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着同时娶到两个公主,然后就拿出来过好日子的。
玉皂加镜子,足以让黎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为钱发愁。
结果不曾想,发生了那种事情。
所以他决定观望一下,因为黎王室现在不缺钱,等自己能把孩子抚养权平安争过来以后,再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也不迟。
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先用在暝都身上了。
嬴无忌看着自己镜子中的脸,缓缓念动了李采潭交给自己的法咒。
一开始,好似并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境内外的人四目相对。
但慢慢的,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镜中的人脑袋微微仰了仰……
笑了?
笑容中带着一丝桀骜。
嬴无忌心头跳了一下,感觉稍微有些危险。
但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有些微微上扬。
所以不是他在笑。
而是我在笑?
嬴无忌不确定,但好在这种笑容没有变得更夸张。
而他,也许久没有感觉有其他异状。
终于,咒语念完了。
但他却没有穿越空间的感觉。
而他现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无比真实。
“什么情况?”
“难道李采潭骗我了?”
嬴无忌用左手不解地把玩着镜子,心中有些烦躁,只想找到李采潭给她两巴掌。
等等。
左手?
他飞快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做出的所有动作都已经镜像对调了。
而那股给李采潭两巴掌的冲动,却久久没有消散。
“我好像变得有些暴躁。”
嬴无忌若有所思,强行将这股暴躁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就在这股暴躁情绪被压下去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实力也弱了三成左右。
对上了。
正常人实力至少被削五成,两成因为镜子,三成因为对本我的限制。
不过一来二去算下来,嬴无忌只亏了一成。
以他超品灵胎的实力,只要不碰到兵人境的强者,应该不会有什么敌手。
他将镜子收入怀中。
便大踏步走出了练功房。
世界好像跟现实世界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现实世界中活生生存在的人,都成了若隐若现的虚影。
胎化易形换一幅容貌。
然后彻底隐匿身体的气息。
他决定先看看这暝都中的绛城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切小心为妙。
于是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嬴无忌把整个绛城都逛了一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这一圈下来,看到的东西实在不堪入目。
他见到过二十多人围在一起,忘情享用犬戎鬼面花。
也见过规模十几人的活春宫。
还有各种红了眼的赌局。
跟李采潭的描述一模一样。
暝都,是堕落者的天堂。
纯纯的黄赌毒之都。
嬴无忌当然对此无比鄙夷,却隐隐有种加入他们的冲动。
这种冲动,搞得他相当焦虑。
芈星璃这小妞说得果然没错,在这个地方,一定不能放任本我。
本我这玩意,一切都是原始的欲望,对黄赌毒这种欲望的集大成者,一旦陷进去就根本没有半点挣脱的可能。
为我教里,大部分外围成员都是这种在欲望的泥潭中无法挣脱的人。
据说在为我教刚成立不久,很多人沉溺其中,连为我教的工作都不干了,整天就是醉生梦死。
但真正的核心圈层,或者被当成未来核心圈层培养的有生力量,面对这些诱惑,却不会沉溺。
并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欲望。
而是他们修改了自己的欲望。
这,便是放任本我和修炼本我的区别。
“这为我教,还真有些不简单。”
嬴无忌捏了捏下巴,心中对为我教的那些高层高看了一眼,但也仅仅是高看一眼而已。
暝都太大了。
他根本无暇跟这些小喽啰有任何纠缠,他这次进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干碎牧野碑。
“南宫燕肯定跟为我教有关系,但绝对不是为我教的主流势力。”
“不然以为我教的人数,她完全可以对牧野碑为所欲为。”
“暝都与现世的关系,为我教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里面定有不少人把守。”
“南宫燕想要接近牧野碑,只靠李采潭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找到李采潭,更大的目的,应该是获得混元真气。”
“南宫燕身后的势力,恐怕会给她安排不少助力。”
“老丈人应该会派进来不少人,这完全就是一场混战!”
