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问:“为何是他?”
王守仁道:“这十多年来,杨一清久戍西北。我在兵部看过他下达的每一道军令,执行的每一道兵略。”
“此人头脑清晰,大智慧里又藏着小聪明。是个用兵的奇才。”
“可以这么说,杨一清的军事才能不亚于当年抬棺西征的王越。”
“朝堂如战场。战场上打得赢的人,往往能在官场中无往不利。譬如王恕、譬如马文升。”
“最重要的是,此人刚正不阿,不惧刘瑾。”
“一个月前,刘瑾授意户部,断了杨一清修屯堡的帑银。不及半月,他便从西北来了奏疏。痛骂刘瑾吝啬蠢钝误国。”
常风接话:“这事我知道。当时刘瑾大发雷霆。但却奈何不了杨一清。”
“其一,杨一清久掌西北。在西北树大根深。边关离不开他。”
“其二,来杨一清是张永的至交。人家在京里也是有大靠山的。”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皇上欣赏这位有大韬略的带兵文官。”
王守仁微微点头:“我猜测,来日灭刘瑾的,是内阁那位暂时对刘瑾唯唯诺诺的李首辅。”
“杨一清若能入京,助李首辅一臂之力,则能再添几分胜算。”
王守仁不愧是圣人坯子。且不是酸腐圣人,而是实用主义圣人。
年仅三十五岁的他,之前品级不过正六品。却将朝中的大人物们看得一清二楚。
翌日,常风去找了张永,说了调杨一清进京的建议。张永一口答应。
他以司礼监首席秉笔,御马监掌印,东厂督公的身份,去吏部提议调杨一清入京,担任兵部侍郎。
正德朝的太监就是这么牛。有向吏部提名部院大臣的权力。
奈何......吏部是刘瑾的心腹焦芳、张彩所掌控的。
二人把张永的建议驳了回来。
张永又去豹房找正德帝。正德帝却说:“官员升调,还是由焦芳、张彩他们决定吧。”
张永出得豹房,来到了常府。
常风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打算明日跟王守仁离京。
张永开门见山:“常帅爷,事情没办成。”
常风问:“皇上没同意?”
张永点点头:“皇上就像是中了刘瑾下的蛊。什么事都让刘瑾和他的党羽们做决定。”
常风道:“那没办法了。看来要找那个人帮忙了。张公公,我如今已是驿卒,无法进宫。”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一個人。”
张永问:“谁?”
常风答:“江彬。”
当夜,豹房。
正德帝用完了晚膳,问宠臣江彬:“今夜有什么好玩的?”
江彬笑道:“皇上,今夜做一场沙盘推演如何?”
正德帝道:“沙盘推演?那有什么好玩的?”
江彬笑道:“皇上,您跟臣去演兵房。臣弄的这场沙盘推演绝对新奇又好玩。”
正德帝跟着江彬来到了演兵房。
演兵房内站着三十名美女。美女们穿着短秽裤、肚兜,外面却罩着皮甲,手持蒙古弯刀和明军的斩马刀。
她们的脚下的石板上,画着西北的边关隘口图。
江彬笑道:“皇上,今夜推演俺答汗率十万鞑军入寇,我明军二十万御边。”
“美女分为鞑军、明军两队。一人即为一万兵。”
“皇上做明军的统帅,臣就扮作俺答汗。各自指挥用兵。”
“最后残存且胜出的美女,今夜给皇上侍寝。”
江彬不愧是天字第一号的弄臣。很会给“义父”正德帝找乐子。
正德帝一拍手:“噫!这个好玩。那咱们就开始吧!”
江彬用兵犀利,“十万”鞑军在他的指挥下进攻势头很猛。
正德帝疲于应对。不及半个时辰,他手里的二十名美女已经有十三人“阵亡”退出了棋盘。
鞑军却还剩八万人。且攻破了宣大防线。
正德帝叹了声:“唉,朕输了!不过朕不服!再来!”
第二盘沙盘推演,江彬还是刚才的方略。正德帝绞尽脑汁,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第三盘依旧。
正德帝道:“朕认输,朕实在找不出破解之法。江彬,你告诉朕,明军该如何防御,才能抵得住你的三板斧?”
