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人并未察觉他在外偷听,声音也就不曾间断,“我从前是盼着他们在一起,可我盼着和瑶瑶在一起的是从前那个谢池南。”
“……母亲。”姜唯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
她似是想劝说,可燕氏的声音却依旧那么坚决,那么冷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他现在和早些时候是不一样了,我也相信他以后能变好,可以后是什么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他需要多少年?谁也不知道。”
“瑶瑶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可也是我从小如眼珠子般看着长大的姑娘,她若肯当我的儿媳,我便是做梦都会笑醒,可阿唯,做人不能这么自私,没有人有这个义务非要等着别人成长,以瑶瑶的情况,她明明能在当下选择更好的,为什么非要去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好的人变好?难道就因为我们喜欢她吗?难道就因为那一点别人没有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吗?”
……
里头还说了什么,谢池南已经听不清了,他站在帘外,明明全身上下都被太阳所笼罩,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他甚至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倒流,让他只想蜷缩在一起。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满心欢喜地想着怎么和赵锦绣戳破这层窗户纸。
可此刻——
他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他知道母亲说得那些话是对的。
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对的,所以才更想落荒而逃。
他刚刚只顾着自己也只想到了自己,可他有为赵锦绣想过吗?他想到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赵锦绣,现在他想明白了,就理所当然地想去和赵锦绣坦白自己的心意,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思,让她以后也别只把他当兄弟,让她好好正视下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笃定并且坚信赵锦绣最后一定会选择他,就像这么多年,他身边唯一的异性就是赵锦绣,赵锦绣也一样,她从小到大相处过最长时间的人就是他。
可他却忘记问一问自己,你有这个资格吗?
他除了这层身份,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这层身份,和家人如今的关系,他也是靠赵锦绣替他修复的,如果没有她,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浑浑噩噩过着日子,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遇到事情只会逃避,连最基本的承担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赵锦绣和他在一起?
他又拿什么去娶她?
他说他可以为了赵锦绣去金陵。
可去金陵,他能做什么?他无官无职,只有那么几间宅子和银钱,可那也不是他自己挣来的。
何况这些对赵锦绣而言有用吗?
没用。
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从前看不起金陵那些纨绔子,可那些纨绔子尚且还有一官半职,他呢?
他什么都没有,他比他们还不如。
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谢池南满心的喜悦都在这一个瞬间湮熄殆尽,他苍白着脸,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在原地滞留许久,而后脚步踉跄双目无神地往外走去。
可燕氏是什么人?
将门出身的千金,从前还跟谢平川一起上过战场,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她立刻就察觉到了。
屋中响起女人的冷喝,“谁在外头!”
“怎么了?”
姜唯却未发现。
谢池南听到声音倒是也反应过来,他想快步离开却见李妈妈正从外头走来,不想让她们发现他在外头,更不想让她们知道他都听到了,他连忙闪身躲到了旁边的廊柱。
刚藏好,李妈妈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神色如常地掀起布帘。
谢池南是等她进去后才沉默地离开了这。
“怎么了?”
李妈妈一进去就发现屋中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姜唯问她,“妈妈刚在外头有看到什么人吗?”
“人?”李妈妈愣了愣,摇头道:“没啊,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了?”
燕氏抿着唇没说话,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姜唯见她没开口,便也只是笑着和李妈妈说了一句,“没什么。”又问她,“帖子都送出去了?”
