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站在窗前,扬着小脑袋使劲儿的望着夜空,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认真的眨啊眨,硬是没能从夜空里看出一朵花儿来。
清辉洒落窗棂,把她娇柔的身子衬托的纤尘不染。约莫是即将入眠的关系,她的发髻挽得很随意,屡屡青丝微微飘动,是那种一瓢三千弱水的意境。轻衫纱裙,裙腰系在胸上,显得很长也很有诗意。
“也不知兄长与太子的会面如何了。”钱小桔暗暗猜想晚宴的情景,也不禁在脑海中勾画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的容貌。
钱塘是除金陵外东南又一处人文荟萃之地,钱小桔打小就没少接触诗词歌赋,对流传于市井间的各类传奇小说,亦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使得她的想象力格外丰富。
在钱小桔那颗充满少女情怀的心中,能让无数钱塘权贵与才子俊彦每回提起时,都一脸心折和神往,能让钱谬和钱元瓘每次谈论时,都忍不住露出忌惮之色的太子,应该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他应该有着挺拔魁梧的身姿,有着刚毅果决的气质,有着容纳百川的胸怀,有着俊朗潇洒的外表......
他还应该有着剑一般的眉,胜过世间一切险峰,他还应该有着皓月般的眼,既能洞悉万物又能柔情似水,他还应该有着高高的鼻梁,能撑起整个天下,他还应该有着醇厚的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能够动摇万里江山......
钱小桔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即被自己的诸多想法给惊吓到,也羞得不轻,吐了吐小巧的舌头,像是做了甚么见不得光的事一般,一溜小跑到榻边,七手八脚的爬上床榻,赶紧扯了单被,把自己整个娇柔的身躯包住,连脑袋就都捂得严严实实。
好半响,被自己折腾得喘不过起来的钱小桔,从被单里露出小脑袋来,微微气喘,脸上一片绯红。眸子里闪亮的视线落在屋梁上,脸上挂着只有少女自己能懂的羞涩而又甜蜜的笑容,淡淡的,如轻风抚星辰。
钱谬和钱元瓘决定把钱小桔送给李从璟,都认为很对不起她,心里觉得愧疚,但只有钱小桔自己心里清楚,她并不反对这件事,心底除却许多忐忑,还有丝丝抑制不住的期待。
她眨着不惹尘埃的明亮眸子,暗暗想着:“小桔的意中人......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绣金龙袍,骑着世间最神骏的汗血宝马,带着千万人的仪仗来娶我......”
想到这里,钱小桔羞愧的哎呀一声叫唤,又把自己完全塞进了被单里,没脸见人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毫无预兆的响起,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个慈祥怜爱的声音,那是钱小桔的乳娘,也是她最贴身的侍从,“桔娘,歇了吗?太子殿下派了人过来......”
钱小桔猛地把被单拉下来,一双眼睛比夜里最明亮的灯笼还要明亮,她惊吓的想到:“这般快呀!”
打开房门后,钱小桔怔了怔,随即脸上就写满了问号。进来的是个跟她差不多身高的小娘子,大红的衣裳,玲珑的身段,一张小妖精般精致的面容,气质很难下定论,说不出是拒人千里冷若冰霜,还是如同天际的流云不可捉摸。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是深山里修行千年幻化人形的小妖仙吗?”不知怎的,钱小桔那颗古怪的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
察觉到乳娘递给自己的眼神,钱小桔意识到,这便是太子派来“审查”自己的人,当下心头不由得有些小小的慌乱。她日夜幻想着、期盼着,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天下最了不得的英雄,但那也得英雄先看上她不是?
看到第五姑娘的时候,钱小桔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如果他的意中人果真是天下最了不得的英雄,他身边又怎会缺世间绝美的女子,眼前的这位小娘子不就是倾城之颜吗?而且说不得她还是深山里修行千年的妖仙呢......自己要获得他的青睐,那可是分外不容易,只怕比诗仙太白说的攀爬难于上青年的蜀道更难吧?
