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便匆匆去了他的寝殿。
殿外,董栋和秦铮守在门口,两人面色都很难看。
“出什么事儿了?”纪轻舟低声问道。
秦铮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凝重。
“老王爷今日午时薨了。”董栋开口道。
纪轻舟闻言没有做声,此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事情若非如此紧急,李湛也犯不着连夜去京郊。
“老王爷薨逝之前又见了张尚书,要求他明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先帝的遗诏。”董栋开口道,“遗诏的内容……是王爷和恒郡王的婚事安排。”
此事依着老王爷的意思,原本是定在六月底就要宣读的,但因为李湛先下了手,将邱兰亭的事情揭了出来,事情便暂时压下了。没想到老王爷临终之前,依旧执意要促成这婚事,竟是不顾邱兰亭所犯之事。
“那邱兰亭所犯的事情怎么办?”纪轻舟问道。
“老王爷管不了朝中的事情,此事还是要王爷定夺的。”秦铮道:“但邱兰亭犯得事情并非大逆不道,哪怕刑部判了他斩首或者流放,邱家小姐也依旧是太后的妹妹,于王爷的婚事并无牵连。”
换句话说,邱家家眷怎么处置,全看李湛这婚事怎么安排。
若是他和邱兰溪成了婚,那邱兰溪自然要免于责罚,不至于让摄政王的王妃去流放吧?
纪轻舟皱眉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张尚书手里拿的可是先帝遗诏……”秦铮叹了口气道。
秦铮与董栋看起来都十分不忿,因为他们都知道李湛很抵触与邱家的婚事。李湛这么多年没有成婚,无非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被摆布,为了避免这样的政治联姻,李湛甚至宁愿不成婚,可如今竟然还是免不了这一出。
“王爷呢?”纪轻舟问道。
“在里面……不让人伺候,也不让人进去。”董栋开口道。
纪轻舟走到门边伸手在门上轻轻扣了一下,董栋伸手想要拦他,被秦铮拽住了。秦铮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干涉。
“王爷……我进来了。”纪轻舟朝着门内说了一声,里头半晌没有动静,他便推门进去了。
如今已经入夜了,殿内没有点烛火,所以黑乎乎的一片。
纪轻舟随手带上门,在殿内站了一会儿,待双眼习惯了黑暗之后,他才隐约看到不远处的矮榻边上坐着一个人。
纪轻舟慢慢走过去,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蜡烛,殿内顿时有了光亮。只是那光亮很是微弱,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着落在李湛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带着几分怅然。
李湛坐在矮榻边,手肘抵着膝盖,垂着头将一张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中,那姿势看起来十分落寞。
“王爷……”纪轻舟立在李湛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半晌后,李湛抬起头,便见他眼中布满了血丝,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
纪轻舟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不忍。
在这之前,纪轻舟一直都觉得李湛是无坚不摧的,可此时此刻,他却在李湛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脆弱。他暗道,再强大的人,也会有不堪重负的时候吧?
越是平日里强大的人,一旦表露出这种脆弱感,给人带来的冲击便越大。
纪轻舟看着眼前的李湛,几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王爷若是想自己待一会儿,我便出去守着,王爷只要唤一声,我随时都在。”纪轻舟说罢转身要走,却觉手臂上一重,被李湛伸手握住了手臂。
“别走……陪我待一会儿可以吗?”男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纪轻舟闻言一颗心登时便软了。
李湛宽厚的手掌紧紧握在纪轻舟手臂上,那力道有些重,像是生怕眼前这人跑了似的。纪轻舟任由他握着也不挣开,安静地守在一旁陪着对方。
“他们都在逼我……”李湛开口道:“先帝……皇伯……朝中的文武百官……”
他说罢苦笑一声,那神情却没有丝毫愤怒,更多的情绪则是失望和无奈。
“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安心。”李湛说着抬眸看向纪轻舟,问道:“纪轻舟,你呢?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像他们揣度的那般,野心勃勃……”
纪轻舟看着李湛,开口道:“许多人都觉得那个位置是这世上最值得人向往的地方,所以他们总难免以己度人,觉得谁都稀罕。可我斗胆猜想,在王爷心里……有许多东西比那个位置重要的多。”
帝王之家,若是谁对王位没有兴趣,似乎就显得不正常一样。
可纪轻舟一直都相信,这世上还真不是人人都想当皇帝,至少他相信李湛不是。
李湛闻言目光骤然一亮,问道:“你当真这么觉得?”
纪轻舟点了点头道:“有道是无欲则刚,王爷既心中坦荡,此番又有何惧?”
