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无忌托着腮,人被搞得很郁闷。
这个姬峒。
脑子怎么长的?
怎么处处都在针对我啊?
嬴无忌想了想,自己跟姬峒虽然有了好一段孽缘,但好像从来没有亲自见过面。
这个人为了搞自己,真是煞费苦心啊!
说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思前想后。
嬴无忌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狗东西肯定是相中自己“二圣”的名头了。
该说不说。
这个人虽然脑子有问题。
却是结结实实的墨圣。
打心眼里想要将自己的成圣之路,变成整个人族中原的通天坦途。
所以最重要的。
就是消灭“二圣”,或者俘获“二圣”。
可这“二圣”,本来就是白家老道编造出来的。
怎么说也是姥姥家的人。
怎么坑起外孙辈儿的这么狠呢?
“不过还好!”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这一波攻势属实有些不痛不痒。
一开始他还在想,怎么才能把赵氏的钉子拔出来,没想到姬峒这一波,把人全都送进来了。
但想想。
这个姬峒,好像还是藏着不少东西。
他跟黑影联络,为什么要隔绝南宫燕的感知?
真的是黑影太过谨慎而有所要求。
还是他本来就对南宫燕有所防备?
这一点。
嬴无忌不确定,毕竟人家是圣人,手段繁多,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邪门的方法。
毕竟人家连胎化易形都能破解。
也幸好他对南宫燕都是放养的理念。
从头到尾,只是当一个窃听器摄像头。
并没有左右南宫燕的操作,不然以姬峒的智商,恐怕早就发现端倪了。
即便现在。
他都不确定南宫燕到底有没有暴露。
而那道黑影。
又是谁呢?
嬴无忌感觉这个人可能会是个棘手人物,可一时间又想不明白是谁。
苦恼哦!
“无忌!”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嬴无忌转头一看,发现赵宁正大踏步赶来。
院中容易被芈星璃偷窥。
不方便亲热。
他就直接站起身来。
“殿下来了啊!”
“肘!”
“跟我进屋!”
片刻之后。
两人在屋中坐定。
刚坐下嬴无忌就问道:“父王那边怎么样?”
赵宁笑道:“父王倒还好,不过有人试图忽悠父王。”
“忽悠?”
嬴无忌眉头一拧,那个黑影的身份确定了?
赵宁点了点头,便把王宫里面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嬴无忌听得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老丈人还是明事理的。
但这个曹公公,又是什么成分?
从曹公公的履历来看。
无疑是王室心腹中的心腹。
不管什么秘密行动都让曹公公上,就连暝都安邑之战,都是他贴身保护赵宁。
以老丈人的眼力。
如果曹公公真是个二五仔,不至于现在才看出来。
但你说他不是二五仔吧,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就算再不通政事的人。
在君王身边待的时间长了。
也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嬴无忌看向赵宁:“你担心他跟姬峒有联系?”
“不得不防!”
赵宁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她个人感情出发,还是不愿意相信曹公公有问题的。
但曹公公说的话有问题。
又有单独前往暝都失联的经历。
如何才能不谨慎?
“所以这次就是想问问你,姬峒那边有没有联络?”
“这……”
嬴无忌眉头微皱,便把黑影的事情讲了一遍。
只是最后不敢下断言:“从时间节点上看,还真有可能是曹公公。不过你的身份曹公公已经知道了,如果他眼睛足够尖,他应该也能察觉出我跟糖糖关系不菲。
但姬峒最后还是选择硬刚‘女儿身’。
如果那黑影就是曹公公。
姬峒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
两个人四目相对。
确实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不过还是得出一个结论,曹公公不可尽信,也不可排挤。
正常待之。
正如赵暨说的那般,不要去想该不该信任的问题。
因为对于君王来说。
该不该信任,从来不应该是问题。
嬴无忌笑着问道:“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宁想了想:“如果真按他们说的那些,就算出错,也只是李撷江扛锅,所以必须逼赵郢那个老匹夫做更过分的事情。”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那你想好了么?”