想到这里,纵使钱小桔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敢不处处谨慎,万分小心,像只收起翅膀的小麻雀,亦步亦趋的跟在第五姑娘后面。
第五姑娘走进房间后左右看了一眼,寻了张椅子把自己丢进去,歪歪斜斜的没有半点儿正行,摊上这个差事她心里说不上有多不开心,毕竟作为太子的高级战士,她应该无条件完成太子交代的一切事务——但这个差事虽然也属于太子,但却是莫离那厮硬塞给她的,她的心情也绝对跟开心扯不上半分关系。
“你就是钱谬的千金,钱元瓘的妹妹,唤作......嗯,小桔?”第五姑娘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耷拉着眼帘,很有桃夭夭那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几分神韵,不咸不淡的问道。
她这般模样落在钱小桔眼里,使得钱小桔更加坚定了,心中对她是深山妖仙的判断,如若不然,世上的女子哪里会是这番模样呢?钱小桔愈发小心翼翼,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妖仙囫囵吞下去,规规矩矩行礼道:“小桔见过大人。”
“大人?我可不是大人。”第五姑娘打量了钱小桔一眼,早就听说江南女子柔弱似水,跟低吟浅唱百转千回的词曲一样,如今看来果不其然,这个号称是钱塘最珍贵明珠的小桔的确名副其实,她心头叹了叹,就从高脚椅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钱小桔没想到第五姑娘说走就走,这短暂片刻的见面,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更谈不上有甚么应对的举动,第五姑娘就要走了,心知第五姑娘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就是太子的态度,而这匆匆一唔未免太过仓促,第五姑娘乍来即走,莫不是没有看上她,莫不是她还达不到被太子看上的标准?
钱小桔心头不安,追出去两步,失声试图叫住第五姑娘,“大人......”
话一出口,又想起第五姑娘说自己不是大人,钱小桔就更不知道该说甚么了。
第五姑娘在门口顿了顿脚步,摆了摆手就又继续离开,不过好歹留下只言片语,“等着吧。”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实在让钱小桔摸不清自己的命运,难道自己心目中那个盖世英雄,就要这样离自己远去了?
钱小桔觉得很是委屈,紧紧抿着嘴唇,泫然欲泣,她分明甚么都还没做,甚么都还没说呢。
想她也是堂堂王女,最被钱谬溺爱的掌上明珠,打小就被整个吴越捧在手心里,那吴越权贵子弟与无数才子俊彦,哪一个见了她不是挪不动目光,甚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在她面前还不是温和的如同羊羔一般?
但凡有一星半点儿机会,会武的耍枪弄棒,懂文的吟诗作赋,甚么都不会的则千方百计搜罗她喜爱读的传奇小说,费尽心思送到她面前,不就为博她片刻欢心,舒眉莞尔?
传闻钱塘第一富商的长子,打听到她酷爱吃桔子,就把名下的田产全都种上了桔树,听说每到秋日时节,那漫山遍野的桔树连绵数十里,一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嫣红桔子,千千万万看不到尽头,那是何等震撼人心,想想都觉得壮观。
若非钱谬太过溺爱她,舍不得让她离开身边,只怕她前前后后都够嫁出去上百回了。
而今到了扬州,不需要太子耗费半点儿心思,白白送给太子“糟蹋”,却千难万难,难以得到太子临幸——莫说临幸了,连见上一面就跟翻跃千百回蜀道一样难,钱小桔真是委屈极了。
委屈极了的钱小桔,病怏怏又气咻咻的回到榻上,一把抓过被单劈头盖脸把自己包住,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然而无论如何,小麻雀与小妖精的第一次碰面,就这样短暂的结束了。
......
钱元瓘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倒不是他贪杯,而是忙着疏通莫离、王朴这些人的关节,字画珍玩送出去不少,但得到的积极反馈却少得可怜。
钱元瓘根本就没有睡觉的心思,在房中枯坐到太阳出来,失神良久,心中思绪杂乱,想到了诸多可能性,又谋划了诸多补救措施,但最终都觉得如同水中捞月。
草草洗了把脸,钱元瓘就去见钱小桔。昨夜宴席上,第五姑娘走了一趟驿馆回去后,莫离也没给他一个准确答复,让他一颗心始终悬着无法落下去。钱小桔已经是他的底牌和最大依仗了,若是钱小桔不能赢得李从璟青睐,他可就全玩完了。
然而钱小桔的答复,却让钱元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另想办法,忽而灵机一动,心生一计,便对无精打采的钱小桔道:“以你的资质,也就是太子殿下没有见过,才会不甚动心,若是能让殿下瞧见你,哪怕是远远一眼,此事都大有可为!”
