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再用没有回头,随口问道:“君太何出此言?”
“一路行来,晚辈多觉异常,石首乃荆州下游第一座县城,我吴国水师入境,他们早该安排仪仗,在水寨外相迎才是。眼前水寨,既无仪仗,亦无使者,碰面便发难,如此情况,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石首已非荆南所有。”那青年将领说道,君太是他的字,他的本名叫做周宗。
若是李从璟见到此人,便会知晓:日后,他会有两个女儿,大的唤作娥皇,嫁于李煜,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周后,另一个女儿,则会在娥皇死后,同样嫁于李煜,成为小周后。
柴再用的目光仍旧落在前方,“那依君太之意,何人会占据石首,而向我军发难?”
“以眼下江陵之局来看,占据石首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李唐秦王李从璟!”周宗笃定道。
柴再用面容如常,未作置评,这些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周宗却还煞有介事分析一番,真是不知所谓。柴再用身份尊贵,之所以愿意陪他废话,不过因为此行荆州,乃以徐知诰为首,而周宗又是徐知诰心腹都押衙罢了。
卖弄完自身见识,周宗又开始表现自己对战局的关切,“柴将军,敌军以火烧舰,这是想要重演赤壁旧事,眼下局势危急,柴将军得赶紧应对才是!”
“赤壁旧事?”柴再用冷哼一声,对周宗他虽然客气,但骨子里他乃是个高傲的人,“雕虫小技,破之易耳!”
言罢,他挥动令旗,吴国水师中,立即有许多走舸飞速奔出,而前方的楼船、斗舰则开始减速,此消彼长之下,没多时,走舸便靠近了那些火船,在接触之前,奔出去的走舸上甩出根根铁链来,彼此相连,很容易就将火船与舰队主体隔绝。
水寨上,马怀远等人眼见吴国水师停在江中,而火船被圈起来,再不能焚烧吴国水师,不禁皱眉。好在先前的攻势没有白费,吴国水师的应对亦耗了不少时间,这些火船,仍是烧毁了吴国几艘楼船,十数条斗舰,走舸不计,吴军落水者更是数百之数。
这个照面,复州军以出其不意的攻势,取得了不小战果。
火船燃烧、沉没,如同溺水的人,无论如何不甘的挣扎,也不免渐渐消失在江面,最终尸骨无存。河道清理出来之后,吴国水师继续大肆挺进,如同抬起下颚的高傲士子。
水寨前,那条横亘江面的浮桥,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作为荆南防备下游的头道要塞,浮桥桥体为斗舰,以铁锁相连,上铺横木,如同平地,防御工事也完备,其宽达二三十步,女墙更是能遮蔽整个人身。原本浮桥中间有栅栏,可开栏行船,如今马怀远将栅栏拆除,全部建成了墙壁。
这类防备工事,即是著名的“铁链锁江”。
这里,才是复州军防备吴国水师的主战场。
马怀远站在水寨上,敛眉看向吴国水师。在这个距离上,吴国舰船破浪的水波,急速滑动的船桨,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那迎风飘扬的吴字、柴字大旗下,吴军甲士个个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仿佛已等不及要为方才的损失报仇。
浮桥与吴军斗舰差不多高,比之楼船则要矮一些,女墙后的周小全,眼看着对方舰船靠近,握紧了手中的横刀。杨吴舰船上丈五长的钩镰,被吴军握在手中,利刃泛寒,两斤重的犁头镖堆放在甲板上,仿佛随时都会当头砸下,拍杆前头系着的大石,轻易就能让人粉身碎骨,箭孔中伸出的箭头,已经瞄准了他,似乎下一刻便会射穿他的身体。
风声、浪声,不绝于耳,杂乱无章,忽近忽远,河风清冷,吹打在人身上,让人禁不住微微颤抖。周小全往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复州军将士们都凝神屏气,用力望着江面,面色或紧张或亢奋或狰狞。
浪声更大了些,那是吴国舰船更近了。忽的,鼓声如闷雷,在身后炸响。
周小全感觉到鼓声钻入耳门,窜进身体里,揪住了自己的心脏,不停捏碾,并且逐渐加大力道,让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跟着它的节奏。鼓声渐快,周小全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在跟着加快,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身体里流窜,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想要大喊,想要奋不顾身的冲出去,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嘭”的一声,脚下的木板陡然一震,周小全向声音源头望去,就见一块百十斤重的石块,在浮桥上砸出一个大坑,木屑在阳光下肆意飞溅,如同巨浪开花。
在这块大石面前,人的肉体并不会比木板结实,碰到就是血肉横飞的下场,连个全尸都不会有。
“避石!避石!”周小全很快反应过来,张嘴就开始大喊,身为都头,在战场上,有一百多条性命要他负责,他没时间发愣。猫身弓在女墙后,透过箭孔,周小全向外面望去,这一看,双眼立即睁得如同铜铃。
他的呼喊如同一个信号,拉开了大战的序幕。浮桥前,一艘艘吴国舰船如同一群野兽,争抢食物一般,向他们冲过来,在船舰上,数不清的石块、弩矢、箭矢,蝗虫也似,铺天盖地向他们罩下。
浮桥开始剧烈晃动,如同地震来袭,各种声响乒乓不停,像是魔鬼在肆虐,让人禁不住怀疑世界已经崩塌,自己马上就会死于非命。周小全用力抓住女墙后的扶手,才没有被晃倒在地,他玩命的招呼自己的部曲,“蹲下,都蹲下!抓住扶手,休得乱动!”