李湛望着纪轻舟,那目光带着几分纪轻舟看不透的情绪。纪轻舟犹豫了一下,抬手在李湛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抚。
少年掌心带着一丝暖意,透过李湛手背上的皮肤传来。李湛心中一动,堪堪忍住想要抱一下眼前这人的冲动,最后他微微倾身,将额头贴在了少年的手背上,那行为像是在汲取某种能量……
纪轻舟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李湛这举动对他而言有些过于亲密了。
但纪轻舟转念一想,李湛多半是被老王爷和先帝这安排伤了心。李湛那么重亲情的一个人,却被自己最亲近的亲人这般逼迫,心中定然十分难过。念及此,纪轻舟便忍住了抽回手的冲动。
“明日早朝,你陪我一起去。”李湛哑声道。
“是。”纪轻舟应声道。
纪轻舟陪着李湛待了一会儿,感觉手臂骤然一轻,李湛竟然这么靠在他的手背上睡着了,还险些歪在地上,幸好被纪轻舟及时扶住。纪轻舟没敢叫醒对方,小心翼翼地扶着人放在矮榻上,又找了条薄毯盖在对方身上,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外头的董栋听说李湛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些担心他家王爷会因为这事儿被气出个好歹来……
次日早朝前,纪轻舟换好了蟒袍,便去了李湛的寝殿。
李湛已经洗漱完毕,朝服也穿好了。
纪轻舟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玉带帮李湛束上。
李湛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昨夜那副脆弱的样子仿佛是纪轻舟的错觉。
“有什么要朝本王说的吗?”李湛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眼底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温度。
纪轻舟动作一滞,环在李湛腰上的手臂顿了顿,而后低声道:“待王爷下朝之后,再说吧。”
昨晚那样的时机,纪轻舟实在是没法朝他开口。
今日早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纪轻舟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什么扰乱他心神的话来。
李湛今日早朝,做好了全副武装,俨然像个要去打仗的战士一般。他原以为纪轻舟会朝他说什么鼓劲儿的话,是以才有此一问,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复。
李湛不及多想,待纪轻舟帮他戴好发冠,便出了英辉阁,朝金銮殿行去。
今日早朝,文武百官都早早便到了,大概是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老王爷薨逝的消息,一早便传开了,他们都知道张尚书手里那份遗诏,今日便会宣读。
朝堂上,纪轻舟立在一旁,目光不经意落在李湛面上,见李湛神情坦然,丝毫看不出情绪。纪轻舟心中微动,不由有些好奇,李湛到底会如何化解今日的事情。
以他对李湛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坦然接受这个安排。
可若是他拒绝了,又该如何朝百官们交代?
难道当真要公然违抗先帝遗诏?
若是那样……朝臣们对他的猜忌和议论,只会更盛。
而此举,恐怕也会为李湛贴上一个永远都撕不掉的标签。
哪怕百年之后证明李湛毫无不臣之心,史书上多半也会说他曾动过悖逆的念头。
果然,早朝开始之后,张尚书先是昭告了老王爷薨逝的消息,随即便当众宣读了那份遗诏。众臣闻言先是齐齐为老王爷薨逝致哀,随后便纷纷高呼万岁……最后,那遗诏被送到了李湛的手里。
依着规矩,李湛应该和众臣一起跪地,然后接旨。
可此刻,众臣甚至包括遗诏里的另一位主角恒郡王都已经跪在了地上,李湛却没有要伸手接旨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十分复杂。
“王爷……请接旨吧。”张尚书提醒道。
李湛深吸了口气,并没有接过那道遗诏,而是转身单膝跪在了小皇帝的面前。
众人大惊,没想到李湛竟然真的不接旨!
小皇帝也有些慌了,怔怔看着李湛有些手足无措。
“承蒙先帝错爱,将陛下托付给本王。本王自先帝驾崩后,受先帝之命辅佐陛下,自问从未有过愧对先帝和陛下之举,亦从未有过愧对大渝和百姓之举。”李湛虽然半跪在地上,但脊背挺直,声音铿锵有力,那威严却丝毫不减。
“先帝有心,惦念本王婚事,但如今陛下尚且年幼,本王心力有限,不敢耽于家事而误了陛下的国事。”李湛开口道:“所以本王今日当着陛下与百官的面立誓,在陛下亲政之前,本王不会成家亦不会有自己的子嗣,直到陛下亲政,待本王还政之后,才敢筹谋自己的家事。”
李湛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湛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抗旨。
若单单是抗旨不遵,此事定然说不过去。
可李湛却在抗旨的同时,立了这样的誓言,此举的意味便截然不同了。
众人都知道,先帝这遗诏明摆着就是为了制约李湛,怕他成家之后对小皇帝不忠,想要取而代之。可李湛立了这样的誓言,那效果简直比奉命成婚要直接多了。
奉命成婚也只是借着邱家与太后的关系来制约他,但能不能制得住,可就难说了。
但李湛只要不成婚没有子嗣,这个担心便毫无必要……
如此一来,先帝的目的也达到了。
而李湛此举表面上看是抗旨,但实际上却是表忠心,一时之间朝堂上竟无人能说得出反对的话来。甚至不少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大赞摄政王忠勇赤诚,实属难得!
