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厚厚的爬山虎墙,就能看到那间书屋。不,应该是有间书屋。
今天的书屋没有客人。
茹莲娜闲来无事,找来一根熏香,点着了,便坐着看。这不算什么兴趣,但看着熏香在微弱的火星子下,一点一点焚烧殆尽,有一种莫名的趣味。往大点说,这是万事万物终将泯灭的规律,往小点说,这意味着一件事终究有画上句号的时候。
她看着看着,一道阴影便盖住了她。她抬起头,看到来人后,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
“你来了。”
黎木肩头有些许雨水的痕迹。这不太应该,怎么说,他这本事也不该被雨水淋湿。但他就是被淋湿了。
茹莲娜心有不安,这大概预兆了什么。
“要喝点什么吗?”
“热水就好。”
……
两人对坐在茶几前。气氛有些微妙。茹莲娜不太确定黎木突然造访的目的……在她的预算里,现在还不到黎木在找她揭示某些真相的时候。可他既然来了,就一定不会只是为了喝杯水坐一会儿。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一点都不急。
茹莲娜先行开口问,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黎木整个人都很放松。从姿态上看,他才像是这里的主人,而茹莲娜是客人。他稍稍端着手,一根手指轻轻上下点动。他的回答也是异常的直接,没有任何缓冲,
“当初你收到那枚钥匙的时候,应该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吧。”
茹莲娜脑子有些乱。不过,她理得很快。她习惯先回答,再去询问,
“是的,我看清了。不过,你很在意这个吗?”
黎木说,
“一個显而易见的事实。我当初没有对我的形象做任何隐藏。所以,你应该早就认出了我。你也明白,是我亲手把安全屋的钥匙交到你手中的。”
茹莲娜终于蹙起了眉头,这是黎木所见的第一次,也是她实际上的第一次蹙眉。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出现了太多她不理解,并且难以接受的事实。她问,
“伱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而且……你应该永远无法知道才对。我根本没打算跟你讲这件事。”
黎木就不是那种习惯先回答的人了。在这方面,他就有点不尊重人了。他问,
“为什么不打算跟我讲这件事呢?”
“我一定会带着这个秘密,奔赴万物终结那一刻。”
“这是你的使命。是你存在的意义,对吗?”
“我不知道。”
“这故事实在是太荒唐了。”
茹莲娜稍稍垂目。沉顿片刻后,她抬起头说,
“我不喜欢现在的你。”
“因为我不按照你的节奏来,让你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你经历过什么?”
“我……离开了这个故事,又重新回来了。”
故事的茹莲娜无法去想象故事本身。她只能理解为,黎木发现了真相,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茹莲娜看着他。她无法窥见全貌,但仅凭智慧,便能猜想到一些东西。她审视自己后摇头说,
“不,用你的话说。我是故事里的人物。即便故事将倾覆,我也应随之一起。”
“你总是这么恪守规则。所以,你不肯告诉我真相。只要故事赋予了你使命,哪怕你是鲜活的,也只把自己视作使命的奴隶,去推动剧情的发展。你跟流水线上铆钉,并没有区别。”
“是的。”
茹莲娜静静地看着黎木。
黎木仰面闭眼,
“也许我应该把每个人,每件事都按照属性分清楚。谁是故事里的原生角色,谁是被迫牵身于故事的,谁又渴望离开故事……然后按照他们的本意,去画上句号。我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可就像那个家伙说的那样……如果我有能力,都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等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再唉声叹气,就未免太蠢了。”
“你想当个怎样的人?”
黎木说,
“一直以来,经常有人诟病我是个容易被情感支配的人。最初你是这么说,然后是黑斯廷斯,然后是从灵,利亚妥弥亚,天使,卡佩妮……好像认识我的每个人,都能一眼看透我。我之前告诉你,我要成为理想的我。我以为,那是有着坚定目标,绝不动摇的我。现在看来……理想的我,也许只是自然而然的我,真实存在的我。”
“这算是吐露心声?”
黎木无奈一笑,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觉得我是在跟你胡扯吗?”