混战……
嬴无忌若有所思,这次肯定会声势浩大,但对于自己难度并不是特别高。
为我教中,悟神境是妥妥的高层,兵人境却因为他们修炼本我的道路相当稀少,中坚力量其实是胎蜕境。
而且因为为我教对暝都近乎绝对的主导权,牧野碑周围的防守,就算强也强不到哪去。
这场混战。
自己有且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靠着地煞七十二术隐形当老六。
这条路相当好走,因为别人干的事情很复杂,而自己只需要砍牧野碑三剑就行。
以自己的超品灵胎和各种神通。
当老六完全没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过去!”
这才是嬴无忌最头疼的问题。
所有镜子都是暝都入口不假,但入口必定是出口,自己是从驸马府的练功房进的暝都,同样也会从这个地方出来。
但牧野碑的位置,却在乾黎边境的安邑,离绛城属实有些远。
就算全程脚踩七星步,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要么在暝都呆三天。
要么自己用三天的时间偷偷溜去安邑。
因为对于目前阶段的自己,根本没有长期闭关的理由,领悟绝技不需要连续性闭关,刚刚突破胎蜕境又基本不需要冲境。
这敏感的节骨眼上消失三天,很容易惹人怀疑。
“所以……”
嬴无忌若有所思,从怀里掏出镜子,回到了练功房之中。
旋即从玉镯里取出一缕缕木丝,真气灌入,将它塑成自己经脉的模样,旋即精气神倾泻而入,以经脉为基凝成了一个由血肉组成的人偶。
最后真气一激荡,人偶就变成了一具一模一样的躯体。
这自然就是从老逼登身上爆出的身外化身神通。
两具身体都是本尊。
却共用一个CPU。
如果实力达标,代表的就是双重战力。
但对于嬴无忌来说,这玩意儿着实鸡肋的很,因为他很难同时驾驭两尊躯体,让两尊躯体干不同的事情勉强能够做到,除了消耗翻倍和偶尔串台也无伤大雅。
可如果想要让某一具进入高强度,只能让另一具处于半待机的模式。
就跟昏迷差不多。
不过这次,完全可以操作一波。
到时本尊假装走火入魔,强行在众人面前待机,身外化身在暝都里面愉快地当老六。
谁能怀疑到我的头上?
趁着黄昏还没过,赶紧让身外化身进入了暝都。
居然真的成了!
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波。
只要让本体进入待机状态,在暝都的身外化身就不受任何影响。
嘿嘿嘿!
让身外化身的练功房盘膝进入休眠状态。
嬴无忌便睁开了眼睛,直接出了地下的练功房。
刚出门,就看到了正借着青灯写戏本的花朝。
花朝听到开门声,惊喜道:“无忌!你这么快就出关了?”
她原本以为许久都见不到嬴无忌了。
没想到昨天傍晚闭关。
今天傍晚就出来了。
嬴无忌任她揽住自己的胳膊,笑道:“只是参悟招式,又不是闭关冲境,又能耽误多长时间?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都是些刀剑,还没个暖炉。”
练功房分两层。
地下一层用以动静比较大的修炼,地上一层用来练兵刃。
修炼的地方,自然不会放暖炉这种东西。
他摸了摸花朝的手背,果然冻得有些凉。
花朝抿嘴一笑:“这里平时也没有人,跟书房也差不了多少,在这里改戏本,还能顺便等等你。”
“可是伱手都凉了!”
“没关系!我有在修炼,不会影响的!”
“好吧!”
嬴无忌感觉她体内的真气确实旺盛了不少,有糖糖的一半真元,她修炼的速度,就跟坐火箭一样,恐怕用不了一年,就能凝成四品以上的灵胎了。
只是……
他越想越蛋疼。
这种同源的真气,彼此靠近很有可能感觉到熟悉。
若是内敛状态还好,只是会感觉到熟悉而已。
一旦动手,以糖糖的修为,绝对会发现这是自己的真气。
所以。
尽量不要让两个人碰面。
就算碰面,也绝对不能让花朝动手。
不过,糖糖常年不出宫,再加上有自己在其中斡旋,应该不会轻易碰面。
花朝脾气也特别好,修炼也完全是为了驻颜,基本不可能对人动手。
这么极端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吧?