“自然想好了!”
赵宁附耳过去,低声说道:“我们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嬴无忌嘿嘿一笑:“够恶心!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乌鸡化了?”
赵宁笑道:“或许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我觉得不是!”
嬴无忌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觉得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赵宁:“……”
嬴无忌轻轻凑过去,伏在她的耳边说道:“宁儿,那天在书房床不够大,今天也是赶巧了,咱们两个怎么就凑巧都在婚房呢?”
赵宁耳根有些发红,有些躲闪道:“不过现在还有正事在身……”
“正事在身?”
嬴无忌有些不高兴:“正事能有多忙?你难道连一个时辰都挤不出来?”
赵宁瞳孔涣散:“哈?一个时辰?唔……”
……
绛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好像新法立住之后。
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宗室之中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因为今天的事情调侃长平侯。
但赵郢也不敢因为赵氏年轻人不服管教而教训他们。
宗室内有的。
只有一个个小型的秘密会议。
至于谁跟谁都商量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魏韩两家愁云惨淡,却又踌躇满志,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可能是三家分黎之前,他们能做的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不成,就只能被嘎嘎吸血。
成了的话,还能止住颓势。
当然。
相比之下,气氛最为压抑悲壮的还是李家。
入夜时分。
李家祖宗祠堂。
家主李芮正静静地站在祖先牌位之前,嫡长孙李撷江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
就在刚才不久。
李家刚刚开了一场族会,李芮已经当众宣布了嫡长孙李撷江为下一任家主,消息已经派人传遍了整个绛城。
现在在所有人眼中,李撷江就能相当程度上代表了李家。
这无疑能够增加他死谏的分量。
却也让李家更难独善其身。
祖孙两人站立良久。
“唉……”
李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愁苦与沧桑。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李撷江,声音沙哑而低沉:“撷江!给祖先们磕个头!”
“是!”
李撷江依言跪在了蒲团上面,按照族规,恭恭敬敬地给李家先辈磕了几个头。
礼毕之后。
才缓缓起身。
李芮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家的族运,可就系在你的身上了。”
李撷江郑重点头:“爷爷你放心!即便是真的没成,我也会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嗯……”
李芮的兴致却并不高。
自己这个好孙儿能有这份心,固然十分让人欣慰。
切割责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切割完了,然后呢?
最后一搏已经失败了。
就算李家能够暂时躲过一劫,李家也彻底失去了赵氏宗室和魏韩两家的支持。
归根结底,还是要以一家之力走通入乾路。
魏韩两家或许不会阻拦。
毕竟他们已经伤了元气,自顾尚且不暇,不太可能浪费精力针对李家。
但他们也肯定不会帮忙。
李家独自面对赵氏的绞杀,肯定也会面临无数艰难险阻。
但好在暝都安邑一战,赵氏也损失了不少精锐兵力,这是一个好现象。
如果李家拼死突围。
结果未必会坏。
李芮长长一叹:“本来想着先后二十多年,我们李家出了三个坤承之躯,乃是我们李家大兴的征兆。却不曾想……”
“哼!”
李撷江怒声道:“采潭和采湄真是太不像话了!一个是个惹祸精,一个胳膊肘朝外拐!”
他不明白。
两个生育工具。
哪来那么多自己的思想?
李家别的女子,都在安安心心地为李家做贡献。
这两个坤承之躯,不但没有做出贡献,甚至还给李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是该死啊!
采。
撷。
原本他还有些感叹父亲擅长取名字。
但现在。
跟这两个愚蠢的妹妹用相似的性命,他只会感觉到面上无光。
都怪他们有一个下贱的娘。
好好的李家祖训不教,净教一些有的没的!
就连自己的爹也不是个东西。
居然就这么惯着她们。
难怪下任家主的地位直接跳过他,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芮眉头微蹙:“乾国的人来了么?”