茹莲娜对不安的感受越来越强烈。她皱起眉,
“黎木,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我要按照你的想法来呢?”
“你如果尊重我,就不要这样。”
“你太理想化了。你想做那种终将迎来自己宿命的人。哪怕宿命是毁灭,你也要悍然赴死。”
茹莲娜凝视着黎木,目光格外刺眼,
“黎木,不要站到我的对立面。”
黎木摇头,
“我不会站在任何人的对立面。”
“你知道,就算我窥见事情的全貌,我的选择也依旧不变。”
“所以说,你是活在套路里,主动给自己装上枷锁的人。”黎木平静地看着她,“而我,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我自私地想要让你真实存在。”
“黎木!”
有间书店开始崩塌,或者说,整个桥段都开始崩塌。
这循环往复的故事里的一环,像是被黑洞撕碎一般,围绕着黎木这个“真实存在”的质量点,就此终结。
……
“从灵告诉我,让故事里的角色真实存在的代价是,自己不再真实存在。”
缪缪看着黎木说。
黎木说,
“这就像是属性的交换。一份属性,恒定不变,只能存在于一个人身上。把自己的属性交予他人,就会承受他人的属性。这是没法改变的。卡佩妮同样如此。她让丛林真实存在了,那么她自己就没法真实存在,不过她很聪明,知道把自己一分为二。一个是你面前这个卡佩妮,一个是被关在真实监牢里的卡佩妮。不过,这不影响我。‘真实存在’不是我的属性,而是,我是‘真实存在’的属性。”
旁边的卡佩妮好奇地问,
“那你喜欢哪个我呢?”
黎木说,
“另一个。”
卡佩妮反而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说两个都喜欢。”
薇拉问,
“你怎么反而还接受了呢?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很生气吗?”
卡佩妮摇头说,
“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他如果说两个都喜欢,就一定是为了让我开心而欺骗我,那样我反而很难接受。这个问题,在问出来前我就有答案了。”
薇拉是个直肠子,
“我不喜欢这么纠结的事。什么两个卡佩妮,根本就不着调。非要把人分得那么清楚干嘛,又不是做数学题。而且,一个人的情感,不是边边角角,框框条条的。黎木,你能接受有两个卡佩妮吗?”
黎木挑眉,
“怎么是你数落起来了?卡佩妮本人都还没说话呢。”
薇拉可没什么顾忌。她历来都是有话直说,
“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能不能接受有两个卡佩妮。”
黎木看了卡佩妮一眼。后者躲开他的目光,显然是让他拿主意。他拍了拍额头,脑中不断回想那个家伙的忠告,
“我必须得放弃一个吗?”
娜塔莎笑了,
“这叫什么话。没人让你放弃啊。”
薇拉啧啧两声,
“黎木,你以前那股说干就干的狠劲儿呢?别让人失望啊。”
缪缪躺在李素身上,一脸惬意地说,
“黎木,我觉得你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虽然我们常说女人是复杂的情感生物,但很多时候其实是很简单的。”
李素点头,
“我赞同。”
这话一出,不止几个大小姑娘赞同,就连在一旁看戏的卡柯尼和迪卡男爵都表示赞同。黎木挑起眉,
“怎么,这难道是什么针对我的批斗大会吗?一个个的,全都数落我来了。”
娜塔莎眉毛弯弯,
“好像在场的各外,除了你,也没有谁可以数落了。难道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黎木哑口无言。
卡柯尼看了一眼自己那拿不定主意,眉头忧伤的姐姐,心想,自己这个当弟弟的,得站出来,为姐姐说句话了,
“咳咳,黎先生。很多时候,我们都害怕去面对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姐姐到底在想什么,我心里很清楚……她无法面对另一个她。她一定无法接受一个跟自己长相、性格,认知都完全一样的另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还被你如此珍视。”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黎木。
就连迪卡男爵都想出来说两句。黎木直接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的,我也早就想过了。但你们好像对我还有什么奇怪的误会一样,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我,会因为各种纠结,让人伤心难过地离开。好吧,可能是从灵的离开,让你们觉得我就是那样的人了。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我早就有了打算。但是,我最后还是想听卡佩妮的想法。”
卡佩妮没有看他,
“我的想法很重要吗?”