钱元瓘沉吟着,“昨日宴席上我听莫离提起,今日太子要去城外军营探望王师将士——军营在城南,太子从府衙去城南,必要横穿罗城!你我何不去南城楼等着,等到太子从大街上出城,到时候我再闹出些许动静,吸引太子的目光,太子便能瞧见你了!”
钱小桔瞪大了眼睛,心里约莫是在说“这样也行?”“这也太羞耻太没有底线了吧?”
无论钱小桔心里怎样想,她都没有拒绝钱元瓘这个提议。因为她觉着,太子可能真的不会主动召见她,既是如此,若是错失这等机会,只怕此行连见上太子一面都不能了。
那个天下最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即便他最终都不会来娶我,但我若能远远看上他一眼,此行也不算白来了。
只是钱小桔心中又不禁暗暗担心,她在心里把太子想得那样高大那样完美,若是到时候真见到了太子,却发现太子其实仪表平平、气度稀松,那可如何是好?那岂不是坏了自己心头的期望?
好歹钱小桔虽然生得柔弱似水,却是个勇敢的少女,不时之后还是跟着钱元瓘来到了南城门。
城墙重地,一般人没法子上去,但若是不站在正面高处,只怕又难以让李从璟瞧见,最终钱元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是亮明身份又是暗塞金子,最终还不得不扯虎皮做大旗,说是李从璟让他到这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钱小桔。小校最终也是在见了钱小桔后惊为天人,这才勉强信了钱元瓘的谎言。
阳光炽烈,城墙上火辣辣的,钱小桔跟着钱元瓘站在日头下,像被火烧炉烤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没多时就大汗淋漓。城头甲士偶尔偏过头,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实在想不通这大热的天,除了他们这些当值军士,竟然还有傻子愿意跑到城头来遭罪。而且看钱元瓘的神情,分明不见半分痛苦难耐之色,这就更让甲士们觉得奇怪了。
钱小桔不停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感觉身子都要被烤融化了,好歹午时前太子仪仗终于出现在大街上,要是再耽误一会儿,真让她在正午的太阳下站上几个时辰,她非得晕过去不可。
“来了来了!”看见太子仪仗,钱元瓘兴奋不已,他偏头一看钱小桔,见对方还没动作,不禁开始催促,“赶紧把幕篱摘了,还带着做甚么。”
快到午时了,街上行人不多,远远看见太子仪仗,都连忙退避到街边执礼。钱小桔木木的取下幕篱,怔怔望着威仪摄人心魄的太子仪仗,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生怕错失一个细节。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近了,又近了。钱小桔心跳不禁加速,怦怦直跳,脸上红扑扑的,心头不禁生出一股羞涩之情,想要低下头去,又生怕错过了目睹天颜的时机。
仪仗中,被许多姿态不凡的各色才子,众星拱月般拥簇在中间的那人,骑着神骏非凡的高头白马,身着天下无二的绣金黑龙袍,身形挺拔的胜过世间一切枪矛,气度拔萃的压过世间一切风物,俊朗刚毅的脸庞,如闪电如日月的双眸,炯炯有神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太子吗?
这便是天下间最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吗?
他,姓李,名从璟。
钱小桔想起太白的诗,她不禁想到:此等人物,论理只该天上有啊!
她情不自禁的双手捧在心口,差些忍不住前行,从城头跌下去。
昨夜心头的极度委屈,一夜难眠的辗转不安,此时全都化作轻烟消散无踪。
钱小桔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实在不该有丝毫委屈与酸楚,纵然历经千辛万苦,能得远远一见,也是值得的。倘若此生能常伴左右,白头偕老,便是来世化作桥上石,受五百年风吹,经五百年日晒,历五百年雨打,她也绝对心甘情愿。
“太子千岁!”钱元瓘连忙下拜!
钱元瓘身后,随从们连忙跟着下拜,大呼:“太子千岁!”
仪仗中的英雄人物抬起头来,与钱小桔四目相对,这一刹那,钱小桔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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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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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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