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眠啊。”
他笑得虚伪,连带着话音里都有一股恨不得把江眠直接弄死的深意,但是江眠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喊了一声,“四爷。”
“我今儿派人去接你,怎么听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是来算账了?
江眠下意识挽住了唐野的手臂,头一次被姑娘这么大胆地缠上来,唐野惊了惊,只见身旁的江眠笑得天真无暇,如同一位烂漫少女,“哪儿的话呢,都是一家人。四爷消息倒是灵通,我一回来,您就知道了。”
这话在暗示什么,有脑子的人都明白。
马四爷也继续和她演戏过招,看着她平安无事站在唐野身边,手指微微攥紧,笑得凶狠,“行,唐少能中意你就好,你们小辈之间我也不掺合了,今晚回去吗?”
突然之间问今晚的事情做什么?
江眠眯了眯眼睛,还是下意识道,“不回去了,唐少约我晚上一块吃饭。”
唐野一愣,小姑娘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隐隐用力,抬头笑看他一眼,“是不是呀?”
唐野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啊,四爷要一起吗?”
江眠脸色一白,对面的马四爷倒是没看出来,随后又咬牙切齿道,“不了,你们一块玩吧,晚了要是回不来,和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谢谢四爷。”
江眠甜甜的说了一句,就跟着唐野上了唐门的车,背后马四爷的人盯着他们,那眼神如同凶狠的狼,尽管车子已经开远了,那视线依旧让江眠直冒冷汗。
唐野坐在另一边轻笑,“你倒是胆子大。”
“我觉得我今晚待在那里,估计要变天。”
江眠下意识缩起来,看向唐野,“不好意思了唐少,可能要在你那儿叨扰一阵子了。”
“来我这里躲马四爷?”
唐野伸手一把将她捞过来,少女分明在颤抖,却咬着牙一个字都没有反抗。
正是这副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他,唐野笑了笑,“马四爷为什么突然之间要除掉你?”
“因为傅峥嵘……”江眠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他怀疑我已经叛变到了傅峥嵘那边。”
“我听说最近有几起虐童性侵案,和马四爷有关是不是?”
唐野笑了笑,视线看向前方,“这案子傅峥嵘甚至查到了我的头上,不过我们倒是对小孩子没那么多变态的想法。所以想来,傅峥嵘是要查白岩河了,一动白岩河,就要动马四爷。于是马四爷怀疑和傅峥嵘有来往的你?”
“人之常情。”
江眠身体有些虚弱,唐野将她抱在怀里,倒是正好给了她一个依靠。
她深呼吸几口气,“唐少,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时候再谈,今天回去,能不能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这是什么形容词?
唐野低头看怀里的少女,脸色确实挺苍白了,现在接近傍晚,江眠的小腹开始疼起来,刚打完胎没多久,能强撑着已经是用尽力气,还要应对唐野和马四爷,她实在是全身乏力。
于是就这么靠在唐野的肩膀,哪怕这临时的同盟也是一头凶狠的狼,她喃喃着,“我很累,想睡觉。”
唐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对比起马四爷,你还是更信任我一点?”
江眠在疲惫中无意识地低喃,“你刚说,你们对那种事情没有变态的爱好。”
唐门是个黑道组织,杀人放火走私枪械却也都是黑道上的事情,有的时候到了白道上那些人都要给几分面子,因为唐门虽然喜怒无常,却也讲几分道义。
不过说坏人讲义气,好像又有那么点儿可笑,多半还是忌惮唐门的凶残吧。
车子一路开回了唐门的宅子,唐野抱着江眠下车,带她回房间里,又给她盖上被子,回过神来仔细一想,这就像是自己养了一个小女儿,怎么想怎么可笑。
当初傅峥嵘是不是也有这个念头?
唐野放下江眠后起身下楼,下面一排佣人都在齐齐喊着,“唐少晚上好。”
“挑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来。”
唐野淡淡的吩咐着,妖孽的脸上冷峻而又森然,“半小时内,尽快。要听话利落的。”
“是,唐少。”
很快,下面的人就散开去做事情,唐野坐在客厅中央,自己跟自己下着棋,等了两三个小时,窗外夜色深下来,楼上才传出来声音。
江眠一脸疲乏地走到走廊,从二楼看一楼客厅的唐野,“你还在?”
唐野抓着皇后棋子的手一顿,落子的时候没有放稳,皇后便顺着棋盘滚落下去。他倒是也不生气,抬头笑看了江眠一眼,“醒了?”
江眠揉揉眼睛,还没睡醒的她浑然不觉自己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还一脸贤妻良母的样子,“饿了吗?我去给你做夜宵。”
刚说完她猛地回过神来,一把将嘴巴闭上,这回轮到楼下唐野不客气地笑了,笑的还挺大声。这人渣笑起来挺漂亮的,平时不装面瘫估计会更招小姑娘喜欢。
江眠撇撇嘴,“没什么事我回去继续了。”
唐野冲她招招手,“下来,会下棋吗?”
这场景曾经在傅家老宅子里也出现过,傅峥嵘的爷爷笑得一脸和蔼问她,会下棋吗?
江眠心头悸动,摇摇头道,“不会。”
“我教你?”
“你今天是不是非得下棋?”江眠踩着楼梯下来,“我告诉你,现在社会科技这么发达,你可以去网络上和别人对战。”
“看不见脸欣赏不到对方的表情,多无趣。”
得,难伺候。
江眠耸耸肩,坐到他对面,将原本下了一半的棋子统统整理回原位,整个人缩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一男一女就这样对坐在一盘棋面前,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
唐野声音有些冷,“不是说不会吗?”
“你懂得,武林高手一般都扮猪吃老虎,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江眠干脆利落地出手,“然而事实上就是装大逼。不过我看你诚心求对手,我们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明人不装暗逼,陪你来一把。”
唐野被江眠一口一个段子给气笑了,“你跟谁学的?”
江眠笑得呲牙咧嘴,故意说道,“傅峥嵘。”
唐野笑意一僵,“存心气我?”
江眠一边下棋说,“对的。”
唐野直接吃了她的战车,江眠一惊,“等会等会等会……下个棋而已用不着这么大动肝火吧?”
“光下棋挺无聊的。”唐野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笑起来的时候一双丹凤眼剧毒而又艳丽,“不如我们下注?”
赌注?
江眠饶有兴味看着他,“好啊,要是我赢了,你以后就要在马四爷面前保住我。”
“你是马四爷的人,我如何保你?”唐野笑得恶劣极了,“要不就当我的二奶,要不就做我的情人。”
“呸。”江挺了挺胸脯,“姑娘我还没长开,不接客。”
“马四爷是不是就吃你幼女这套啊?”
唐野的笑倏地变作令人胆颤心惊的,此人喜怒无常,实在是不好捉摸他在想什么,江眠只得点头,“所以我也在想……”
“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可能和马四爷有关系?”
唐野直接接上了她的话,吹了声口哨,“虽然我是黑道的人,但是我们都是说一不二的,奸淫掳掠这种事我并不是很喜欢,有损我们恶人的格调。至于马四爷那种,已经不配称作人了。”
“我今天把这番话录下来,明天送给马四爷听。”江眠皮笑肉不笑,“马四爷想要和你交朋友这个念头就gameover了。”
唐野冷笑,“你倒是可以试试。”
一边说一边继续下棋,江眠不慌不忙摆阵应敌,过了一会又问,“你还没说你的赌注是什么。”
唐野装作思考的模样,淡淡的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缺,要是赢了的话……”
当的清脆一声,主教逼近江眠的国王。
男人笑得如同弯月下的狼群首领,凶狠而又危险至极,“今天晚上,我要你。”
江眠徒然一惊,抬起头来对上唐野的笑容,只觉得全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咬了咬牙,应道,“成交!”
半小时后。
江眠精疲力尽缩在沙发里,喘着气,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怎……怎么样,妹妹我没吹牛逼吧!愿,愿赌服输,不认就是我孙子,以后见,见了我得喊爷爷!”
去你妈的爷爷!
唐野想掀桌,又盯着国际象棋的棋盘道,“你刚才那步怎么走的?”
江眠赢了唐野连着态度都开始吊儿郎当起来,这种就属于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就跟当初和傅峥嵘认识一样。她翻了个白眼,“拿手走的。”
“我没看明白,重来。”
“重什么重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眠用脚勾了勾棋盘,态度相当放肆,似乎是赢了唐野一把,整个人都开始飘起来了,她缩在沙发中央,斜眼看唐野,“记得以后万事首要,保护我!”
唐野冷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
说完上前直接把江眠扛起来,江眠挣扎着,“你……等会,我今天大姨妈。”
“呵呵。”这回轮到唐野皮笑肉不笑,“你大姨妈是不是得来一整年?”
江眠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很奇妙是不是?我是隔一年来一年的,你得一年不碰我。”
放你妈的狗臭屁吧!
唐野暴怒,扛着她上楼,江眠脸都吓白了,“同盟同盟,我们是友人啊,不能对友人下手的,我可以给你很多马四爷的情报,抵消好不好?”
唐野带着怒意的声音传过来,“你是觉得,你能知道的情报,老子就查不到吗?”
江眠说,“大兄弟,要不我们坐下来谈谈?”
谈你麻痹!
等到唐野把江眠按床上的时候,江眠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唐野是什么人,黑道唐门的大少爷,伴君如伴虎,哪天一个不当心直接背叛他们之间的交易也有可能!
江眠慌了神,整个人都在哆嗦着,“你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唐野不顾江眠反抗直接开始扒她裤子,等到看见血迹的时候一愣,靠,是真的?
江眠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骗你吧。”
唐野怒火攻心,气得起身摔门而出,江眠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随后才猛地一颤,将衣服穿好躲在床角抱着自己,拿手机开始查。
原来是术后出血……江眠倒是得多亏这个出血救了自己一命,她起身去厕所换了裤子,刚想站起来,房间门又被人打开了,唐野满脸杀气地走道房间的厕所门口,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江眠尖叫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靠,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唐野把短裤丢在她床上,“老子给你拿了新的内裤!”
“哦……哦!”江眠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跟您说谢谢啊?”
唐野这回没那么怒了,双手抱在胸前,含着不善的笑盯着玻璃门,“说吧,我听着。”
江眠磨了磨牙,“谢谢您嘞唐大少!不过您送佛送上西,再帮我一件事儿吧!”
嘎——?唐野懵逼了一会,回过神来说,“什么?”
“帮……帮我出去买几包卫生巾呗。”
“……”唐野有种想踹门的冲动,江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有,现在他们之间的掌控权在他身上,她还敢那么多要求?!
江眠说,“行,你不买吧,我在你家的床上用血画地图。”
唐野忍无可忍,走出门对着楼下佣人喊道,“空着的帮我买点东西!”
“唐少您说。”
“女人用的!”
“……”唐少,这个范围有点广。
有个久经人事的老妈子上前小心翼翼道,“唐少是……套套吗?”
唐野怒了,正愁怎么泻火呢!现在来一句套套,套套用了也不能闯红灯啊!他好歹还是个讲人性的坏人!
于是他说,“你……你们平时都用的!”
老妈子说,“我们……?我们平时……”
唐野总算没憋住,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一字一句出声落地都能一砸一个坑,“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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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去超市了一圈,感觉把超市里所有牌子的卫生巾都买了一遍,送到房间门口后恭敬地退下。
江眠开了一个小缝,结果被唐野直接扒住门缝,她浑身炸毛一惊,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尖声道,“干什么!”
唐野直接扒开门走进来,把整整两大袋卫生巾丢在她面前,两座小山让江眠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喊了一句,“那你出去啊!”
唐野冷笑,“你下面老子没看过?膜都是我捅破的。”
江眠脸色一白,眼神里又出现了些许恐惧。
唐野最见不得她这幅样子,啧了一声,“快点换上出来!”
江眠颤抖着去挑牌子,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随后走出来,看见唐野身边站着两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还挺眉清目秀的。
江眠嘀咕这禽兽难道是要当着她的面玩3p吗,结果一见她出来,小姑娘就上去对她恭敬地鞠躬,“四小姐好。”
江眠后退两步,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做什么。”
唐野也笑,可惜了笑得太过危险,“给你安排的,你年纪小,有什么事情找她们帮忙就好了。”
江眠小心翼翼看着他。“唐少,您特意帮我找的啊?”还是想要找人监视她啊?
唐野脑门上青筋一跳,原本自己好歹是走妖孽面瘫风的,遇见江眠回回都要被逼成一个暴躁神经病,也不知道傅峥嵘以前怎么忍受她的。
于是男人又是怒吼一声,“爱用不用,不用拉倒!正好,你们两个晚上陪我。”
噫……江眠又试探性说道,“唐少,您口味有点咸啊。”
“江眠,你是不是给点颜色就能开个五彩城出来给我?”
唐野回头笑得无比凶狠,让江眠一惊,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咕噜噜跑回床上把自己用被子团起来,“晚安唐少,祝您身体健康。”
唐野冷笑一声关上门,江眠回过神来,才慢慢掏出手机。
过了许久,她撩起耳边的头发,打开手机上了微信。
没一会微信弹出来无数个消息提示,江眠点开一看,全部都是傅峥嵘在那里滴滴滴。
【傅峥嵘:歪歪歪?】
【傅峥嵘:女儿,你一天没上线了。】
【傅峥嵘:女儿你在睡午觉吗?】
【傅峥嵘:江眠诶,肚子疼吗?】
【傅峥嵘:小丫头啊,肚子饿了吗?吃晚饭了吗?】
【江枫渔火对愁眠:……吃了】
傅峥嵘回复地很迅速,之前怎么一直不说话?
江眠说,才有时间看手机。
【傅峥嵘:???先前都干什么去了?】
【江枫渔火对愁眠:陪唐野下棋。】
【傅峥嵘:???下棋?】
【傅峥嵘:你还会下棋?】
【江枫渔火对愁眠:想不到吧……】
另一边傅峥嵘拿着手机乐,心说上一次老宅子里还以为她不会下棋呢,结果小丫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又问了一下江眠肚子疼不疼,结果江眠说,不疼,就是出了点血。
傅峥嵘一听从床上坐起,出血量大吗?卫生巾垫一下。
江眠看着那排字,有点无语。
【江枫渔火对愁眠:……你怎么能这么顺溜地说出卫生巾三个字。】
【傅峥嵘:???咋,我不能用还不能说啊?】
【江枫渔火对愁眠:能,你要乐意,你用也成。】
【傅峥嵘:……】
【傅峥嵘:你那儿有卫生巾吗?你现在在哪?】
【江枫渔火对愁眠:唐野家。】
“你住他家了啊!?”
对面傅峥嵘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江眠为了防止再发出声音,只好打字给傅峥嵘,给他解释了一遍自己现在和唐野的合作关系,又讲了一遍白天发生的事情,傅峥嵘这才肯放心。
过了一会,傅峥嵘又发了一条。
【傅峥嵘:唐野家里有卫生巾?】
【江枫渔火对愁眠:没有。】
【傅峥嵘:谁给你买的?】
【江枫渔火对愁眠:唐野。】
五分钟后——
【傅峥嵘:哦。】
哦完之后两人之间的对话陷入一种沉默当中,傅峥嵘看出了江眠也在那边不说话,就随便讲了几句,随后道,如果有马四爷的一手消息,就赶紧告诉我们。
这才是正事吧。江眠过了好久也打过去一个字,哦。
就像是互相斗气。
傅峥嵘拿着手机在另一边叹了口气,没说话,将屏幕关上了,
窗外夜色已深,傅峥嵘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江眠走的第一天,他竟然失眠了。
另一边江眠看见傅峥嵘不做回复,也退出了微信,百无聊赖地看着小说,都是些言情的,以前江眠也挺爱看的,虽然说霸道总裁玛丽苏了点,但是好歹能满足她们的幻想嘛。
于是她这次也点开来,结果这回怎么都看不进,白莲花圣母婊的女主就跟江盼一个样,害自己流产的爹妈都能原谅,一家人还欢欢喜喜过年去了,后来又被男主抛弃,结果男主一回头又屁颠屁颠和人家在一起……这他妈没脑子吧!
