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显得你很尊重我,是吗?”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如蛇的嘶鸣。
“你本该平凡地度过一生。”
尹归鸿又想笑了,但他懒得开口。而就在此时,朽月君的身影穿透了一旁火焰的屏障,安然无恙出现在几人面前。他们各自都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妖怪有着十足的警觉。但他只是无所事事地漫步到神无君附近,双手抱着臂说:
“就这样轻易地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可不像你的作风啊,阴阳往涧。”
“用力量和语言蛊惑人心,唆使别人走上不该走的路,倒很有你的作风,红玄长夜。”
“你又凭什么觉得,若我未曾出现,他就不会走上复仇的路了?”朽月君微歪过头说,“若是那样,他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与你为敌。你不觉得很不公平么?我只是借给他了一些力量,好让他能出现在你的眼前——说出他的诉求。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在你清洗了左衽门,走着行侠之路的这些年来,又有多少人在无辜的地方默默死去。啊,这是必要的,也是没办法的,对吧?你也一定这么觉得。当然了,我没有反驳你的意思。只是我在想,将这样真切的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你面前的话,没有心的你是否能稍微有所触动呢?”
神无君并未被他的语言激怒。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那真是遗憾。即便你做到这个份上,我仍不觉得这值得什么探讨。没有谁生来该被复仇的使命绑架。”
沉默不语的尹归鸿终于再度开口。他的力气不剩太多,但此时,他很乐意将此拿出来与这两位他都不怎么喜欢的六道无常辩论一番。
“所以,我的家人就活该被杀,我就该放下这些独自苟活?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神无君微张了口,本想说些什么的。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人和很多人的故事,包括自己。什么有心无心的……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没有对与自己有仇的左衽门动手。但那是什么原因呢?他自己也忘记了。只是直到今日,左衽门为了“行事方便”也已被他缓慢渗透,甚至可以说掌握了最高的执行权。但这是为了爹娘,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苍生,谁知道呢。这一切,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话语权,他便懒得说了。说话很累,解释很累,比打架还累。
朽月君走到尹归鸿面前,蹲下身,一手与他同拢在烬灭牙的刀柄上。
“我知道的——你的矛盾,你的犹豫,你的挣扎,所以才选中了你。你的养父,那个救了你的年迈的老猎人,不让你打探消息,也正是想让你‘度过平凡的一生’呢,但他也不曾明明白白地对你说出口,他清楚你若是知道了,便永远不可能善罢甘休。但如此一来,你便更不能让自己对一切视而不见,仿佛这样就对不起他的隐瞒。你被世俗教化了,不过,神无君可没有——他向来是特立独行的不是吗?”
说罢,他又站起身,将目光投向神无君,手中还与尹归鸿一同握着刀柄。蜀南文学
“那么,你又与无庸蓝有何区别?”
他另一只手抓到了风云斩的剑柄上,再看向谢辙。
“你又与尹归鸿有何区别?”
你们与恶使有何区别?
“强词夺理!”问萤怒气冲冲地说。
“任何人,都有成为恶使的可能。只是看你人性中的恶,是否能在恰当的时机萌芽,又在恰当的时机凋亡、腐败、发酵。谁都可以当善人,谁也都可以当恶人。与生俱来的,只有人类活下去的本能。虽然渺小,但挣扎起来的样子也很努力,不是吗?我自被赋予人形的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这精彩纷呈的人世间了。”
说罢,他从尹归鸿手中别下风云斩,猛地丢向谢辙的方向。他没料到,急忙抬手去接,好在不至于眼花抓到剑刃上。
是对家人的爱与责任让你走到如今这般田地,让你成了妖怪,成了恶人。
这句话是应该说出来的吗?
但不论如何,朽月君和神无君都没有说出口。
一个不想,一个不能。
“我在与他战斗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不属于他的意志。”神无君看向朽月君说,“我不是说邪神的意志,而是……本该消失的死者。这些年来,我本当记不清他的刀法了,但在他的身上重新得以展现时,我却立刻意识到,他被另外的思绪占据了身躯。”
“哎呀,这可真是太精彩了。怎么会有前世的记忆不曾消亡的事呢?还是说你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仇恨太过深刻,即使到了这一世也不愿意放过你呢?”