“都送出去了。”
李妈妈笑道:“还打听到一桩事。”她替两人重新添了茶,说起自己先前在外头打听到的事,“原来今日那位魏夫人变成那样是因为昨儿个和那位魏大人吵了一架,听说两人还动了手,今早那位魏大人出府的时候,脸上还有印子。”
她并非是爱说闲话的人,此时提起这事,也是为了燕氏。
现在夫人和二公子的关系都渐渐恢复了,和侯爷却还是那么不冷不热,她看着实在是既担心又着急……便故意又多提了一句,“那位魏大人从前最是疼爱这个妻子,要不然那位魏夫人在城中也不会如此嚣张,可如今看来,怕是那位魏大人凉了心,不打算管她了。”
要不然那位柳氏今日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点到即止,可屋中两人都不是傻的。
姜唯虽然近些年很少出来,却也知晓母亲和父亲这些年相处不算热络,可她毕竟是晚辈,有些话她知道是一回事,却不好说。此时见李妈妈是想劝说母亲,便也只是摘了个理由先行离开了。
等她走后,李妈妈便没什么顾忌了,跟燕氏直言起来,“夫人,您看外头那些夫妻,便是从前关系再好也经不起一直折腾着。侯爷人好,性子也好,可他也是人,您总这样冷着他,要真把人的心给弄凉了,想要再捂热可就不容易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这一辈子能跟一个合心意的人做夫妻不容易,您可别等到了以后后悔。”
燕氏并未阻止李妈妈的话,却也没开口,可心里那根本就偏了的天平明显是又倾斜了一些,她其实早就不恨谢平川了,她就是嘴硬,就是不知道两个人冷了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还怎么相处。
她平日看着精明,其实最不会处理这样的关系。
燕氏低头,红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着手心下的衣裳。她总说她不怕一个人,即使一个人,她也能活得很好,的确,如果对方不是谢平川,她几乎不会对此有丝毫犹豫,可如果对象换成谢平川的话,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那是与她年少时相伴相携走过风雨的男人,是那个即使被她冷待也依旧不改颜色的男人,是那个被她呵斥、责骂也会在晚上偷偷过来看她睡得安不安好的男人。
她终于坦诚地承认,她害怕失去谢平川,她不希望和谢平川分开。
李妈妈见她低着头迟迟不语,以为她还在钻牛角尖,正想再说几句忽然听到一道略显喑哑的女声在屋中响起,“派个人去给谢平川传话,让他今晚……早些回来。”
说完见李妈妈神情怔怔看着她,只是没一会就喜上眉梢。
看着这样一张藏不住惊喜和高兴的脸,燕氏不禁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扭头避开她的视线,用生硬且别扭的语调说道:“每天晚上这么晚回来,他不睡,我还想睡!”
李妈妈又岂会看不出她这是在遮掩自己的不好意思,她也不去揭穿,只笑着应了是,而后马不停蹄地往外传话去。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别别扭扭的燕氏倒是也没忍住抿唇露了个笑,只是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一阵动静,她又轻轻拧了眉……刚刚,真的是她听错了吗?
*
赵锦绣和谢回早就到谢池南这了。
比起前阵子来时那副荒草丛生的模样,现在这个院子简直算得上是焕然一新。
府里的花匠送来不少好看的盆栽,知道他家二公子不是多爱花的人,倒也没有专门开辟地方种花,原先荒废掉的小水潭倒是又重新收拾了起来,还特地着人去外头买了一些鹅卵石铺在底下,还买了几条金贵的锦鲤放在里头。
这会就有七、八条各式花样的锦鲤在摇头摆尾地游动。
赵锦绣和谢回坐在水潭边的石凳上,薛乐在他们来的时候就给他们上了待客的茶点,他也是个腼腆害羞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和主子们相处,上完茶点便又告退了。
赵锦绣其实也不是多爱说话的人,至少如今不是。
她现在在金陵,若生安不在,她除去应有的吩咐能一天都不说话。她每日待在谢池南身边叽叽喳喳,那是因为她面对的是谢池南,他们有别人没有的默契,也有可以随便说与彼此听的话。
刚刚谢池南在的时候,她还能说些话,现在他不在,她也不知道该和谢回说些什么了。
那些一来一回的话题实在太无聊,而且谢回这个脾性,她拿对她家小安的态度对他不合适,像跟谢池南那样和他说话,她又觉得怪怪的,何况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打谢池南走后,谢回对她的态度便有些冷淡。
可她仔细回想了下,也没觉得自己有做得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许这孩子天生就不喜欢和人交谈?
这么一来,赵锦绣倒是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偏偏人是她提议带出来的,真的不管又不好,她只能盼着谢池南能够早些回来,眼见谢回沉默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既不喝水也不吃糕点,只是垂着一双浓密的眼睫看着水潭里的锦鲤,她想了下便递了一块绿豆糕给他,见谢回看过来,笑着问他,“要喂吗?”