江眠烦躁地将手机丢在一边,看了眼窗外,不知道傅峥嵘在家看见的月亮和她现在看的是不是一个样。江眠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关于傅峥嵘的事情,睡不着干脆跳下床。
大抵是之前睡过两个小时的缘故,江眠夜里很精神,就下楼闲着没事做菜。其实做菜的确算是江眠为数不多并且拿得出手的爱好之一。她总觉得做料理的时候把心思凝聚进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并且很解压。
来到客厅旁边的厨房间里,江眠走进去,里面各种厨具都有,一看就知道唐野也是个练家子,东西样样俱全,调味品也是应有尽有。拉开冰箱门,里面有丰富的食材准备着。其实唐家有专门的下人在另个厨房做饭,这个只是唐野的私人厨房,闲着没事他自己做料理玩的。
江眠用手指夹着两个蛋,打碎了放糖,随后熟练地开始用打蛋机打出新鲜的奶油来,又开始切水果,铛铛铛的声音清脆且有节奏,等到唐野警觉地察觉到动静下楼的时候,江眠正好做了一个芒果千层蛋糕,看见他,少女头也没抬,在裱花,含糊着问了一句,“吵到你了?吃不吃千层?”
唐野倒是被江眠这个架势给弄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他说,“你做了千层?”
江眠裱花结束后就直起身子来,对着唐野让开位置,给他看她做的芒果千层,随后拿手机拍了一张,“要不要吃?”
唐野说,“吃。”
于是二人大半夜的临时活动变更成了吃蛋糕,唐野去泡了一壶红茶,然后灌上牛奶,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香甜的味道,江眠把剩下的奶油挤在他的奶茶上,做了个雪顶。
唐野看着她的技术就在一边要笑不笑地说,“看来你会的东西还挺多。”
江眠耸耸肩,“今天我会的都已经给你看完了。说实话我也没别的招了。”
唐野看着她切蛋糕熟练的动作,在一边没说话,江眠切好把剩下的放进冰箱里,她说,“要吃的话早点吃完,明天给你两个小姑娘也吃一点吧。”
唐野端着蛋糕冷笑,“你心真大。”
两个人晚上边吃蛋糕边聊天,到后来江眠手机震了震,是陈尽发来消息。
江眠和陈尽联系从来不用微信,一直都是很原始地发短信,这么大晚上的他突然间给她发消息,有点儿反常。
果然不出江眠所料,刚点开来,她瞳仁就缩了缩,对着唐野道,“陈尽那里出事了!”
唐野吃着蛋糕一愣,“怎么了?”
江眠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起来,“我就知道……我就该知道,那个时候马四爷问我回不回去……还有另一层意思。”
如果她不回去,他就对陈尽下手!
陈尽没事,可是现在陈尽的家里人出事了,他两个弟弟妹妹陈深陈鱼傍晚出去就没回来!
江眠被这个消息激得眼眶发红,唐野停了也皱起眉头来,“马四爷那么狠?”
江眠抬头看他,“你能帮我查查吗?”
唐野含着笑,“能是能,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我帮忙查……有什么补偿吗?”
江眠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需要什么情报,我帮你!”
唐野贴近她,在她耳边投下一颗炸弹,“我要……傅峥嵘的情报。”
******
江眠是在半夜的时候回到了白岩河边,从唐野的车上跌跌撞撞跑下来,陈尽正站在楼底下,看见江眠的时候,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江眠心疼地上前抱住他,旁边的唐野看了,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见陈尽靠着她狠狠哆嗦了两下,冲江眠道,“……马,马四爷把他们……带,带走了。”
江眠痛声道,“怎么回事?!”
陈尽红着眼眶,“……可,可能是我弟弟,他,他们没说,说我在哪儿。”
“这他妈是冲着我来呢!”江眠抓着陈尽胸前的衣服,身体止不住地哆嗦,她喃喃着,“陈尽……马四爷是在拿你威胁我呢!”
陈尽没说,伸手按住了江眠的头顶,他说,“眠儿……我,我们,逃吧。”
逃离白岩河,逃离马四爷的掌控,哪怕可能会以死为代价。
江眠惊恐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别说话陈尽!也许附近还有别人在,别让马四爷的人听见你这句话。”
他们当初进了这个圈子,就难以跳出这个染缸。
洗白这两个字,对于江眠和陈尽来说,是不存在的。
唐野看着他俩好久,许久才缓缓道,“还去不去找马四爷了?”
江眠回头,见男人穿着风衣上来,理了理头发,笑道,“我的人查到了你朋友的弟弟和妹妹……在马四爷名下的别墅里。确定要去吗?”
那个时候陈尽的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恨意,他说,“你,你等一下。”
他松开江眠,转身往破旧的出租屋里走,拿了一把小刀出来,随后藏在身上,江眠被他这个动作吓得不敢说话,好久才,“陈尽……你冷静点。”
陈尽没说话,唐野说,“走吧,带你们去见马四爷。不过说好了,我和马四爷可没有账要算,你们敢把我拉下水,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江眠沉沉地直视着他,随后陈尽也跳上车,三个人在漆黑的深夜中赶往马四爷的别墅。
谁都不敢说一个字来猜测陈尽的弟弟和妹妹在马四爷那里会有什么下场,马四爷喜欢小孩子,这种喜欢早就超出了正常的恋爱范畴,是一种扭曲的人性,是一种变态的喜欢……
没错,江眠早就在怀疑很多虐童案的背后,都有马四爷搭把手,当傅峥嵘提到犯罪者就像一个团伙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是不是马四爷的人在背后做什么。
趁着唐野开车,江眠拿出手机,装作玩游戏,暗中迅速发了一条短信给傅峥嵘。
老天保佑……这次一定不能出什么事情……
三个人到了别墅门口的时候,马四爷的人似乎已经料到了江眠和陈尽会过来,有人拦在门口,说道,“四小姐,您不能进去。”
江眠上去一个耳光摔在那个人脸上,一边冷笑,一边一脚把他踢在墙上,“嘴巴上喊我一声四小姐,怎么不乖一点?”
那个人趴在地上,捂着脸像条狗一样大喊,“四小姐,四爷说了,若是你和陈尽来了,一个都不许放进去!”
江眠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个人,“看来四小姐这个名字也是白喊了,四爷这是不把我当家人看了啊。那么,唐门大少这个名号够响亮吗?”
趴在地上的人浑身一惊,抬头就看见了跟在江眠他们伸手的唐野,男人站在风中,一张脸一正一邪,正淡笑着,笑容嗜血。
他吓出一身冷汗来,哆哆嗦嗦地说,“四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滚开!”陈尽上前,一脚把他踹翻天,可是下一秒裤脚管又被人抓取,“来人呐!有人要硬闯!”
很快,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从别墅的四周窜出来,上前包围住江眠。
对付一般人他们有胜算,可是对付身材高大那么多的职业性保镖,江眠觉得有点悬,这不是在拍电影,实力悬殊,相差太大。
硬闯不行,只能赌一把。
江眠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四爷!我是江眠!唐少送我回家,您不来见一面吗!”
“四爷正在办事,不得喧哗!”
“这都是什么事啊?”
突然间,别墅的正门被人打开了,马四爷穿戴整齐站在里面,看见江眠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就像是早就知道江眠不得不回来,他眯了眯眼睛,相当不善,“小四,这么晚才回来?”
江眠忍着浑身上下的恶寒上前,“唐少约我看了场电影。”说谎从来不需要打草稿。
唐野站在身后,马四爷意味深长问了一声,“唐少是来给江眠保驾护航的吗?”
唐野没说话,只是仍旧端着那副谁都看不懂的笑,双手插兜,如同鬼魅一般立在漆黑夜里。
马四爷看了眼旁边的陈尽,又是慢吞吞问了一声,“陈子,你怎么来了?”
陈尽双手丝丝攥成拳头,马四爷这幅样子他压根做不了什么,可是……陈深和陈鱼分明是他抓走的!
江眠只能笑着继续把话往下圆,“我回来找陈尽呢,陈尽说家里两个小孩子找不到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里完了不晓得回家,就想找马四爷帮个忙。”
“小孩没了,报警呀。找我,能干什么?”马四爷像是故意一般,加重了“报警”两个字,想来是对江眠已经相当怀疑。
江眠只能退后几步,唐野站在一边,给了她些许安慰感,马四爷哪怕要收拾她,也得顾忌唐野在场……
她咬了咬牙,“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才想着找你帮忙。陈子好歹以前帮你干了那么多事儿,咱这种人怎么能指望jc,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所以想你帮忙让下人去问问,有没有见过陈尽家两个小的。”
这番话倒是说得天衣无缝,只是马四爷听完冷笑一声,对着江眠道,“怎么找到我这个别墅来了,平时不都是在白岩河边找我么?小四,你这是在怀疑义父我藏了陈尽的弟弟妹妹?”
江眠浑身都惊起了鸡皮疙瘩,忍着颤抖道,“小四不敢!只是想找四爷帮个忙,今儿个去了趟白岩河,那里人说您不在。所以小四求了唐少去问您在哪,这才贸然上门……”
马四爷拖长了语调看向唐野,“唐少……您怎么容着我这小女儿乱来呢……”
唐野陪着江眠演戏,声音冰冷地说道,“我挺喜欢您小女儿的,再加上这是江眠好朋友的事情,就一块插手了。马四爷不会怪我吧?”
马四爷笑得咬牙切齿,说道,“两个小的就在我这里,一个小时前跑出来正好跑进我别墅里面,我想这里离着白岩河远,就让他们晚上临时住下了,倒是忘记和你们知会一声。”
陈尽全身都在发抖,这样蹩脚的烂借口,也亏他说得出口!
“那正好,这会子让陈尽带回去吧。”
如果真的是有惊无险一场,那江眠还能松口气,可是如果……
如果马四爷真的对陈尽的家人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原谅她自己……
陈深和陈鱼都已经睡着了,两个小孩子还在读小学三四年级,被高大的保镖抱了出来,陈尽看他们衣冠整齐,狠狠松了口气,几个人上车的时候,马四爷在后面出声——
“小四,四爷这两年待你不差吧?”
他已经在怀疑她了。
江眠攥紧了手指,克制着声音的平稳道,“四爷是小四的再生父母。”
“呵。”马四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你记着就好。小四,你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别干对不起四爷的事儿,四爷不想失望。”
这句话如同一个警钟狠狠敲在江眠的心口,她肩膀颤了颤,继续对着马四爷道,“四爷放心,小四绝对不会背叛您。”
马四爷转身进了别墅,门关上那一刻,江眠彻底松了口气,倒退两步,被陈尽接住。
她背后已经是淋漓冷汗,这才发现马四爷的威压有多大,光是一句警告,就已经让她如此胆颤心惊。
江眠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机,死死地握住,没有松开手。
******
唐野做了次车夫,把陈尽和他家里两个小的送回家,这才又带着江眠回了唐门,回去的路上看到天都快半亮了,江眠又开始打起瞌睡。
唐野一边开车一边抽烟,闻到烟味江眠醒了过来,淡淡地说着,“别抽烟了。”
唐野笑了一声,“我不常抽,快睡着了,提提神。”
“那正好,换我开。”
江眠一下子来了兴趣,伸手摸了把唐野宾利的方向盘,“还没开过这么贵的车呢……”
唐野乐了,就干脆把烟丢到窗外,“你会开车?”
江眠摇摇头,“不会。”
“……”
“不过我ps4上还玩过极品飞车。”江眠兴奋地搓手手,“反正这玩意儿不是和碰碰车一个道理么?”
“……”唐野说,“你还是闭嘴吧,坐稳了,我们快到了。”
十分钟后,两人到家,唐野完美地将车子停进车库里,一脚踩住刹车,激起车库里一堆尘土飞扬。
江眠下去的时候咳了咳,随后道,“我们再晚两个小时,可以吃早饭了。”
唐野说,“那干脆别睡了,陪我下棋?”
江眠立马摇摇头,“和你下棋有什么意思,你又不认输,无趣。”
唐野刚想发作,就看见她蹦蹦跳跳出了车库往客厅楼上跑,“我年纪小,正在长身体阶段,需要睡眠。您老大叔一个了,随便您睡不睡。早安!”
说完门一关,嘭的一声响,唐野心说这丫头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了,果然是个没心眼的。
一觉睡醒,唐野在楼下铛铛铛切三文鱼,江眠走下来的时候夸奖了一句,“刀工不错啊唐大厨。”
唐野刷的一下把刀挥到她睫毛前,“再说一句,我把你切成三文鱼刺身这样的。”
江眠咽了咽口水后退几步,“我……我就随口一说。”
她溜去客厅晒太阳了,一边晒太阳一边和傅峥嵘聊天,她说傅峥嵘,今天我们吃日料。
【傅峥嵘:你们?】
【江枫渔火对愁眠:还有唐野。】
【傅峥嵘:你伺候他做刺身???】
【江枫渔火对愁眠:不,他会料理,不需要我动手。】
【傅峥嵘:……哦。】
【江枫渔火对愁眠:他比你会的东西多,地板拖得也很干净。】
【傅峥嵘:那你住着呗,我又没说不好。】
【江枫渔火对愁眠:是啊,我觉得,他一在,我就不用继续喜欢你了。】
唐野除了性格变态人渣了一点,除此以外好像也挺好的,有钱活好长得帅,活好是指厨艺。
曾经江眠在傅峥嵘家里的时候,天天都换着花样给傅峥嵘做早餐取悦他,现在到了唐野家里,都不用自己费心,唐野做饭技术跟她不相上下。
傅峥嵘看着江眠那一排,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就觉得难受得很,胸口又闷又烦燥。
【傅峥嵘:黑道分子的头头不是你能喜欢的。】
【江枫渔火对愁眠:你还是人民jc的老大呢。】
【傅峥嵘:江眠,你能不能别跟我斗气,你年纪还小,别见一个喜欢一个,以后会有好男人来照顾你……】
【江枫渔火对愁眠:别说了。以后也不可能会是你来照顾我。】
【江枫渔火对愁眠:所以我怎么样,和你无关,你不需要来指点我喜欢谁,包括我喜不喜欢你。】
傅峥嵘没说话,看着江眠打来的字,忽然间觉得,这才走了几天,她就已经变得她不认识了。
是啊,江眠现在这个年纪,是成长和接受新事物最快的时候,每天都会有新的认知在颠覆在重新创见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或许经年之后江眠会出落成一个优秀而又成熟的女人,而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也不会是自己。
是他亲手推开的她。
傅峥嵘忽然间就有些慌,无意识地有些慌乱。如果江眠彻彻底底长大了,脱胎换骨,那么那个时候,自己要如何与她相见?
那个曾经很依赖自己,很喜欢自己的小姑娘,如果变成了一个对自己一脸陌生毫不在意的女人,他会不会后悔?
傅峥嵘起身,看着jc局窗外的阳光,忽然间就觉得,阳光温暖,可他心头荒凉。
为什么……?
走了一个江眠为什么会牵扯出这么多奇怪的情绪?
傅峥嵘没说话,关掉了手机,烦躁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江眠发来的最后一段信息很长,是她昨天夜里和马四爷打交道的事情,最后还附加了一句,她说,为了安全起见,让他帮忙找人保护一下陈尽。
傅峥嵘冷笑,是啊,她现在有唐野保护着,自己只需要保证陈尽的安全就好了,江眠暂时不会有危险。
曾经这是他的责任,保护江眠的安全,把她带到自己的家里培养。
后来,她躲到了别的男人的羽翼下,并且变得他越来越陌生。
唐野看江眠的眼神,明显和普通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那眼神里带着野兽一般的掠夺欲,傅峥嵘与他对视,都会觉得心惊。为什么,江眠要找一个这么危险的男人当靠山?
