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福宁殿的官家的病情,迅速恶化。
乙未(初二),就已经喂不进任何汤药水米了。
他的身体,陷入了完全的瘫痪。
除了还有呼吸之外,几乎就是个死人。
有人开始提议,是不是可以去取来,那枚在元丰五年,被一个叫道亲的和尚,敬献的所谓‘仙丹’尝试一下。
也是在这一天,赵煦走完了他立储的全部程序——依传统,皇子立太子,需上七表谢之,以表谦让(皇帝五、太后一、皇后一),当然了,所有谢表,都是邓润甫代他写的。
于是,都堂宰执在这一天,颁布了大赦,以立太子兼为天子祈福的名义,大赦天下。
丙申(初三),太医局的国医们一切可以刺激,卧疾在床的天子的手段,都宣告失效。
两宫在商议过后,只能是做出最后一个可以为赵煦的父皇能做的事情。
她们将元丰五年,道亲僧敬献‘仙丹’的事情,告知了宰执们。
宰执们于是上表,请求两宫启用那枚‘仙丹’。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
每个人也都清楚,什么仙丹、长生药,都是假的。
即使是哪位卧疾在床的天子也是知道的——不然那枚‘仙丹’也不会一直被收藏在御药院里。
可到了这个时候,人力既已穷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也不得不做这個事情。
不然,以后国史之上,后人如何评价?
明明有‘仙丹’而不为天子用?
太子长大后,要是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于是,两宫下诏,同意了宰臣之请,命梁从政取来了被收藏在御药院里的那枚‘仙丹’。
寄希望于其可以生效。
可惜,想尽了办法,也未能让天子服下‘仙丹’。
没有人敢冒着‘损坏龙体’的风险,去强行掰开天子的嘴。
更没有人敢使那些民间的偏方。
太子就在旁边看着呢!
赵煦流着泪,看着已经急的满头大汗的太医局国医们,也看着和他一样在哭泣的高太后和向皇后。
他叹了口气。
“太母……母后……”赵煦哭着说道:“可以命国医们退下了!”
“父皇龙体万万不可有丝毫损伤!”
高太后和向皇后,都是流着泪点头。
她们心里面是明白的,所谓的‘仙丹’,就只是个噱头。
是拿来堵别人的嘴的。
既然现在,太子都已经同意了,就不必冒着损毁龙体的风险,去做一个必然失败的事情。
赵煦见着,闭上眼睛,再次跪到了他父皇的病榻前。
他知道的,宫车晏驾,就在眼前!
但他至少,让自己的父皇在临终前,可以走的安宁。
不必被人强行撬开嘴巴,将鸡蛋大的重金属‘仙丹’强行塞到胃里面。
让其最终带着痛苦而去。
帷幕外,宰执们都匍匐了下来。
帷幕内,太医局的国医们,也都是一边谢罪,一边退出去。
而趁着国医们,从帷幕中出去的刹那。
赵煦看到了,殿中匍匐的宰臣身影。
他数了一下,只有六个人。
也就是说,左相王珪,还是在家闭门不出。
转天,三月丁酉(初四),太医局的陈易简报告,已经摸不到官家脉象,只能听到官家微弱的心跳和短促的呼吸。
这一天晚上,大庆殿的金刚道场中,聚集了整个汴京城的高级僧道。
念经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作为太子,赵煦在高太后和向皇后的陪伴下,亲自出席了这一次的金刚道场。
然而,神佛终究也没有降下奇迹。
第二天,戊戌日(初五),辰时。
随着宣德门城楼上的钟楼被人敲响,整个皇城大内缟素。
御极天下一十九年的天子,终于还是驾崩了!
福宁殿中,天子的遗体,已经被人抬出来,放置到殿中西阶。
赵煦跪在灵前,哭的无比伤心。
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客观上。
他都必须哭,而且必须哭的伤心!
在他身旁向皇后,陪着他一起落泪。
高太后坐在殿内帷幕中,也是在落泪。
宰臣们,从殿外鱼贯而入。
群臣到了御前,都是哭了一声,然后就匍匐到地上:“臣等请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太子殿下节哀!”
“国家社稷,尚需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及太子殿下扶持!”
“臣等万死,敢请太子殿下,于先帝灵前即位,以定社稷,以安天下!”
于是,立刻就有内臣,匍匐着上前,然后不管不顾的架起赵煦,将一件早就缝制好的黄袍,套在他身上,然后就将他放到了福宁殿内偏东的一张准备好的御座上。
宰臣们一拥而上,匍匐在地,举着朝笏三拜九叩:“臣等恭问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接着,福宁殿外,已经云集在殿外的文武大臣,也都跪下来,三拜九叩:“臣等恭问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御座上的赵煦,抽泣着,流着眼泪。
眼睛只是看着那被放在了殿上西阶上的先帝的遗体。
他知道,这是大宋祖制。
先帝升暇,就不再是君,而是祖宗神灵。
升暇的祖宗神灵,就只剩下了祭祀这么一个作用了。
这就是大宋的时代特色。
自欧阳修、范仲淹,倡导古文运动,发起庆历兴学之后。
大宋的士大夫们,就已经不再相信天人感应,也不再相信君权天授。
士大夫们既然连董仲舒的天人感应都丢到了一边去了。
又怎么可能指望他们,会愚忠于一个坐在汴京宝座上的皇帝?
