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山海重复了一遍。
慕琬半躺在床上,双手端着杯子。里面换了一味药,不再是外敷,而是内服。之前给她肚子里灌过药,但饭终究是几天没吃,整副肠胃都不对劲。她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和复健,毕竟整个身子骨也要锈了。
但她一刻也不想耽误。
“我们明天就走。”
山海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又往里面续了些水。
“雪砚谷的确在西北……且不论霜月君在何处,去找他意义何在?”
山海将温热的杯子还给她。施无弃接了一句:
“你要拔刀出鞘吗?”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当封魔刃出鞘的那一刻,不仅意味着这块冰冷的金属将重见天日,更象征着霜月君的身份将得以颠覆。
“呃,你该不会是想替你师父解决问题吧?当年他是不是答应帮霜月君解开诅……”
“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别开玩笑了。”
施无弃打断了黛鸾,究其原因是不想这番话得以印证。慕琬眼神空空,语调儿也是空洞得很。
“不会,我没那种拯救谁的心思,何况我与霜月君也不熟。我就是感觉会发生什么,是封魔刃告诉我的。”
施无弃拾起桌上的胁差,不厌其烦地再度打量。说实话除了做工上的奇异之外,它并没有散发出某种不可思议的灵力,他们谁都感觉不到。慕琬无法给他们解释这种奇怪的心情,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遵循“指引”的念想也变得淡薄,但并未消失。
“……其实也没差。”山海接过封魔刃,递给慕琬,“既然池梨他们决定交给你,就由你亲自保管。正好你没有武器,暂时带着它。据说封魔刃即使不出鞘也威力巨大,慢慢摸索如何发挥也很重要。既然都是向北,就先回一趟家吧。”
慕琬将杯子放在床上的木桌,横起封魔刃。黄昏的暖光镀在上面,令它显得更陈旧了。它没有看上去应该有的气味,比如陈布的霉味,或者金属的锈味,一点儿也没有。不过施无弃说,很多东西在不属于它们的世界里,反而看不出端倪。想必将封魔刃还入修罗道,大约能显露出它应有的锋芒。
但他们身处人道,该用人的思维来解决问题。
“不。”她说,“我不回去了。”
“什么?”山海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回去了,没必要,真的。”
施无弃一时无言。他担心这是她的某种妥协,倘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必。但他知道,慕琬向来不会因临时的让步割舍自己本不必放弃的东西,所以她说这番话,肯定也不止考虑他一个人的处境。即使这样无弃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他说:
“只是顺路罢了。我们不也要借云外……”
“不是先找洛神砂吗?它在更北的地方吧。直接过去也无妨,要去雪砚谷,就要特意向西边绕一段距离了。”
屋里又迎来一阵沉默。这样的对话,总给人一种“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原本不必如此”,“虽然合理却似乎还有周旋的余地”这样的考量。
“你……确实有别的打算吧?”
山海直盯着慕琬的眼睛,她很快转移了视线。这么久了,山海总能在不令自己被人看透的情况下看透别人,而慕琬在他面前也还是那么不善掩饰。她早就察觉到了,在这群人面前她藏不住,但或许对付外人足矣。无形之中,他们早就像一家人一样,是她唯独可以不去伪装情绪,可以不用因担忧而独自承担,也不需要刻意背负沉重的东西。
“你告诉我们。”山海说,“我们支持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说出来。”
“你得告诉我们你怎么想。”黛鸾也帮腔,“你不能想到了但什么都不说。我们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吗?”
兄弟姐妹。这概念太稀薄了,在慕琬的定义里,这概念属于她真正的血亲骨肉,属于她深爱的同门。而他们几个,曾一向被冠以“同伴”“友人”的标志。如今真正的兄长血亲已死——尽管她在大病之后尚未形成实感——她曾敬爱的师兄背弃她,其余伴她成长的师门中人远在千里之外,她终于有理由完全说服自己。
“手足。”她说,“是手足。”
“和你脑袋分家的手足,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啊。”姓施的开始不正经了。
慕琬点点头,把封魔刃也放在桌上,双手在被面上交叠。
“我知道凶手是谁。”
“……是吗?”
