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觉垂下眼睛往自己的腰间看去,才想起今日出门急并未佩戴那块玉佩,目光忍不住又朝少女的腰间看去,仔细看倒是能够发现少女腰间那块玉佩与他常年佩戴的那块玉佩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的,父亲的那块玉佩因为当初被人捉拿的时候不小心磕在地上,表面呈现一道小小的裂痕,而这块玉佩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
不像父亲的,倒更像……
他小时候遗失的那一块。
其实想知道是不是他那块倒也简单,父亲的那块玉佩背后刻着“事无大小,皆有道在其间①”,而他的那块玉佩则刻着“惟刚立之人,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②”,若能瞧见背后的刻字,便也能够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那块玉佩了。
“怎么了?”
青年长时间的静默和凝视也终于引起了赵锦绣的注意,赵锦绣顺着他的视线往腰间看去,倒是很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在看她的木雕,这木雕的确看着稀罕,先前从那珍宝坊出去就有不少人朝她腰间看,虽然有些诧异青年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被木雕所吸引,但赵锦绣还是笑着举起那块猫状木雕给他看,“你是在看它吗?”
许是因为先前那一阵相处,她这会对青年的疏离已少了一些,问了一句后又笑道:“是不是很像。”她的语气颇有些骄傲,就像在跟别人介绍自己的心爱之物。
林斯言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晃过神来,他也知晓自己刚刚失态了,此时便将错就错地看了一眼那块木雕,听到后话却停顿一瞬问了一句,“像什么?”他说完撩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少女容光明媚、笑容灿烂,就像先前被她笑容所摄,此时林斯言看着她曝露在阳光底下的明艳面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晃了眼。
他正要回答,耳边却传来两字——
“猫呀。”
赵锦绣看着青年眨了眨眼,觉得他这问题颇有些多此一举,不像猫难不成还像狗吗?
听出她话中的疑惑,林斯言薄唇轻抿却未解释,刚刚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她是在问……像不像她,倒是差点脱口而出。
他漆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倒觉得自己所想也正常,她跟这只猫眉眼之间透出来的那股子淡淡的娇憨高贵仿佛如出一辙,却也没有多说。
“嗯。”
他重新垂下眼帘,把手中的青菜放到了她递过来的盆中,言简意赅应下一声便算是回答了,林斯言的心中依旧有困惑,却没有去询问,只又摘了一些菜便同人淡淡道:“好了。”
赵锦绣看着这满满一盆也没多说,轻轻应了一声便掉头往水井那边走去,旁边的小木桶里还装了半桶水,倒也无需她自己抬水了,她把手里的菜盆放在地上,自己跟着坐在一旁的小木扎上,免得水溅湿自己的裙子又把裙摆撩起放到膝盖上。
若此时换作任何一个男子只怕都不会放任赵锦绣一个人在那干活。
可林斯言却没有丝毫感觉,他一向觉得人得承担自己所说的话,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那无论是什么样的经历和结果自然都该由她自己去承担,可他也没有离开,他站在院子里背着手凝望少女的背影,即使穿着这样一身不显身段的衣裳也能让人觉出少女的身段十分好,纤细却不算伶仃,将将好的模样,肤色白如玉,却也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白里透红,很健康的颜色,就像此时,日光落在她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她的肌肤上落了一层晶莹的雪,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少女就像是在发光。
这样一个绝色美人,这样一幅动人的模样,可林斯言望着她,眼中却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而后又垂下眼帘去看她悬落在腰边的那块玉佩,离得远,他依旧没有办法看清那上头刻着的小字,可心里却隐隐有那么一个念头和感觉……这就是他的那块玉佩。
他在八岁那年遗失的那块玉佩。
八岁对林斯言而言算得上是一个经历丰富却也命运坎坷的一年。
这一年,他跟父母一道远离家乡去了燕京,父亲御前受封,而他们一家在燕京置办家业,春风得意、前途光明,可也是这一年,父亲得罪权贵忽然获罪,佩戴长刀的官差半夜闯进家中押走了父亲,他们甚至来不及去请人帮忙,父亲就进了大牢,翌日天还没亮就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官差说父亲是畏罪自杀,他和母亲甚至都没办法为他收敛尸身就被父亲的同僚送出了城。
可没有人知道。
就在这一年,他还曾救过一个小女孩……
这段记忆对他而言,早已被岁月所掩埋,如果不是看到这块玉佩,他或许都不会想起来,如今回忆起来,倒也把那些破碎的零星片段拼凑起来了。
他记得那日是内阁首辅赵鸿尧的生辰,父亲虽与他不算相熟,但满朝文武都去了赵家,父亲又一向崇拜赵首辅,自然也领着他和阿娘一道去给人祝贺。
进了国公府,父亲去给赵首辅祝寿,他也被阿娘领着去了内院。
可阿娘还得去拜见国公夫人和其余夫人,自然不好带他过去,迟疑间倒是国公府的下人提了一句道是她家大小姐十分好客,不少小孩都在那边玩呢,他被阿娘领了过去,的确是满院子的小孩,一看就都是些出身不凡的公子小姐,他并不喜欢也不想与他们来往,只是看到阿娘眼中的担忧却还是同她笑着说了无事,让她去忙。
等阿娘走后,他却依旧没有选择参与到那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只远远站在一株树下看着。
他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红衣小姑娘被众人簇拥着,看到所有人面对她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样子,几乎不用多想,他就猜到那便是那位丫鬟口中的“大小姐”。
赵首辅的孙女,荣国公的嫡女,身份贵重堪比公主,倒也怪不得那些平日嚣张的公子小姐们肯如此低声下气捧着她了。
那日林斯言在树下凝望许久才离开,他不喜欢那样的地方,也不想参与进去,索性自己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本以为那样的地方绝对不会有人来,却不想一道又娇又蛮的声音忽然闯入耳中——
“死谢池南臭谢池南,居然丢下我不管,我再跟你和好我就是猪!”