只这片刻工夫,满朝文武中原本对李湛猜忌甚重的那些人,立马都换了一副面孔……
“皇叔……”小皇帝虽然懵懂,却隐约听出了些端倪,他面上有些难过,亲自走下龙椅上前扶起了李湛。李湛看着他,冲他微微笑了笑,算是安抚。
这副“叔慈侄孝”的画面,让朝臣们深受触动。
一时之间众臣纷纷跪伏在地,高呼陛下万岁,王爷千岁……
纪轻舟立在那里看着李湛挺拔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那一刻他仿佛才真正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
人在这一生中,总难免被辜负,被猜忌,也难免蒙受不白之冤,或遭受无端中伤。面对这样的境遇,有人会沉沦,有人会反击,有人会逆来顺受……
可李湛做的选择,却超乎了纪轻舟的预期。
他甚至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李湛的行为……
孤勇?决绝?
亦或者是他昨晚说的那句:无欲则刚……
既然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众人的猜忌,他干脆釜底抽薪!
至少自今日之后,朝臣便再也没有立场猜忌李湛了。
无论李湛再想做什么事情,只要那事情不算太出格,他便几乎可以在朝中为所欲为……蜀南文学
毕竟,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为了“进忠”连自己的家庭和子嗣都可以不要,谁还有脸去对他指手画脚?
可做到这一步,李湛失去的东西,也是无人能想象的。
纪轻舟记得,原书里李湛便一直没有成婚,想不到重活一世,他竟然还会如此选择……
那一刻,纪轻舟目光落在李湛挺直的背脊上,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犯愁……李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不成婚不要子嗣,那他肚子里这个怎么办?难道李湛前脚刚立了誓,他后脚就要逼着李湛食言吗?
李湛前脚拒完婚,后脚便着刑部公布了对邱家的处置结论:
依着大渝朝的律例,邱家家产抄没,邱兰亭贪赃枉法,侵吞的财务数额极大,处以斩刑。邱家其余人等虽罪不当诛,却也难逃罪责,邱兰洄处以流放,邱家女眷本应充为官妓,但念着太后的缘故,便也改了流放之刑。
因着李湛拒婚在前,朝臣早已料到李湛不会对邱家开恩,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左右邱家人是死是活,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太后娘娘都不说话,他们自然也不会为邱家出头。
早朝的最后,因着老王爷薨逝,李湛宣布辍朝三日。
文武百官再无人多说什么,纷纷退朝而去。
散朝后,李湛带着礼部的人商量老王爷的丧仪。
纪轻舟则送小皇帝去福安宫,这几日小皇帝也不必再去宫塾了。
“纪公公,皇叔为什么不成婚呢?”小皇帝对此事似乎耿耿于怀,在路上朝纪轻舟道:“我还想要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让他们可以陪我一起读书。”
纪轻舟叹了口气道:“因为王爷太忙了,既要顾着陛下,便顾不上其他了。”
“是因为我吗?”小皇帝闻言有些失落的道:“可是我不想这样……”
纪轻舟伸手牵住小皇帝的手,安慰道:“那陛下就快快长大,等你能担起这个天下的时候,王爷就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那个时候,皇叔就会成婚了吗?”小皇帝问道。
纪轻舟想了想,开口道:“或许吧。”
小皇帝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又朝纪轻舟问道:“那你呢?”
“我……”纪轻舟苦笑一声,道:“我就很难办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觉快被逼到死胡同了。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老天爷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不过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纪轻舟从前那份忐忑倒是少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李湛靠在他手臂上打盹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有了点底,他觉得若是李湛知道了真相,应该不会难为他。
只是……
李湛会怎么选呢?
是恪守他在朝堂上的誓言,不要子嗣?
还是想法子保全这个……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会有的血脉?