他还没喊完,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响,将他震得一愣,就在他身旁五步开外,一块大石砸毁了女墙,将女墙后的一名军士撞飞出去,那名军士口耳鼻都喷出血来,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双目就失去了神采,瞬间失去生机的躯体摔在桥面,滑出去老远,又被一支利箭射中,钉在木板上,顿时就成了一条死肉,没了动静。
浮桥上,开始有不少惊慌失措的复州军将士,在惨叫着抱头乱窜,复州近来鲜有战事,许多士卒都未经血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阵仗,内心崩溃嚎啕大哭者不止一两个。
这些离开女墙,丢开盾牌的士卒,撞进弩林箭雨中,注定只能死得更快,一具具被利箭穿透的身体,或者倒在地上没了动静,或者捂着伤口在桥上惨嚎,木板上逐渐有了刺眼的鲜血。
周小全恨得牙痒,他知道,若是再没有东西让这些将士转移注意力,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崩溃的恐怕不会是少数。此念升起,背靠着女墙的周小全向水寨望去,顿时就看到了飞舞的旗帜。
随即,鼓声骤密、骤急。
周小全哇的大叫一声,取弓抽箭,转过身来,在箭孔后引弓搭箭,也没空去瞄准,铁箭就已飞射而出,“干他娘的,放箭!”
在吴国水师率先发难后,复州军随即给予反击,对方招呼他们的石块、弩矢、利箭,他们一样不差的照样对付回去。
天空中飞跃着永不停息的箭雨,你来我往,船舰、浮桥上不时都有火烧起来,那是火箭的杰作,只不过吴国船舰大多以沁水的生牛皮包裹,而浮桥上也不差应对措施,水势并没有烧起来,双方将士呼喝着招呼对方,场面一片铁血鼎沸。
“都头,都头!”一名军卒弓着身子跑到周小全身旁,面色焦急的往身后一指,“弩手死了,没人能用这弩了!”
周小全定眼一看,床弩旁,一名军士倒在桥面上,身体下流了一滩血,早已没了生息。床弩乃是利器,威力之大,非是寻常弓箭可比,怎能闲之不用,周小全立即跑向那架床弩,“我来!”
“盾牌,掩护!”那名军士忙急声呼喊。
潮水终会撞上堤坝,随着第一艘吴国斗舰靠上浮桥,第一个吴军甲士跃上浮桥,白刃战终于到来。来势汹汹的吴军斗舰接触上浮桥,撞得浮桥阵阵颤抖,桥面的剧烈震动,让人不禁怀疑浮桥会不会散架。
“钩镰,钩镰在何处,都过来,快!”从床弩后抬起头,周桥全看见面前正有一艘吴军斗舰靠过来,那船上的吴军甲士,手持巨斧者有之,怀抱猛火油者有之,提刀携盾者有之,无不面容狰狞,时刻都想要跃上浮桥来。
十数名复州军甲士手持钩镰跑过来,当中一人,还没跑到,就被利箭射透了脖子,当即就双手捂着咽喉倒下去,面色青紫,在桥面上不定翻滚,双腿弹动不停。周小全没空顾及其他,捡起钩镰,大声招呼:“干他娘的直娘贼,抵回去!”
