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不累,但是心里很累。这种内在的疲惫也会反映到脸上,难怪他们会这么说。后来牒云前辈知道此事,硬是亲自接替他,让人拉着他回去休息,方才作罢。不巧下午就刮起大风,天色十分昏暗,像是提前入夜了一般。他们都估摸着,今夜怕是要下一场春雨。雪砚谷是极少下雨的,就算下,雨云的分布也十分零散。毕竟若是下了暴雨,谷中积雪就会被轻易冲刷殆尽,这地方也就没有这样的名字了。
寒觞回去的半道儿就下起了雨。雨刚落下来的时候还不大,他只得趁道路不算太过泥泞的时候加快步伐。入了春,雨还是冷冷的,像极了他一无所获的心。
他进了屋,头发已经淋湿了,一缕缕黏在脸上。谢辙抓了块帕子递给他,他摆摆手说不用,身上泛起一阵微微的热浪,衣服和头发便都干了。谢辙一挑眉,觉得稀奇,但也懒得说些什么。寒觞本来打算先询问聆鹓的情况,但在看清谢辙的穿着后,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你怎么穿着雪砚宗的衣服?”
“我那身洗了,其他的都还脏着,没得换,先借了一件。”
“这样吗……说起来那些弟子告诉我,当天夜里聆鹓就醒了。”寒觞立刻转向主题,“现在情况如何?她好些了吗?关于薛姑娘……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说着,他下意识望向一侧墙壁,墙对面就是聆鹓的房间。谢辙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小点儿声,然后把他拉远些,这才说道:
“别提了。那天她醒来就开始哭,哭了一天一夜……一边哭一边吐,吐我一身,黄胆水都呕出来。你不在场,不知那是多肝肠寸断。我什么都没敢问,她却像疯了一样拿头撞墙,拦都拦不住。她还抓自己的脸,扯自己的头发,直到颈部都有血痕。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让什么恶鬼附了身,但我与谷中医师都确信并没有那种事……”蜀南文学
寒觞脸上原先些许的疲惫被惊愕取而代之。从谢辙口中形容的这个人,他是不论如何无法与向来文静的叶聆鹓联系在一起。随后,他从谢辙的描述中意识到了一些事。相信谢辙本人也从自己亲身经历的怪事中明白了这点。
“崖底我们当晚就去了,你当时不是说,她的猫忽然就消失了?所以我猜到这个可能,料想是摔坏了三味线。可第二日我又去了一次,还是……连尸体都没找到。”
“没有人,但有她的气息么?”谢辙也很关心,“我听说许多从山上滚落的人,是能得以生还的。那些枝条、藤蔓、野草,能让他们落地的时候不至于受到致命伤。说不定她其实没有大碍,自己还能走动,然后……”
说到这儿,谢辙也说不下去了。这一切只是美好的希冀,并不代表就是现实。两人相顾无言,都沉默了好一阵子。天完全黑下来,即将燃尽的烛光在屋里显得格外明亮。屋外的雨声大了些,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对了,关于云外镜的事……”
“先不提那个了,这不重要。”寒觞摆摆手,“她现在休息了么?我想去看看。”
“嗯,今天稍微好些,有个热心肠的女弟子帮忙照顾。我还是带你去看看。”
说罢,谢辙就领着他出门,去隔壁聆鹓的房间。他们两人都没拿伞,毕竟只是几步路罢了。可刚走到门口,他们便听到隔壁传来少女的叫喊声,以及一连串的桌椅碰撞声。这些声音或许原本就有了,只是他们没仔细听,加之混在雨声中,便忽略了。二人是一刻也不敢耽误,迅速上前破门而入。
“你这是干什么?!叶姑娘,你要冷静啊!快来人啊!”
随后二人看到惊人的一幕:叶聆鹓一手拿着一把大剪子,手臂和衣袖上都是血。一旁原本照顾她的女弟子惊慌失措,面色煞白,因与聆鹓不断争执而一身狼藉。谢辙立刻冲上前去夺聆鹓的剪子,而寒觞将女弟子拉开。一顿操作下来,桌椅板凳是没一个在原来该有的地方。谢辙发现他怎么都拽不动聆鹓的剪刀,她还对自己一顿乱踢,便只得扼住她的手腕,用力别在她身后。虽然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捕快控制犯人似的,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你有没有受伤?”