花朝轻声问道:“无忌,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皱着眉头?”
“哦!修炼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嬴无忌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戏本,笑着岔开了话题:“这《梁祝》的戏本差不多已经完善了,只要拿出来,戏班生意肯定会再火爆一阵。”
“那当然!这可是你我的心血!”
花朝颇为自信,她对《梁祝》这个戏本极为喜欢,而且绛城中的贵妇,都比较喜欢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
这个戏本一拿出来,戏班的生意肯定不会差。
她脸上洋溢着笑意:“戏班的伶人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等我改完这最后一稿,再排练一天就能拿出手了。这些天那些别国商人,一直在跟我们争分馆的归属权,这个戏本出来以后,他们应该就不会跟我们争了。”
嬴无忌笑道:“那必须的!他们想要靠我们挣钱,还想自己当大老板,想屁吃呢?对了,这场戏什么时候能唱?”
书局和戏班,是两个人共同的产业,花朝对这两桩生意特别上心。
若不是做戏班的心思太纯粹,她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
花朝抿了抿嘴:“正月十五,到时候你也得到啊!”
“那当然!”
嬴无忌揽过她的腰:“咱们俩的戏班,总不能只让老板娘一个人撑着。”
听到“老板娘”这个称呼,花朝俏脸红了一下,双臂环住嬴无忌的脖子,朝他唇上轻轻吻去。
……
接下来的几天。
过得相当平静。
嬴无忌在赵暨的面前露了几次面,炫耀了一波小成的刀劈空间,偶尔催动真气变得紊乱。
惹得赵暨怒斥他了整整一个时辰,说嬴十三的招数太过凌厉,修炼绝对不能急功近利,不然很有可能走火入魔,让他以后参悟一定要慎之又慎,不然练成了废人,王室可不给他养老。
被骂的时候,嬴无忌认错态度极好。
但紊乱的真气,却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只不过一直保持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赵暨对这情况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御医给他开了几幅调理的方子,便把精力投入到了政务上。
反观嬴无忌的日子就快活多了。
白天陪糖糖逛街。
晚上陪花朝吃饭。
两女活动区域重叠度并不高,几天下来倒也没遇到什么意外。
日子过得平静而祥和。
而绛城的整体氛围好像也是如此。
各大家族好像都在享受过年的氛围。
直到有一天。
子时。
重黎殿。
李公公嘹亮的声音响起。
“陛下,驸马爷到了!”
“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
嬴无忌冲赵暨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父王!这么晚了,您召我前来,有什么事么?”
赵暨板着脸训斥道:“还问孤有什么事?若是别人这么问孤,早就被剁了扔出去喂狗了!你这小兔崽子这些天过得逍遥啊,陪了这个陪那个!
因天就地参悟透了?还是在潜心钻研《颛顼古历》?
修炼懈怠也就算了。
政事你也一点都不上心。
若一直这样。
孤还怎么放心你当宁儿的左膀右臂?”
骂得声音很大。
宫外的太监宫女都能听得清楚,纷纷缩了缩脖子,陛下好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嬴无忌光速认错:“儿臣知错,马上就改!”
马上就改?
是下次还敢吧!
孤这些天,可暗示你了不少次,假装听不懂是吧?
赵暨瞪了嬴无忌一眼,对他这点真是又爱又恨,好好的一个名臣苗子,怎么就陷入温柔乡不能自拔了呢?
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爹。
教赵宁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憋气过。
孤的宁儿不论哪点都天资横溢,而且无比自律,凡是影响国事和修炼的事情,除非孤主动要求,否则她一件事情都不会去做。
哪像这混小子。
尝到甜头,什么正事儿都不管了。
但偏偏,这又不全是坏事。
赵暨虽然生嬴无忌的气,但这几天却越来越对他放心,因为按照他原本的预想,嬴无忌在得到器重之后,一定会追求权力,以便坐稳地位。
若是这样,等变法彻底完成之后,这小子必然会成为第一权臣,再加上届时太子也是他的儿子。
他的野心指不定会膨胀成什么样子。
但现在看来,刚刚好!