傅峥嵘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他有一种江眠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错觉。
******
可是半个月后,悲剧就发生了。
陈尽死了。
江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做了手工酸奶,一听见这句话,杯子从手里砰然落地,碎片四溅,酸奶洒了一地。
她怔怔地听着这个消息,忽然间觉得耳边嗡嗡响,像是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江眠还维持着端着杯子那个动作,可是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江眠嘴唇哆嗦着,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唐野,男人冷漠无情地宣告着一个事实,“江眠……陈尽单枪匹马去找了马四爷,想刺伤他不成,马四爷伤了几根肋骨,他被抓起来从悬崖上丢了下去。”
从悬崖上丢了下去。
江眠不顾一地酸奶的残渣,疯狂地要往门口冲,背后唐野拦腰抱住她,“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陈尽!”
江眠没哭,只是发疯一样吼着,“陈尽不可能死!不可能!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把我当做亲人的人,他不可能——!!”
到后来她声嘶力竭,陈尽不可能死!她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她明明叫傅峥嵘保护好陈尽了啊!之前都保护下来了,这次怎么可能会出错!
唐野看见她这样慌乱无主的样子,只得放缓了声音,“江眠,生死有命……我已经派人去搜了一个晚上,没有找到……遗体。”
最后的遗体两个字,是压死江眠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才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忽然间汹涌而出,全身上下溢出一股吞没她所有意识的悲伤,江眠没有出声,可是等到唐野把她的脸扳起来的时候,却是狠狠一惊。
江眠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像个木偶,眼泪却从未停歇,她疯狂地哭着,用力地哭着,却死死咬着牙,颤抖着,一声哭泣都没有。
一个人可以有多绝望呢?哪怕穷途末路,只要最后的信仰不灭,背水一战釜底抽薪,随时随地都可以重来。
一个人可以有多绝望呢?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怀揣着仇恨的人,最可怕的是一无所有的人。
每个人心中的魔鬼都被爱所压制着,那些爱与温暖让人们和平相处互相照顾,可是全部的爱被抽空的时候,他们又该当如何呢?
唐野曾经见过一句话——如果不斩尽杀绝,每死一个亲人都会让幸存者悲痛欲绝……那么最后的幸存者,就不仅仅是肝肠寸断那么简单了,而是化作……复仇之鬼!
而此时此刻的他,就在江眠的眼里看见了这样的情绪,她孤身一人没有牵挂,唯一当做亲人的陈尽死于马四爷的加害,现在的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就如同全世界只剩她一人的绝望,那个时候的江眠,反手狠狠抱住了唐野,像是需要一个依靠,否则她救护倒下去,倒下去,身后是无尽深渊,没有救赎。
她大口喘气着,用力呼吸着,将所有的理智悉数收拢,她猩红的眼眶里不停地溢出崩溃的思绪,将唐野的手臂上的衣服外套狠狠钳住,唐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一时之间脱不开身。
江眠一句话都没有说,唯有抬头的那一刻,眼神宛若杀人刀……
唐野其实一直都在担心江眠会不会崩溃,可是从那以后江眠再也没露出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就像陈尽的离开带给她的伤害只是一个错觉,那天夜里回去后,第二天起来江眠就恢复了正常,该干嘛还是干嘛。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的如同一个绝望麻木的深潭,几欲令唐野都生出不忍对视的错觉。
江眠一直在想,那天回去后陈尽和马四爷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想不明白,陈尽失去了消息。唐野说他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是她不敢相信。
为什么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
唐野说,这几天没去了,尸体估计也被悬崖下面的动物吃光了。
江眠没说话,就是切菜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切开了一个口子。
唐野看着她,她看着伤口,眼睁睁看着血滚滚流出,可是她像是察觉不到痛一般,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将手指放到了水龙头下冲,清澈的流水混合着血丝落在了碗池中,唐野都看不下去了,上去拿着全棉的餐巾纸把她手擦干,从兜里摸出创可贴来帮她贴上。
江眠直勾勾对着创可贴看了会,才道,“谢谢。”
唐野看着江眠的脸,压低声线说,“你没事?”
“有什么事?”
江眠抬头起来看了唐野一眼,“没事啊。”
她耸耸肩,可是心里却一直都有声音在问,陈尽一直都有傅峥嵘的保护着,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江眠很想去查一查,然而无从查起。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谁,陈尽没了,傅峥嵘也拒绝了她,江眠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大概唯一还剩下一个念头——
就是马四爷,必须得有报应!
唐野生怕江眠也一个脑子发热冲上去要和马四爷你死我活,到时候又被人家抓着从悬崖上一丢,好了,倒是和陈尽死一块了。
他说,“江眠,你想扳倒马四爷,没那么简单。马四爷这都几年了,背后势力根深蒂固,你不能贸然去找他。”
“我不会。”
江眠平静的假象下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的声音细听似乎带着颤抖,“我那么弱小,怎么可能。”
唐野没说话,江眠做了菜,随后拌了一盘水果沙拉,递给唐野,她说,“吃吧,我现在除了活着,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
最近市里面出了好几起幼女遭遇性侵案件,傅峥嵘忙的焦头烂额,所有的疑点都有着重复的地方,比如说被杀害的小孩子身上都会有一套全新的衣服,替他们穿好。
难以想象凶手在杀死小孩子后又温柔地帮他们把衣服穿上时,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
他杀死了他们,却又怜爱地,替他们穿上新衣服新鞋子。
光是想想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犯罪嫌疑人对于小孩子的爱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他的爱带来死亡,他觉得那是爱,事实上,那是法律和道德都容不下的加害。
这样的人,必须尽早绳之以法!
江眠那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消息,最近几日江眠和他聊天的次数并不频繁,他看了眼消息,忽然间瞳仁一缩。
江眠发来的只有寥寥数字,写着,陈尽死了。
傅峥嵘不可置信,不可能!陈尽一直是活在自己的眼线下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打电话问手下,手下说队伍里有两个人昨天请假离队,随后失去音信。
“把那两个人给老子带上来!”
竟然有内鬼!防不胜防!是谁放的内鬼?王军华?
马四爷和王军华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傅峥嵘现在脑子里各种线索乱成一团,这边江盼和唐门的事情还没处理好,那边陈尽和马四爷的事情又出了问题。
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这些事情都搅在了一起。
他给江眠发了个地址,说那里见,江眠很诚实地告诉了唐野,“我要出去见傅峥嵘。”
“去报告情报的?”
唐野眯眼笑了笑,“你住在我家这段时间,搜集到了些什么?”
“需要我说实话吗?”
江眠抬头看向唐野。
唐野没说话,却挑了挑眉,示意她说。
江眠说,“说实话,你的情报我没有收集到。傅峥嵘派我来是想控制马四爷的,至于你,暂时还缺点决定性的证据把你们整个唐门一窝端。”
唐野眯着眼冷笑了几声,“他自然是没那个证据,捉走一个唐为觉得相当了不起,而我只把那个人当个笑话看。唐门没了唐为,没了就没了,并不可惜。”
江盼咬了咬牙,“唐野,你和马四爷是一类人吗?”
唐野盯着江盼看了半晌,“怎么,又想抓马四爷,又想抓我?”
江盼笑了笑,没说话。
她说,“没有弱点的人是最可怕的,和失去了弱点的人一样可怕。”
唐野望着她的脸,没说话,江眠见他不拦,就直接走出了唐门的别墅。
身后,逆着光,唐野的说话声从客厅里传出来——“江眠,我放你出去,不代表你是自由的。如果你妄想逃走,我可能会用点强制性的手段。”
“我会回来的。”
少女转身冲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峥嵘看见江眠是在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再看见的时候,他觉得江眠好像长高了,又白了,整个人站在那里,一张脸愈发清纯娇艳,可是比起从前来,少了几分少女的无暇,多了几分女人味的诱惑。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深下来,随后江眠坐到他面前,紧闭双唇,可是眼眶却渐渐红了。
天知道,她看见傅峥嵘的那一刻多想躲进他的怀中,告诉他这段日子她过得有多艰难,如同与狼共舞,每天都在斗智斗勇,提心吊胆应对周围身边人。
可是她没想过退缩,傅峥嵘一句我需要你帮忙,她就会了拼了命踏入这龙潭虎穴。
傅峥嵘看见江眠眼里委屈的情绪,心尖颤了颤,扯开笑脸说,“眠儿……”
两个字一出,江眠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两只手死死搅在一起,咬着牙齿,眼睛通红,坐在傅峥嵘对面,哭得梨花带雨。
走过去的服务员看了窃窃私语,“那小女孩儿哭得好可怜。”
“是不是告白被那个男的拒绝了?”
“我看像,那个男的一看就是硬心肠的,小姑娘多可爱啊。”
“哎哟别说了,多少美女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
“……”
此时此刻被服务员们骂作傻逼的傅峥嵘正坐在位置上,一脸的慌张和束手无策,“闺女你……你别哭啊,唉你慢点……爹给你擦眼泪。”
他伸手抽了一张餐巾纸,就去给江眠擦,可是一碰到江眠的脸,小丫头颤抖得更厉害了,她一下子抓住了傅峥嵘的手腕,傅峥嵘察觉到她抓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不停地抖。
像是这阵子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是江眠每天给他发消息倒是说得自己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他也没怀疑,以为江眠和唐野是达成共识所以和平相处的,没想过小姑娘和一个危险的男人待在一起……有多胆战心惊。
他心口忽然间就刺痛了一下。
傅峥嵘一边手忙脚乱安慰江眠,一边等她哭累了,终于江眠哭停了,张嘴就是我要吃烧腊。弄得傅峥嵘哭笑不得,一抬手,叫来了服务员,招牌菜都来了一份。
最后江眠又是哭又是吃,又可爱又惹人心疼地把菜吃完后,一边抽抽搭搭地和傅峥嵘汇报情况,一边说,“我一定要给陈尽报仇……我一定要给陈尽报仇。”
陈尽是她这辈子最信赖的人,甚至超过了傅峥嵘。
那一刻傅峥嵘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好像是因为陈尽的死毁掉了江眠所有的理智,他忽然间开始有点嫉妒陈尽。
他和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此互相信任?
这需要多少年的默契和彼此互相的付出才会达成的一个共识?
傅峥嵘不敢去想,江眠现在还抱着很大的怀疑,觉得陈尽没有死,可若是陈尽真的死了呢?
真的死了的话……
江眠会崩溃吧?
傅峥嵘站起身,看着江眠吃完了,他自己吃的并不多,最近江眠不给他做饭了,家里又回到了那种清清冷冷的日子。其实以前他是能够忍受的,只是江眠来了,带来了许多新鲜的感觉,等她一走,再一次清冷下来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熬过去了。
人真是贪得无厌的生物啊。
傅峥嵘自嘲地笑了笑,上去捏了捏江眠的脸,可是她却像是有感应一样避开了。
这种闪避让男人的瞳仁微微缩了缩,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从指缝间倏地溜走了。
他带着江眠去打了一个耳洞,顺路把他们研究出来的耳钉型追踪器安在了她耳洞里,随后道,“这个外面是纯银的,不会过敏。里面有定位系统,这样你不会丢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江眠只觉得无数悲伤的情绪朝她涌来,她无法招架,只能这样又红了眼眶。
她清楚地发现,原来在面对某些事实的时候,自己除了难过,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傅峥嵘顺路带着江眠逛了一圈超市,然而这次却不像上次一样欢乐,江眠整个人都阴阴沉沉的,陈尽失踪的消息带给她打击太大,在面对自己喜欢吃的零食的时候,江眠也没有了上次眼里发光的表情。
傅峥嵘觉得他的小女儿变了,变得陌生了,变得……令人不敢接近了。
以后她还会变,女大十八变,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敢去想,因为江眠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随便买了一点东西江眠就下楼,到停车场的时候,傅峥嵘拉开车门,江眠却停顿了,她说,“我在这里等着吧,唐野会派人来接我。”
傅峥嵘没说话,手扶着车门笑了一声,“你已经习惯和唐野住在一起了?”
江眠抬头看着傅峥嵘,许久才轻声问一句,“是吗,你在意吗?你不在意,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傅峥嵘又是沉默好久,才哑着嗓子道,“唐野那种人,你不要随便喜欢,他藏得很深……”
“不需要你来一遍遍提醒我!”
江眠发了火,将装着东西的环保袋丢在地上,她低笑了几声,垂着头,肩膀都在哆嗦,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她说,“傅峥嵘,我们断了,行不行?”
那一刻,傅峥嵘的心脏猛地漏跳几拍,他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看着江眠的脸,近乎无意识的喃喃着,“为什么?”
“为什么?”
江眠歇斯底里地笑了几声,“你睡过我两次,我为你打了一次胎。这都是你欠我的,然而无所谓,你两次都负责很到位,打胎的时候还亲自陪我来,做的还是最贵的手术。我想我比起那些被渣男抛弃结果一个人来做人流的小姑娘好很多倍。可是傅峥嵘,你千不该万不该……”
“……就是给我那么多希望。”
希望这种词语多致命啊,一旦有了希望,你就会期望越来越多,可是当你的渴求落空的时候,你所有的幻想都会化作泡沫消失,在那一刻,希望之后带来的失望是无穷无尽的,比当初的希望还要多太多倍。
江眠倒退几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说,“傅峥嵘,我现在知道,你培养我,训练我那么多技能,是想让我帮你打探很多消息。好,其实你只要直说就可以,不用绕那么多圈子。”
她胡乱地抹着眼泪,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疼。
她说,“其实我也高估了我自己。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求,只想陪在你身边,就会得到满足。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贪婪得很,我想得到你更多,除了身体,还有心脏。”
“我也高估了我的坚持力,我总觉得自己对你的爱就是那种哪怕不给回应也可以傻傻等待下去的深爱,后来我发现不是。我卑劣极了,得一,始贪千千万。你不给我的时候,我就想放弃。我多脆弱啊,什么都坚持不下去。”
她抬起头来,挂着眼泪冲傅峥嵘笑了笑,“所以,请你以头顶上司的态度对待我,而我,也用一个卧底的身份来回报你。所有的信息,我会转达给余晏,你的微信号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拉黑了。”
傅峥嵘错愕地掏出手机,才发现江眠的确将他拉黑了。
朋友圈都进不去。
他的心在剧烈跳动着,牵扯出酸痛的感觉,他不明白,只是在看见江眠脸上的泪水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这种感觉叫做心痛。
“以及……你说你要保护我。”
伸手,傅峥嵘瞳孔紧缩间,看见江眠伸手狠狠扯下了耳朵上的耳钉!
那一刻,血肉模糊,血珠飞溅,她直接不管不顾用力一扯,鲜血淋漓地将原本打进去的耳钉从耳朵上直直拽下,疼得她自己都狠狠哆嗦了一下。
剧痛蔓延,可是江眠浑然不觉。
这算得上什么呢,傅峥嵘,这根本抵不上我现在内心的痛苦一分一毫!
傅峥嵘的手指开始隐隐发颤起来,这该有多痛?
