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林芙蓉在杜柳清的陪同下,仍是做足了样子,带着行囊到林箭澜的拂杉轩磕头拜别,一番凄诉忏悔之后,方才准备动身出府。
无人知晓林箭澜是何态度,只知林芙蓉一步三回头的到了相府大门,都等不见林箭澜再出来叮嘱关怀什么,倒是踏上马车那一刻,等来了急匆匆赶来阻止的海棠。
林傲梅立于雕花窗前,听着身后碧泉的回禀,垂下眼睑,缓缓抿了抿唇:她终究,是连最爱的祖母都利用了……
“走吧,去送送我的好大姐。”林傲梅星目流转,撤袖转身出了傲梅阁。
碧泉笋香均是不解,却仍埋头跟上。
小姐既费尽心思才将大小姐遣去了陵城家庙,却又为何要在大小姐离府的前一刻,故意让老夫人得知此事呢?
若是小姐有心阻止,大可推到大小姐到了家庙以后再让老夫人得知,到时岂非一切尘埃落定了吗?
此时老夫人骤然得知,不明前因后果,自然会遣海棠前去阻止,岂非又要节外生枝。若是老夫人待会极力保下大小姐,又有继夫人顺杆上爬,以老爷对老夫人的敬重,此事岂非又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林傲梅到了府门前,正见孟氏也才匆匆赶到。林芙蓉正待立一旁,轻纱遮面看不清是何表情。
孟氏明显走得急,气息不匀,见到林傲梅,忙问:“梅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你爹遣了芙蓉去陵城的家庙思过?”
杜柳清心里一咯噔,想阻止孟氏的问话,却发现不知如何阻止。
此时相府的玄铁大门半开,外头偷偷看热闹的百姓虽不多,可这府内的丫鬟小厮却是不少。孟氏这一问,不免引人揣测到,芙儿去家庙一事另有隐情,并非什么所谓的为母祈福吗?
林傲梅只上前掺着孟氏,也不说话,满脸的一言难尽,不知如何解释。
孟氏更是疑惑。梅儿会在此时过来,明显是比她还先知晓此事的。这丫头,却是故意不告诉她了!
“芙蓉,你自己说!”说到底孟氏还是偏着林傲梅的,看得出她不好开口,也不再追问她,反问林芙蓉道。
孟氏心里也有些底,林芙蓉必是犯了什么大错事,才致使一向疼爱她的林箭澜都发了话,一下给遣到了陵城家庙思过去。
孟氏清楚,林箭澜疼爱子女更甚于她,可是,她是芙蓉的祖母,既知道了此事,断不能不明前因后果,就让自己孙女去了千里迢迢的家庙受苦受罚。
孟氏一片慈爱之心昭然若揭,心里只猜着是不是上次杜柳清挪用银两之事和芙蓉有什么关系,或是林芙蓉刚接手打理的店面又出了什么大事。若是如此,左右不过是钱的问题,也并非一定得处罚得这么重。
林芙蓉泫然欲泣,很想立刻跪下求孟氏开口免了她的处罚,就算是改在府里思过,她也愿意。
陵城家庙地处偏僻,又千里迢迢,远离京都。若真等母亲十月怀胎诞下孩子再回,哪知到时京都和相府又是怎样一番天地了。况且,被贬被罚,这事就像个污点,永远抹不去,她害怕阿……
本来林严昱是极力想在林芙蓉动身离府前去向林箭澜求情的,却被杜柳清拦住了。毕竟林芙蓉这事一暴露,用心之毒已经无所遁形,谁求情也是适得其反。杜柳清既看清了形势,自然不会再让林严昱去淌这趟浑水,惹一身腥。若再因求情惹得林箭澜怀疑林严昱也有参与的份,那杜柳清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今之计,林芙蓉只能乖乖服软认错,将影响降到最低。
林芙蓉很想开口求孟氏,可是也心知孟氏此时会护她,是因为还不知道前因。若是知道了,怕是……
一个两个都不说话,孟氏极为恼怒,也不让林傲梅掺着了,甩手愤愤道:“好好好,这么大的事,一个两个都瞒着我了,是觉着我老了,没剩几天日子了是吧!”