你推着他,他会走。
你不推他,他就原地躺平。
好啊!
嬴无忌看他骂自己骂得酣畅淋漓,但情绪槽却稳定得一匹,就知道最近自己的表现达成目的了。
他讪讪一笑:“父王!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我,因为您也说了,采湄只有过年这段时间能够出门。我也是想着这些天的正事帮不上忙,刚好能够陪陪她,免得过些天她出不了宫心里难过。”
赵暨抬了抬眼皮:“哦?怎么,还想让孤夸你是个大情种?”
嬴无忌有些不好意思:“您要是想夸,也不是不可以!”
“要点脸吧!”
赵暨也是被他气笑了,抚须思忖了片刻说道:“这样吧!过了这些天,采湄每三日可以出宫两个时辰。孤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不忍心她被关着,只是需要避免她与李家人接触,你懂什么意思么?”
嬴无忌当然懂。
李采潭出事前,就跟李家闹得很不愉快。
糖糖主动要求入宫,跟李家关系也有点僵。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是李家的人,李家怎么可能放任投资出去的东西失控?
糖糖一直跟李家有联系,但因为晴绛殿的缘故,联系并不是特别紧密。
如果出去太过频繁,李家肯定会制造机会碰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加上李家人手段诡谲,若是因此暴露赵宁的秘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赶紧保证道:“多谢父王!采湄出宫之时,儿臣定教那李家不能接近。”
等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糖糖,她应该会挺高兴吧!
赵暨点了点头:“从明天开始,一切如旧,每天在孤眼皮子底下修炼不低于两个时辰,在重黎殿待不低于四个时辰,懂了么?”
“懂了!懂了!”
嬴无忌连连点头,从今天开始,又要回到每天工作八个小时的日子了。
赵暨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虽然天资出众,但其实并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这些时日,自己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他。
进步很快。
但距离名臣还差得远。
这么好的苗子,居然被嬴越耽误了这么多年。
真不知道这个乾王是怎么想的。
赵暨丢给他了一个册子:“看看吧!”
“哎!”
嬴无忌接过册子,在打开之前特意看了一眼赵暨,发现他神情虽然看似平静,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是鳖不住校了啊!
打开册子。
果然!
嬴无忌惊呼一声,看起来无比惊喜:“这才多少天,第一批百姓就逃到新地了?而且居然这么多?”
最近几天,赵暨的关注点都在新地。
而且做了一个预测,以赵氏牵制魏韩两家的情况看,乐观估计应该会有三万户能逃至新地,第一批百姓应该会在十天左右抵达。
但现在,第一批百姓竟然足足提前了两天。
这无疑是一个大好事。
嬴无忌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一副激动得不成样子:“照这么算,能够迁到新地的百姓,至少也得五万户啊!运气好的话,七八万都有可能啊!”
“区区七八万,就激动成了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赵暨虽然板着脸训斥,但微动的胡须,却暴露了他心中的不淡定。
若只有三万户,剩余人口就需要众多小家族和赵氏补足,虽然在可以制衡的范围之内,但无疑会造成很多内耗。
但如果能有七八万,他就有把握,完全让新地处于自己的把控之中。
虽然承诺给赵氏的军费和税收一样都不会少,但新地的政务,任何人都别想从自己手里夺权,就算是赵氏子弟想要为官,也得走大黎学宫考试这一条路。
诚然,以赵氏子弟的学识,还是会占据不少官位。
但这些选拔出来的,都是实打实干实事儿的,这些有真才实干的人,往往会努力实现自己的抱负,被赵郢那老匹夫影响的几率极小。
好事啊!
刚才赵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嘴都快裂了,却苦于无人分享。
王后不喜政务,叫来只会赔笑。
膝下公主不堪大用,除了“恭喜父王”什么都不会说。
罗偃身体越来越不好,白天忙于公务,晚上倒头就睡。
细细数下来。
好像也就这混小子能够分享了。
所以让李公公,连夜把这小子提到了宫中。
瞅嬴无忌这没见过世面的激动模样。
赵暨心中更是畅快:“你可以着手准备新地物资了,等百姓到齐之后,一到开春罗相就会一并带过去。”
“是!”
