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是肯定不能杀,毕竟还需这些胥吏办差。
你不干,他不干,总不能让我这个官老爷亲自去办差吧?
李玉接着劝解道:“况且,这极可能是反贼的离间之计,若贸然对胥吏下手,反而正中对方下怀。”
杨敬德沉吟道:“即便不杀,但也需严加看管。本官觉得,可用连坐法,将府衙胥吏分为数个小队,一人造反,诛杀小队!如此一来,便可让胥吏互相监督。”
连坐法!
这三个字,让李玉眉头紧皱:“杨知州,如此一来是否太过苛刻。如此逼迫胥吏,恐会心生怨恨。”
“特殊之时,行特殊之法。”
杨敬德冷声道:“难不成将我等性命,交予胥吏手中?”
“这……”
李玉一时语塞。
杨敬德的处置虽过激了些,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胥吏皆是欺上瞒下的狡诈之徒,他哪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胥吏的节操。
说白了,李玉打心底里,也不相信胥吏。
无他,实在是那反贼韩桢,给胥吏的条件实在太好了。
念及此处,李玉附和道:“那便依杨知州,实行连坐之法!”
杨敬德扬了扬手中的告示,说道:“对了,这些告示定然是反贼张贴,说明城中潜藏了不少反贼。”
“确实,反贼潜藏在城中,终究是祸患,需得早些揪出来。可遣快班皂吏,挨家挨户搜查。”
“不妥!”
李玉话音未落,便被杨敬德打断。
只见他瞥了眼门外值差的皂吏,冷着脸道:“以防胥吏与反贼勾结,为其遮掩,着令胡显昭,遣宣化军将士,于城中搜查,抓捕反贼!”
“好!”
李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随着数道调令从府衙传出,胥吏们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本就地位低下,在官员面前如牛马,连坐法一出,让胥吏们无比心寒。
与此同时,胡显昭得了杨敬德的命令,欣喜若狂。
搜捕反贼,这其中有大文章可做。
当了恁久的苦哈哈,不趁着此时捞取好处,更待何时?
于是乎,胡显昭带着麾下将士,以搜捕反贼的名义,欺男霸女,敲诈勒索。
富商大户才刚刚被敲诈了二十万贯,如今贼配军又上门勒索。
敢不给?
不给,家中说不得就会出现反贼。
因此,富商大户们只得忍气吞声,咬牙给钱,心中对府衙官员以及宣化军已是恨透了。
富商大户都是如此,城中普通百姓就更别提了。
胡显昭吃肉,他手下的丘八自然也会跟着喝口汤。
大户他们没胆子敲诈,可平头百姓与小商贩,还不是随意拿捏?
一时间,城中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
此时,已是韩桢入住宣化军军营的第二天。
他却依旧没有出兵攻打淄川的打算,反而不紧不慢地整军。
聂东知道县长胸有韬略,但架不住手下哀求。
这些青州军将士,实在太想立功了。
一個个磨刀霍霍,迫不及待。
聂东被手下将士磨得没法子了,只得找上韩桢,旁敲侧击的问道:“县长,末将听闻过几日将有一场暴雪袭来,也不知会下多久,军营木柴所剩无几。”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快下雪了,再不动手,等到暴雪一至,又得耽误一阵子。
雪中攻城,乃是大忌。
地湿路滑不说,还会对火器产生一定影响。
韩桢瞥了他一眼,问道:“沉不住气了?”
聂东讪笑一声,如实答道:“末将知晓县长自有计策,只是将士们战意高涨,实在拗不过他们催促,只得来问一问。”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如果强攻,你打算用多少条人命去填?”
宣化军虽糜烂,可军械齐全的情况下,仗着城高池厚,纵然能拿下,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
聂东一时语塞。
作为西军,他岂能不知,攻城没有取巧可言,完全就是拿士兵的命在填。
宋军与西夏人交战这么多年,若细数战绩,实际上胜多负少。
可为何北宋却始终处于守势呢?
因为赢的基本都是据城而守的守城战,野战几乎就没怎么赢过。
所以后来杨惟忠发明了寨堡战术,满西北的修建寨子和堡垒,西夏彻底没招了。
攻城战没那么多花里胡哨,不管谁来了,都得老老实实拿命填。
要知道,洪都之战,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围攻朱文正两万人,足足打了八十天,硬是没攻下来。
陈友谅是废物么?