男人俊朗的面孔上出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他说,“江眠,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江眠将耳钉用力摔在地上,“我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的定位,也不要你来保护我!你要保护那么多人,可是傅峥嵘,你独独伤害了我一次又一次!说着拒绝我,还要一次次对我好,为什么?你不能冷酷一点么?我是个没有毅力的人,你说不爱我了,那我也就算了。不就是一场爱,我放弃就是。谁离了谁会死啊?”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着声嘶力竭的语气,让傅峥嵘的心脏剧痛,全身上下都如同针扎一般,看着江眠的脸,他觉得自己有一种恐惧感。
恐惧她从此可能真的会离他而去。
江眠的耳垂上还滴着血,可那一刻她的脸色却苍白地如同一个死人,她对着傅峥嵘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曾经的江眠可爱天真,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样,如同赴死一般的表情……
头一次,傅峥嵘有一种站不稳的错觉。
他往后靠着车子,声音都在发颤,“江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傅峥嵘。”
江眠的声音冷漠得不再有任何一丝爱意,所有对傅峥嵘的好感,和少女一般苦涩却甜蜜的爱恋,在这一刻悉数化作泡沫灰飞烟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昔日的形象轰然崩塌,伴随着她早已破碎不堪的世界一起渐渐化为了粉末,风一吹,就了无踪迹。
傅峥嵘,喜欢你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啊,还好你不爱我,才让我有了离开你的动力。
现如今,我们都放彼此自由吧。
“你要我帮忙的事情我会做到。别联系了,余晏会把话带给我,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吧。”
少女转身,背后有一辆宾利开过来,傅峥嵘手指倏地攥在一起,见到宾利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是唐野。
他们曾经交锋过,那一次可笑的酒店扫黄行动,救出了他身下的江眠。
唐野其实也察觉到了,对面大楼里,有个男人,将红外线准心直接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那种熟练程度,除了傅峥嵘,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看着彼此,男人之间的对峙不外乎就是气场的碰撞,年纪轻的时候会有小男生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年纪大了,才知道动手是他们最不屑的方式。
而除此以外,有千千万万种把中意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就让对手生不如死的办法。
唐野轻笑了一声,看见了江眠耳朵上的血,又变了表情,微微皱起眉毛,“怎么回事?”
江眠没说话。
唐野没有追问下去,就是无所谓地说,“这次虽然我创可贴还有多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给你包扎。”
“不用包扎。”
江眠淡淡地说,“血流干了就好,一丁点血肉,不会死。”
这样冷漠而又生疏的语气,唐野也是愣了愣。
眼前的人还是曾经喜欢插科打诨,天生牛犊不怕死的江眠吗?
他看了眼面前的少女,江眠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淬过炼过的钢筋,冰冷锋利。挂在苍白的脸上,给人一种濒死的人最后放手一搏的错觉。
江眠朝着车子走去,身后傅峥嵘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力气挽留她,而她脚步自动一停,忽然间回过头来看着傅峥嵘。
那一刻,傅峥嵘的心脏剧烈跳动。
而江眠只是淡漠地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在笑,可是那笑陌生得令傅峥嵘难以看懂。
她说,“傅峥嵘,其实还是要谢谢你,送我一场空欢喜。我曾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那么现在呢?
傅峥嵘竟然问不出口。
最后的时刻,江眠用嘴型无声地描述出几个字,男人瞳仁骤然紧缩间,她转过身去,用比先前快一倍的步伐钻入车中,随后唐野也坐回去,发动车子,直接起步。
车子从他身边开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车窗按下来后江眠的侧脸,冷酷得像是雕像,连眼珠子,都没转过来看他一眼。
车子开远了,留下一对朦胧的车尾灯,随后没入马路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傅峥嵘就这么站在停车场出口好久,没有去发动车子,也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就是这样直愣愣地站着。
大脑像是受到剧烈刺激一般震荡着,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一并涌了上来。
脑子里竟然出现了无数和江眠的回忆,他们相处几个月的时间里江眠给他花心思做的每一道菜,还有和他一起打过的游戏。
傅峥嵘觉得自己像是丢掉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忽然间喘不过气来。
回忆的画面渐渐回溯跟上现实的步伐,定格在江眠最后一声道别上。
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流动,被静止成了一帧一帧的画面,唯有江眠无声地动着口型,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回放一般,一字一句,印在他脑海里。
她说。
傅峥嵘,我爱你,再见。
#人与人之间情断义绝,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就算表面上有,也很可能只是心已经离开的结果,事后才编造出的借口而已。因为倘若心没有离开,当将会导致关系破裂的事态发生时,理应有人努力去挽救。如果没有,说明其实关系早已破裂。
傅峥嵘回去后才想明白一段话,江眠是真的要走了,所以才会在来的路上连着他的微信一并拉黑了。
口口声声说萝莉多容易推倒,可是江眠心狠起来的时候,傅峥嵘都不及她。
她就以一种如此决绝的姿态,干脆利落,鲜血淋漓地断掉了和傅峥嵘的联系。
傅峥嵘回到家里,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发呆了许久,忽然间有一种失去了什么的错觉。
他心里很慌,就仿佛先前曾经有一个人将他的胸膛填满,让他挂念,让他在乎,可是现如今这个人走了,留下空白,留下他。
只是走了一个江眠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傅峥嵘打电话给余晏,约他出来喝酒,余晏开着车吭哧吭哧开到傅峥嵘家门口,看见男人脸色的时候吓了一跳。
“卧槽,你这什么表情,像老婆跟别人跑了似的。”
啪嗒一下,傅峥嵘感觉有一枚无形的箭矢插在自己胸口,他没好气地看着余晏,“有没有句人话了?”
余晏说,“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啊,不会被戴绿帽了吧?可是你也没女朋友啊,你哪儿来的绿帽?”
左一个绿帽右一个绿帽,傅峥嵘听得脸都绿了,满脑子都是江眠要是跟着唐野回去了,被唐野压在身下哭哭唧唧怎么办。
眼前闪过一片片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全是江眠的。傅峥嵘觉得自己真的从一个正义的人民jc变成了变态萝莉控,时不时就容易去想江眠娇嫩的身体。
妈的,这还怎么过日子!
傅峥嵘来火了,推了一把余晏,“多做事少放屁,走,去喝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余晏抓着保时捷的车钥匙,“你真的要去啊?傅家大少也要出入风月场所?”
傅峥嵘被他气笑了,“老子不但要出入,还要叫一群姑娘!”
余晏在旁边一拍大腿,“这才对嘛!走走,我和你说,我老早就想利用职便……”
“……”
傅峥嵘到了kw门口的时候,搂着小姑娘的傅暮终转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卧槽!”
“干什么?”傅峥嵘冷冷看着自己的弟弟,怀中那个小姑娘挺眼熟的,估计又是哪个网红。
傅暮终结结巴巴地说,“哥……哥你今天扫……扫黄啊?”
又观察了一眼余晏和傅峥嵘,傅暮终咽咽口水,“便……便衣扫黄?”
傅峥嵘真想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吊死在电梯里,他说,“喝酒!”
傅暮终一听,登时脸色就变了,贱兮兮地凑上去,“你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啊?我都要以为你这辈子要为国捐躯呢。”
傅峥嵘笑得咬牙切齿,“玩你的女人去,少跟我搭边儿!”
傅暮终在背后切切了两声,搂着姑娘说,“那是我家大哥!以前来这儿都是扫黄的,今天头一回是涉黄。”
“……”
******
余晏的速度很快,叫了几个朋友,随后就有一排pr小姐走进来。
傅峥嵘喝酒一愣,余晏说,“我给你叫个pr怎么样啊?”
傅峥嵘说,“你一会给我叫pr吧,我老了吃不消。先叫他们给我在酒里放两粒枸杞。”
余晏乐得哈哈大笑,指着一个短头发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说,“妹妹,快来,坐这儿!”
那个女人从一进来就盯着傅峥嵘两眼发光了,靠,这脸,这腿,这气场,这身材!天啊,上床肯定超带劲!一看就是特种兵退役的吧!
一听余晏这么说,赶紧靠到傅峥嵘身上去,傅峥嵘皮笑肉不笑盯着余晏,“看样子你是老手?”
余晏一本正经,“哪能呢,我这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看你他娘的就是玩忽职守!
另外几个朋友也一口一个傅大哥地喊,连带着周围一群小妹妹也娇滴滴地喊着傅大哥,傅峥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眠喊他傅峥嵘的时候多好听啊,怎么换了个人喊就受不了!
一群朋友喝上头了开始点歌,一会是很土嗨的社会摇,一会又是伤心情歌,在余晏抓着话筒唱“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的时候,傅峥嵘受不了了,对着他一屁股踹过去。
爱爱爱,啥他妈比的爱情不爱情啊!
余晏指着傅峥嵘喊,“老子看你失恋来陪你,你居然踹我?好,兄弟没得做了,我现在就走。”
傅峥嵘说,“自个儿滚,你们一个都不许拦。”
余晏一下子蔫吧了,看着傅峥嵘,“真狠心,闺女肯定就是这样被你赶走的。唉,每天吃泡面都要吃吐了……”
不说江眠还好,一说起江眠,傅峥嵘就变了脸色。
他忽然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抓江眠的时候,是在酒吧,她被人下了迷药,从酒吧后门抬进人家车子里,恰逢傅峥嵘过来扫黄,一下子就抓住了。
那个时候江眠小小一团缩在他怀里,又哭又闹,“jc同志,我是清白的,你救救我,嘤嘤嘤。”
傅峥嵘放了她,还给了她五百块钱所谓的买火车票回老家,结果没过多久,本来回老家的人出现在了ktv里,还被许宁楚压着,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的。
他想,江眠到底是如何有这种变脸的本事,让大家都信服的呢?
现在他明白了,其实江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又狠又虚伪,说断的时候,哪怕鲜血淋漓也要断了,不给一点后路。
他喝多了,就容易想起过去,想到了先前他曾在某个夜里拉着江眠到书房一顿人生教育。
那正好是他和江眠第一次冷战过后没几天,他左思右想觉得小姑娘不能这么习惯性撒谎演戏下去,就喊她来书房,结果她还是委屈巴巴的态度,言辞闪烁。那副表情,傅峥嵘一看就来气。
那个时候他说,“不要拿你对别的男人的态度来对我。能接受就改,改不了就滚蛋。别解释,不要听。”
江眠还是红了眼睛,她的眼中出现了慌张无措的情绪,大概是傅峥嵘这些话说的太狠了,伤着了她。
可是她的的确确是只会用谎言生活,如果要说让她诚心实意对待一个人,她就会像个新生儿一般惶恐不安。
能让骗子想用谎言去欺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夜晚,kw一片笙歌,而同片天空下的江眠,也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她缩成一团,将房间的灯关掉了,又拉拢了窗帘。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中,睁着一双眼睛,像是一只失去主人茫然无措的小兽。
唐野端着甜品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就忍不住开了灯,开了灯才发现江眠脸上的表情,痛苦,束手无策,以及不安。
——我曾见过绝望到极点的人,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唐野觉得现在的江眠就是这样,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端着甜品问了一句,“吃不吃?”
江眠茫然地点点头。
他把东西放到她身边,她就又盯着那堆芒果小丸子发呆,许久才轻轻抽了口冷气。
她说,“傅峥嵘给我买过这个。”
唐野觉得自己脑袋上有一根筋猛地跳了跳,他压低了声线,“这是我自己做的。”
“哦……”江眠还是一脸呆愣地看着他,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给我的?”
这他妈都端到你面前了,不给你给鬼啊!
唐野强忍下心头想咆哮的怒意,“我看你被人抛弃太可怜了,所以做了一份甜点来同情一下你。”
这句话总算是戳到了江眠的痛处,她眼睛红了红,随后哽咽了几声,“好。”
好什么好?这回答太匪夷所思了。
江眠说,“我被人抛弃了啊。”
完了,唐野伸手扶住额头,江眠是不是被这么刺激一下彻底变傻了?
他伸手拍了拍江眠的肩膀,顺手捏了句网络用语,“虽然你是个傻子,可是爸爸爱你。”
寥寥数字,刺痛蔓延在江眠心口,这话太像是傅峥嵘的语气,她一下子就被悲伤再一次吞没了,哆嗦着伸手按住了唐野拍在她肩上的手。
察觉到女孩子的颤抖,唐野眯了眯眼睛,“怎么了?”
江眠抬头看他,眼里竟有几分破碎的痛苦,她说,“你……好像傅峥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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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眠又不是真的傻了,第二天起来,她雷厉风行地回到了马四爷的场所,大概是仗着自己背后有唐野撑腰,直接喊自己的手下绑了几个人,把他们架起来按在陈尽出事的地方,迎着悬崖上呼啸的风,江眠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看不清她的脸。
只有她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出来,“说,当初是谁动手的?”
“我们……我们没有啊,四小姐……”
几个人瑟瑟发抖,江眠不说话,只是冷笑。
“不说,就都丢下去吧。”
“四小姐,您这是公开要和四爷作对吗!”
“我哪儿敢呢?”
江眠笑着用鞋尖挑起那个人的脸,“四爷和陈尽之间有误会,被奸人所误导,所以错怪了陈尽。我这是替四爷替陈尽要个公道,你怎么说我是和四爷作对呢!四爷要是随便谋害手下的性命,大家可不是要寒了心!我如今就是帮着四爷重新调查,也算是对得起陈尽在天之灵,你一条狗,竟然还有胆子说三道四!”
少女在寒风中红着一双如狼般凶狠的眼睛,“沈一,给我打掉他的牙齿,一刻都不留,剪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挑拨离间我和四爷的关系,妖言惑众迷惑四爷的手下!”
“四小姐!四小姐不要啊!四小姐!”
刚开始开口的那个人被沈一剪了舌头,痛的直吐鲜血,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叫唤,江眠绕着那对被按住的人走了一圈,表情冰冷,“我明白四爷忌惮我,因为四爷的圈子里总归有几个人听命于我,不过我也告诉你们一声,我和四爷的关系,情同亲生!马四爷的命就是我江眠的命,马四爷不下一声命令叫我滚出去,你们都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四小姐!今天,我怀疑我们这儿有内鬼,故意挑起了陈尽和四爷的恩怨,所以重新调查四爷和陈尽一事,你们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这个理由编的完美无缺,哪怕江眠心底里已经恨透了马四爷这个人,在说出口自己对于马四爷的忠心的时候,还是那么铿锵有力。
说谎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可是信手拈来。不就是一场戏,谁演不是演?
一堆人跪在地上,被沈一按着,沈一是圈子里听从江眠的人,江眠一直没有叫沈一当面出现过,就是怕太明显遭到针对,所以一直叫沈一暗地里待命,若有朝一日她和陈尽出了事,沈一还能帮个忙。
可是没想到,马四爷已经不想跟她在演戏下去了,直接就这样对陈尽的家人下手!
肯定是他对陈尽的弟弟妹妹做了什么,才会导致陈尽想要和他拼命,而所谓的有内鬼也只不过是江眠胡编乱造的一个说法,有了这个说法,可以重新查一查到底是谁背地里一直在让马四爷怀疑她。
江眠等着那些人开口说话,问到一半的时候,马四爷的人赶来了。
看见站在人群中最前面的那个身影的时候,江眠深呼吸一口气,重头戏……要来了!
马四爷站定了,身后跟着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站在悬崖上,看见江眠的时候,他眼里露出了野兽一般的表情,对着江眠冷冷开口。
“小四,我听说你绑着我手下的兄弟到这儿来了,这是干什么呢?”
马四爷带着警告逼问江眠,她见他脸上和蔼的笑意,就巴不得撕了这张脸。
控制着声音的平静,江眠说道,“这群人,挑拨离间我和四爷的关系,我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马四爷意味深长盯着她,“哦?怎么个挑拨离间法?”
江眠稳住心神,“前些日子听说叛徒陈尽暗杀四爷,四爷叫人把他从这里丢了下去……”
陈尽是谁,是江眠最亲的人,可实现如今,她在马四爷面前,轻轻松松用叛徒两个字称呼他。
“死一个陈尽,死有余辜,并无大碍。只是我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陈尽为何突然刺杀四爷?”
江眠把问题抛给马四爷,问的他一愣。
为什么刺杀?因为马四爷糟蹋了陈尽的家人。可是马四爷说得出口吗?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江眠要的就是马四爷说不出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所以我怀疑,其实是我们内部人员有了内鬼,刻意挑拨离间陈尽和马四爷,激起陈尽谋害你的念头,我觉得,陈尽不会是第一个,可能还会有第二个人来伤害你,于是我去查了一圈儿,发现是这几个人在背后煽动情绪。”
江眠上前一步,高声道,“苍天在上,我江眠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马四爷的事情,我听到他们下一个要挑拨离间四爷和我,就立刻叫沈一帮忙绑了他们,这几个人,口口声声忠于四爷,背地里却干着这种事情,兴许是jc混进来的卧底。宁可错杀全部,不可放过一个!”