嬴无忌点了点头,新地建成之后,虽然一切政务,都会经赵宁的手下达,给她立下威信。
但她要监国。
新地那边必须有一个主持大局的人,罗偃最为合适。
赵暨笑了笑,又丢给嬴无忌一本册子和一块令牌:“等会从国库和玉皂厂把钱提出来,去宗室换修炼资源!”
“好嘞!”
嬴无忌看到上面丰厚的资源,笑得嘴都要歪了。
这些……
都是我的!
……
王宫翁婿俩笑得开心。
魏韩两家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尤其是韩府,气氛越来越沉闷,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些刁民,为什么能突破韩家的层层封锁逃到新地?
而且还专门挑山路走。
这么多人,是怎么化整为零逃过官兵追捕的?
这些刁民,是怎么认得路的?
肯定有势力在帮助他们!
可为什么,我们连这势力的影子都找不到?
每个韩家人,都觉得胸口憋闷得要命。
韩家人都喘不过来气。
就更别说郑家人了。
郑濂此次来绛,总共也就带了七八个人,这其中还有一半是仆从,剩下的几个人天天失眠,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因为……
郑家出问题了!
就在韩土各种跟赵氏军队对峙,同时四处搜寻流民的时候。
郑家出了几个刺头,各种不配合韩家的官兵,并且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
尤其是这些天,不断有流民通过郑地流入大黎新地,韩郑两家的关系愈发紧张了。
哪怕韩家的情况,比魏家差不到哪里去。
却也丝毫不影响韩家把黑锅扣到郑家的头上。
现在韩郑两家的气氛,不说刀光剑影吧,起码也算剑拔弩张。
郑濂老爷子本来是个挺精神的小老头,现在每天都会大把大把掉头发,才过去几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神情憔悴双目无神,眉头自从锁住就从来没有舒展过。
但好在,韩家还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只是让他们住在各自的院子里不要出门。
菜肴依旧丰盛。
依旧是贵宾待遇。
可再丰盛的菜肴,也很难让人高兴得起来。
郑濂看着院子角落堆积的积雪发呆,神情微微有些呆滞。
“爹!”
郑鸳取出一件大氅,披在了郑濂的身上,生怕他身体虚弱着凉。
郑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鸳儿!你后悔么?”
听到这个问题。
郑鸳沉默了好久,她嫁过来的时候,郑濂还是郑家的家主,这桩婚事是韩赭夺得家主之位的一大助力。成婚之后,韩赭对她百般呵护,她也表现得无欲无求,只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身份。
两个人,看起来完全就是恩爱的夫妻。
郑鸳很享受这种生活,尽管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并非善类。
先是韩歇。
再是韩威。
一个自杀,一个被割了舌头。
有人会说,韩歇是为了家族,韩威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取其辱。
韩赭这么做,是顾全大局,并没有什么错。
郑鸳也知道从家族层面上来说,韩赭是没有错的。
但送自己儿子去死,就算是为了家族,你作为父亲也应该会有不忍之情吧?
可惜,郑鸳没有从韩赭眼神中看到半分痛楚。
这两个年轻人,并非郑鸳亲生儿子,她当然不会太过心疼,但每每想起韩赭麻木的眼神,她都会遍体生寒。
终于。
轮到自己一家了。
郑鸳丝毫不怀疑,自己那个平时看起来颇为随和的丈夫,会为了保住家主之位,而放弃自己一家。
韩倦是他唯一的嫡子。
但换一个正室,他能有更多的嫡子。
郑鸳惨笑一声:“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从嫁过来的那天,我就做好所有准备了。”
郑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从郑家放弃国号,主动并入韩家的时候,他也做好所有准备了。
这世上,哪有与虎谋皮的道理。
难道羔羊主动献出自己的一半的肉,就能跟狼当兄弟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当然能想通。
但当时的郑国,早已没有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斗志,还妄图投降之后,能保住自己的贵族待遇。
的确。
他们多享受了好几十年。
不过也就这几十年了。
只希望冲突爆发以后,郑家的年轻人能认清现状,狠下心来把所有的权力都交出去,免得一点血脉都传承不下去。
郑濂转身朝屋内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正挨着火炉打坐。
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坐得歪歪斜斜的,仍然没有从牧野碑的反噬中恢复过来。
正在这时。
敲门声响起。
郑濂声音有些嘶哑:“进!”