开玩笑!
熙宁变法以来,旧党大臣怎么做的?
爷不伺候您啦!拜拜!
爷去洛阳了!
文彦博、富弼、司马光等人,都是如此。
这就叫做‘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不止旧党大臣是这个样子。
新党也是一样!
拗相公王安石是怎么回事?
人家在江宁表示:勿cue,忙种花念经。
这就是为什么,韩琦会被大宋历代天子推崇的缘故。
也是为何韩琦谥‘忠献’的缘故。
韩琦在世时,即使反对新法,但也没有阻扰,更没有破坏,反而协助新法实施。
就这一点,在皇帝心中,甩其他士大夫十万八千里。
赵煦想到这里,也是在心中叹息:“国难思忠臣啊!”
“我的忠臣又在那里?”
他看向殿中。
赵煦明白,如今在朝的宰执大臣们,即将迎来两宫时代的狂风骇浪。
能够撑下来的,一个都没有!
赵煦能够勉强护住这些人的体面,让他们出知地方州郡为官,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他们短期内,都不可能是赵煦需要的‘忠臣’。
况且,现在的赵煦,也不需要一个真正的先帝元老在他耳边,天天念叨着什么先帝志向,熙丰旧事。
赵煦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需要他们教。
所以,这些大臣还是出去的好。
倒是曾布和邓润甫,运道不错,一个赢得了高太后的信任,另外一个得到了向皇后的信重。
这样一来,即将开始的两宫时代,就多了这两个变数。
可他们是忠臣吗?
邓润甫或许是,但曾布就真的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至于旧党群臣?
他们嘴上,肯定比谁都忠,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只有天知道!
于是,赵煦环顾满朝上下,竟连一个他感觉靠得住可以依靠的‘忠臣’也没有!
不禁内心怆然!
好在……
“还是有一个忠臣的!”赵煦将视线看向殿外,他知道,有一个大臣,绝对忠诚,可以依靠的大臣此刻就在殿外。
苏颂苏子容!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大忠臣!在现代的十载留学后,苏颂的地位,在赵煦心中直升攀升!
已经被他视作肱骨一样的心腹!
在心里想着,赵煦就抹了把眼泪,看着满殿匍匐的群臣,也看向殿外。
他哽咽着说道:“卿等免礼!”
他照着高太后、向皇后教过他的话,一个字也不改的说道:“大行皇帝不幸奄弃天下!朕荷祖宗神灵之庇佑,获天下之爱幸,以幼冲之年,渺渺之身,而居天下人之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望髃臣多多匡扶,多多谏言!”
“臣等万死不辞!”群臣顿首再拜。
于是,在左相王珪告罪在家的情况下,右相蔡确得到授命,宣读大行皇帝遗诏。
这个遗诏,也早就写好了。
在赵煦立储的那一天,连着立储制词一起写好的。
如今,只是改了一下时间,直接就能拿来当庭宣读。
“朕以菲凉,奉承大统,获事宗庙,十有九年……皇太子某,温文日就,睿智夙成。仁厚孝恭,发于天性!人望攸属,神器所归!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在蔡确抑扬顿挫的宣读中,福宁殿内外,一片哽咽抽泣。
赵煦也从御座上离开,面朝他的父皇遗体跪下来,流着泪哭泣。
左右立刻上前,假做要扶起,但怎么都‘扶不起’,只能劝道:“还望官家为江山社稷计,将息龙体,保重圣躬!”
殿中的蔡确,停顿了片刻后,才接着念:“然念方在冲年,庶务至广,保兹皇绪,寔繄母仪……”
“皇太后圣哲渊深,慈仁恻隐,辅佐先帝,拥佑朕躬,识达几微,闻于四海,可尊为太皇太后!”
帷幕后的高太后,顿时放声大哭,几个内臣迅速上前,将她搀扶住,纷纷劝道:“还请太皇太后,为官家计,为社稷计,节哀将息!”
蔡确顿了顿,等着帷幕后刚刚升级的太皇太后哀尽,才继续念着遗诏:“皇后向氏,德敷柔顺,道蔚贤和,辅佐朕躬,秉齐明之德,为太子嫡母,致骨肉之亲教,可尊为皇太后!”
灵前的向皇后,顿时痛哭哀嚎,左右连忙上前拉住就要扑倒先帝灵柩之上的皇太后。
“太后娘娘还请节哀!节哀!官家尚需娘娘保佑拥护啊!”内臣女官们,一边哭,一边安慰着新晋的皇太后。
蔡确依旧是停顿片刻,等着向太后哀尽,才继续念着:“一应军国事,太皇太后权同处分,并皇太后权同佐理,余依章献明肃故事施行……”
剩下的,已经没有人去听了。
所有群臣,无论殿内殿外,都是面朝着帷幕内的太皇太后以及在灵前背着群臣哭泣的皇太后,持芴而拜:“臣等恭问太皇太后圣躬万福!”
“臣等恭问皇太后圣躬万福!”
赵煦在殿上,静静的听着,也静静的看着。
心中犹如明镜一般。
……
注:仙丹一事,是续资治通鉴长篇记载的,原文神神叨叨,就不提了,可以肯定是有这么个东西。
注2:北宋历代皇帝驾崩后,皆殡于福宁殿西阶,而嗣君则在殿东受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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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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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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