“不论再怎么复现原本的记忆,死人就是死人,谁也不例外。”
“唉,无心之人可真无情啊。”
“业火的心脏,就能说明你有一颗多温暖的心吗?”
“但它永生不灭。”
算得上是咄咄逼人的对话。尹归鸿将双手都放到烬灭牙上,用力撑着自己起来。人们再度警觉了一下,又都不禁感到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他确实已经不能再战斗了,其威胁程度还不如那个身着红衣的妖怪无常来得更高。
很难说他的双眼中是否还有斗志,但毫无疑问的是,那如死士般视死如归的光芒一刻也没有消失。
“那你在等什么?对一个垂死之人,还有多少笑话可看呢?”他说着。每一次唇齿的开合,都牵动着脸上那横向的、狭长的伤疤。“动手啊。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我没有亲手杀害你任何一个家人。当然,我不会借此说我的手有多么干净。”神无君将刀收了回去,又说,“杀死你的人,也不该是我。”
话音刚落,一道漆黑的、尖锐的影子突然贯穿了尹归鸿的心脏。紧接着,影子的尖端就炸成数个分支,如无叶的树冠,凶恶地扩散到他的血肉之躯上。当影子的凶器被抽回去时,他的胸口便永远留下了一个漆黑的洞。
他仍站着,身体却开始溃散。从那样的胸口中,一点点地向外扩张,化作黑色的粉尘,直到整个人都被虚无吞没。烬灭牙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消失的人影之后,出现的是满目憎恨的聆鹓。
没有人知道晓是如何迎来自己的结局,但在这一刻,问萤感到一种怪异的释然。
终于都结束了,对吧?这一切……
影子退缩回去,重新回到聆鹓的手臂上。它消散了,于是她的手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朽月君微皱起眉来,语气变得不讨人喜欢。虽然他从未讨人喜欢过。
“真是……从那个女人那儿获取了不得了的力量。”
生怕他有什么歪心思,谢辙立刻跑到聆鹓面前。沈闻铮注意到,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恐惧,这样的力量也暂时能得到控制。但朽月君对他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走到尹归鸿消失的地方,捡起地上那柄烬灭牙。
“你不能带走它。”神无君说。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朽月君笑道。
“我还不清楚嗔恚与你是否在风云斩上动了什么手脚。”
“你猜?”
多么令人生厌的态度。但这话说得谢辙心里发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剑。较远处的寒觞和问萤也多看了几眼,单是这样似乎瞧不出什么问题。朽月君只是左右打量着烬灭牙,一副“物归原主”的安定的样子。对于其他人,他看也不看一眼。
“好了,你们走吧。善后的事就交给我了。”
神无君看着他,虽然表情说不上狐疑,但定是带着几分不信任的。其他人更不必说,脸上写满了猜忌。别又想动什么歪心思吧?
“看我作甚?再怎么说,我也是六道无常,若该干的工作不干,早就饭碗不保了。趁现在你们要滚还来得及。这里的‘人’就交给地狱火来处理,免得你们觉得这也算杀生,脏了你们大善人的手。放心,一个也不会漏的。真以为凭你们几个收拾得住书中跑出来的妖怪?若不是我在外面守着,有东西溜出去祸害你们也不知道。”
不等谁再说什么,神无君对他们说:
“我们走。”
虽不知神无君是否相信了他,但在某些方面,或许他们六道无常更了解彼此。既然神无君也这样说了,他们连忙相互聚在一次,从火势薄弱的地方匆匆离开。朽月君独身一人站在空地上,周围的火愈燃愈烈,很快变成猩红如血的颜色。
从高处俯瞰,整座镇子像是燃起了一朵绽放的火莲。很快,火势相互连接,成了一片熊熊火海。疯狂的火疯狂地烧着,连“人类”尖叫的声音都完全消融在噼里啪啦的火势中。大火连天空云层也照应成炙热的颜色,如真正的晚霞一样,靛霞镇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暖色。
赤色的霞将不会在这里最后一次呈现,靛霞镇的名字也不再真实。
即便已经跑了很远很远,聆鹓回过头,仍能看到那灼灼燃烧的镇子,它明亮得仿佛令任何阴影都无处遁形。错乱的火光中,有人站在高处,随意地将一枚环形的东西抛起来,又接住。反复数次后似是觉得无趣了,便抬手一丢,将它投到漫漫火海之中了。
也许再不会有人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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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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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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