寒觞拉来一张凳子让女弟子坐下,四个人之间拉开了距离。女弟子的眼睛仍瞪得老大,她直指着聆鹓的手还在不断颤抖,音调也是。
“她、她、她醒了以后,突然满屋子找东西!”女弟子语无伦次,“我、我问她找找找什么,她什么都不说,然后翻出一把、一把剪刀,就——扎自己!我拦不住!拦不住啊!”
女弟子大约也是受到惊吓,说罢便开始哭哭啼啼。寒觞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只得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劝她出去休息一下,顺便喊几个医师来帮忙,这里暂时由他们处理。女弟子点点头,抽噎着一路小跑。聆鹓大约是没力气了,终于让谢辙找到机会一把别过剪刀,远远扔出去。
“看看她的手!伤势怎么样?”
寒觞过来掀开她血糊糊的袖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略微松了口气,说只是皮外伤。然后他们小心地扶着她坐下,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的话……不这么做的话,”聆鹓好像还是神志不清,说梦话似的,“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我必须,我得,我得……做点什么——我要……”
谢辙和寒觞对视一眼,不知她究竟想说些什么。但不难猜出,她对弥音的消失这件事万分自责,或许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也说不定。
“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把什么问题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聆鹓连连摇头:“不,你不懂……你们不明白。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可能、可能就是我骨子里太自私,是我想活——不,不对,也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因为它,我只能这么做,我没办法……”
她含糊其辞,一切语言表达都显得自己是那么疯癫。他们知道,聆鹓一定因为这件意外受了很大刺激,不论谁从局外人的角度上对身处险境的当事人进行点评,都是非常不合理的事。不论弥音的失踪是否与她有直接关系,当前的她都不该受到任何程度的指责——除非是她把悬崖边上弥音推下去的。但是他们都相信,聆鹓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所能为之内疚不已的,恐怕只能是因为没能拯救某人……即使无关她原本是否可以。
聆鹓紊乱的气息戛然而止。谢辙不解地看着她,发现她正紧盯着自己腰间。
在聆鹓突然伸手抽他的剑时,他将整个剑鞘都丢向寒觞。寒觞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他反应很快,一把接住了风云斩,让聆鹓扑了个空。她一下子趴在谢辙腿上,就好像所有的劲儿都是为了这一下,瞬间没了力气。她沉甸甸的,像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谢辙试着把她扶起来,让她重新坐正。她整个人的眼中都没有光彩,如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她的手臂仍有些潮湿,伤口还在滴血。她难道不疼么?
“你究竟是……怎么了?”谢辙声音很轻,不像发问,更像喃喃自语。
他抬头看了一眼寒觞,寒觞无奈地摇头。二人都很担心,自打这次她受了刺激以后,就彻底发疯,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既然是他和寒觞在当时让两人离开,才导致如今这个局面,那这两人也难逃其咎。
“别再责备自己了,”寒觞终于开口,“这件事,都是我们不好。我们本以为雪砚谷内很安全,让两个姑娘独自赶路也不会出事,没想到……要怪就怪我们吧,但倘若你要伤害自己,我们都不答应——除非你先伤害我们。我们都可以让你这么做,这是我们……该承担的责任,是报应。”
原本并不做声的聆鹓忽然像是恢复了神志一般。她语调清晰,字正腔圆地说:
“不,你们不明白。即使没有你们所谓失误——我也必须切掉它。”
“切掉?”
“切什么?”
两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谢辙坐得更端正,寒觞也不再倚靠墙壁,而是站直了身子。只见聆鹓看向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又不做声了。
“有朝一日我大约会变得很坏……”她轻声呢喃,“但倘若我能脱离它的控制——这样的话,一切就能回归正常……弥音也就不会……”
“别说傻话了,你的手怎么会有自己的意志呢?它是你的一部分,它永远也不能左右你,你才是它的主人。”
“寒觞说得是。连极月君不也说了么?你的手,不过是封存着一股灵力罢了,再怎么也不会生出自己的思想。而且,它也没被贴什么符咒,更没有钻进能控制人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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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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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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