“来了!”
李撷江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直接焚烧了一张符纸。
符纸刚刚烧尽,连灰烬都尚且没有落在地上。
李家祠堂内部便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随后便有一个神情桀骜的年轻人从裂缝中踏了出来。
“这是……”
祖孙两个齐齐一惊。
嬴十三的绝技!
居然能被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习得。
年轻人身材挺拔,看起来才堪堪不到二十五岁的模样,周身气息却凌厉无比,让人面如刀割。
兵人境!
这是实打实的兵人境!
而且本身灵胎品阶不低。
悟性更是恐怖无比。
嬴十三的绝技可不好学。
除了嬴十三本人外,公认掌握这项绝技的,就只有乾王嬴越。
就连嬴无忌,也只是传言可能掌握。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
却是实打实地悟到了。
而且能得到嬴越亲自传授,恐怕地位也不低。
年轻人下巴微微上扬,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挑动:“晚辈白劫,见过李家主!”
白劫?
姓白?
李芮瞳孔一缩,他作为李家的家主,决定要去乾国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地打听清楚乾国的情况了。
乾国那边,李家有林清,打探消息十分方便。
自然能调查出来白家的情况。
白家。
平民家族出身。
但年轻一辈新锐频出,并且通过联姻奠定了不小的势力,甚至成了乾国的当红外戚。
本来应该是李家有利的竞争者。
后来因为莫名原因,白家人瞬间消失了近乎九成。
具体原因不明。
但据林清所说,白家很有可能跟远古时期流落在外的天人族有关。
那消失的九成,是乾王室无法驯服的那部分。
留下的一成,则已经完全归顺乾王室。
虽然有些威胁。
但只要经过几代血脉稀释。
就再也不可能跟李家比较。
这个白劫,恐怕就是白家归顺乾王室的新锐了吧!
年纪轻轻便已经兵人境。
天人族的血脉果然恐怖如斯!
李芮把他带到偏厅,笑眯眯道:“白世侄请坐!”
“多谢!”
白劫淡淡一笑,并未等李芮先落座,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这性子。
实在是桀骜。
李芮虽然心中不愉,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笑着坐在他旁边:“白世侄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了,快喝茶!”
白劫挑了挑眉:“李家主,晚辈向来快言快语,不喜欢攀谈一些客套话,家主有话就直说吧!”
李芮听得火大。
心想这白家大概率就是从妖域流落回来的野蛮人。
真是一点礼节都不懂。
自己好歹也是长辈。
居然一点尊重都没有。
不过有求于人。
还是笑眯眯道:“白世侄,我们李家送入乾王室的女子,公子无缺可满意啊?”
“这……”
白劫的一双剑眉凝成了疙瘩:“李家主是想听真话?”
李芮抚须笑道:“自然是真话!”
对于这次送到乾王室的两个女子,他心中是极为满意的。
虽然不是坤承之躯。
却也是李家年轻一辈中修炼最努力,最容易诞下天赋强悍子嗣的女子。
不论相貌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之前很多其他贵族家的男子过来求亲,李芮都没有答应,而是拿别的女子来糊弄他们。
白劫却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公子无缺的评价是,不如男人!”
李芮:“???”
李撷江:“???”
不如男人?
这些姓嬴的是不是都有病?
之前传嬴无忌和赵宁有断袖之癖,后来又传赵宁是女儿身。
才刚显得正常些。
结果嬴无缺又发表了这些逆天言论!
一时间。
李芮都有些不自信了。
我们李家的女子那么差么?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乾国这是想要压价。
他心中有些不忿。
却也只能打哈哈道:“若是公子无缺喜欢身体壮实的女子,我们李家也不是没有,等我们举族搬到乾国,再让公子无缺挑选也不迟。只是不知道,这次乾国做好准备了没有!”