唐野是跟着马四爷一块来的,其实他早就知道江眠要闹事情,只是装着不知道,和马四爷一并赶来,看见江眠这番戏,真想给她鼓鼓掌。
几番话说的她为了马四爷忠心耿耿,哪怕马四爷杀了陈尽,她优先考虑的还是马四爷的安危,后又借机说有人挑拨离间她和四爷,虽然四爷一直怀疑她,但是没明说,江眠现在把话挑明了说,更是一副不怕马四爷怀疑的样子,反而让几个跟着来的手下信服。
单单一个马四爷不可怕,马四爷手下才可怕,可是唐野觉得,这样子的江眠,也相当危险。
能够把自己的生死伙伴描述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女人,明明心里恨了一千遍一万遍却还能如此完美演着戏把玩字句的女人……这样虚伪的女人有多可怕?
马四爷倒是被江眠一番慷慨而又义正言辞的话堵得无话可说,许久才发现,她这才是想要造反,又把他顶得无法反击——马四爷要这个脸,杀一个对自己忠心的江眠,手下的人怕是不服。
他笑得咬牙切齿,对着江眠说,“那么你的调查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全凭四爷做主!”江眠顶着巨大的压力,大声喊道,“如今,我和这帮人就一起站在四爷面前。四爷若是不信我,随时随地就可以叫人杀了我,我问心无愧,四爷要我死,我也能给四爷递刀子!若是四爷信我,就把这群人杀了,他们造谣污蔑我对四爷有异心,我觉得他们和陈尽一样,死有余辜!”
马四爷被她逼得进退两难,自己带了这么多弟兄,江眠言辞凿凿,一个人立在那里,似乎毫无畏惧,一派对于四爷绝无二心的模样。
他要是放弃江眠,手下的人肯定会对他动摇。
唐野看了差点笑出声来,江眠绑的这群人是当初帮马四爷把陈尽丢下悬崖的人,现在她和这群人立在一起要马四爷做选择,这是借了马四爷的手,要他自己再亲手杀死害死陈尽的人。
妖孽的男子眯了眯眼睛,到底是小看了江眠。
小小的身躯里,到底有着多少情仇爱恨?
马四爷站在那里,对着江眠的语气总算有了缓和,“四爷信你便是了,你那么大动静做什么。”
“四爷的动静一点儿不比小四要小!”
江眠冷声道,“四爷带这么多人来,到底是想收拾这帮白眼狼,还是收拾我,小四心里都清楚!没关系,您不信我,我跳下去便是!小四为了证明清白,为了不让四爷为难,小四心甘情愿赴死!”
说完,那个瘦小的身子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走向悬崖的末路,背后马四爷大喊了一声,“江眠!”
逼他,她这是在逼他!
江眠回头冲着马四爷笑笑,她知道,自己如今要是跳下去了,马四爷在白岩河的人心就会失去一大部分。江眠为了四爷忠心无二,而马四爷却听信谗言在所有人面前逼得她跳崖证清白,所以马四爷不会让她跳。
不让她跳,就杀了这帮所谓妖言惑众给江眠泼脏水的手下,断他几条胳膊臂膀!
背后有人冲上来拉自己,江眠没给他们调整的时间,纵身一跃,从悬崖尽头一跃而下,风声飒飒,她演着这出戏最后的高潮——
“四爷,您信不信小四无所谓,小四无悔!来世再做您的女儿!!”
马四爷逼死了四小姐!
唐野的瞳孔狠狠紧缩的瞬间,看见那个身影从悬崖末端直直坠下,快速得像是一道闪电,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马四爷脸色惨白站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计算了……他分明知道这是计算,可他没有丝毫反驳的机会!!
“救……救人!”他若是此时不救,手下的心可就拉不回来了!
唐野比他冲得更快,来到悬崖边上,朝下狠狠看去。
云雾缭绕,狂风呼啸,原本江眠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他冲下看去,不可置信地扳碎了几块泥土。
江眠……你是疯了吗!
你是想去陪陈尽吗!
从这里跳下去,如何有生还的可能,只为了动摇马四爷在白岩河的人心,你就这样拿自己做赌注吗!
“找!给我找!”
唐门大少爆发出一声怒吼,随后站起身来,一步步来到马四爷面前,用着极为狠厉的语调说了一句——
“四爷,唐某很感激你把小四送来身边,可是今日小四完全是被诬陷的,你一言不发,不顾她清白,现如今她跳崖证明自己,是你想看见的结局吗?”
马四爷当场如遭雷劈,唐门……唐门难道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江眠和自己翻脸?怎么可能!唐门这种黑道上的组织,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掀起浪来!
可是出乎马四爷意料的是,唐野的反应无比剧烈,他派人比马四爷派人更快一步,直接兵分各路下去搜索,直到后来这天夜里下了大暴雨,下去搜索的所有人都回来,一无所获。
唐野站在别墅门口,满眼阴翳。
不可能……江眠不可能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除非她是真的想跟着陈尽一块去了……
“找,继续找!”唐野命令手下,声音带着无比的愤怒,“给我把整座山烧了都要把她带回来!”
江眠,我不信你就这么撒手走了!!
唐野的内心是无比震撼的,江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她太擅长演戏和煽动情绪,甚至在说出与内心截然不同的话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配合得没有一丝差别。
这是个天生的演员。
唐门别墅周围的路灯渐渐也熄灭下去,整个庄园变得寂静无比,唐野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没有入睡,就这么坐着,背绷得笔挺,像是一把被拉满了的弓。
“啪嗒——”
一声水滴声传到他耳朵里,唐野全身颤了颤,随即立刻打开客厅的灯,朝着门口看去。
刚打开门,风雨便呼啸着往客厅涌来,灌进满满一室的风霜,伴随着狂风的怒号,唐野看见家门口那个瘦削的影子。
被雨淋湿的脸在门口灯的投射下显得触目惊心的白,透着死人一般的灰败感,可唯独那双眼睛,却亮得逼人。
她身上似乎是有伤口,唐野闻到了点血腥味,看见江眠自己来到家门口,有些错愕。
“你……”
话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眠就直接重重摔落在他的怀中。
湿透的肌肤传来凉薄的触感,唐野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随即大喊着,“小王小刘!去浴室里放热水!!”
******
江眠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她感觉自己有点发烧,想来是在大雨中狂奔造成的,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唐野坐在边上。
男人穿着日式的浴袍,乍一看颇有樱花国江户时代那种男人的感觉,豪放且妖孽,五官俊美,发觉她醒过来,低声道,“醒了?”
江眠嗓子发炎,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倒是小看了你。”
唐野笑了,“悬崖下面有个石块,你早就叫人准备好了吧?”
江眠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唐野仰头,侧脸看过去鼻梁笔挺,“我竟然被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骗得团团转。”
江眠张开嘴巴,许久才发出声音,“唐野,我需要你帮我。”
唐野饶有兴趣地说道,“具体怎么说?”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江眠转过头去看着唐野,“你带我走吧。”
那一眼,跨越无数风霜雨雪劈开阴影而来,唐野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女,用一种近乎渴求却偏偏倔强无比的眼神盯住他,轻声说着,你带我走吧。
他忽然间明白了江眠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复仇,要替陈尽扳倒马四爷,所以转而投奔他。
俊美的男人低笑几声,伸手抚上江眠的脸,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那个时候的江眠,一动不动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道,“我可以成为你手下最快的刀。”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
******
江眠消失了。
余晏把这个消息转述给傅峥嵘听的时候,他正在写档案,余晏最后一个字音刚落下,傅峥嵘捏着钢笔的手就一顿,在纸上划出一条刺眼的痕迹来。
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傅峥嵘抬头,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们的卧底传来消息说……”余晏咽了咽口水,“江眠被马四爷逼着跳崖了。”
跳崖两个字在傅峥嵘紧绷的神经末梢弹奏出尖锐的响声,他先是呆愣了许久,慢慢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都开始颤抖,“找……找到了吗?”
“很可惜,没有。”
余晏摇了摇头,“那么高的悬崖落下来,估计……尸骨无存。”
傅峥嵘脸色刷的一下变作惨白,他像是不敢相信,紧跟着有一股凉意从脊椎骨渐渐蔓延上来,连带着耳边都开始嗡嗡作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傅峥嵘的震惊,余晏也没能从痛苦中缓过来,沉声道,“傅峥嵘,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江眠,可能没了。”
傅峥嵘一下子甩开了钢笔,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抓住余晏胸前的衣服,失声大喊,“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冷静点!”
余晏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上,“事发突然,我们的人也没收到消息,就这样直接发生了!江眠想要替陈尽报仇,后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大家都没有预料到!马四爷也派人找了,唐门也派了手下,但是大家都没找到!”
都没找到!
这的四个字如同压垮傅峥嵘的最后一根稻草,傅峥嵘瞳仁紧紧缩着,缩成针孔状,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喃喃着,“不可能的。”
“傅峥嵘,你得面对现实,江眠没有了……我们的计划可能要延迟。”余晏叹了口气,“真是……太遗憾了。”
“不可能!!”
这是余晏第一次看见傅峥嵘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堂堂富家大少,铁骨铮铮的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眶,他不停地重复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余晏没说话,眼神压抑,许久才叹了口气,拍了拍傅峥嵘的肩膀,转身去办自己的事情。
留下傅峥嵘一个人在原地茫然无措,像是一座雕像,在瞬间被人抽空了灵魂。
得知江眠出事的第一天,傅峥嵘回到家里,摔了锅碗瓢盆,盯着一堆厨具,闺女,爸爸不会做饭……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做饭?
得知江眠出事的第二天,傅峥嵘请了假,一个人去了一趟白岩河,穿的是便衣,带了鸭舌帽,没人认出他是谁,他打听了一遍,都说是马四爷逼死了四小姐。
傅峥嵘站在江眠和陈尽一起住过的出租屋下面,沉默地抽了一地的烟。
第三天,傅峥嵘又带着弟弟妹妹去吃了一趟烧腊,那是曾经江眠最喜欢吃的,又买了糖炒栗子,买完发现家里那个喜欢剥栗子的小家伙已经不在了,不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四天,傅峥嵘想给江眠买块坟地,却发现江眠的尸体没找到,骨灰就没法下葬。可是江眠的父母双亡,连过去都无法追踪。这样一个人,消失就消失了,如同直接在世界上化作了一缕烟,连坟墓都不能做,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
傅峥嵘才明白,原来江眠和这个世界毫无联系,她曾经一度想要和自己建立联系,却被他一直拒绝。到了现在,没有过去和未来,她成为了一个未知。
没有人知道傅峥嵘在江眠出事以后一直辗转反侧地失眠,一睡着入梦而来的就是那张天真可爱的笑脸。傅峥嵘觉得太不真实了,明明他们之间有很多回忆的,可是人一消失,就什么都不剩下。
连回忆都成了残忍凌迟他的刑具,傅峥嵘每想起一段,心脏深处就痛上一分。
他曾经笑着摸着她的脸喊她女儿,和她插科打诨,和她一起抓捕犯人,一起分析案情。他甚至进入过她的身体,拽着她拖向极乐深渊,可是到头来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江眠实在是个可悲的人,除了他们,没有人记得如此一个小小的她,是否还活着。
后来,傅峥嵘发了疯一样的拼命工作,连续抓了好多犯人关进监狱,那一阵子电视都在报道说国民英雄傅峥嵘,是这个城市的守护者。
唯有傅峥嵘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守护者。
他连一个瘦弱的背影,都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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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白云苍狗,二年后的樱花国大阪,竹林溪水泠泠,亭台楼阁袅袅,江眠坐在回廊里吃西瓜,两条腿荡着晃来晃去,手边一只小松鼠过来看着她,江眠用日语问她,“你也想吃?”
小松鼠和江眠一样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偏了偏脑袋,江眠就从旁边装着坚果的盒子里拿了一颗核桃,掰碎了给松鼠吃。
“你又在偷偷喂yuki吃东西?”
背后唐野穿着和服走上来,腰间挂着两把武士刀,明显是刚从道场回来,脸上还挂着些许汗,一张俊脸轮廓分明,就像是那种日漫里的黑道家族大少爷一般,路过的女仆都纷纷看红了脸。
“怎么了?”同样穿着樱花色和服的江眠转过身来看着他,忽然间就笑了笑,“她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你看看它,都被喂得多肥了。”
唐野走过去,在江眠身边坐下,“给我也拿一片西瓜。”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贵。”
江眠说道,“今天我喊小田切夫人帮我去买,花了好多钱。”
“你喜欢吃就行了。”唐野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光,“夏天就该吃西瓜啊,钱不是问题。”
“樱子小姐还是那么会替星野大人着想呢。”
身后,小田切夫人笑得和善走上来,手里端着茶点,她是星野家的总管,代代服侍星野家,很有威望。
江眠一看见她,就站起来弯腰道了个好,小田切夫人很亲切地说,“小姐不用太紧张,这些事情让吾辈来做就好。”
江眠的日语现在已经十分流利,又赶忙道了谢,看着小田切夫人把东西呈上来,问了一声,“茶是夫人煮的吗?”
“是呢。”小田切夫人回答得也很温柔,“星野大人小时候就很喜欢喝吾辈泡的茶。”
“真厉害啊,小田切夫人。”
“说的什么话,以后就要樱子小姐来伺候星野大人了。”小田切夫人一边开玩笑,一边用手遮着嘴巴,江眠和唐野的脸纷纷一红,“没……没有的事情!”
“吾辈就开个玩笑,两位大人不用当真。”完事之后小田切夫人站起来,又相当标准地鞠了个躬,“你们继续聊天吧,吾辈退下了。”
“多谢。”
穿着和服的下人们走来走去,星野家府邸一派祥和,唐野想了好久才幽幽开口,“你最近那笔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啊,那家伙。”
江眠直接用中文回答,“我发现那家伙和中国也有不少联系,似乎是在暗地里拐卖人口过去。”
“什么时候起你开始伸张正义了?”唐野双手放到脑后,笑了一声,“我们可是黑道组织。”
“在樱花国这样的黑道组织不是挺多么。”
江眠回过头来看他,“唐野,我想回中国了。”
“回去做什么?”
“我有了陈尽的消息。”
“……”唐野的面容明显不悦,“这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没忘掉他?”
“忘不掉的。”江眠淡淡地说了一声,“有些人要是这辈子见不到了,就会记得一辈子。”
“傅峥嵘呢?”
唐野突然间出声,“你还记得傅峥嵘吗?”
江眠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间茫然了一会,好久才回过神来,轻声道,“他啊……我早就忘记了。”
五日后,江眠准备好了行李,唐野也换上一身现代装,两个人在仆人的迎送下走出宅门,身后小田切夫人有些担忧,上来嘱咐了好多。
“好了,小田切夫人,我们都有数了。”
“哎呀,你们都长大了,嫌夫人吵了。”小田切夫人装作受了委屈,江眠只好哄哄她,又说了一会话两人才坐上车子。
身后一堆女仆都在喃喃,“少爷好帅啊……”
“樱子小姐也很可爱呢。”
“看着他们我就又想恋爱了。”
“真羡慕啊……”
“你们啊。”小田切夫人转过脸来,装作一脸威严的样子,“还不快去收拾府邸,哪儿来那么多思春期呢!”
“是,小田切夫人!”
飞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就如同架起了两个国家的桥梁,与白云擦肩,仿佛置身时光洪流,一点一点……将回忆都抽拢。
江眠在心里感慨一声,中国啊,阔别两年,终是回来了。
******
落地的时候,江眠和唐野去拿行李,岂料正好赶上了听说有通缉犯逃来中国,所有人都在安检处等待检查,两个人叹了口气,认命一般拿出自己的各类证件,通过vip通道率先去接受检查。
隔着远远的人群,江眠就看见了熟悉的脸孔。
是余晏!!
他这么会在这里?!
江眠猛地将身子躲到了唐野的后面,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起来,又将唐野头顶的帽子取下来,直接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唐野理了理自己被她弄乱的头发,颇有些不爽,“你怎么了?”
