷。
曹叔和许三比他们到得早,他们来是为了替新宅安床。
乔迁在民间也叫做安床,与入宅一样,这是件十分庄重之事,也得在迁居正日,择吉时进行。
安床不仅得安新人之新床,还得安旧床。
胥姜昨日便请曹叔和许三,将书肆的一床一榻都拆了,跟新床一起搬到鹿鸣小院,安在侧屋和书房。
而书肆空出来那间卧房,正好可用来存放书籍和刻板。
如今书肆刊印的书籍越来越多,地方也越来越显局促,腾出一房间来存书存版,正好能让肆里松快些。
肆里原本放置楼云春床榻的位置,腾出来后可再做两个架子用以摆书,还能显得书肆更为宽敞。
书肆往后不再住人,厨房仅用于烹些茶水、小食,院里的家禽、柴火还有一应杂物,皆会挪到新宅之中。
如此一来,后院会宽阔整洁不少,待她重新布置一番,也更方便宴客和刷印。
而犟驴、豺舅还有月奴,会照旧留在书肆,一个负责出行,一个负责护院,一个负责逮老鼠,都是有大用处的家将,缺一不可。
卯正一到,楼敬上前启锁开门,然后先让下人们将八分满的米桶、七分满的水桶、碗筷、畚箕、衣物被褥,还有旧火炉给抬进去。
此为‘乔迁六物’,是乔迁新居时必备之吉物,寓意丰衣足食,红红火火。
六物入户后,主人才进屋。
这宅子是楼云春和胥姜置办的,楼敬便让两个小的先进门,自己和夫人跟随其后。
因床榻要等卯正三刻才能进院,所以曹叔和许三还得再等吉时。
众人进院,先将米、水、碗筷、畚箕、火炉给抬进厨房,再将衣物被褥拿进卧房安置。
安置妥当后,正好卯时三刻,新旧床榻进宅,然后叮叮咚咚地开敲。
厨房也摆开了,由新人一同点灶生火,然后开始备祭品,准备祭拜地基主和宅神,以保佑家宅平安。
还要备朝食和暖居宴。
暖居宴,又称入火酒。
入火,便是在祭拜后,拨一盆旺火,放入新房正屋之中。火为一宅之心,火旺,心旺,事事才旺。
火入新房,便是寓意着往后日子红红火火。【现在搬家不建议效仿,恐引起火灾】
胥姜、楼夫人主厨,楼敬、楼云春则领着小厮们设祭,屋内曹叔和许三安床。
每个人都欢欢喜喜,忙忙碌碌,将原本冷清的新宅唤醒,热热闹闹地迎接清风朝阳。
拜祭宅神后,一盆旺火被抬入前堂正屋之中,曹叔和许三正好将床安妥。
胥姜和楼夫人端来汤饼,招呼父子俩,和曹叔、许三到旺火旁一起吃,丫鬟婆子还有小厮们,则在厨房和庐舍中用饭。
汤饼是胥姜亲自煮的,干捞起来后,拌了调料与菇油,香煞个人。
“哎哟!看来我来得正巧!还没进门都闻到香味儿了。”一道响亮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众人一瞧,原来是曾追。
他带了不少礼,有自己的、林夫子和红锄的,还有荀砚的,压了两手。
胥姜和楼云春忙上前迎接。
曾追腾出手,笑嘻嘻朝二人一礼,道了几句吉祥话:“居安四时吉庆,平福八节安康,恭贺二位乔迁大喜。”
胥姜笑道:“说得好,这话喜庆,爱听。”
楼云春则回了一句,“同喜。”
见夫妇相随的二人,曾追心生艳羡。
他和小锄头还得等两年,且还不知两年后,小锄头应不应他呢。
他看向门头,“鹿鸣小院,名儿起得真不错。”
胥姜自得道:“我起的。”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曾追拍了拍胸口,“嘉宾在此,为何不闻笙瑟?”
胥姜道:“笙瑟没有,汤饼有,要吃吗?”
“要!”
“那还不快进来?”
曾追跨进门,不客气道:“我要大碗,多的。”
“省得了!”胥姜把礼交给楼云春,然后拍手说道:“你先同照月进去坐,我亲自去给你盛一碗多的。”说完便进了厨房。
“问峰,请。”楼云春将礼交给一旁的小厮拿去安放,随后领着曾追往前堂去。
“这院子可真不错。”格局方正,陈设雅致,虽瞧着比书塾小些,两个人住却是富富有余。
曾追不禁感叹:“何时我才能在这京城买这么一座院子。”与小锄头安个家。
楼敬在堂屋内听见了,笑道:“你如今身为状元,往后前途无量,还怕在京城买不起院子?”