白劫微微点头:“王室与李家已经有了约定,自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不过你们李家封地在黎国内部,我们乾国军队不方便进入,只能在边境迎接,最多暗中派一队人马,保护你们关键人物撤离。”
李芮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就不能通过谈判,将我们引渡过去么?”
“倒也不是不行!”
白劫微微挑了挑下巴:“只不过需要看李家的价值,究竟值不值得我们那么去做!你们不是要曝光太子宁的女儿身么,若你们成功,还需要什么谈判?
若你们失败。
便一定会得罪黎王室。
那样的话,谈判成本太大。”
“哼!”
李芮纵使再卑微,也忍不住冷哼一声:“若我们成了,便不需要谈判。若没成,乾王室又不愿意谈判。如此说来,李家在乾王室面前就如此不值钱?”
白劫摇了摇头:“李家主言重了!若是乾王室过来谈判,后果自然严重,所以他们派来了我!”
“你!?”
李芮眼睛微眯。
这个白劫虽然是代表乾王室。
终究还是白家的人。
白家?
白仪?
堂堂乾国王后,却流落到了黎国的驸马府,明显就是已经决裂。
这白仪可是嬴无忌的母亲。
的确可以通过她来影响嬴无忌,再影响黎王室的决策。
乾王室跟白仪有隔阂。
所以需要白劫这个中间人。
而谈判的筹码。
很有可能就是那消失的九成白家人。
想明白了这点,他脸上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辛苦白世侄了!”
“我也不白帮忙!”
白劫扬了扬眉毛。
李芮笑道:“白世侄想要什么?”
白劫望了一眼外面,祠堂似有李家女子正在打扫,他似笑非笑道:“晚辈听闻李家血脉,无比适合孕育后代。”
李芮从善如流:“等事成之后,我亲自带白世侄挑选,凡是未出阁的女子,任白世侄挑选一个为妻!”
白劫剑眉微扬:“一个不够!我要挑十个!”
李芮:“???”
白劫补充道:“而且是为妾!你们李家女子,一个个奴性十足,不配当我白劫的妻子!”
李撷江:“???”
祖孙俩气得脸颊肌肉都是抖的。
这个姓白的,究竟得有多狂?
李撷江怒道:“真把李家女子当成货物交易了?”
白劫淡淡一笑:“难道不是向来如此么?”
李撷江怒极:“你……”
白劫嗤笑一声:“我只不过是把李家祖祖辈辈做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兄又何必动怒?何况我只是提议,究竟接不接受,还是得看李家的意思。
且不说这次拉赵宁下马的计划实现以后,李家完全不需要谈判。
即便失败了。
李家也完全可以拒绝我。
我白劫,向来不喜欢强迫人。”
“呵……”
李撷江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按住。
李芮笑容颇为自如:“既然如此,那便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吧?若白世侄真有谈判成功的把握,自然是值得如此多美人的,梦想总是要有的对吧?”
白劫淡淡一笑:“晚辈就那么随口一谈,李家主不要放在心上,晚辈静候佳音,告辞!”
说罢。
拱了拱手。
直接劈开空间离开。
李撷江忍不住道:“爷爷!这白劫也太嚣张跋扈了!乾王室为何派出此等狂傲之人?”
李芮神情有些阴郁:“乾王室派他前来,自然是为了跟黎王室谈判。这白劫虽然完全归顺了乾王室,但毕竟是白家的人,跟家族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们李家去乾国,就是为了取代白家地位的,他怎么可能不恨?”
“原来如此!”
李撷江有些烦闷,摇了摇头道:“这人倒是会做春秋大梦,这次我们李家必然能赢,还纳十个李家女子为妾?我看他到时候一个都娶不到!
我们李家落户乾国之时!
便是他们白家彻底失势之日!”
李芮微微点头。
好小子。
有志气!
咱们李家女子千千万。
难道还比不过几个苟延残喘的白家人?