显然不是。
蒙古当初野战无敌,打襄阳前前后后打了六年,打钓鱼城更是用了三十六年。
这还是因为蒙古手中有回回炮这类大杀器的情况下,否则再给蒙古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打下来。
除非韩桢手上的火器有了新突破,威力足以炸开十数米宽的城墙,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相比于西军十万之众,青州军在人数上本来就处于劣势,除非他脑子坏了,才会选择强攻淄川。
明明有更好法子破城,何需人命填。
“记住,我们的对手是西军,没必要将士兵的性命浪费在这种地方。莫要急,让箭矢再飞一会儿!”
韩桢说罢,遥遥看向淄川郡的方向。ΗtτPS://Www.sndswx.com/
让箭矢再飞一会儿?
聂东挠挠头,只觉县长如今说话愈发高深了,自己这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韩桢用兵虽喜奇,但用计却极正。
自打他造反以来,从未用过阴谋,行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因为在他看来,阴谋虽成本低廉,收益高,但同样风险也高。
一旦被识破,努力会化为白费不说,自己也会陷入被动局面。
然,阳谋则不同,光明正大的摆在对方面前,你明知道我要怎么做,却避无可避,只能接招。
说白了,阴谋就是让对手实力变弱,让对手犯错。
而阳谋,则是让自己变强,利益最大化。
虽最终达成的目的一致,过程却截然不同。
韩桢此次用的,看似是阴谋,实则依旧是阳谋。
若是阴谋,他只需命仇牛将探子接触胥吏的书信证据,悄悄呈给杨敬德与李玉二人便可。
成功了,杨敬德与李玉会果断举起屠刀,对府衙胥吏们下手。
没了胥吏,府衙会立刻陷入瘫痪,大军压境之下,郡城内必定大乱,从而达到让对手实力变弱的目的。
不过阴谋有失败的风险,如果杨敬德与李玉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又或是识破了阴谋,那韩桢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反而还会暴露卓楼这处情报点,并且让郡城上下团结一心。
所以,韩桢选择了不会失败,且收益更高的阳谋!
他不但要削弱对方实力,还要将胥吏为己所用。
此份告示一出,整个淄川郡从上到下都知道,有个反贼名叫韩桢,要与胥吏共天下!
这是大势,哪怕杨敬德与李玉,明知道是反贼的计策,也无济于事。
取消胥吏世袭,提升胥吏地位,提高胥吏俸禄,打破上升通道,胥吏也可为官!
换位思考,若杨敬德身为胥吏,能抵抗住这样的待遇?
所以,必然会对胥吏心生猜忌。
一旦心生猜忌,胥吏们如何想,已经不重要。
哪怕这些胥吏一开始压根就没想造反,最后也不得不造反。
……
又过了三日。
韩桢招来聂东,吩咐道:“领四千步卒去攻城。”
“啊?”
聂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佯攻,换钝头箭,将这些这些揭帖射入城中。”韩桢指了指脚下的一口木箱。
当城内的矛盾激化到无法调和之时,一般都会寻找外部冲突,来转移矛盾。
反贼,就是个很好的靶子。
但韩桢岂会给杨敬德等人这个机会,于是选在关键节点,继续添火加柴。
“末将遵命!”
虽不解韩桢的意图,但军人秉性,还是让聂东没有多问。
很快,聂东骑上战马,领着四千步卒出了军营,直奔郡城而去。
城墙上的守军见到反贼来袭,一个个神色大骇。
然而,等到青州军来到近前,守城的宣化军却面露疑惑。
反贼竟只有四千人,没有民夫辎重,也无攻城器械。
稀奇!
“推进!”
聂东骑在战马之上,高声下令。
闻言,前排的盾手竖起大盾,连成一面盾墙,步伐整齐的朝着城墙推进。
待到距离城墙一百步的时候,城楼上的都虞侯大吼一声。
“放箭!”
唰!
一轮箭雨自城墙上激射而下。
不过却尽数被高大宽厚的盾牌挡下,未伤到一人。
待到一轮箭雨结束,躲藏在盾牌后方的弩手纷纷起身,举起手中神臂弩,对准城池内部,来了一轮抛射。
“他们这是在干甚?”
看着从头顶飞过的箭雨,一名宣化军满脸不解。
一旁的士兵茫然的摇了摇头,答道:“不晓得,许是脑子被冻傻了。”
哪有这样攻城的。
一连射了七八波箭雨,直到将揭帖全部射完后,聂东大手一挥:“鸣金收兵!”