江眠眼珠子一转,“隔壁那个通道检查的人,我认识。”
“哦认识怎么了?”
唐野扬了扬眉毛,“他们抓的那个通缉犯不会是你吧?”
“你放屁!”江眠一急就口不择言,“是余晏!反正小心点,别让他看见我的脸。”
“这么怕他?”
唐野像是想明白什么事一般,“哦,那下次带你去韩城整个容吧,你的双眼皮还可以割得再大一点,比较符合我的审美。”
“行行行。”江眠推了他一把,“相信你这狗屎一样的审美,不如相信鬼。双眼皮那么大夹苍蝇吗?”
“你这是不服气啊。”唐野乐了,“有些网红……”
“是啊。”江眠翻了个白眼,“你前几天搞暧昧搞到床上去那个小林立花就是割得双眼皮,鼻梁也是填充的,哪天你稍微用点力人家脸上假体都飞出来了。”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唐野一边接受检查一边转头骂了一句,“你就是嫉妒人家美。”
“对对对,立花最美,连屁眼都是双眼皮的。”
轮到江眠,她看了眼隔壁通道的余晏在认真核对别人的信息,于是稍微拉下了一点口罩,给另外的jc检查了一下,随后两人平安无事通过出口。
一边拉着行李,江眠一边说,“奇怪,你也不是什么安全分子,为什么你可以过得这么轻松?”
唐野说,“这就是有脑子和没脑子的差别。”
“……”江眠干脆不说话了,她又将口罩戴起来,为了防止偶遇某些人,将自己的脸遮起来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余晏在这里,很可能傅峥嵘也在这里。
两个人出了机场就先去酒店,放好东西唐野就进去洗澡,江眠躺在床上玩ipad,旁边放着一本英语专八的提纲,她正在看无字幕的外国影片,倒也没有压力。
唐野洗完澡出来,看着江眠光着脚丫子在床上看东西,笑了一声,“看片?”
人家说看片是看电影,这人渣说看片怎么说得有点黄暴?
江眠脸都发烫了,“把衣服穿上!”
唐野腰间围着一根浴巾就这么大喇喇地走过来,冲着江眠扬扬眉毛,“怎么,我身材太差你看不下去?”
“对的。”
江眠说,“比你更好的我都见过。”傅峥嵘可不就是么!
唐野怒了,“我这八块腹肌你说我身材差?你是不是狗屎糊了眼?”
“你眼里才有狗屎呢!”江眠跳起来,从床边捡起一件浴袍砸过去,“快去换上!美男计这招对我没用!”
唐野脸一青,但还是拿着浴袍走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男人换了一身浴袍,湿漉漉的黑发贴着额头,颇有些邪魅的感觉。
江眠看僵尸电影看得很入迷,一边看一边说,“卧槽,真刺激……”
唐野凑过眼去看的时候正好僵尸被人砍了一个脑袋飞到屏幕上来,他整个人跳起来喊了一声,“你看的都是什么东西!”
“怎么,不喜欢啊?”
江眠干脆按了暂停,把屏幕上那个放大特写的僵尸脑袋递过去,“你看看,是不是很刺激?”
“……”唐野上下打量江眠,“你确定你是姑娘?你要是现在说你有鸡鸡,我也信。”
江眠乐了,“那我现在有鸡鸡。”
唐野一拍大腿,“正好,掏出来比比大小。”
“比你妹……”
江眠一脚踹过去,“离我远点,楚河汉界不许跨越了啊,想要泻火找你的立花小甜心,本宝宝不负责伺候你。”
“你这女人是不是铁石心肠?”唐野上去一把抓住了江眠的手腕,可惜江眠长年累月的训练下来身手已经相当出色,轻轻松松一翻身就将唐野压在身下,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直接将他按进被子里,另一只手拿着ipad,丝毫没受影响。眼睛还是盯着屏幕上放的电影,声音冷漠无波,“我都说了,楚河汉界不许跨越。”
“我让让你。”唐野带着笑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压男人的感觉怎么样?”
江眠一边看电影一边笑了一声,“传出去我把唐门大少爷,星野家的道场主给压了,多刺激啊。”
唐野趁着她不注意直接翻身,伸手朝着江眠的脖子抓去,他的确是让让江眠,偶尔看着这个小丫头在他身上伸伸爪子也挺有趣的。
手里的ipad被人砍掉了,江眠心一急想去拿回来,下一秒身下的身体猛地一掀,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床的另一边,男人的阴影的压上来,将她手脚都压制住,两人的动作就如同是打架过招,又带着说出来的暧昧。
唐野笑了笑,“现在呢?”
江眠死鸭子嘴硬,“我让让你。”
“哦……”唐野拖长了声调,“原来就只是让让我。”
说完就将旁边的ipad拿起来,看了眼僵尸又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塞回江眠的手里。
“你下次能看点女孩子看的吗?”
“有啊。”江眠很认真地说,“我也看还珠格格。”
“……”
正当两人这样一上一下地对峙的时候,突然间走廊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起先他们都没在意,毕竟这个酒店十分高级,一般人也住不进来,服务都很出色,不会出现什么安全问题,可是那阵脚步声直接到了门口,两人才双双一惊。
傅峥嵘直接哐当一声踹开门进来,对着床上压在一起的两个人大喊一声,“扫黄,不许动!”
江眠被这突如其来且熟悉的声音吓得脸色一白,唐野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拿被子盖住了她整张脸,抬头朝门口的傅峥嵘看去。
两个男人发现是彼此的时候,目光皆一深。
倒是唐野先笑了笑,对着傅峥嵘道,“这么巧,又扫黄?”
傅峥嵘看了眼他旁边被子鼓起来的一块,说道,“被子里面是谁?”
“我未婚妻。”
唐野的回答是那么自然,就这么坐在床边,“怎么,你不会还想要看看我到底是有未婚妻还是招妓吧?”
傅峥嵘脸色明显不好看,但是后来又有人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傅头儿,是在隔壁,我们的人抓到了。”
傅峥嵘目光沉了沉,最终说道,“不好意思唐少,看来是举报人说信息的时候出了差错,打扰到你们了。”
唐野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傅峥嵘,嘴巴里说着,“无碍,傅大少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大家都不会怪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傅峥嵘没发作,随后退下,关上门那一刻,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去查一查唐野的未婚妻是谁。”
而另一边,等到傅峥嵘等人的脚步声终于远去的时候,江眠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大口大口呼吸着,对唐野道,“走了?”
唐野意味深长笑了笑,“怎么,很失落?”
江眠抓着被子摇摇头,“没有,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未婚妻?”
唐野冷笑得更厉害了,“星野樱,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白对你这么好呢?”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江眠全身都惊了惊,又把半边脸攥紧被子里,只露出一对眼睛,“你不是喜欢江盼吗?”
唐野提着她把她从被子里拎出来,“晚了!老子现在对你有兴趣!”
江眠挣扎着,“干什么!”
“洗澡!”唐野吼了一声,将江眠丢进浴缸里,“我数三下,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三秒后我帮你选择。”
“我自己洗!”因为先前唐野已经用过浴室,所以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江眠在浴缸里没站稳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吃水。
唐野在外面很不给面子的笑。
江眠咕嘟嘟吐着泡泡,笑什么笑!说实话,这几年她什么都学遍了,就是没学会游泳,上个月唐野把她和一条金毛一起丢进游泳池子里,结果就是金毛学会了游泳她还不会,被狗羞耻了一通到头来还是金毛驼她上岸的。
江眠在浴室里洗好了身子,走出来的时候抓了一件浴衣,唐野盯着她的人上上下下看了遍,“两年了,怎么还是幼女。”
胸这么小,腰这么窄,明显发育不良啊。
“你懂个篮子。”江眠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不去说江盼呢?人家跟我长得一样。”
“唉,打住。”唐野直接说道,“你姐身体比你有女人味多了,前凸后翘的。所以男人喜欢你姐,懂吗?”
江眠没说话,想着这两年间江盼是不是还和秦岭在一起,他们又发展到哪一步了。所谓的博士计划的真相又是什么。
只是回到中国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她一时半会理不出思绪来,只得慢慢来,先把陈尽找到了再说。
这天晚上江眠和唐野依旧躺在一起,中间隔了个楚河汉界,两个人面对面睡着,都相隔甚远。
唐野偶尔会睁开眼来看一眼面前的江眠,眸光深沉,冷漠无波。
******
这几天傅峥嵘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对劲。
自从扫黄踹错了门,发现里面是唐野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于是余晏说去喝酒吧,喝酒了能发泄。傅峥嵘同意了,晚上余晏开着车子喊着一帮人去fusion开了个卡座,一走进去,傅峥嵘就觉得眼前闪过去一个身影。
江眠正穿着细高跟超短裙在酒吧里游走,她要接近一个叫宋一诀的人,这个人手里有陈尽的消息,她必须去赌一次。
黑色吊带露背裙,裙底堪堪遮住大腿根部,一双小高跟踩出了尖锐的美,一步一步,如同一只灵活的野猫,她故意从宋一诀的卡座面前经过,带着香水的身体勾引着男人的视线,宋一诀原本手里抱着姑娘,突然间像是发现了猎物一般,把服务员喊了过来。
江眠在不远处站定,果然过不了多久,服务员来到她身边,说是卡座上有客人邀请她喝一杯。
江眠转身,看见卡座上的宋一诀对她投以眼神的邀请,她欣然微笑前往,坐下的一瞬间,宋一诀就推开了身边的姑娘,搂着她纤细的腰,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表情,凑近了在江眠耳边说道,“今天是故意找我的吗?”
江眠娇笑一声,一张脸跟朵花儿一样娇嫩,“宋公子哪儿的话,人家也只是……恰巧遇见了您呐。”
“这意思就是缘分了……”宋一诀伸手在她腰间上下捏了一把,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腹实在是令人爱不释手,他低笑,“腰这么细,床上不会折断了吧?”
江眠像是受到惊吓一样露出娇羞的表情,“讨厌,你怎么这么会开玩笑。”
“哈哈哈哈,是我吓到你了。”宋一诀对于送上门讨好的姑娘自然是来者不拒,何况今天这个看起来还十分青涩,他意味深长喊人倒了杯酒,亲自送到江眠唇边,“来,我喂你一杯。”
江眠害羞地看了眼他,随后张口,将那杯烈酒喝下,随后道,“宋公子,我也喂你一杯。”
两人你来我往像是调情,到了一半的时候江眠站起身来,对着宋一诀笑笑,“我上个厕所,宋公子您在这儿等我。”
说完还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侧脸,哄得宋一诀眯眼笑,满脸淫邪,“好,哥哥在这儿等你。”
江眠起身,踩着高跟往厕所走去,只是快到厕所的时候,她身形一闪直接走入后面的安全通道,靠着墙整个人滑下去,不停地喘着气。
被晕染地发烫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江眠咬了咬牙,宋一诀看来在那杯酒里放了不少东西,她手指死死攥在一起,转过身来,改为双手撑着墙壁,不断深呼吸。
这个时候,从身后猛地伸过来一只手,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江眠浑身哆嗦了一下,有人用冰冷的东西抵上她的后腰,男人低哑的嗓音传来,危险而又性感,“不许动,再动我开枪了。”
江眠在危机中双手高举过头顶,男人对她下着命令,“慢慢转过来,别做小动作!”
江眠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挪动着步子,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五官,只是当她转过去的一瞬间,身上的枪口撤离了。
舞池灯光从门缝里打进来,电光火石般照亮了两人的对视。
江眠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响,望着眼前那张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药物的趋势下她眼里含着水意看向傅峥嵘,那表情活脱脱的就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傅峥嵘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失控地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都在颤抖,“江眠!”
那一声,如同一把斧头凿开她的身体,从头到尾,劈裂她的灵魂。
眼泪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漫上来的,江眠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男性的气息让她发狂,她说,“放开我……”
傅峥嵘察觉出了她声音的不对劲,像是小猫儿一般嘤咛。
“宋一诀……给我下了药。”
她说,“傅峥嵘,放我回去……我们就当,没见过。”
傅峥嵘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扛起了江眠。
刹那间,如同置身于时光的洪流,两年前江眠被傅峥嵘这么扛着从厕所里抓出来,两年后的酒吧,她再次被他这么扛了起来。
视野天旋地转,男人身上传来的味道竟让江眠有点想哭,她嚷嚷了几声,“你认错人了!”
傅峥嵘怒极反笑,“你他妈化成麻子脸老子也认得出来!”
江眠擦着眼泪,使劲想从他身上爬下来,“我不是江眠!你认错了!”
“编,继续编啊。”傅峥嵘来劲了,扛着她走舞池,江眠整个人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干什么!”
“爸爸去dj台给你拿个话筒,灯光师呢来,往这儿打,照死你这个白眼狼。”
傅峥嵘换了个方向扛她,江眠头重脚轻被他磕得睁不开眼睛,她伸手拍他,“宋一诀还在卡座上等我!你松开我!”
傅峥嵘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孔都收缩着,完全没想到这次来酒吧能真的遇上江眠,遇上了还不赶紧把她带回家里?
江眠一急方言都出来了,“莫挨老子!”
傅峥嵘没在意,扛着她进了地下车库,背后有人吹口哨,“哟,强抢民女啊。”
傅峥嵘没回头。
江眠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我不!你要带我去哪儿!”
傅峥嵘把她摔在副驾驶座上,“惹急我在车上办了你!”
江眠浑身哆嗦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睁眼看他,被下了药以后的脸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就像是无辜的小动物,两年了,她怎么……怎么越来越可爱了!!!!
傅峥嵘狠狠深呼吸一口气,摔上门来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一把反锁了车,江眠拍拍窗,又着急去解开安全带,对着傅峥嵘道,“这位大兄弟,你真的认错了,快放我下车。”
傅峥嵘被她气笑了,“两年前喊我爹呢,两年后喊我大兄弟,怎么,辈分平白无故减了啊?”
江眠怒火上涌,可惜了一张脸实在是没啥攻击力,她就死咬着不肯承认,“我真不是你女儿!”
傅峥嵘冷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没关系,到家我试试就知道是不是了。”
这句话让江眠没由来地一阵恐慌,将自己缩成一团,做出防卫的姿势,“你想干嘛?”
傅峥嵘几乎是一路飙车回家的,背后跟着跑的巡逻车都连成了排,一到家看到走下来的是傅家大少,一排巡逻车懵逼了,傅峥嵘挑眉,“怎么,抓我啊?”
有一位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小年轻义正言辞道,“您超速且闯红灯,请拿出你的行驶证驾驶座……”
话没说完被身后一名年长的jc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随后冲着傅峥嵘笑了笑,“傅大少,我们这是……半夜里,开车溜溜弯,溜溜弯,哈哈。”
遛弯溜到傅峥嵘家门口来啊?
傅峥嵘眯眼笑,“挺好,接着遛吧。”
傅峥嵘的车子里传出砰砰砰的敲窗声,各位立刻掉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副驾驶座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只是……只是这小姑娘怎么嘴巴被胶带贴住了?!
一帮jc一脸惊悚地转头看了眼傅峥嵘的车子,又转头看向他,脑子里脑补了无数情节,这……这是怎么回事!
傅峥嵘当着他们的面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抗下一个人影来,只见那人手脚都被用胶带绑了,嘴巴上也蒙着一层,眼泪汪汪的注视着身后一批人民jc。
所有jc都自觉转头,当做没看见。
傅峥嵘冷笑着把江眠扛进去摔在沙发上,随后撕开她脸上的胶带,“我说了,再在我车子闹腾就直接不客气了。”
江眠手脚还被绑着,竟然还觉得有些情趣,红着眼睛看他,“你真的认错人了!”
“嘴硬。”
傅峥嵘拧着她的下巴笑,一张脸和以往不同,显得危险极了,他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撕开了江眠身上的衣服,这场景有点太过熟悉。
江眠声音都开始发抖了,“傅峥嵘!”