“唐赫。”
山海和无弃再度对视,黛鸾紧接着说:
“我们不是没考虑过,但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凭默凉他们的只言片语,也找不出蛛丝马迹。没有直接的证据,单凭你们间的恩怨,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啊。”
“所以我们才劝你回去。”山海道,“见见娘亲,然后再问问他们还有什么细节。”
“不必,我有充足的理由。至于我娘……她一定是不希望我回去的,即使很想见我。我了解她,我若是回去,她知道自己会舍不得我再走,还会责备自己守不住梁丘家的什么。而且我也怕我会……所以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香囊。”
“香囊?”
“说到天香玉的时候,我都明白了。我小时候父亲有一块小小的玉石,凝脂似的漂亮,还有不属于任何鲜花的淡淡芳香。父亲说那是石头的香味。后来听我哥说,这是我爹当年帮什么人证了清白,仅剩下这唯一一个儿子的母亲哭着道谢,硬是把那块传家玉送给我父亲。一开始我爹不要,但老人家说留给儿子也只会被他败出去……虽然她儿子确实被惯坏了,一身坏毛病,但没有害人之心,更没有杀人之胆,只是因为太混了才被人抓去顶罪。啊……想必当时我爹就已经得罪了朝廷的人吧。总之那块玉,他最终收下了。呃,有天我不小心把它打了……忘了那时候我几岁,应该还很小吧。我以为要被爹娘骂死了,结果我哥替我顶包,爹娘狠狠揍了他的屁股。后来我以为两瓣碎玉被丢掉了,因为记忆中,我不再见过它。”
“所以其实……它被装进了你的香囊?”
“对。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它比普通香囊要重一点儿,长大之后不觉着了。但只有一半,我猜,因为两块更重,而且一定会摩擦碰撞,我早就会发现。”
“另一半在你哥那儿?”
“是。我们是一对儿的。”
琰和琬是一对儿的。
“唐赫怎么知道他那儿还有一个香囊……”
黛鸾嘀咕的时候,慕琬突然攥紧了床桌上的封魔刃,半个指甲盖大的铃铛们窸窸窣窣。
对哦,还能怎么知道呢。
挑拨离间,播弄是非,激化矛盾,扇惑人心……热衷于制造这般龙争虎斗局面的,除了某位六道无常外他们想不出第二个。
“啊,等等……也可能是皋月君说的。”黛鸾意识到。
施无弃耸肩道:“她和朽月君穿一条裤子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稀奇。”
山海依然保持冷静。他分析着:“但她也告诉我们唐赫所有的东西。她也是刻意要让我们相互争夺。不愧是巫毒师,鹬蚌相争活下来的不论是谁,她也能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慕琬说的没错,她让我们相遇,是为了加速达到所有人的目的。”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所以这也是她不给我们天香玉的原因之一。”无弃跟着说,“她要我们去抢……可唐赫真的已经得到它了吗?”
“应该拿到了。默凉罗列了我哥在那边的全部家当,唯独没有香囊。他可能也担心有人要找什么,但不知究竟是什么,干脆全部抄下来。啊,无弃是要找……什么砂来着?”
“洛神砂。在北方的翠萍滩。山海说他跑过几家药房,都没有,只能过去。”
“去吧,直接去吧。不必去雪砚谷,要抓紧时间。”
按照皋月君的说法,对照药单,这也是唐赫所缺乏的原料。后来他们又随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都小心翼翼,巧妙地回避了所有生离死别。他们都知道,慕琬并未真正接受思琰的死。有时候死亡不是一封信,一个消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那之后饭时多出的一副碗筷,是陆续从家中找出逝者的衣物,是压在抽屉深处那些熟悉却不再更新的家书。
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
他们本想将晚饭端进姑娘们的房间,但慕琬执意要自己下楼,虽然踉踉跄跄,但总算能感到久违的、地面坚实的触感。临睡前,慕琬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犹豫再三,她选择说给大家听。毕竟这也是之前她想清楚的。
“叶月君的雁群也飞往北方。”
“好,知道了。”
听上去是一条没什么用的信息,但它可能囊括了太多东西,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北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尽管黛鸾开着玩笑,说叶月君走得太快,也不说送他们一程,但实际上谁都清楚,真正离开灵脉的帮助,这才是他们应当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速度。即使有车有马,九州之大,一日千里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们走着,一直向北走。夏的步伐却比他们更快,追上前来,超过了大大小小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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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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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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