等到李家入驻乾国,嬴越应该就会正式册封林清为王后了吧?
本来想着等到赵宁登基,李家就会成为黎国的外戚。
没想到。
黎国的外戚还没当成。
先当上乾国的外戚了。
真是命运啊!
他拍了拍李撷江的肩膀:“过几日,就看你小子了。”
……
狱中不见天日。
但这几日的天牢,却异常明亮。
灯火舞动,温煦却不燥热。
牢狱中的潮湿之气早就不知道散发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连石板铺满的地面都干爽整洁。
空气之中,甚至弥漫着花草的芬芳。
甚至连囚犯都一个个衣着整洁。
再也不复平时的邋遢异味。
这一切。
都要拜一个人所赐。
他们现在还记得前几日狱卒推开了牢门,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了一句:“你们有福了!”
然后就有一大群人把他们拎出去洗澡。
一开始所有人都吓出了猪叫。
还以为洗干净就要宰掉。
毕竟这可是死牢。
关押无数罪大恶极政治犯的死牢。
等到秋天就会挨个问斩的那种。
这秋天还没到呢!
怎么就开宰了?
却不曾想洗干净以后,只是给他们发了身干净的囚服就又给丢了回去。
丢回去之后,整个牢房都焕然一新。
然后。
天牢里来了一个新的狱友。
形容枯槁,却衣着整洁,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罗相?
罗相怎么进来了?
毕竟是政治犯,即便成了犯人,也不是什么手段都没有,很快就有人从狱卒那里问明白了。
原来是罗相为了新法威严,自愿为新法祭碑。
他自认犯了重罪。
所以必须要关在天牢里面。
不然就是对新法的亵渎。
黎王不忍怠慢罗相。
却也不忍亵渎新法。
然后……
他只能对不起天牢了。
这天牢。
真是一点天牢的样子都没有!
本来以为这么干净已经够过分了。
结果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
过了还没两个时辰,狱卒居然把绛城最火的戏班请了过来,直接在罗偃最适合的观看位置,直接唱起戏了。
难怪狱卒说大家有福了。
这临终关怀。
做的可真到位。
还真是沾了罗相的光。
而且这几日。
戏班唱的好像全都是新戏。
把罗相看得老泪纵横。
而那个陪伴罗相看戏的女子,好像就是罗相的私生女花朝,也是传言中大黎驸马的红颜知己。
都不是传言了。
乾王后白仪陪她在尚墨书局住了两个月。
这是标标准准的儿媳妇待遇。
虽然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但一众狱友也不禁感叹。
赵暨与罗偃这对君臣,是真的情深义重。
志向相投不说。
连选女婿的眼光都相投。
不止相投。
还能共享女婿。
是真的离谱。
“花朝。”
一曲作罢。
罗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唤了一声自己的女儿。
花朝连忙应声:“父亲!”
相处几天。
这声父亲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生涩。
只是父女俩依旧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罗偃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也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所以他没把这疏离感怪在花朝头上。
他为人古板,说不出年轻人喜欢听的话,女儿从小未在身旁,所以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这些天相处下来,其实父女两个话并不多。
但有戏曲看。
气氛倒也不算冷场。
罗偃轻轻抚了抚放在膝上的戏本,轻轻叹了一声:“你娘若是知道她的心血在你手上发扬光大,想必定然十分欣慰。你能遇到无忌,是你的福气,但你俩的缘分,却差点被我这个当爹的毁掉。”
花朝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她现在想起来,心中都有些酸楚。
抿了抿嘴,她轻声问道:“父亲!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对我娘亲,还有魏氏夫人都是何种感情?你当真爱我娘亲么?”
罗偃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丹青画出的婉秋,你觉得如何?”
“这……”
花朝思索了片刻,认真道:“她是一个很单纯,却识大体的女子。”
罗偃笑了笑:“这边是你娘在爹心中的样子啊!”