他拂开树叶就瞧见了手里甩着一根枝条气呼呼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赵家大小姐,他知道谢池南是谁,安平侯府的二公子,与这位赵家大小姐从小一道青梅竹马长大,关系匪浅。
他虽从未与他们说过话,也没见过几回,却也听过几桩他们的事,知晓他们感情匪浅。
看到这副情形便知晓这两人是吵架了,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林斯言原本想把树叶合拢,继续躺到他的大石头上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却不想那小姑娘走着走着居然被石头绊了下,他还来不及阻拦,小姑娘就已经惊呼一声掉进了湖中。
水花从水面溅起。
林斯言看到她在水中不住扑腾,也听到她那一声声的呼救声,甚至……他还看到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明明瞧见了这里的情形却没有上前而是白着脸选择跑开。
这一幕情形,想必水里的女孩也瞧见了,她原本还想呼救,可看着离开的女孩,她却突然像是愣住了一般,不再呼救也不再扑腾,就像是失去所有办法她只能被迫放任自己掉进了湖中。
这事说到底与他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可林斯言终究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从他眼中消失,何况想到女孩先前投壶时的明媚,再去看她此时眼中那一点点趋于黑暗的空洞眼睛……他说不清那时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想也没想就一跃而下。
水下的世界他看过许多,他老家就是在水乡,那边的小孩打小就喜欢泅水,他从小也被他父亲带着去溪边洗澡,他还挺享受把自己短暂地埋在水中的感觉,那种感觉莫名让人心静……因此在水下救人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难。
只是女孩实在是太会折腾人了,明明意识都不清楚了,却因为他的出现而把他当做了最后一块浮木死死抱着他,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救了上去,等把人救回到了地面,他本想去喊个赵家的奴仆把人接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透过那树叶的缝隙能够瞧见大批的丫鬟、婆子正朝这边走来,知道她们是来找她,也知道她没什么危险了,林斯言索性就离开了……这事,他并未和任何人提起。
他那日站在灌木丛中,目睹她们把人抱走,他直接避开众人回了马车,等他娘过来问起,他也只说是不小心摔进湖中,只是可惜自己掉了的玉佩,本想着来日若有机会再去国公府的湖里看看是不是掉在了那。
可还没等他寻来这个机会,父亲就获了罪,他和阿娘也被迫离开了那座安居还不足半年的燕京城。
……
记忆在这一刻轰然结束。
即使想起这些往事,林斯言的神情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多少差别,可若是观察细微的话,却还是能看出他此时的薄唇明显下压了几分,就连负在身后的手也跟着攥紧了一些。
其实当年离开燕京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若是他借此向国公府向荣国公向那位赵首辅求救的话,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他和母亲也就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可那个时候的他终究还是太小了,突如其来的事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他就连坐上马车离开燕京的时候,头脑都还是一片空白,又怎么可能会想得到这些?
倒是到雍州的时候,他时常想起这事,可那时天高路远,父亲也已经离开人世了,再去找他们又有什么意义?渐渐的,他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在这雍州城再看到她,看到这块玉佩。
林斯言垂下幽深如寒潭一般的眼眸。
是,他已认出了这个红衣少女是谁,其实也正常,那位谢二公子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名,可谁又真的见过或是听过他和哪个女子走得近过?也就他眼前这个人了。
荣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名满金陵的平阳郡主,谢家二公子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可他当年选择直接离开瞒下此事,如今更加没有这个必要旧事重提了,虽然不清楚她戴着这块玉佩想做什么,但与他也没什么关系,林斯言只是又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那块玉佩,而后在少女还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就率先收回眼眸离开了这。
赵锦绣刚洗完菜,她一边甩手一边回头,正好瞧见往屋子走去的林斯言。
看到他离开,赵锦绣也没多想,她一边拿出帕子细细擦手一边收回视线,低眉瞧见腰间被水溅湿的玉佩和木雕便又小心翼翼把上面的水珠擦拭干净,而后才端着菜盆往屋子里走。
*
屋中孟婆婆已经在煮饭了。
赵锦绣把洗干净的菜送进去本想留在里头帮忙却被老人二话不说推了出来,“里头太熏了,你就在外面待着,要是无聊就让阿言陪你去附近逛逛。”
想到那人的脾性,赵锦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别说她不想麻烦那位青年,那位青年想必也不高兴陪她去外头走,既如此,又何必麻烦人家让人不喜?