毫无疑问,小孩又冲她摇了头。
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对什么感兴趣,赵锦绣都有种要不让薛乐去里面给谢回找本书让他看的冲动了,到底是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从善如流的收回手,自己把糕点掰碎后喂那些锦鲤,眼见锦鲤争着跃出水面来抢食,她想起以前的事,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前跟你小叔叔还去湖边钓过鱼,那些鱼长得虽然没有这些锦鲤好看,肉却很肥美,也要大好多。”
本是无聊时随口一说。
发现原本对什么都没兴趣的谢回此时倒是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赵锦绣破天荒地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他想继续听。
刚才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只是有礼貌地回答,却从未见他有过一丝兴趣,此时……她稍稍一怔后,忽然如福至心灵一般发现了一些事,谢回好像对谢池南很感兴趣。
刚刚提议带他出来,也是因为她提到了谢池南。
现在也是因为谢池南……
虽然不清楚谢回为何对谢池南感兴趣,但这显然是件好事,她刚才还在想这叔侄俩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以后该怎么相处呢,心脏因为激动没忍住砰砰快速跳了两下,又怕吓到他,赵锦绣拼命压着忍不住想往上扯的唇角,轻咳一声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你别看你小叔叔现在这么厉害,他以前连钓鱼都不会呢。”
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走哪都是仆役环伺,想吃什么自有人跑腿,何须自己动手?可偏偏有一回书院里一个和她不怎么对付的女孩子吹嘘自己昨天和兄长去钓鱼了,还钓了好几尾,顺带还嘲了她几句。
她那会脾气骄横的很,怎么可能任人嘲?当即就被激得和人打了赌。
那会是真有意思,什么都要比,一群金贵的少爷小姐,书不好好读,天天就是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甚至还专门弄了个钓鱼比赛出来。
可她哪里会钓鱼?
几个表哥堂哥又忙得很,她只好拉了还在和她生气的谢池南。
可她跟谢池南,骑射打猎还行,让他们静下心坐那钓鱼却是比登天还难,头一次去尝试,两个人还没待上几刻钟就吵了起来,她嫌谢池南没用,连鱼都不会钓,谢池南觉得她聒噪,说是她叽叽喳喳才把鱼吓跑了,最后鱼没钓到,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两人都冷了脸,连下人采买来钓鱼的工具都不要了,骑马回家。
回去路上谢池南还嘲她,说她既然这么嫌弃他,去找什么王公子李公子孙公子好了……那几人都是跟她献过殷勤的,甚至在知道她打赌后还特地找过来说是可以帮她。
他们的钓鱼水平肯定要比谢池南好,可赵锦绣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那么想赢,但除了几个哥哥之外,她就没考虑过除了谢池南以外的人。
偏偏被他这么一说,她也来了气,当场就跟他呛起来,呛完之后自己又觉得委屈,忍不住哭了。
她那会也不知道是因为谢池南和她吵架生气,还是因为打赌要输了,她只知道谢池南这么说她,她既不高兴还委屈。不过那日还是谢池南先低了头,他明明被她气得脸都白了,可看到她哭又慌得不行,最后还是他先道了歉,两个人后来又回到了那个湖边,估计是吵了一架后都有点认清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不再一个劲地催谢池南了,谢池南也静下心,最后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还真让他们钓了一条。
“后来呢?”这是谢回第一次主动询问。
赵锦绣听到他的声音也从过往的记忆中抽回思绪,第一次看到小孩那双漆黑的眼中多了几分兴趣,她的心情也明显变得好了许多,手里的糕点不知何时已经扔完了,她笑着拍了拍手,等拍落手心里的碎屑才跟谢回继续说道:“结果啊,当然是我们输了。”
“为什么?”
谢回拧了眉,明显对这个答案并不认可。
赵锦绣却笑道:“我们是临时抱佛脚,怎么可能真的比过那些常钓鱼的人。”
谢回沉默一瞬后,又问,“那你们有不开心吗?”
赵锦绣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稍稍怔了一瞬后才笑着答道:“谢池南对这些原本就无所谓,至于我嘛,我以为我会不开心,可好像也还好?”
也是比完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相比那个结果,她更看重那个过程。
和谢池南一点点磨合,两个人从你争我吵,最后一点点静下心看着鱼儿上钩的经历比谁输谁赢重要多了,也有意思多了。
说完未听到谢回的回答,倒是见他一双眼睛正看着一处地方。
“怎么了?”
赵锦绣顺着他的目光往一处看,她等的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回来了。
看到谢池南回来,她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嗓音都带了几分清亮,“你回来了。”原本盼着他回来是想让他打破这个僵局,可如今她却有更高兴的事想和他说。
不过——
看了一眼身后的谢回,还是之后再跟谢池南说好了,不然要是让这小家伙不好意思以后都不跟他们来往可就不好了。
“找到了吗?”