“盾牌,盾牌,举起来!”一排钩镰伸出,死死抵在靠过来的杨吴斗舰船体上,用力向外撑,吴国斗舰上的甲士发疯一般,不停的往下放箭、掷石,却基本被复州军高举的盾牌挡住。在盾牌后,复州军弓箭手奋不顾身放箭,与其对射,让对方不能全力施为。
那吴国斗舰靠过来时,是侧面对着浮桥,原是方便甲士登陆,却也失了动力,周小全等人齐心协力,虽倒了数人,好歹给吴军斗舰抵了回去。
“好样的!”退到女墙后,周小全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缓了口气,他看向身旁那个军士,先前去操控床弩,与方才抵开吴国斗舰,都多亏了他的盾牌掩护,周小全见对方面容仍有稚气,却干劲十足,难得的是反应快,动作麻利,起了爱惜心思,“你叫何名?”
“回都头话,我叫冯三......”那少年有些激动。
周小全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多说,一块犁头镖从天而降,正中冯三脑门,刹那间对方脑骨碎裂,脑浆迸溅,身子一晃就栽倒在桥面,七窍流血不停,没了意识,只剩身体不停抽搐。
血液混合着脑浆溅了周小全一脸,他怔了怔,就在这个当口,一支前端系有大石的拍杆掠过,身旁的女墙碎裂开来。震动让周小全回过神,他条件反射般掠到一旁,就见一艘吴军斗舰上,伸出支支钩镰勾住了浮桥女墙,正靠近过来。船上的吴军甲士,在船身接触到浮桥时,争先恐后跃了上来。
“狗日的直娘贼!”周小全狠狠一抹脸,吐出一口血水,抽了腰间横刀,纵身前奔,举刀杀向面前的吴军甲士。那率先登桥的吴军,手持一柄巨斧,可见是勇武之辈,他立足未稳,就看到周小全扑过来,连忙举斧劈下。
巨斧重而横刀轻,周小全一击用尽全力,速度比那吴军甲士要快一线,在对方巨斧还未落下之际,他手中的横刀就撕开了对方的脖子。血肉横飞之下,吴军甲士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不甘与意外之色,身体却是无力向后栽倒,掉进了江水中。
周小全一击得手,还没来得及换招,那吴军甲士身旁,一名手持横刀的军士,红眼盯着周小全,嘶吼着横向斩出一刀,锋刃转眼就到了周小全身前。
周小全不及反应,眼看就要受到重创,这时他身旁,却有一名复州军甲士杀出,手起刀落,动作却是比那吴军稍早,但见刀影一闪,那吴军的手臂就飞上了半空,惨叫的吴军尚来不及去捂血喷如泉的肩膀,周小全一脚就将他踢回了江里。
数名赶来的复州军甲士,与周小全组成一个小阵,而在他们面前,上桥的吴军甲士同样成阵,双方目视彼此,无不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忽的,双方一声嘶吼,迈步举刀,杀向彼此!
鼓声至此,已是密如雨、重如山。
两军杀得难解难分,谁也不曾后退半步。
“都头,那有吴军要斩锁链!”一群吴军,杀倒眼前复州军,立即马不停蹄,倾倒了猛火油点燃桥身,然后挥动巨斧去砍链接艘艘船舶的铁链。
“护住锁链!”周小全嘶喊一声,带着身旁的复州军甲士,不管不顾冲向那群吴军。锁链乃是浮桥命脉,一旦锁链断裂,浮桥也将不复存在。两军在浮桥上的厮杀,本就是保护浮桥、铁锁与破坏浮桥、锁链之间的博弈。
——————
注1:钩镰。“其柄为竹制,长一丈五,顶端有弯曲的铁刃,两船靠近时,可以将敌船推开不让靠近,也可以将敌船钩住拉拢,不让其逃跑。”
注2:犁头镖。“重二斤,首径一寸,长七寸,尾径三寸......下掷贼舟,中舟必洞,中人必碎。”
注3:拍竿。“木杆顶端往往系有巨石,当与敌船接近时,用以拍打敌方的其它防御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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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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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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