江彬叹了声:“臣也不知道如何抵御啊!臣只想了鞑军进攻的方略。却想不出明军的应对方略。”
正德帝皱眉:“若有朝一日,俺答汗按照你刚才制定的方略,入寇大明。大明岂不危矣?”
江彬这时终于开始办正事,把正德帝往沟里带:“皇上,臣知有一人,一定能够破解今夜这一局。”
正德帝问:“谁?”
江彬答:“杨一清。杨制帅乃是用兵的奇才。在西北经略十几年。堪称正德朝的第一疆臣。”
“若他在京城,陪皇上玩沙盘推演。皇上的用兵能力一定能够日益精进。”
正德帝道:“让杨一清进京?不成。张永今日建议朕提拔他当兵部侍郎。可他跟刘瑾别着劲呢。”
“朕要用刘瑾压制文官,就不能给他在兵部安插一个强大敌人。”
江彬笑道:“皇上,杨一清进京,不一定要升任啊。您可以调他进京述职。”
这些话,其实都是常风在信中教江彬说的。
常风的想法是:回京升官还是回京述职都无所谓。只要杨一清回了京,以他的聪明才智就有办法赖在京里不走。
日子久了,杨一清这个三边总制可能会像江彬一样,变成“遥领”。
正德帝有些踟蹰。
江彬很会投其所好:“皇上。您这两年一直在钻研军事。”
“钻研军事需要一位真正会统兵打仗的先生教。”
“臣也好,臣的那些边军袍泽也好,撑死了只是将才。而非帅才。”
“也只有杨一清那样的帅才,才能将您教成用兵如神的大明战神!”
江彬这番话,彻底打动了正德帝。
正德帝一拍大腿:“好,就依你所言,调杨一清进京述职!朕今后要向杨一清虚心求教!”
江彬拱手:“皇上圣明啊!您看,今夜您挑哪位美女侍寝?”
正德帝笑道:“不用挑了!她们三十个,朕全都要!”
当然,正德帝不可能三十连发。反正正德帝有物尽其用的法子。具体怎么一夜之间将三十名美女物尽其用......很无聊,没啥意思。这里就不赘述了。
常风在离京前,通过江彬办成了这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翌日清晨,他和王守仁、巴沙坐着马车出了正阳门。
曾经权势熏天的锦衣卫常帅爷被贬贵州。离京之时万分凄凉。
以前跟他交好的那些文官武将畏惧刘瑾的淫威,无一人来送行。
连堂堂首辅,亲家翁李东阳都没在正阳门露面。
至于家人,常风怕离别之时哭哭啼啼。干脆让家人留在府里,
来送行的,只有徐光祚、张永、张鹤龄、张延龄四人而已。
张鹤龄、张延龄兄弟虽作恶多端,是外戚界的泥石流,王八蛋里的王八蛋。在朝廷里人厌狗嫌。连亲外甥正德帝一看到他们都皱眉头......
但不得不说,这二人还是讲义气的。且他们不尿刘瑾那一壶。
张鹤龄将一摞信纸递给了常风,每一张信纸上都写着“欺常风者,即欺寿宁侯、建昌侯”。
信纸右下角盖着“寿宁侯”、“建昌侯”两个大印。
常风问:“这是?”
张鹤龄道:“常大哥,说句不中听的话,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官场中人一向势力。”
“你去了贵州当驿卒。我怕龙场驿的过路官员们会欺辱伱。”
“我们哥俩干脆弄了这一摞信纸。谁欺辱你,你就把信纸送他一张。”
“我看谁还敢炸毛!”
常风苦笑一声:“难为你们想出这么个法子。你们的情我记下了。”
“你们拿我当大哥,我还是要劝你们一句,在京里老实些。别老欺男霸女。”
这些年,常风的劝告都让张家兄弟耳朵眼起茧子了。
张鹤龄道:“成成,我们记住常大哥的话啦。以后不再欺男霸女了。改成欺女霸男......哈哈哈。”
张永在一旁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给贵州镇守太监阮言的。阮言是我的师弟。我让他在贵州尽力庇护你们二人。”
常风道:“多谢了张公公。”
张永叹了声:“唉,一路上常帅爷多加保重。”
常风突然将徐光祚叫到了一边:“我托你家赛棠红办的事如何了?这可关系到我们能否顺利到达贵州。”
徐光祚压低声音:“你放心,我已经......”