“不是说认错人了么?”
傅峥嵘用力捏了一把她腰上的肉,啧了一声,“敢假死?江眠,你胆子真的在发育!”
江眠直接被他翻了个身,都还没来得及反抗,手就被人按在身后。
傅峥嵘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你被绑着这幅样子,真的很刺激。”
江眠全身都在颤,“松开我!”
“不可能。”
傅峥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深沉而又阴暗,以前的他从来都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现在却如此危险可怕,让江眠根本无法招架。
身体如同被人撕裂了一般,剧痛将她所有思绪都占据了,江眠没忍住喊了一声,傅峥嵘用力打了她一下。
男人像是被激起了兽欲,“叫那么骚做什么?”
江眠咬住嘴唇不说话。
这个夜晚注定要无比漫长,江眠的手腕都被磨红了,直到下半夜傅峥嵘才放过她,她整个人披头散发凌乱地躺在沙发上,男人在她身上笑,“现在还有没有认错人?”
江眠呜咽,“混蛋……”
傅峥嵘将她揉进自己怀里,“我抱你上去睡觉。”
江眠不停地哭,在他怀中,什么话都骂遍了,混蛋,狼心狗肺,渣男,不负责任,听到后来傅峥嵘头都大了,凶了她一句,“再逼逼?老子能干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眠缩进被子里,可怜巴巴地睁着眼睛,眼泪还挂在眼角,显然还很委屈。
为什么,两年后又见到他还是这幅样子?
傅峥嵘这次死死搂着江眠,生怕她跑了一样,江眠也因为被折腾得实在太累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人就这样相望无言,看着彼此的脸,一句话都没说。
沉默了许久是傅峥嵘先说话了,喊了一声,“闺女……”
这两个字就让江眠再一次红了眼睛,她咬牙切齿看着傅峥嵘,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开始自己穿衣服。
傅峥嵘直接过去扑住她,一边搂她一边说,“你干什么你!”
江眠一边哭一边穿衣服,那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傅峥嵘,你都已经把我祸害成这样了,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颤抖着肩膀,努力想忍住自己的哭声,可惜了现在心情一并涌上来,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眼泪都把傅峥嵘的手打湿了。
傅峥嵘心颤得厉害,在一边哄她,“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江眠狠狠甩开他,“傅峥嵘,你当我是什么!一句话不说把我带回家,一句话不说就把我睡了!现在又来这一出!我是你养的狗么!就这样随便对待我!”
两年了,都过去两年了,傅峥嵘,为什么你这道疤还是会让我疼成这样?
傅峥嵘被江眠一番话逼问地无言,许久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稀罕你的对不起!”
江眠狠狠一巴掌摔在他脸上,“你简直不是人……你这样对待我,问过我一个字吗?傅峥嵘,我到底算你的什么?”
傅峥嵘松开她,又狠狠搂住她,不停地说着,“抱歉,眠儿……抱歉……”
“闭嘴!”
江眠歇斯底里喊了一声,对不起,谁的对不起都没有你的对不起来得伤人。
“我宁可我没见过你。”
江眠哭红了眼睛,终于彻底失去了力气,只能这样沉默地在他怀里,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她喃喃着,“傅峥嵘,放过我吧好不好?原本你只要消失得再久一点的话,我就可以忘了你的……”
我就忘了你,再去爱别人……
傅峥嵘狠狠抱紧她,像是怀中的少女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他用力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竟然也红了眼睛,低沉道,“我不许!”
“我不允许你爱上别人!”
江眠没说话,只是无声流泪。
傅峥嵘颤着声说道,“江眠……你知道吗……你消失的这两年,我真的……好想你……”
江眠浑身一哆嗦,狠狠甩开傅峥嵘抱着自己的手,可是傅峥嵘的力气比她更大,两个人就像在斗气,后来江眠被他再一次摔回床上,男人压着她粗喘着气,“来劲儿了?”
江眠红着眼睛,在他身下颤抖着,“傅峥嵘,你这幅样子真令我恶心!”
傅峥嵘怒极反笑,一把钳住江眠的下巴,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江眠闪着泪花笑出声来,“你瞧瞧你这幅样子!跟当初的许宁楚有差别吗!”
傅峥嵘掐着她,笑得更开心了,咬牙切齿地问她,“你拿我和许宁楚比?”
江眠拔高声音喊了一声,“放开我!”
傅峥嵘没说话,身体力行地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到底想干什么,等到第二轮结束江眠红着眼睛,已经颤着说不出话,傅峥嵘看了眼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又问了一遍,“把你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江眠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干脆不说话,闭上眼睛,不去看傅峥嵘。
傅峥嵘扳着她的肩膀,在她身上深呼吸,“江眠。”
江眠肩膀颤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傅峥嵘想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办,“别生气啊……我带你吃夜宵?”
江眠冷笑了一声,“送我回去。”
“回哪儿?”
傅峥嵘火气又上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唐野一起开的房间!”
“我和唐野开房间怎么了!”
江眠用力顶了一下傅峥嵘,红着眼睛看向他,“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对我做这种事情!”
“凭老子是你男人!”
傅峥嵘骂了一句,恨不得掐死江眠,“你要是再敢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跑,老子弄死你!”
江眠咬着嘴唇哭,那模样傅峥嵘一看心又软了,一边唾弃心软的自己一边又上去哄她,“别哭了行不行?我不会再对你那么凶了……你出现的时候我太开心了没控制好情绪……”
江眠缩成一团,背对着他,小小一只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心疼。
余晏要是在这里估计又要拿枪和傅峥嵘拼命,然后再骂一句——傅峥嵘你简直不是人!
傅峥嵘像个老父亲一样在江眠背后念道,一边念道一边道歉,“我知道……是我的行为太冲动,你别生气行不行?闺女,别哭啊,你一哭你爹我就不知道怎么办……”
江眠不说话。
“江眠……我真的很想你,整整两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我每天都会想起你,我连游戏都不敢多打,就保持在你那个记录,我怕我一超了,连你最后剩下点东西都没了……”
江眠不说话。
傅峥嵘长这么大还没哄过小姑娘,哄到现在江眠也不理他,跟哄老婆似的,于是老男人一拍大腿,“闺女,别哭了行不行,爹给你做饭……”
江眠抽抽搭搭地说,“你做饭……能吃吗?”
傅峥嵘从背后搂她,“你不在的两年我就……自己给自己做饭。”
江眠开始矫情,“你就只是想念我做饭给你吃。”
傅峥嵘不乐意,搂着她坐起来,“不许哭鼻子,爹现在去做饭给你看。”
江眠倒是停止了哭泣,抬头看他,傅峥嵘披上一件衬衫扣子都不扣直接往楼下奔去,江眠走下去的时候傅峥嵘在厨房里铛铛铛地做饭,倒还是有那么点儿大厨的架势。
十分钟后,江眠一看,当时破涕为笑。
“愤……愤怒的蛋炒饭?”
不是,傅峥嵘你这两年厨艺就他妈长进了指甲盖儿那么点儿吗!
傅峥嵘把愤怒的蛋炒饭摔在她面前,“吃!吃完了再干!”
“再……干嘛?!”
江眠刚坐下又一屁股弹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峥嵘坐在餐桌对面看她,一张脸更加深邃沉稳了,这样的男人果然是年纪越大越令人着迷,江眠看了一会就低下头去,恨自己的不争气。
吃着吃着就又哭了,在傅峥嵘这里受的委屈怎么可能这么一会就好的呢?
傅峥嵘一看就又开始手忙脚乱,大半夜点开群问了一声——
【傅峥嵘:同志们,你们一般哄女儿怎么哄的?】
【余晏:cnm的傅峥嵘!你他妈是不是之前在酒吧里扛着江眠跑了?】
【大c:没有女儿。】
【小t:同上。】
【傅峥嵘:……你们这批质量不行,我换一个群。】
老男人又迅速切换到另一个富二代的群,他原本一直都是潜水的,只有要扫黄的时候偶尔提前通报一声,结果现在他直接出声的时候导致群里都吓了一跳。
【傅峥嵘:怎么哄女儿开心?】
【傅老三:卧槽?】
【黎:……傅峥嵘被盗号了?】
【尉太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哄女儿就要像哄女朋友一样。】
【福臻:尉老狗明显有经验,肯定在外面偷偷包过未成年女学生。】
【尉太子:放你妈的狗臭屁,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好吗?】
【蓝家二少:不过傅峥嵘问这个做什么?】
【傅老三:问得好,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傅峥嵘:关你屁事。】
【傅老三:看见没?人民jc这个谈吐怎么跟吐痰一样的啦?】
傅峥嵘迅速关了手机,直接拎起江眠。
江眠那口乌漆嘛黑的蛋炒饭正要往嘴里放,脸上做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表情,随后被傅峥嵘哐当一下子从椅子上拎起来,像一只小鸡仔直接被他拎到门口,男人又把她往车上一丢,随后上车直接发动车子。
江眠惊魂未定,看着傅峥嵘,明显还没回过神来,“你你你你又想做什么?”
傅峥嵘打了个电话给尉嬴,对面接起来还是漫不经心的,“喂!”
“喂你麻痹喂,你们现在商场打烊了吗?”
尉嬴瞪大眼睛,“我喊您爷爷了行吗?现在凌晨了,哪个商场还开门?”
傅峥嵘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踩油门,“那正好,你起床,过来把iapm开了吧?”
“你说什么?”
尉嬴从被窝里跳下床,对着傅峥嵘吼道,“你要来我们商场扫黄?”
傅峥嵘吼了一声,“现在!让环贸iapm营业!立刻!马上!”
二十分钟后,漆黑夜中,环贸iapm重新开门,尉嬴穿了一件棉袄萧瑟地站在门口,傅峥嵘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看就乐了,“刚从床上下来啊?”
尉嬴里面就穿了一件睡袍,脚上的还是酒店的拖鞋,他打了个喷嚏,外面的东北大花袄是刚从专柜里拿的一件走秀款,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直接从模特身上扒了下来。
旁边江眠小心翼翼地说,“尉少,这件可能是女款。”
尉嬴说,“管那么多做什么!快点拿!拿完了我喊人关门!”
“……”
傅峥嵘带着江眠进去,一边进去一边说,“你要不要骑在爸爸肩膀上转悠?”
旁边尉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哎哟,齁死了!
江眠瑟瑟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峥嵘说,“你不开心吗?”
江眠没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傅峥嵘立马拽着尉嬴的东北大花袄,“你不是说这样她会开心吗!”
“个么……!特别情况特别要求咯!”
尉嬴喊了一声,“走!去饰品专柜!不过我没带钥匙,你们直接砸吧。”
“那不是抢劫吗!”
尉嬴一挺胸脯,“哼!自家老板在这,叫抢劫吗!”
于是傅峥嵘真的没闲着,姿势熟练地把宝格丽专柜砸了,从里面拿起他们经典款的戒指,很认真地问江眠,“眠儿,你要三个圈儿的还是四个圈儿的。”
“四个圈儿吧。”尉嬴在旁边不耐烦道,“走走走,回头车子也买个四个圈儿的奥迪吧,我面前有个奥迪展台。”
傅峥嵘想也没想,“好。”
尉嬴一脸奸商的模样从旁边专柜上拽下一条大拇指粗的金链子来,直接挂在江眠的脖子上,江眠吓了一跳,“这又是什么?”
“999纯金的金链子。”
尉嬴很嚣张地说,“我再给你去拿一件大棉袄,你走出去大马路上随便横穿都没有人敢打你。”
江眠默默地把脖子上重量不轻的金链子拿下来塞在了傅峥嵘的手里,人民jc很一本正经地说,“要吗?”
江眠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三个人组合十分怪异行为令人怀疑地走在iapm里,所到之处环贸如同被人打劫过一般,要么就是衣服全都给翻了出来,要么就是专柜的玻璃都被打碎了,傅峥嵘手里捏着一把购物袋,身后尉嬴披着东北大花袄,跟走秀似的,带着江眠上上下下兜了一圈。
还拿走了一台最新的iphonex。
结束之后傅峥嵘大爷似的一甩手,对着尉嬴说,“够了。”
“正好。”
尉嬴用手机计算器开始叭叭叭算账,“到时候微信转账给我吧,谢谢傅大哥。”
“不客气不客气。”
傅峥嵘一手购物袋一手抓着江眠,直接将她丢上车,“回家!”
江眠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坐上车子后才小声问了一句,“你这是干嘛?”
傅峥嵘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样子逛街吗?”
谁他妈跟你说女孩子喜欢抢劫一样的逛街啦!
江眠看了眼自己脖子上这根最终还是被带上去的金链子,叹了口气,“傅峥嵘,你不用那么吃力讨好我。”
傅峥嵘正在开车的手直接一顿,随后就转脸向她,也不说话,只是用那阵很深沉的目光盯着她一会,江眠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冒出一句,“看路啊,咋,送死呢?”
对面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傅峥嵘方向盘一打,急急擦过去之后,对面打开车停下了,按下车窗,刚要骂,一看对方是一辆军用坦克车,立马把嘴巴闭上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发动。
傅峥嵘握着方向盘,被江眠气笑了,“眠儿,现在胆子在发育是不是?”
江眠双手抱胸,“不要拿礼物来贿赂我,傅峥嵘,我并不是很想原谅你。”
傅峥嵘一脚油门踩到底,限速八十的内环线上直接飞到了120码,肾上腺素飙升的同时他大喊了一声,“江眠!”
江眠被他吓得一个哆嗦!
男人按下车窗,耳边狂风灌入瞳孔,她在一片漆黑夜中,透过路边昏黄的路灯看见了傅峥嵘的眼神,凶狠,危险,像是一头野兽。
她看见他在越来越快的速度中勾唇笑了笑,仿佛赴死一般从容。
下一秒,傅峥嵘口唇轻轻动了动,发出几个音节,而那一刹,江眠周遭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明明耳边呼啸的风那么凶猛,可是她却觉得声音一丝都没有传到耳朵里。
唯有男人那张性感的唇里吐出来的字节,一点一点,从耳朵扎进心脏。
江眠红了眼眶。
傅峥嵘说。
别再逃了,呆在我身边吧,江眠。
******
“什么?!”
傅峥嵘在高架上呲的一脚踩下油门,冲去副驾驶座上抓着江眠大吼,“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江眠被他按在窗外,“我说!我不同意!!!”
傅峥嵘眼睛都要喷火了,“为什么是不同意!正常情况下你难道不应该是十分感动然后同意了吗!”
江眠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她说,“十动然拒这个词听说过吗!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傅峥嵘气得不行,把她收回来,这才开始发动车子,背后已经堵了一堆车子,但是因为看人家是军用车一个都不敢走下车门,傅峥嵘发动车子的时候,背后的车闪了闪远光灯,他骂了一声,“靠,现在人一个个路怒都这么严重吗?”
江眠缩在车椅子上,“你有本事开到半路前面车子突然间踩刹车试试。”
傅峥嵘咬牙切齿,“老子肯定把前面车主拉下来打一顿。”
“……”
一路到了家中,傅峥嵘拎着东西往沙发上一甩,甩了之后继续抓着江眠往楼上走,他们这么闹了一圈已经差不多是早上了,再过几个小时估计能起来吃一顿早饭,傅峥嵘心里想着干脆也别睡了,上去把江眠丢进二楼的圆浴缸里,随后开始放放热水。
江眠被他一直以来这么霸道的动作弄得上气不接下气,噘着嘴说,“你放我走!”
“休想!”
傅峥嵘伸手脱了自己的衣服走进来,江眠在水中扑腾,“我不会游泳!”
“正好。”
傅峥嵘笑了一声直接跳进来,“爸爸教你。”
一小时后江眠被傅峥嵘按在浴缸边再一次差点死过去,两年没开过荤的男人就是可怕……她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江眠按着酸痛的腰说,“我要回去见唐野!”
傅峥嵘说,“喜欢唐野是不是?那小白脸儿哪比得上我?”