林傲梅很少听孟氏说这么重的话,忙扑通跪下道:“祖母息怒。”
杜柳清和林芙蓉也赶忙跪下,杜柳清螓首低垂道:“老夫人,此事是老爷的意思,我们也不敢违背。”
要杜柳清当众将事情原因公之于众她是做不到的,偏这事也瞎说不得,对着孟氏,再要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林芙蓉是去为她腹中胎儿祈福也是睁眼瞎话,只能模棱两可的道。
杜柳清这话,似是在说这处罚是林箭澜的意思,但接在孟氏的话后面,却也让孟氏以为这话的意思,是林箭澜特意吩咐此事不能让她知道。
恰在此时,远远看到林箭澜已经闻风赶来,孟氏便不说话了,等着他上前。
林箭澜径自走到孟氏身边,掺着她,劝道:“老夫人,家丑不可外扬,您怎么这会在这阻拦了,私下再问不好吗?”
家丑二字,让杜柳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若是这话被有心人听到,对芙儿的名声影响不可谓不大……
“私下?你私下先同我说过吗?我若不拦着,你打算瞒我到几时!”孟氏既气林箭澜没同她说一声便把林芙蓉遣去家庙,也恼林箭澜不将前因后果同她说明,一为不敬她这个亲娘,二为袒护林芙蓉,怕她知道太多,对林芙蓉这个孙女有更多偏见。
其实并非林箭澜刻意隐瞒,而是从昨天处罚了林芙蓉到现在,林箭澜都还处于一种很愕然和难以接受的状态,一朝一夕间,让他突然发觉,多年来和善温婉,知书达礼的女儿,原来是这种蛇蝎心肠,歹毒腌臜的性子,换做是谁,也无法一时接受。
而且,这一晚,林箭澜都在反思回想,关于杜柳清的一切,使他更是心烦意乱,难免无暇去顾及到孟氏。
“老夫人教训得是,都是儿子的不对。您切莫动怒伤了身子,儿子将一切同你道来就是。”林箭澜诚惶诚恐,知晓孟氏的怒气从何而来。
见林箭澜有要在此时说下去的意思,杜柳清忙阻拦道:“老夫人,老爷,芙儿犯了错事,去家庙反思己过也是合情合理,怨不得旁人。若因此事让老夫人和老爷生了间隙,那芙儿岂非罪加一等。有错必罚,芙儿得老夫人厚爱垂怜,已是心存感恩,万不敢再求老夫人和老爷宽恕。此去陵城路途遥远,若再耽搁,怕是今日内难以到达。请准许让芙蓉先行动身。”
杜柳清知道,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对于林芙蓉一事,便是说多错多,只得设计让林芙蓉先动身,其余的事,再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再怎样也不会比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更糟糕。
孟氏看出了杜柳清的顾虑,听了杜柳清的话更是觉得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顿时便觉得不能意气用事,得三思后行。
“你自己如何说!”孟氏还是对着林芙蓉道。如果林芙蓉觉得有委屈,不甘受此重罚,孟氏自然不会稀里糊涂让自己的孙女受委屈。但如果到了这地步,林芙蓉自己都不敢说什么,那孟氏也无话可说了。
林芙蓉知道杜柳清的用意,听着孟氏的问话,眼泪止不住簌簌的掉,很想哭诉,但杜柳清的神色让她只能忍气吞声。
“芙儿该死,芙儿悔不当初,甘愿受罚,到家庙定会静思己过,改过自新,不再惹父亲发怒,祖母忧心。”林芙蓉深深的头磕地面,言语悲切动容。让林箭澜止不住有一刻的心软,却又生生的按纳下了:慈父多败儿,只希望芙儿真的能意识到错误,一辈子记住这次处罚,思过之后,能够真心悔改。
孟氏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在林芙蓉上了马车之后,对林箭澜说:“多派几个护卫暗中保护着,毕竟路途遥远……”
林箭澜自是安排了,杜柳清也安排了。
林傲梅自始至终都跪着没有起身,对林芙蓉的离去,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任何低落或者兴奋的情绪起伏。
只有林傲梅自己清楚,她为何跪着——
从上次祖母晕厥,她就已经暗暗发誓,此生无论利用算计谁,也决不对祖母使半分坏心眼。
可她,终究还是自私的。祖母越是心慈宽厚,她便越是痛恨这样的自己。
众人目送林芙蓉的马车渐渐远去,林箭澜才看到林傲梅一直远远的跪着,忙上前扶她起身,边道:“你这丫头,怎么一直跪着……”