二人一番耳语后,常风叹了声:“胖子。咱哥俩从二十郎当岁就混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从未远隔四千里。”
“你在京里保重身体。少吃肥腻的。”
徐光祚指了指自己的鬓角:“瞧,我头上也有白头发了。你可千万别在贵州呆个十年二十年。不然等你回京时,我还在不在都两说。”
常风狡黠一笑:“放心,我至多待个一两年就回来了。”
常风痛骂刘瑾,自请贬谪贵州的目的,是为了做出一个姿态,跟刘瑾割席断交、化友为敌。以免刘瑾败落后跟着受牵连。
他才不会真在贵州安营扎寨呢。
他已经想好了回京的由头。
我常风是北直隶乡试举人。会试年进京赶考很合理吧?
两年后是会试年!
常风这些年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
徐光祚听了这话,一咧大嘴:“嘿,我的常爷,你可真是个狡猾的老王八蛋!”
常风道:“没法子。混迹朝堂如在刀锋行走,不学会狡猾,我的命早在成化末年就丢了!”
常风跟徐光祚回到了马车旁。
常风朝着四人一拱手:“诸位,送我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吧!”
四人拱手,齐声道:“保重!”
常风上了马车。巴沙一挥马鞭:“驾!”
王守仁的龙场悟道之旅,常风的龙场蛰伏之旅,就此开启!
车厢之中,王守仁依旧只能趴着,起不来身。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王守仁道:“常兄,秋天的时候,刘健和谢迁落魄出京。你应该没想到,隆冬时节你也落魄出京吧?”
常风叹了声:“我是没想到刘瑾会变得这么快!从一个唯唯诺诺的老好人,变成了贪财嗜杀的疯子。”
“可见权力是毒药。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王守仁道:“是啊。纵观古今,多少人毁就毁在了一个‘权’字上。”
常风道:“刘瑾六岁入宫,直到三十七岁都只是个小小火者。四十七岁才开始发迹,五十六岁才得以执牛耳。”
“他是大半生压抑得太久。一朝得势,便陷入了疯狂。”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世代经商,世代富贵。他即便赚了一注大钱,也不会招摇过市、胡花乱丢。”
“若换作穷人凭空得了一注大钱,一夜发财,一夕暴富。他见到什么都想买,时时刻刻都想花钱。恨不能将全天下都买下来。”
王守仁附和:“嗯,常兄打得比方很精辟。刘瑾就是那个暴发户。只不过他凭空得的不是大钱,而是大权。”
常风道:“你说我当初帮着他挤走刘健、谢迁,是不是铸成了大错?”
王守仁道:“不然。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刘健、谢迁挟权自重,欺压君主。你身为皇帝的家奴头目,出手赶走他们并没有错。”
常风叹了声:“唉。有三种药世上难寻。一种是长生不老药,一种是回春药,还有一种便是后悔药。”
“你带头上奏疏救同僚,得罪了刘瑾,落得廷杖贬谪的下场,你后悔嘛?”
王守仁道:“我绝不后悔!我做这件事是良知使然!”
“我相信,良知存于人的本心!”
“我心光明!”
常风喃喃自语:“我心光明,我心光明......”
王守仁笑道:“我十二三岁时不爱读书,喜好舞枪弄棒。我爹问我,你不读书长大后能干什么?你猜我是如何回答的?”
常风问:“如何回答的?”
王守仁道:“我当时告诉我爹,我长大后要当圣人!”
“我爹当时气得差点晕厥过去。赏了我三十鞭家法!给我抽了个皮开肉绽!”
“现在想想,当时的少年郎王守仁着实狂妄啊!”
“此番远谪黔地,无案牍之劳形。我打算好好做学问。有生之年定当钻研出一门光明之学来!”
“或许我这辈子当不了圣人,但会尽力将一门光明之学遗之后人,启迪后世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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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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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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