江眠和他斗气,“唐野长得帅!”
傅峥嵘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把江眠按到了自己脸前,反问一句,“你两年前夸我帅的时候说啥来着?”
江眠说,“两年前的事情我都忘了。”
傅峥嵘冷笑,“我还能再让你回忆一遍。”
江眠怒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死缠烂打做什么!两年前不是巴不得摆脱我吗!”
少女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委屈的意味,傅峥嵘愣住了,看着她的表情,忽然间心尖就颤了颤。
江眠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股子平静之下的声嘶力竭,她脸也没抬,两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温热的浴缸里弥漫着水汽,唯有她的声音冷极了,像是冰凌,换做两年前她根本不会有这种语气——
“傅峥嵘,你到底明白你对我的感情吗?”
她说,“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喜欢我吗?傅峥嵘,我就问你一句,凭什么?”
傅峥嵘愣在那里,明明是浸泡在温水中,他觉得浑身冰凉。
两年后的江眠的确陌生了,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缩在自己怀中求依靠的那个小姑娘了。
她长大了,更高了,更瘦了,眼神……更狠了。
终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她人生里的过客,她会有自己另外的人生。可是傅峥嵘就是不肯,他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他会发疯。
一想到江眠这两年是和唐野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滋生疯狂的嫉妒感,这种感觉放在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不可能会在他身上出现。
他也偶尔会扪心自问,明明是自己一次次拒绝江眠,为什么到头来,小丫头真的不需要他的时候,最先后悔的……也是他。
江眠笑了一声,从池子里走出来,随便取了一根长的浴巾把自己的身体擦干,随后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清明地看着男人。
她真的很可爱,傅峥嵘盯着她脸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个想法,可是这个少女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江眠对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两边的虎牙,眉眼弯弯,五官秀气,如同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懵懂少女,可她对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又干脆利落,如同是故事的收尾——
她说,“可惜了,现在我不喜欢你了。傅峥嵘。”
瞳孔骤然紧缩的瞬间,她的声音伴随着耳边的冷空气刺入身体里,这两年间一度困扰他的痛楚再一次席卷而来的时候,傅峥嵘终于明白了自己这种心情叫做什么。
大概,也许,可能,就是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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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走了,擦干身子回到原来的房间里换上一身衣服就走了,傅峥嵘从水池子走上来的时候,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
房子里一下子又剩下了他空荡荡的一个人。
江眠不喜欢自己了,走了。
真巧,他才发现他喜欢她。
傅峥嵘伸手撑住额头,低低笑了一声,过去两年的回忆再一次涌入脑海里,每一次他对她无名的火气和在意,原来一直都在提醒他,傅峥嵘,你喜欢上她了。
可惜他这块木头醒悟得实在是台湾。
傅峥嵘起身擦干身子,随后穿着一身浴袍回到客厅里,发现江眠什么都没带走,他帮她从商场里打劫来的一切全都就这么整整齐齐地摆在沙发上,那些袋子她甚至都没去打开过,包括戒指和项链也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如同无人来过一般。
难以名状的落寞感涌上心头。
傅峥嵘走上前,不知道江眠从哪里撕下来一张纸条,端端正正的字体写在上面,明显是练过的。
这两年她的确是优秀了不少。
傅峥嵘捏起那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寥寥数语——
【不要再来找我了,谢谢你深夜带来的感动。往事随风,既往不咎。】
往事随风,既往不咎。
傅峥嵘一把将纸条在手掌心揉成一团,咬牙切齿。
文化水平都突飞猛进了!
随……随你麻痹的风!不你妹妹的咎!
他偏生不要随风,偏生要追究!
傅峥嵘抓起手机,随手播了一个号码出去,对面深夜的余晏还在睡觉,突然间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眼号码,接通了问了一句,“你先别说话。让我来猜一猜,要么就是江眠回来了你不知道咋办,要么就是江眠走了你现在发懵了。”
“你特么福尔摩斯吗?”
傅峥嵘骂了一声,“对的,江眠走了。”
对面余晏一下子笑了,笑得睡意都没了,笑完就把手机开了扬声器,随后啪啪啪地鼓掌。
傅峥嵘怒了,“你拍什么手?”
余晏不但拍手,拿起旁边的ipad开始放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啊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咱打开了家门~~”
余晏还跟着高音飚了一句,“咱~!迎~!春~!风~!”
“你他妈脑子被门挤了吗!”
傅峥嵘吼了一声,“这种时候放什么歌!”
余晏说,“开心啊!你被江眠甩了!简直大快人心啊!”
傅峥嵘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余晏就对着电话继续道,“哎哟~两年前也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人家,结果人家一出事吧,茶不思饭不想,就跟死了老婆似的~哎哟,小姑娘两年后回来了,你倒贴都赶不上了,人家估计不缺倒贴的哟~”
傅峥嵘说,“你再蹦出一个字,我拿枪崩了你!”
“嘣啊!”余晏一拍大腿,“真解气!你说我小闺女回来以后怎么就这么有骨气呢!直接把你甩了!活该!活该——!”
傅峥嵘咔擦一下挂了电话。
对面余晏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逐渐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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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深夜回去酒店的时候,一拉开门,就有男人窜上来直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甩在床上。
江眠伸手利落地翻身起来,摸着自己的喉咙,皱起眉毛,“你们男人怎么都喜欢这样掐别人脖子?是不是都有sm倾向?”
唐野站在床的另一边,眼神冰冷地看着江眠,一字一句出声问道,“傅峥嵘带你回去了?”
江眠站在那里,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然而那些吻痕还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看得唐野心口没由来得一阵烦躁。
男人站在那边,精致的眉目扬起来,带着浓浓的攻击性,明显是不爽江眠就这么出去毫无音信,随后又带着一身暧昧的痕迹回来。
唐野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冰冷而又锐利,看着江眠防备的样子,就觉得刺眼。每次一遇到和傅峥嵘有关的事情,江眠就会有这样戒备的眼神,其余的任何事情,仿佛都影响不到她一般。
有种人很可怕,将自己的底线定在很深很深,除此以外一切正在发生的悲剧,江眠都冷眼相待无动于衷。
她深处与疲惫麻木的边缘,所以别人的痛苦和希望都和她无关。
除了傅峥嵘。
这个一度让她绝望到尽头的男人。
江眠看到了唐野眼中复杂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受伤。江眠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唐野也会受伤?这个男人冷血惯了,怎么可能会因为谁而受伤。
她耸耸肩,开始放松两个人之间这样拔剑张弩的气氛,举起手来说道,“好了,算我的错行不行?”
这是什么话!
唐野咬牙切齿,“你是我未婚妻知道么?”
江眠肩膀哆嗦了一下,“名义上的。”
唐野明显被她这个回复气到了,上去趁着江眠不防备直接把她抓回床上,抓回去之后用力按住她,江眠想曲起腿来都被他狠狠压制着,全身无法动弹。
很可怕,现在这个状态的唐野很可怕。
江眠一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就算自己和傅峥嵘又发生了点关系……可是唐野不是向来不在乎么?还是说男人的面子收到了挑衅?
这两年间他们除了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剩下的时间里唐野向来对她冷眼相待,在训练各种技能的时候都对江眠严厉苛刻,丝毫没有一点感情。
江眠声音失去了平稳,脑子里划过无数念头。两年了,她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小姑娘了。曾经喜欢秦岭,甜蜜而又幸运;后来喜欢傅峥嵘,心酸而又痛苦——直到现在,男女之间的事情已经不算陌生,她看得懂唐野眼里的欲望。
所以她害怕,有些人身体上的动情和心灵上的动情完全可以分开来。两年前的傅峥嵘就是这样。
唐野死死压着她,声音冰冷,“江眠,哪怕我和你之间只是名义上的,那他妈也不是你随便在外面给老子戴绿帽子的理由!”
男人那张妖孽的俊脸染上一层冰霜,江眠在他的压制下隐隐地发颤,“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唐野冷笑,“你这幅被人玩烂的样子回来,你要我好好和你说?你看看我头顶,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家里是放羊的!”
他口不择言的话语让江眠红了眼睛,但是她克制着自己的冷静,深呼吸看着唐野,喘着气道,“对不起。”
暴怒中的唐野听见这三个字一下子死机了。
少女可怜巴巴地在他身下露出一副无比委屈的表情,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湿气,语调也是受了委屈的语调,整张脸像是一团小仓鼠,皱巴巴的,又特别惹人怜爱,就这么盯着他,然后说,“对不起……”
唐野深呼吸一口气,“对不起什么?”
江眠很老实,“对不起给你戴绿帽子。”
“……”你他妈这话说的这么有点怪怪的?他是不是要接上一句,当然是选择原谅你啦!
唐野伸手狠狠揉了一把江眠的脸,又觉得不解气,可是看着身下小家伙摆出这么一副表情来诱惑他让他心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再生气,生气下去就感觉对不起她……
草!江眠这张脸真是勾引男人的利器!
江眠的脸被他揉成一团,嘴巴都被揉得嘟了起来,含糊地说,“唔唔唔……”
唐野松手,“你说什么?”
“你这个手法,小林立花脸上的假体没有飞出来过吗?”
唐野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一直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好看?”
江眠学着他翻白眼的姿势,“我嫉妒她?我要么吃饱了撑着。”
唐野啧啧几声,不自觉伸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是可怕。”
“哦……!”江眠手很迅速地隔着衣服按住了唐野顺着腰摸上来的咸猪手,随后对着他道,“那你也欠我一个道歉。小林立花的事情,也是在给我戴绿帽子啊。”
唐野被她气笑了,“还来劲了?”
“不,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江眠扳着手指头,“一码归一码,你看你的小林立花,我的傅峥嵘,正好抵消。”
“抵消你妹。”唐野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上去直接吻住了江眠的嘴巴,喋喋不休的小嘴真是烦人,不过亲起来的触感倒是意外的好。
手不自觉继续往上,直到触碰到江眠的内衣,他松开她,从她身上起身,“怎么还是这种高中生的款式?”
江眠笑得咬牙切齿,“把手撒开!”
唐野深埋在她身上深呼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傅峥嵘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江眠说,“你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唐野把手伸出来,指尖残留的光滑触感让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江眠……”唐野搂着她的脖子,手指穿插过她的发间,两人的动作如同亲密的情人一般暧昧,他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如果我说,真的做我的未婚妻,你会肯吗?”
江眠说,“不会。”
唐野的身体一顿。
江眠继续道,“黑道老大的未婚妻太可怕了,等哪天你洗白了再来找我试试。”
靠!还蹬鼻子上脸了!
唐野从她身上起来,又一次伸手狠狠捏了一把她的下巴,“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江眠眯眼笑笑,“是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每一次提到和这个有关的话题,江眠就会逃避,或者说干脆直接不回答,唐野一直都知道,傅峥嵘和江眠不可能,他和江眠,也不可能。
他在她身上寻求一个江盼的影子,江眠在他身上得到同样安全的靠山,只有合作关系才够安全。
一旦越过那道线,唐野的眼神深了深,掀开被子在江眠身边躺下,少女习惯性和他说了一声晚安,随后触控灯被关上,天边渐亮,房间里却慢慢暗下来。
唐野闭上眼睛。
一旦越过那道线,他们二人的关系会陷入一种无比危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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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峥嵘第二天去上班是盯着俩黑眼圈的。
余晏比他晚到了一些,走进去的时候看他趴在办公桌上睡觉,乐了,上前敲了敲他的桌子,“空巢老人现在上班都来睡觉了啊?”
傅峥嵘抬起头来,看见余晏的时候,磨了磨牙,“你是不是找死?”
余晏看了一圈他周围,“唉,没盒饭。”
“屁个盒饭。”
傅峥嵘说,“江眠早上天没亮就走了。”
“拔屌无情。”
余晏评价了一句,“这作风,我喜欢。”
傅峥嵘抬手就要打他,不正经的余晏很快冷静下来,冲他道,“哎哎,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嘛,我和你说,追了两年的博士计划有进展了。”
一提到这个,傅峥嵘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看了眼余晏,“你等下再去把林宇飞的档案调出来,我等下看看。”
“很明显……”余晏说,“两年前幼女事件,林宇飞不是唯一参加博士计划的成员,但是通过我们追踪调查,有充分证据显示,林宇飞和博士计划内部人员有着密切联系。”
“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地下组织。”傅峥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跟着狠了,“一帮对小孩子有着畜生一般念头的人。”
不,或许不配被称作人。
为人父母都是相当不容易的,当自己的孩子惨遭毒手,内心那种绝望和煎熬谁能读懂?
如今社会性事件一件接连着一件,比起两年前来更为频繁,傅峥嵘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帮人可能已经开始扩大涉及范围,或许已经不止是对小孩有兴趣了。
也许他们是一个极其恶劣的组织,不断地召唤着这个社会上有着各种畸形爱好的人。
恋童癖,恋残癖,还有人喜欢老年人,也有那些失去人性丧心病狂不分男女的同性恋。
在这个一切性取向都可以接受容纳的社会,一旦某种爱好跨越了界限,那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爱了。
那叫做犯罪。
傅峥嵘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随后看向余晏,“跟踪江盼那边的人有没有传出什么新消息?”
“江盼生了个儿子。”
余晏翻着手机记录,“和秦岭。”
看来秦岭把江盼保护得很好。
可是江盼……傅峥嵘眼神深下来,“江眠回国的消息现在多少人知道?”
“他们回来很低调。”余晏压低了声音,“可能没有引起马四爷的注意。”
警方原来在各队人马那里都安排了卧底。
傅峥嵘说,“最近要小心,我觉得王军华的手越伸越远了。”
“唉……”余晏烦躁地在档案录上扣了扣,“越是深入,越发现谜团越大。”
“这不就是我们当初下来当jc的理由么。”傅峥嵘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在这块领域,起码我们可以做到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余晏的目光似乎是放空了,伴随着视线的涣散记忆逐渐回到了两年前,再回到了两年前的两年前。
眼前似乎略过一张少女如花般的笑脸,但是已经有点模糊。
住在回忆里的旧人,在年岁的冲刷下已经开始没有了原来的鲜明和出彩,时间无可回头地往前走着,将他们和她的距离一点一点拉开,残忍而又现实。
她活在他们的回忆里,似乎永远都是笑着的模样,从来不曾受伤,纯真如天使。
余晏闭上眼睛,深呼吸喃喃着,“傅峥嵘,跟你过来,我真没有后悔。”
为了温弥音,什么都值得。
傅峥嵘没说话,许久才深深地吐了口气。
温弥音……这是多久以前的名字了啊。
猛然回头才发现,没有她陪伴的日子,已经走过了整整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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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在第二天下午醒来后陪着唐野去了一趟唐门,马四爷正好过来欢迎唐野回国,在看见江眠的脸的时候,整个人吓得哆嗦了一下。但是到底是老江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唐野道,“唐少,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
唐野把江眠拉到身边,“这是我的未婚妻樱子。来樱子,这位是马四爷。”
江眠学着樱花国人用生硬的中文喊了一声四爷好,那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两年前的江眠,目光中对马四爷的陌生和好奇显而易见。
她不认识他。
所以不是当年那个江眠。
马四爷吐了口气,是他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吗,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和江眠一模一样?说来也两年没见过江眠,人要么就是死了,出现一个长得相似的也都会自动带入,草木皆兵。
他肯定她不是江眠的决定性证据来源于她的眼神,若是从前的江眠,不管装得多天真无邪,眼底永远藏着一份蠢蠢欲动的狠,那眼神真是像狼一样,陈尽出事之后,江眠眼里的凶狠就更加明显。
两年前她从悬崖上跳下的那一瞬间,眼中的情绪如同能杀人的利刃,可是现在眼前这位和她这么像的女人,完全没有这种气场。
像是一个小妻子一般温婉。
马四爷的目光渐渐挪到了江眠和唐野紧握在一起的手上,一颗心稍稍放下。
不是那个江眠就好……若是,她搭上了唐门,白岩河边可能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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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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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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