言语未完便顿了一顿,只见林傲梅满脸愧色,眸含水色。
“怎么了,你大姐是我处罚的,同你无关,你不必这般。”林箭澜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林傲梅是因为林芙蓉的离去心生愧疚自责。
孟氏也看到了林傲梅长睫带泪的模样,不由想起刚刚怒气冲冲有些迁怒了她,这孩子纯良,怕是因此引得她越发自责了,心疼道:“傻丫头,你哭什么了,祖母刚刚并非责怪你的意思,是祖母老了,说话没个轻重,你别哭阿……”
林傲梅强忍着没有掉泪,但就是这欲泣未泣的模样,让人觉得越发怜惜,不忍说半句重话。
“走,随祖母回去洗把脸,你们也都随我回常青院,把事情都同我说清楚了再谈。”孟氏牵着林傲梅,施施然走了。除了对林傲梅,怕是对林箭澜和杜柳清都还存有几分恼意。
杜柳清知道,若是让林箭澜跟孟氏说,他定然说得毫无保留,所以一到常青院,她就先请了罪,三分悔悟,三分自责,三分泣涕的将事情说给了孟氏听。话中不免是满满的悔不当初。
孟氏满脸不可置信,随即问林箭澜道:“一个歹徒的话,你怎么就确定可信了?”
这也正是杜柳清猜不透的地方,这事本来除了武楷这个人,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林箭澜太过于相信武楷的话,才导致她们无所辩解,无计可施。
昨天在书房,林箭澜并没有特意解释。因为真的就是真的。但孟氏既问了,林箭澜定然是要说的。
从武楷越狱,再到后头环环相扣的设计,都是为了诓武楷招供的手段罢了。这样一来,为何林箭澜会这般确信武楷供词的真实性,便顿时了然。
孟氏只觉此计甚是刁钻,不像林箭澜惯用的手段。杜柳清也是如此想,却也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完了、完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和芙儿昨天所做的一切,在林箭澜看来,又该怎么想她?
芙儿犯了大错,为自保构陷林傲梅不说,她在这里面,却是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是事先便知情且盲目维护的败女慈母,还是事后为了亲女诬陷继女的恶毒二娘?无论是哪个,怕是现在林箭澜对她,都已经有了难以言说的芥蒂。
虽然林箭澜没有说,此计是林傲梅的手笔。但若此时还猜不出,也就不是杜柳清了。原来从这事爆发起,林傲梅就已稳坐钓鱼台,而她们就像网中之鱼一般,傻傻的乱扑腾,越发搞得自己遍体鳞伤。
杜柳清恨阿——这已经是她第几次被林傲梅打得毫无还手招架之力了……
“你暂且退下吧,回秾华院去。别忘了你是双身子的人,安心将养着,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见杜柳清浑浑噩噩的模样,孟氏不冷不热的道。
若非念及杜柳清还怀着身孕,孟氏也必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语气。在孟氏看来,林芙蓉的一切腌臜心思,都是来源于杜柳清上梁不正,不然,林芙蓉小小年龄,哪学来的这般歹毒。
杜柳清此时心如刀割,若是以往,孟氏这般言语,林箭澜必是会出言维护的。而现在却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唯唯诺诺的起了身告退,出了门,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杜柳清勉强撑着表面的最后一丝淡然,款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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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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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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