她暂时还未发觉谢池南的异样,便神色如常地问他。
谢池南没说话,他其实到了已经有一会了,自然也听到了赵锦绣和谢回说的那番话,以前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想,当初他为什么总因为那些接近赵锦绣的男孩子而跟赵锦绣生气,真的是因为他怕赵锦绣和那些人来往成为朋友吗?他从前从未怀疑过这个答案,可如今再看,他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
如果只担心这个,完全没必要。
那些人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赵锦绣的,别说他们的目的不是和赵锦绣做朋友,便是真的做朋友,他也清楚在赵锦绣的心里,他依旧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谁也越不过他。
他那么在意,那么不高兴,总和她生气吵架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喜欢赵锦绣。
他不喜欢赵锦绣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不喜欢她跟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不喜欢她因为别人而忽略他。
越回想才知道原来他这么早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可笑他还一直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拿赵锦绣当朋友当兄弟。
“怎么了?”
赵锦绣已经走到他面前了,见他比起先前还要沉默的样子,不由皱了眉,“发生什么了?”
谢池南还是没说话,他只是低眉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杏眸中满是担忧和关怀,看着她那对好看的柳眉都紧蹙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把自己这一份太迟才发觉的心意和她说。
可他张口,吐出的却是,“没什么。”
母亲说得没错,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娶她,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徒添烦扰?与其让她知道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倒不如继续保持现在的模样。
至少现在,她的身边只有他。
“你的帕子。”
他伸手把捡到的帕子递给了赵锦绣,鸦羽般的长睫因低垂也恰好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
赵锦绣接过帕子,却没扫一眼,只继续盯着谢池南,“真没事?”她总觉得谢池南今天怪怪的。
“没。”
谢池南忽然抬头冲赵锦绣笑了下,看着她脸上依旧不下的担忧,他压抑着心里的难过,如从前似的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还低着头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赵锦绣的额头,笑得散漫,“赵锦绣,你怎么回事,盼着我有事呢?”
“你胡说什么呢!”
赵锦绣捂着自己的额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看了眼,确定谢池南没事才收回目光,又开始冲他不高兴地说道:“你来得慢死了,我都快喝完一盏茶了。”
说着就转身朝谢回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谢池南跟在她身后,也就只有赵锦绣看不到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敢重新落在她的身上,走到石桌旁一看,他问他们,“怎么不进去?”
“想着等你来了再进去。”
“走吧。”
这个时间的太阳有些晒,赵锦绣也没反对,她和谢回跟在谢池南的身后往里走。
谢池南这会脑子有些乱,自然也就没有想起他那把未做完的弓.弩还在里头桌上放着,也因此等门一打开,赵锦绣往屋中扫了一眼后,正想看看这屋子距离她上次看见时有什么不一样,目光就被桌子上的一把弓.弩所吸引。
“咦?”
她越过谢池南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才发现还没彻底做好,但看样式,明显是给小孩用的,几乎没怎么想,赵锦绣就把目光落在了谢回的身上。
谢回显然也看见了,此时漆黑的凤眸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把弓.弩。
“怎么了?”谢池南原先一直低着头,自然也就没有察觉他们已经发现了,等瞧见赵锦绣手中握着的那把弓.弩,他脸色微变,冲过去想把赵锦绣手里的弓.弩抢过来。
可赵锦绣早在他抬脚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此时把手往身后藏,偏不让他抓到,看着神色焦急的谢池南,她还笑眯眯地看着他,明知故问,“谢池南,这是你做给小回的呀?”
若是以前,谢池南早就动手抢了。
可如今,他看着她那张明艳芙蓉面上纯粹灿烂的笑容,手竟迟迟都举不起来,他只能低眉看她,嗓音喑哑,透着一股子没有丝毫力度的威胁,“……赵锦绣。”
赵锦绣才不怕他。
知道他是怕被谢回拒绝才不想让人发现。
心里也有些难过,这人在外头被人追捧,谁也不怕,可每次回到家里,就好像自觉低人一等,清楚他为何如此的原因,也清楚想要让他转变很难,即使如今燕姨和嫂嫂都已经原谅他了,可以谢池南的性子,他绝不可能当做那些事没发生过,他还是会一辈子陷入自责和懊悔之中。
可她到底舍不得他这份心意永远藏于暗处,不被人发现。
她索性不再看谢池南,而是去看谢回,笑着问她,“小回,你喜不喜欢呀?”