铛铛铛!
伴随着一阵刺耳且急促的金鼓声,四千青州军如潮水般褪去。
青州军来得快,去的更快,独留下城楼上面面相觑的宣化军。
然而,郡城内却一片沸腾。
“俺中箭了,俺中箭了!”
一名汉子背上插着一根箭矢,不断哭丧哀嚎。
妇人在一旁抹眼泪:“当家的,你若是去了,俺可怎么活啊!”
哭着哭着,她忽地发现不对劲。
怎地没有血从衣裳里透出来呢?
念及此处,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珠,说道:“当家的,你先别动。”
“咋啦?”
汉子一脸不解。
妇人一手抓住箭杆,轻轻一拔,便将箭矢抽了出来。
再一看箭头,不由松了口气,欣喜道:“当家的莫怕,这是钝头箭哩!”
钝头箭?
汉子停止了哭嚎,接过箭矢仔细打量一番,发现箭头几乎快被磨平了,简直就是个铁坨坨。
之所以能穿透衣裳,也多亏了神臂弩强大的动力。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汉子撇了撇嘴,正要把手中箭矢扔掉,忽地发现箭杆上还绑着东西。
取下之后,发现是一张揭帖。
汉子不识字,只得求助婆娘:“欢娘,这上面写的甚?”
妇人父亲曾是裱画匠,虽未进过学,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认得一些字。
接过揭帖,妇人面露喜色道:“当家的,这反贼说自个儿是贫农出身,知晓百姓疾苦,此番攻城,只杀贪官,不会伤及咱们。之所以迟迟未攻城,就是怕伤及无辜百姓。还说等破了城,会给俺么发钱发粮哩!”
听到发钱发粮,汉子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发多少?”
“这倒没说。”
妇人摇摇头。
汉子揉了揉背上箭矢射中的位置,撇嘴道:“都是些没影的事儿,反贼说话不能信。”
妇人却反驳道:“俺倒觉得可信,人家特意用的钝头箭,估摸着就是怕伤着咱们。”
“你懂个甚……”
汉子正要呵斥,却见隔壁邻居王二鬼鬼祟祟的走过来。
见状,汉子皱眉道:“伱来干甚?”
主要是这王二名声不太好,总喜欢干些偷窥寡妇的事儿。
王二却不在意,只见他压低声音道:“街尾老李头家的事儿,你们可听说了?”
妇人来了兴致,赶忙问道:“老李头家咋啦?”
“老李头的小女儿被宣化军的丘八糟蹋了,就在家里,当着老李头的面!”王二语气中透着愤慨。
老李头那小女儿,生得颇为俊俏,他眼馋好久了,没成想却被贼配军糟蹋了。
可惜了。
“啊?!”
妇人面色一变,义愤填膺道:“可报官了?”
“嘿!”
王二冷笑一声:“报官有个屁用,那些个官老爷只管捞钱,哪在乎俺们的死活。可怜老李头咯,不但女儿被糟蹋,自己反被污蔑私藏反贼,被拿下了大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能这般,怎能这般!”
妇人气的直跺脚。
闻言,汉子疑惑道:“俺记得老李头不是和许都头沾亲带故么,为啥不寻许都头说情?”
王二嗤笑道:“许都头如今自身难保,昨儿个才被打了板子,哪里还能管旁人。”
又聊了几句后,分享了八卦的王二,心满意足的走了。
汉子叹了口气:“哎,如今这群丘八愈发张狂了,这日子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哼!叫俺说,还不如让反贼杀进城,把那些个贪官与贼配军杀个干净!”妇人气呼呼地说道。
汉子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捂住自己婆娘的嘴,呵斥道:“小声些,给那群丘八听了去,俺们就完了。”
……
反贼韩桢,贫农出身,不愿伤及百姓,只诛贪官。
待打进了,还会给城中百姓发钱发粮。
这个信息随着一阵阵箭雨,渐渐在郡城之中传播开来。
若胥吏没有被约束,揭帖根本就传不开。
毕竟神臂弩虽动力强劲,但最远也只能射三百余步,因此只有靠近城墙这一段的百姓知晓。
反应及时,完全能够做到封口。
可因为猜忌,杨敬德虽未对胥吏动手,但也大大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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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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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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