曾追进屋,先朝他和楼夫人一礼,又对另一边的曹叔和许三打了个招呼,才又对他拱手道:“那晚辈便借先生吉言,希望能早日在京城买上宅子,不用这么大,能容得下我这堂堂七尺男儿身便可。”
楼敬畅笑,赶紧招呼儿子摆座。
楼云春搬来一张矮几,铺上一张席,请曾追入席。
正好,胥姜也把汤饼端来了,拿海碗盛的,满满一大碗,“给,不够锅里还有。”
“香!”曾追狠狠吸了口香气,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众人看他吃得香,也不禁跟着动筷。
吃完朝食,陆续有客上门,左邻右舍,送茶、送盐、送柴火,还有送瓜果糕点的,送来后说几句吉祥话,再讨一杯入火酒喝,便告辞了。
这是来沾喜气,也是来认脸。
曹叔和许三另有活计,各送上一份礼过后,向众人告辞。
胥姜将二人送到门口,对曹叔道:“过后书肆还得再麻烦您和三哥。”
曹叔说道:“客气什么,咱们也不是外人,有活直接来叫人就是。”
许三点头附和:“东家定下日子,提前知会俺们,保证把活儿给你做得漂漂亮亮。”
闻言,胥姜边笑边夸,“三哥如今活儿做得好,是越来越有底气了。”
许三被夸得满面笑容,“哪里,哪里。”
两人还有事,胥姜也不好多耽搁着,“那便等我定好日子,让陆禛给你们带话儿。”
曹叔笑着点头,“好。”
送走二人,胥姜正要回院,却见巫栀背着个药箱,自巷口溜溜达达地走来。
她回头朝楼云春看了一眼,见他正被曾追拉着说话,便踮着脚去巷子里截人。
“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巫栀两三日都没回楼宅,胥姜去千金堂问,却又听附子说她并未缺堂,照常看诊、出诊。
实在怪得很。
“在韩夙那里。”巫栀语出惊人。
“什么?”胥姜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倒出一串疑问:“你怎会去韩大夫那儿?还几天都不归家,你和他做什么了?你和他如今是什么关系?”
巫栀抠了抠耳朵,“你究竟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胥姜想了想,拉她到拐角一棵树下,附手在她耳朵上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随后悄悄问道:“为何每次喝了酒,他就会如此?”
这个问题很紧要,因为她直觉今日这般场面,楼云春又免不了一醉。
趁眼下逮着巫栀,四下又无人,正好找她解惑,否则过会儿她又该跑了。
巫栀挑眉,“你就想问这?”搞得这么鬼祟,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
胥姜道:“你先说这事,再说韩大夫。”
“他醉酒后,你给他吃解酒药了?”
“醉酒后不该吃解酒药么?”
巫栀沉默片刻,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胥姜苦哈哈点头,“是很辛苦。”随后又问:“那依你来看,他这是什么症状?用不用你替他诊诊?”
巫栀断然道:“不用,他没问题。”
胥姜疑惑,“那是谁的问题?难不成是我?”
“都不是。”巫栀溜脚,不着痕迹地走开几步,确定而且距离安全后,才坦白道:“是解酒药的问题。”
“解酒药?”胥姜脑子一转,楼大猫确实是在每次醉酒后吃了解酒药,才半夜起腻,突发‘饿疾’。
她眯眼盯着巫栀:“解酒药有什么问题?”
“解酒药不是给了你两瓶么?一瓶是解酒药,一瓶是金匮……丸。”
“金匮什么丸?”
“金匮肾气丸,是增补元气,保肾生精之补药。”巫栀快速说道。
随后睇了眼她的脸色,紧了紧药箱,又找补了几句,“不过药性温补,并不伤身,反倒有助兴之效。”
这药可是多少夫妻梦寐以求的补品,瞧她对姐妹多大方。
好一个‘并不伤身’,好一个‘助兴’!
巫栀解释道:“我也是为你好,不忍看你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只是过后忘了告诉她,要将两种药分开用。
“巫、神、棍!你好得很!”胥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合着这些日子自己遭的罪,都是因为她!
她伸手就要去捉人,巫栀却早有准备,一溜烟儿跑进了门。
“你个庸医,神棍!给我站住!”胥姜追上去,却同找出来的楼云春撞了个满怀。
楼云春揽她站稳,问道:“这是怎么了?”
胥姜指着巫栀,“她”了半晌却没脸将‘解酒药’的事讲出来,这事着实有些丢人。
楼云春伸手给她拍背,却被她拉住,在手背咬了一口,然后又‘呸’一声吐掉,气不过地追着巫栀跑进了院子。
看着手背上浅浅的牙印,楼云春不由得一笑,随后回头看着胥姜的背影,喃喃道:“难倒是发现了解酒药有问题?”
巫栀给的‘解酒药’楼云春吃一次没觉察出异常,可吃二次、三次,便觉得有些不对。
他曾找来那两瓶药,闻过、尝过,确定二者并不都是解酒药。
不过,在确认其无害后,他并未收捡,而仍然让胥姜保管。
留着偶尔增添些闺房之乐,床笫之欢,也并无不可。
不过瞧胥姜气成这般模样,往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用了。
这么一想,他不禁又有些遗憾。
“楼兄。”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楼云春回头,朝来人温和道:“竹春,阿樆你们来了。”妇唱夫随,他如今是随胥姜喊人。
胡煦奉上贺礼,“恭贺你和东家乔迁大喜。”
“多谢。”楼云春接过贺礼。
宋樆问道:“阿姜呢?”
楼云春答道:“在院里,正在找巫大夫说话。”
宋樆对胡煦道:“那我先进去找她们,你们聊。”
胡煦点头,“嗯,去吧。”
目送宋樆进院后,胡煦才抬头看门楣上那块匾,一看便认出是二人亲题亲刻。
“写得真好。”
“过奖。”
“祝贺你们。”
“也祝贺你们。”
二人相视一笑,前尘尽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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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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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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