花朝忍不住问道:“那魏氏夫人呢?你对她可有对娘一样的感情?”
罗偃沉默了片刻:“我对你娘的感情只有一份,但我同样把清钰当做妻子……”
他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
显得有些懊恼。
但想了一会儿,好像知道怎么表述了:“花朝!为父问你,何为夫妻?”
花朝抿了抿嘴,试探道:“两情相悦,便是夫妻?”
“不!”
罗偃摇头:“要彼此了解对方的信念,并且愿以一生一以贯之,才能称得上夫妻。”
花朝有些恍惚。
忽然想到那滴心头血给自己带来的记忆片段。
娘亲把父亲当做英雄,并且愿为了他的信念,主动选择离开,这算作夫妻。
魏清钰同样愿以为了他的信念,帮他从魏家大把争取利益,同样也算作夫妻。
那她们的信念呢?
花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罗偃正在摩挲着娘亲留下的戏本,又想起了自己娘俩颇为顺利的卖唱人生。
不知为何。
又想到了跟嬴无忌在书房彻夜讨论戏本的场景。
他明明有很多事可以做。
也明明不用太过重视自己。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这个信念。
无忌做到了。
反观自己呢?
她想到了那个蛊娘的话,蛊娘说她就是一个普通到庸俗的女子,根本不配跟赵宁比。
就算嬴无忌帮忙解了魔种,也会跟自己渐行渐远。
虽然嬴无忌没有这么做。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若自己对他的信念丝毫不顾,如何才配当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连一个合格的妻子都不愿意当,又凭什么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花朝握了握手心的丹青妙笔,神色有些挣扎。
但最后,一切挣扎烟消云散,她笑着仰起了脸:“多谢父亲教导!”
罗偃笑了笑:“这天下从未太平,说起来也是我害了你。”
“不!”
花朝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释怀:“父亲从未害我!”
罗偃从怀中取出一支玉钗:“若是可以的话,等我死后,将我和这册戏文与这支玉钗一同埋葬。”
玉钗上。
刻着一个“钰”字。
花朝重重点头:“女儿知道了!”
罗偃摆了摆手,笑道:“你先出去透透气吧,有老友过来看我了。”
“嗯!”
花朝站起身,朝牢外走去。
刚好与进来的魏桓擦肩而过。
魏桓走到罗偃对面,转头望了一眼花朝的背影,啧啧感叹:“她与你发妻长得可真像!”
说这话的时候。
他有些阴阳怪气的。
不过看到罗偃一手抱着戏本,一手攥着玉钗,神色不由缓和了些。
在罗偃对面坐下,斟了两杯清酒,把其中一杯推倒了罗偃面前:“妹夫!喝一个?”
“干!”
罗偃笑着跟他碰了一个。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魏桓有些感慨:“之前我还好奇,为什么清钰对你那般死心塌地,这些日子你在新地的表现,让我明白了,清钰的眼光没错。
其实你应该等等的,等到三家分黎之后,魏国同样能够留给你变法。
又何必急于这一时,闹得你我不睦呢?”
罗偃笑着摆了摆手:“我身上背负的事情太多了,扛不了那么多年。若三家分黎能早个几十年,说不定我就跟你这个大舅子混了。”
“可惜!”
魏桓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对罗偃颇为欣赏。
如果这世上有魏国,这个妹夫必定能成为魏国贤相。
罗偃一直都有削弱贵族加强君权的念头。
若有魏国,自己便是他想要加强的魏王。
只可惜。
没有魏国,自己只是他想要削弱的贵族。
罗偃看着魏桓,感觉对方也老了不少。
他轻轻一笑:“也没多长时间了,再忍一忍!有朝一日魏国建立,你找到变法的人才了没?”
“没有。”
魏桓淡淡一笑:“妹夫借我两个?”
