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雪连续三日去寻音的绮罗小院,终于亲手做出了一双鞋子。

  她把庚帖精心装裱,封入木匣中,与那双赤舄一起,打算亲自送给晏泱。

  得知摄政王在军中。

  便叫了一辆马车,驱车前往城外镇北军营。

  一马平川的松涛水泥驰道,鳞次栉比的琉璃建筑,还有黄昏晚霞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酒楼饭馆,商贾云集,百戏杂耍,次第点亮的古老街灯,无一不在述说着云都的奢靡富饶。

  “长公主殿下,承天城门戒严了,有金吾卫禁军严格巡查抓捕一名逃跑重犯,此路不通。”

  车夫困扰的声音传来。

  慕听雪当即道:“云都有五座城门,绕行长乐门吧。”

  “是!”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滚了起来,并不颠簸。

  慕听雪斜倚在车厢内,手里翻看着一本新编的《云煌史》,负责修编国史的正是天启公南宫界。今日的大朝会,百官毕至,都在讴歌南宫大司徒编成此书的功绩。

  南宫界没能当上中书令,入阁拜相,把这笔账算在了她的头上。

  大朝会上,还参了她一本。

  他高举牙笏愤慨道:“长公主纵其族人,兜售天价假珍珠,牟取暴利,极为可耻。”

  珠帘之后,母后的声音传出:“依天启公所奏,哀家戴的这串紫珍珠项链,也是假的?”

  垂帘听政的太后,怎么可能戴假珠宝。

  那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就连那个黑芝麻馅儿的皇弟,也赶忙发话:“假不了,皇后也佩戴了紫珍珠凤钗,恐怕是有小人在老师面前进了谗言,一场误会。”

  南宫老贼气得抓心挠肝。

  散朝后,慕听雪去栖凰宫,路过一条甬道,结果无意间听到南宫界跟皇弟告黑状:“皇权是唯一的,一国二主焉能不乱?陛下,万万不能让萧望之担任中书令啊,他一入阁拜相,内阁权利就更加集中到长公主手里了!”

  皇弟就开始绿茶精附体,嘤嘤地哭,表示他非常痛心,非常难过,非常对不起南宫老师,都怪晏泱那厮,要不然一定要封南宫老师一个中书令。

  南宫老贼也很痛心,陪着小皇帝君臣、师徒一起哭,痛骂摄政王和长公主真不是东西。

  她寻思着,这事儿跟晏泱有个屁的关系啊!

  那日廷议,罢黜了崔士宁的相位,摄政王根本不在场!

  “弟弟真是太离谱了,什么黑锅都往泱泱身上甩,到处说泱泱的坏话。”

  慕听雪越看越气,把那本国史从车窗用力扔了出去,“这国史修了个什么玩意儿?皇天后土,乾坤逆行,众臣何敢有违?用这样的句子污名化母后,太过分了。”

  这些文人,就会暗戳戳地骂母后和自己。

  甚至在公主列传中,含沙射影地说她什么“纤纤玉手,肆意拨弄云煌的盐价和命途”。

  文人就是士大夫阶层。

  她今日在大朝会上,又把盐价给撸下去一截儿,降到了二百文,成功收获了一众世家门阀的谩骂和诅咒。

  “嘭”

  好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殿下不好了,您的书把人砸到义冢里去了!”车夫惊呼声传来。

  “什么?”

  慕听雪大为吃惊,赶忙下车。

  她只是丢了一本垃圾国史。

  暗器功夫,什么时候精进到此等程度?

  从长乐门出城北行二里,放眼望去一片萧索枯林,枯林边儿上有一个巨大的土坑,坑边有一堆一堆燃烧的纸钱,用石头压着,星火余烬飘飞。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万人坑——“义冢”。

  慕听雪下了马车,跑到土坑边上,只见“暗器”国史在咧咧寒风中,一页一页迅速翻过,哗啦哗啦。

  “人呢?”

  “掉下去了!”车夫是镇北军悍卒,他指着下方皑皑白骨、累累尸堆,“那人一动不动。”

  虽然已经入冬了,气温很低,但万人坑里依然传出了浓烈的腐烂尸臭味儿。

  车夫忍不住,扭过头就吐了。

  慕听雪尚能忍受,她从大一下半学期开了解剖课,数十年,经常出入极为刺鼻的解剖室,用手术刀和钳子镊子分离大体老师的肌肉、皮肤、脂肪组织。毕业后进入医院工作,手术室内见过更血腥的残肢,心理承受能力强大。

  她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一只脚落地踩断了不知是谁的腿骨,很短,细嫩,从骨型看是个孩子。

  另一只脚下软软的,是个仆人的尸首,刚死没几日,布满了尸瘢,以及被主人鞭笞后留下的可怕伤痕,打得骨断筋折。

  慕听雪赶忙把双脚移开,脊髓窜起寒意。触目所及,是云煌最真实的,属于底层人的地狱。

  流民、仆人、女婴、老人、奴隶、花柳病的风尘女子……

  斜前方三十米处,趴着一个活人。锦衣白靴,头戴玉乌纱,腰别笏板。

  是的。

  慕听雪确定是活人,而且还是个官儿,身上穿着三品文官朝服,背后织着飞禽。

  “大人,你……还好么?”

  趴在皑皑白骨中的那个年轻官员,身体一僵,一只手握紧成了拳头,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来。

  夕阳斜照在他满是泪水的瑞凤眸中,泛起瑰丽的血光。

  似末日狂徒。

  “仁卿?”

  慕听雪倏然意识到了什么。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书砸到了晏仁卿,但他不是被砸进万人坑的,而是自己跳进来的。

  “殿下,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声音颤巍巍的,带着压抑的呜咽,“这么多白骨,哪一根,才是她的?”

  慕听雪的心一揪。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仁卿,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辞都显得极为苍白。

  晏家欠了红叶。

  这世道,欠了红叶。

  “我把她丢到了这里,害她被虫子咬,一具棺材也买不起。”

  “立个衣冠冢吧。”

  “不了,每年来万人坑祭奠一次,可以提醒我自己。”

  晏仁卿没有告诉慕听雪。

  那夜,他哭着从万人坑离开,饿晕在街边。

  尚书右仆射晏锡和武安公世子晏泱,并辔而行,纵马过市,自他幼小的身躯上跨了过去,笑得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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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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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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