纪轻舟苦笑一声,暗道所有人都逼迫完了李湛。
如今终于要换成他出马了吗?去逼迫李湛做这个选择……
英辉阁前厅,李湛正与礼部的人议事,外头突然来了个侍卫。
那侍卫朝董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董栋闻言面色一面,快步去了前厅。
“王爷……”董栋立在门口看着李湛,那面色十分凝重。
李湛让礼部的人先行讨论,自己则起身出了前厅。
“王爷,天牢里传了话过来,邱家的小姐要见您。”董栋开口道。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刑部也定了刑,多说无益。”李湛开口道。
董栋压低了声音,在李湛耳边道:“传话的侍卫说,邱小姐让她转告您一句话,说宫宴那晚的月色挺好,问您还记不记得?”
宫宴那晚?邱小姐说的宫宴是哪一场宫宴,李湛与董栋自然都知道。
而邱小姐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意欲为何?
李湛闻言面色一变,神情顿时带上了几分冷意。
董栋又道:“她指的应该是……奉先阁的事情吧?”
奉先阁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自莲花池那自溺的内侍死后,此事便渐渐被人淡忘了。董栋也曾一度以为那晚的内侍就是死在莲花池中的那人,可李湛当日是让人验过尸的,知道那具尸体有问题。
事后他没有继续追查,只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
而且当时的情形,若是他继续追查,反倒会引人注意,惹来麻烦。
只没想到,今日邱兰溪竟然会提起此事。
“王爷,你要去见她吗?”董栋问道。
李湛沉吟片刻,似是十分犹豫,最后开口道:“前厅的事情你盯着点,我去见她一趟便是。”
董栋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前厅,李湛则跟着刑部来传话的人,一起去了天牢。
刑部天牢里关着的都是重犯,且身份都非同寻常,是以这里的环境比慎刑司的牢房要好了许多。
李湛独身一人,没有带任何的护卫,待到了关押邱兰溪的那牢房门口,便将看守都遣走了。
牢房内,邱兰溪穿着一身囚服,那囚服看着倒还算干净整洁。
李湛冷冷看着对方,不发一言,似乎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邱兰溪经历了这场变故,人成熟了不少,看起来不像从前那么天真烂漫了。
她见到李湛出现的时候,神情骤然一喜,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如今能拿来和李湛交换的也只有那一件事情了,她原还有些担心,那个人与李湛那么亲近,会不会已经朝李湛坦白了?然而今日看点李湛出现,她便知道她赌对了。
李湛并不知道真相,所以才会过来见她。
“王爷。”邱兰溪双膝跪地,朝李湛拜了一拜。
李湛看着她问道:“有话直说吧,不必绕弯子。”
邱兰溪依旧跪在地上,那神情看着十分恭谨,竟没有流露出对李湛的怨恨或者不满。
“四月那场宫宴之后,我一直等着王爷来问我,没想到直到今日王爷也没有问起过。宫宴之后我很害怕,在家中称病了许久,直到后来进宫……原以为王爷会抓了我问个究竟,却没想到王爷那么沉得住气。”邱兰溪道。
李湛淡淡的道:“那件事情是邱兰亭设计的吧?他为了促成你与本王的婚事,不惜牺牲你的名节……你这个哥哥,倒也十分豁得出去。”
“兄长鬼迷心窍,太后娘娘一直劝他要恪守本分,偏他不听,一意孤行。”邱兰溪道。
“你找本王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李湛问道。
邱兰溪又朝李湛磕了个头道:“王爷……今日我找你来,对那人也算是背信弃义了。可我一介女流,实在是没人可以依靠……”
李湛敏锐的从她的话里抓住了一个字眼。
“那人”……
“宫宴那晚,我本不知奉先阁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宫里的流言四起,我从兄长话里听出了些端倪,才知道那晚……”她说着面上一红,显然也有些不大好意思提起当晚的事情。
李湛却目光凌厉地看着她,等着她后头的话。
“后来我听说宫里的莲花池里淹死了一个内侍,便是那晚与王爷……”邱兰溪顿了顿,又道:“我想王爷大概也信了那个流言吧?不然不会放弃了追查……”
李湛目光一凛,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他还活着?”
“王爷……”邱兰溪说着又要磕头。
李湛却冷冷地道:“本王还不至于欺负你一个弱女子,你所求,我会尽力帮你办到。告诉本王,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是。”邱兰溪深吸了口气,一脸愧疚地道:“而且……他就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
李湛目光微闪,那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随后他瞳孔微缩,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他?”李湛喃喃地道。
“是他。”邱兰溪开口道:“那晚在奉先阁的内侍,便是纪太傅家的小公子,也就是王爷亲自提拔的内侍司总管,纪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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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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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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