罗偃笑着摇了摇头:“等我下葬的那天,罗文罗武应该会出现,在新地这几个月,这两个小子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也给他们分析过魏家的局势,这俩小子悟性不差,知道变法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魏桓有些感慨:“我就知道这俩小子找你去了!说起来清钰给我生了两个好外甥,就是她们母子仨倒了血霉遇见了你。不过你帮我培养人才,赵暨就不会说你什么?”
罗偃笑道:“赵暨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揣摩变法之术,趁着有生之年,把那些吃老本的蛀虫全都清理掉,到时黎国吞魏的时候好下嘴!”
“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魏桓鼻子都快气歪了,拍了拍屁股站起了身:“同样的人才,你没留给韩赭吧?”
罗偃反问:“韩赭又没有妹妹嫁给我,我为什么要帮他?”
“也是!”
魏桓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这小老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儿子献祭了一个又一个,咱可不能跟这么埋汰的人合作……不对!还是得合作,不过最后一次了!”
一想到等会自己跟韩赭又要打配合。
他就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
念头都有些不通达。
他摆了摆手:“我在外面等你!”
等魏桓离开牢房之后。
一个狱卒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罗相,该上路了!”
“哎!”
罗偃应了一声,在狱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朝外面走去。
天牢里很亮。
所以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只是……
罗偃瞅了一眼太阳,还是感觉日光比烛光更顺眼一些。
深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他缓步上了囚车。
离开天牢。
便是十里长街。
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
不过并没有以前观看死囚那种凑热闹心理。
没有烂菜叶。
也没有臭鸡蛋。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气氛威严且肃穆。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行刑的地方。
这里是虒祁宫门口,此时已经多出了一尊高耸的石碑,上面刻着简化的新法。
“不错!够气派!”
罗偃下囚车的时候不由感叹。
嬴无忌恭敬地拱了拱手,压低声音道:“小婿设计的!”
罗偃:“……”
他白了嬴无忌一眼。
怎么?
还骄傲上了?
在狱卒的搀扶下,他颤颤巍巍地走向行刑的刑台。
刑台之上。
他与赵暨对视了好一会儿。
两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罗偃没有多说什么,扫了一眼四周观看的百姓,看向刽子手笑道:“准备动手吧!”
“好嘞!”
刽子手点了点头,拎着刀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到面前了。
却没有等着挥刀的意思。
而是把刀柄一掰,还真掰下来了。
刀柄。
居然变成了酒盅。
而且里面的酒清澈凛冽。
芳香十足。
罗偃愣了一下:“这……”
嬴无忌低声道:“也是小婿设计的!”
罗偃:“???”
嬴无忌赶紧说道:“魏家家主写信过来,说岳父大人你最喜烈酒,但因担心耽误政事,所以鲜有沾酒。小婿得知,又焉有不尽力的道理?眼前的酒,乃是天下第一烈酒,乃是小婿亲自研制。”
“多烈?”
“像百姓对待新法一样炽烈。”
嬴无忌指了一圈。
罗偃顺着望去,竟发现所有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小酒盅。
场面庄重。
却根本不像斩首的气氛。
他看向嬴无忌微红的眼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嬴无忌将刀柄酒盅拿过,郑重地敬给罗偃:“给岳父大人送行!”
罗偃接过。
冲赵暨点头示意。
旋即就把酒敬向四周的百姓。
“诸位!”
“新法万年!”
“我罗偃先走一步!”
杯中酒一饮而尽。
果然好酒!
果然好烈!
“丞相走好!”
“丞相走好!”
“丞相走好!”
围观百姓声音明明很大。
但听在罗偃耳朵里却很模糊。
在听到第四声的时候。
罗偃已经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在了新法石碑面前。
也正在这时。
一个叫做李撷江的人忽然冒了出来。
直接大踏步走向赵暨,拱手道:“下臣有事要奏!”
看到这幕场景。
嬴无忌目光变得无比凛冽。
有些人。
可真会挑时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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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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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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