却也是明知故问了。
刚刚小孩眼中的欢喜,虽然一闪而过,但也及时被她捕捉到了。
果然。
谢回看着那虽然还未完工却明显被人精雕细琢打磨过的弓.弩,他轻轻抿了抿唇,竟是第一次坦诚地直视自己的渴望,他仰头看着赵锦绣和谢池南,没有犹豫地说道:“喜欢。”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谢池南一时也愣住了,他把落在赵锦绣身上的目光移到谢回的身上,眼见赵锦绣要把弓.弩递给谢回才又伸手拦了下,看到两人望过来的眼神,才哑着声解释了一句,“……还没做好。”
赵锦绣看了一眼弓.弩上还残留的倒刺,倒是明白他的用意了,正想和谢回说一句,却听他说,“我可以先看下吗?”
他用着商量的语气,又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看着他们,赵锦绣不知道怎么拒绝,便只好看向谢池南。
可谢池南同样不知道怎么拒绝,看着谢回那眼中很少出现过的渴望目光,他犹豫了下还是无法在他那样的注视下拒绝他。
“……看吧。”
他都发话了。
赵锦绣自然不会说什么了,只不过递给他的时候还是提醒了句,“小心,别扎到手。”
“好。”
谢回乖乖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弓.弩。
这东西他以前只在书中看过,却不知道怎么使用,也不知道是男孩子天生喜欢这些东西还是谢家人身上自带的的基因,亦或是这是谢池南送的,谢回虽然不知道怎么玩,但脸上的开心却是藏也藏不住。
倒是赵锦绣心细发现了,忙推了谢池南一下。
谢池南看了她一眼,见她指着谢回手中的弓.弩,倒是也反应过来了,他低头看着谢回,犹豫了一会才用商量似的语气和谢回说道:“我教你?”
谢回倒是没犹豫。
他轻轻应了声“好”便把手中的弓.弩递给了谢池南。
谢池南便低头和他介绍起怎么玩,谢回虽然没说话,但一双眼睛却始终落在谢池南的手上,认认真真听着他解答。
看着这对叔侄俩,赵锦绣一双杏眸没忍住又弯了几分,她笑着冲两人说道:“你们先弄,我让薛乐重新去厨房拿些糕点。”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她在的时候,谢池南并没有看她,可是一听到她出去,他便停下讲解的声音转头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目光一眨不眨。
谢回见他忽然没了声,正想喊他,抬头瞧见他这副神情,也跟他似的去看赵锦绣离开的身影,想了想,他忽然开口问道:“你喜欢赵家姑姑吗?”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谢池南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目光呆滞地从远去赵锦绣的身上收回目光,然后一点点落在了谢回的身上,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谢回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却是神色不改。
他依旧背着手,仰着头,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语气稀松地问道:“你喜欢赵家姑姑。”
这一次却是笃定的话。
他虽然年纪还小,却要比同龄人都要早熟,也比别人更能感知到情绪和感情的转变,刚刚在祖母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吃饭的时候,小叔叔总是忍不住看向赵家姑姑,赵家姑姑说不久后就要离开的话,小叔叔立刻就不高兴了,而且刚才他们一路走来,小叔叔的目光几乎从始至终都落在赵家姑姑的身上,就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小叔叔这次回来后好像对那位赵家姑姑变得有些躲闪起来,就连看她都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他不喜欢这样的小叔叔。
就像他不喜欢那个永远只能躲在黑暗中,满面孤寂,看着可怜悲伤的小叔叔。
他虽然对那位赵家姑姑没有太大的感觉,可他喜欢看着赵家姑姑时那个永远笑着永远耀眼明亮的小叔叔,如果赵家姑姑能让小叔叔永远保持这副模样,他不介意喊她一声婶婶。
他说得那么稀松平常,反倒让谢池南更加哑然了,“你……”
他一个字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声,他仿佛天生就对赵锦绣的一切都特别敏感,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这是赵锦绣回来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去而复返,可想到谢回的那番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抬手捂住了谢回的嘴。
也正是此时——
赵锦绣走到了门口,她还没有进来,只瞧着这副画面目露疑惑,嗓音也透着几分奇怪和惊讶,“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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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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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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