“吱呀!”
门开了。
韩赭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的笑容:“岳父大人,夫人!我找倦儿有些事情。”
韩倦听到声音,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晃晃悠悠地走出门外:“父亲居士,走吧!”
接着。
便在郑濂和郑鸳担忧的目光中,跟韩赭走出了院落。
关上院门。
一路无话。
最终来到了韩赭的闭关之所。
贴上隔音符,韩赭从怀中取出了一团真气。
很快。
真气就化成了南宫燕的模样。
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韩倦:“小道长,怎么样,想明白了么?”
眉眼之间带着轻慢,似乎已经笃定自己拿捏住了韩倦。
韩赭眼睛微眯。
虽然那天晚上他没有参与谈话。
但也隐隐猜到了南宫燕的意图。
想要逼迫嬴赵打开冢盘,很可能需要韩倦帮忙。
而交换条件。
应当就是郑家的未来。
如今南宫燕背后的势力,是促成姬姓联盟的主导。
若韩倦在姬姓联盟的成立上立大功,情况未必不能扭转。
面对这个条件。
自己这个儿子,就算再无欲无求,恐怕也……
韩倦淡笑道:“想明白了,这件事我不参与!”
“什么!”
“什么!”
两个人都是一惊。
南宫燕不明白,这个人不怕死么?
韩赭神情有些阴沉:“倦儿,你知道这件事对你意味着什么么?”
韩倦想了想:“意味着我能不能晚死几年?”
“你……”
韩赭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的选择关乎的已经不止自己的死活,还有为父和整个郑家!”
韩倦反问:“若是我戴罪立功了,韩郑两家便能休戚与共,同年同月同日灭么?”
韩赭:“……”
这个问题,还真给他问沉默了。
郑家的存在,极大影响了韩土了行政效率。
这次徙民事件就可见一斑,如今的韩家,已经形成了共识。
韩家要想立国崛起,郑家必须要解决。
即便韩倦戴罪立功,也只不过是拖延几年而已。
自己这个儿子,对当世局势一直提不起兴趣。
却不是毫无了解。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只为了你自己。”
韩倦懒洋洋地笑了笑:“父亲居士,我还是觉得,认清真相之后的苟延残喘,还不如尽早了结。师父说让我认清红尘俗世,我想我已经认清了,这点我应该感谢你。”
这句话,讽刺意味很浓。
但在韩倦目光中,韩赭却丝毫找不到嘲讽的情绪。
他……好像真在感谢自己。
南宫燕眼神有些嘲弄:“韩道长,你确定么?我的确很希望你出手相助,但并不意味着离了你不行。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又何必枉送自己的性命?”
韩倦笑容有些玩味:“南宫姑娘,你知道什么是望气术么?”
南宫燕:“……”
望气术,阴阳学派的看家本领。
这韩倦连天下大势都能看得穿,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的结果?
南宫燕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怒意。
她看向韩赭:“韩世伯!这件事情看来是没得谈了?”
“对。”
韩赭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劝说韩倦的意思,因为从头到尾,他从来没感觉,自己能拿捏住这个儿子。
他看向韩倦,声音平淡:“倦儿,你先回去歇息吧!”
“哎!”
韩倦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便慢悠悠地准备出门。
神情自在。
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被他放在心上。
就在他马上踏出屋门的时候。
南宫燕声音响起:“韩世伯,看来你们韩家,又能保住一批天才了。”
听到这句话。
韩赭瞳孔一凝,他知道南宫燕这是在建议自己用韩倦祭碑。
他下意识望向韩倦,发现自己儿子只是脚步顿了一下,短暂停了一息的时间,摇头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
韩赭暗叹一口气,旋即看向南宫燕:“这次,你有几成把握?”