“很重要。”
卡佩妮不是个怯弱的人。她不需要鼓起勇气来说这些话,只是需要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我的想法是……这简直像是什么罪孽一样,而我是罪人。我受不了你的审视,也绝不接受你把我当成什么懂事的后辈。我光是想着我爱上了一个把我当后辈看的长辈,就难受得要死掉。难道我是在触犯什么不可碰的天条吗?我不接受,我不认同。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是否会接受另一个卡佩妮的爱意?我知道,你是她的一切。”
“你跟她不是仇人。”
“回答我就好。”
“我会接受。”
卡佩妮深吸一口气,
“说出来就好……你去拯救她吧。只要你们不一起出现在我面前就好。”
众人纷纷侧目,好像黎木做了一个最差的选择。
黎木叹了口气,
“各位,难道我们是在演什么伤痛爱情故事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吧。从卡佩妮,对,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认识的卡佩妮,诞生那一天起,她就是‘卡佩妮’这个存在的灵魂了。那个留在真实监牢里的卡佩妮,只是一具空壳,一具等我前往真实,然后交付使命的空壳。你们应该仔细想一想,为什么我是她的一切?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没有灵魂,她只有‘等一个黎木的人到来’的使命。”
卡佩妮眉头颤抖,
“可你为什么会爱上她?”
黎木说,
“因为她问过我一个问题。她问,‘你看过了这么多循环里的我,你最喜欢哪一个?’我回答,‘这个循环里的你。’于是,她笑着说,‘那我就按照现在我,在故事里创造一个我。’。我以为,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模板,创造了你。但实际上,她是把灵魂交给了你。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她。”
他把卡佩妮转过来,
“看着我,然后告诉你。你觉得,从那一刻起,我爱上的到底是谁?”
卡佩妮已有答案,可她仍然不敢相信,
“但你之前明明说喜欢另一个我。”
“那我再问你。现在的你,和之前那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是同一个人吗?还是说,当裂隙地进化飞升后,无法再预知未来的你,跟之前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
“那答案不很清楚了吗?之前的你,是演绎故事的是。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卡佩妮躲开目光,
“这好沉重。”
“是的。这很沉重。需要两个人一起分担。”
“所以,你的打算是?”
“当故事彻底终结时,就只剩下一个你了。我们都一样……不管故事里有多少个我们,在终结那一刻,都只剩下一个。‘真实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每个人,每件事,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自然会用尽全力去珍惜。因为我明白,这不是故事,一旦失去,就无法从头再来。”
……
海边小镇,咸腥潮湿的风,撩动夜幕。汇聚成一条光带的渔船,像海底巨兽眯开的眼缝。
从灵走进一间咖啡屋。她有些疑惑,为何这个副本里,会有一个那么格格不入的咖啡屋。名字更加格格不入,“今天几号?”。这种风格的名字,真的符合副本的背景吗?
里面装潢简单,但给人的感觉很好,让躁动的心安宁下来。
吧台里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她走上前,询问,
“这里,真的是咖啡屋吗?”
男人笑着回答,
“不然呢。”蜀南文学
从灵觉得到处都透出着一丝可疑,
“那,请给我一杯咖啡。”
男人忙碌起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杯咖啡,递上前,
“请用。”
从灵虽然没有发现调制咖啡时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也没急着品尝,而是问,
“多少钱?”
“这里的咖啡,不用付钱?”
从灵心中一动,果然,奇怪的东西要出现了。她低声问,
“那需要付什么?”
男人手指敲打着桌面,
“你的一生。”
敲打声,好像与墙上的挂钟滴答声完美吻合了。
滴答——
滴答——
滴答——
沉默,凝滞。
忽地,某一瞬,万籁俱静。紧接着,一切都开始崩塌毁灭。在灿烂而盛大的终结仪式中,从灵笑着说,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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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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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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