南宫燕自信一笑:“九成!”
……
又是一日。
太阳缓缓西垂。
重黎殿中。
赵暨放下公文,抬头望了一眼太阳。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依照李采潭和韩倦给出的消息,南宫燕的人采取行动,应该就在今天了。
“牧野碑……”
赵暨自嘲一笑,心绪有些复杂。
其实冢盘结束之后,他就跟嬴无忌谈论过这个东西。
他问嬴无忌如何看待的时候,嬴无忌说不破不立,可以考虑壮士断腕。
但他作为黎王,怎么可能会舍得断腕?
那些从百姓中选拔出来的官员,在前期的确会感激王室,可一旦让他们站稳脚跟,对于王室来说,真的比宗室更值得相信么?
赵暨当时就这么驳斥嬴无忌。
这小子只是笑了笑,说他身上没有家国重担,所以扯起来毫无压力,让自己就当他是说梦话,不用太过较真就行。
还真够混的。
眼见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赵暨终于挪动了脚步,走进重黎殿的地宫。
踏入地宫的时候,他朝一间石室望了一眼,那里是嬴无忌修炼的地方。
他心中有些感慨,自从他把嬴无忌从温柔乡里面揪出来修炼,这小子对因天就地的感悟就突飞猛进,每天都在地宫之中参悟。
若能时时保持这个劲头,说不定真能在三十岁之前突破悟神境。
捡了个宝贝啊!
赵暨没有打扰他,而是转身进入了另外一间石室。
石门刚打开,便有三五十人齐齐拜下。
“参见陛下!”
“免礼!”
赵暨目光凝重地扫了他们一眼。
这些人都是意志极为坚定的高手,他们每人面前都摆着一面铜镜,这些铜镜都是出自大师之手,看起来无比清澈明净,每一面都造价不菲。
他们,便是赵暨准备派入暝都的人。
也是随时赴死的人。
暝都的环境,对于正常人来说,实在太过恶劣。
也正在这时。
石室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负责看管李采潭的赵傀。
赵傀声音低沉而沙哑:“陛下!李采潭已经去暝都了,南宫燕给她了一个地址,南宫燕的人会在安邑城北的赌场中等着她。一刻钟之后,李氏别院就会做出反应,不会引起怀疑。”
“嗯!”
赵暨点了点头,李采潭服了尸心丹,在药效持续期间就是实打实的自己人。
他需要给李采潭做出所有掩护。
等李采潭出暝都的时候,南宫燕背后的势力必然会营救,李氏别院的护卫,会以一种十分惨烈的方式,把李采潭送到姬姓联盟中当卧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赵暨点了点头:“出发吧!进入暝都之后秘密赶往安邑,到了之后弄出一点动静,引发为我教察觉,让为我教去对付南宫燕那一批。若为我教阻拦不住,你们便亲自出手。”
“是!”
赵傀点了点头,随后便与一众死士一起,站在铜镜前念动咒语。
十息过后。
石室中除了赵暨,只剩下了几十面铜镜。
“呼……”
赵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暝都是为我教的主场,这些死士本来就是处处受到掣肘,还要面对计划精密的南宫燕。
虽然能够借力打力,但这次行动依旧不容乐观。
若是真的拦不住,就只能打开冢盘了。
他摇了摇头,便准备离开地宫。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扭曲的波动。
“等等!”
“这是……”
赵暨瞳孔一缩,忽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他飞快推开嬴无忌石室的大门,发现这小子瘫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至极,身体也在不停抽搐。
浑身真气无比紊乱,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俨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坏了!
这小子练嬴十三的邪招留下了隐疾,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赵暨将他抱起,飞快从地宫离开。
“御医!”
“传御医!”
……
一个时辰以后。
七位御医齐齐收回自己的真气,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明显被嬴无忌折腾得不轻。
赵暨声音有些急切:“如何了?”
为首的一位御医神色凝重:“驸马爷的真气已经稳住了,若他只有真气的问题,十天之内便能恢复。”
十天就能恢复。
赵暨微微松了口气,幸亏自己发现得早,不然若是嬴无忌因为走火入魔废掉,王室的损失就大了。
等等,御医的话有些不对!
他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别的伤势?”
几位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最终,首席御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陛下!驸马爷的情况,我们简直闻所未闻啊!他的神魂无比虚弱,比起寻常鸟兽都有些不如。
与神魂的创伤相比,真气失控简直不值一提!
驸马爷他……恐怕活不过三日了!”
嬴无忌:“……”
他虽然在待机,但朦朦胧胧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就活不过三日了?
我只不过待机一小会儿,怎么就神魂重创了?
但仔细想想,被身外化身分出去那么多精力,表象的确容易造成误会啊!
这特么……
走火入魔的戏码。
好像演得有些过了啊!
现在他的身外化身正在高强度赶路,分过来一些意识会造成不小的消耗。
而且赵暨也掌握了身外化身,被他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先观望观望?
“什么!”
赵暨脸色剧变:“可有办法医治?”
首席御医紧张道:“恕老臣无能为力……”
“混账!只是修炼出了岔子,怎么可能这么严重?休要为自己医术不行找借口!”
赵暨怒不可遏:“孤命令你们,把他救回来。若他断气,你们也跟着陪葬!”
一众御医顿时慌了,扑通一声,齐齐跪在了地上:“臣等尽力!”
赵暨却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求饶,只是甩给他们一枚青铜令牌:“国库里面的灵药,你们随便用,孤只要嬴无忌活着!”
“是!”
“是!”
一众御医怕得要命,却只能捡起令牌落荒而逃。
赵暨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嬴无忌的身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小子真气紊乱已经很久了,造成走火入魔不是不可能,但这种走火入魔,只会影响真气,神魂根本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他最近一直在参悟因天就地,而且进境十分恐怖。
难道……
是因为我太急功近利,虽然让他进境迅速,却对他的神魂造成创伤?
也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可孤培养这么久的小子,就这么没了?到时罗偃不在,谁来辅佐宁儿?
这小子为王室付出这么多,成果可一点都没有享受呢!
纵使君王再无情。
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会生出悔恨的情绪。
赵暨拍了拍嬴无忌的手背:“全都是孤的错啊!”
嬴无忌:“……”
本来演戏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结果听赵暨这么自责。
他感觉自己好卑鄙。
情绪波动之下,眼皮下意识动了动。
赵暨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喜出望外:“这是……”
一旁的王后喜道:“这孩子能听得到你说话!”
“那是自然!”
赵暨又喜又忧:“可听到孤说话又如何?他的神魂实在太虚弱了,已是归天之相……”
王后摇头:“未必!陛下,人定胜天!若他神魂真已经弱到无力回天的地步,又为何能听到你说话?”
“这……”
赵暨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王后赶紧说道:“陛下!这孩子自幼无人关心,现在却有你如生父一般待他,身为一国之君,从未对人假以辞色,今日却因他自责,他的神魂想必也是因此响应。
他神魂犹如风中烛火,想要活下来,只能靠他自己。
若他真的求生意志坚定,撑到身体恢复,未必不能醒过来!”
赵暨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希望:“此话有理,但应当如何……”
王后思忖片刻:“以前他孤苦无依,现在却有了君父,更是有了几个红颜知己。宁儿虽然不在,却还有采湄和罗相的私生女,若他能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声音,如何能舍得死啊!”
“有理!有理啊!”
赵暨目光大亮:“只有他们还不够,孤这就把与他熟识之人全都召来。璇姬,你去把采湄带来,莫要惊动别人。”
嬴无忌:“……”
我刚才都快感动得哭了。
你们忽然搞这些是什么意思?
神魂忽然大幅恢复太反常。
但略微顶上来一些,还是没问题的。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道:“父王,不用,我没事……”
“无忌,莫要激动,赶紧歇着!”
王后又是担忧又是关切:“陛下你看!只是听到名字,他就有反应了。”
赵暨:“哪还愣着作甚?快把人叫过来啊!”
嬴无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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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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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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