只是被老人这样看着,赵锦绣也不好继续留在灶间,走到外头却发现青年并不在屋中,往外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就在院子里待着,不比平日瞧见的那副不好接近的模样,此时被几只小鸡围着打转的青年倒是透出一抹少有的温和,他就蹲在地上给小鸡们撒着谷子,小鸡叽叽喳喳,而他低眉凝望,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清朗。
和这位青年相处久后,倒也能够发现他并非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孤高冷漠,至少对老人还有这些家禽,他还是很温和的,即使脸上表情没有多少,但说话时却是明显放缓了语气,虽然面对她还是那副冷清的性子,但刚刚他也为她解决了眼前的困顿……赵锦绣心里想着这些,又在原地驻足看了一会才收回眼眸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青山,她有些出神,谢池南就是去的这座山,距离他离开都快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林斯言喂完鸡抬头就瞧见了站在窗边的赵锦绣。
阳光依旧格外偏爱她,她被这明媚的春日笼罩其中,不比先前眉眼含笑,此时的明艳少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也不是才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刚刚在里头说话的时候,只要不用她开口,她就会时不时扭头看向门外。
不用猜也能知道她这会在想谁。
院子里收拾得这么干净,就连柴都被劈好了,何况门口还有那么一匹熟悉的马,除了那位谢二公子还能有谁?在此之前,林斯言并不知道孟婆婆还有这么一位客人,倒也能够猜到他是为何而来,可他并非多事多嘴之人,便是知晓也不会多言。
正想收回目光。
天空却忽然传来轰隆一声。
身旁的小鸡被吓得立刻扑扇着翅膀躲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而原本就心不在焉的少女听到这道声音几乎是立刻说道:“什么声音?”
她是在自言自语,林斯言却看她一眼,答了她的话,“春雷,要下雨了。”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抬手抚了抚自己略有些褶皱的衣袖往屋中走,几乎是他刚刚走进屋中,外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啪嗒啪嗒的雨珠跟玉珠落玉盘似的响个不停,赵锦绣看到窗外的大雨当即就变了脸,雨下得很大,她站在窗前,那雨水竟顺风似的往她身上砸,片刻的功夫,她的脸上就被蒙了一层薄薄的雨水。
孟婆婆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走了出来,“怎么这么大的雨?”她呢喃一句,一转头便瞧见她竟还站在窗边,她哎呦一声,连忙走过来替人关了窗,转头去说林斯言,“阿言你也是,怎么也不知道看着点。”说着又握住赵锦绣的手慰问起来,“没事吧,有没有淋湿?来,跟婆婆去里头擦下脸。”
林斯言正关上木门,以免雨水刮进来,听到这话,回眸望了一眼,见少女一脸失神的模样又无言,他什么都没说,只垂着眼睛走到一旁去洗手。
赵锦绣被孟婆婆牵着往里走,但还没走几步,她突然就停下了步子,扭头往身后看,可屋中的窗子、木门此时都已被关上了,隔着这些木板,外头的雨声也被隔绝得轻了一些,但还是能听到那雨水打在木板上还有头顶瓦片的声音,啪嗒啪嗒,就像是敲在她的心上,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立刻下了决定。
“婆婆。”
她收回目光,低眉去看身前的老妇人,目光坚定,同她说,“您借我一把伞,我得去找他。”
这么大的雨,谢池南上山的时候又没带伞,她若不去找他,他肯定要被困在山上了。
可孟婆婆一听这话却立刻拧起眉,“那山路滑得很,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上的去?再说你又不认路。”可她心里终究也担心那位二公子,说了这么一句便停下来,要她眼睛还好身体还硬朗,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自己上山去找人了,可如今这个情况……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枯站在门后一直都不曾说话的林斯言倒是开了口,“我去吧。”
还是那清淡的嗓音。
可赵锦绣的小脸上却布满了惊讶,她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林斯言与她四目相对,仅一息的功夫便又移开了视线,他没看她,只是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而后便去一旁拿过自己的伞,又同一道望着他有些怔忡的孟婆婆说道:“婆婆再给我拿把伞。”
也只能这样了。
至少阿言熟悉这里的地形,又是男子,上山也方便,孟婆婆叹了口气,倒是也没再反对,她轻轻哎了一声,转身去里头给人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的时候和人叮嘱道:“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
林斯言答应一声,正要去接过伞,却被赵锦绣半路拦截。
少女握着伞仰头看他,与他点漆如寒潭般的眼眸撞上也不曾移开,只是执拗地看着他,抿着唇,与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林斯言沉眉不语。
孟婆婆却皱了眉,劝道:“瑶瑶,那山路不好走,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在家里待着吧。”
赵锦绣听到这话却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容,她转过脸,拿起袖子抹了脸上那一层被雨水氤氲的薄雾,而后看着孟婆婆笑道:“婆婆可别把我当闺中女儿,我六岁开始学骑射,九岁打猎就赢了一帮人,翻山越岭泥里打滚,我哪样没做过?不过是区区一场春雨一段山路,难不倒我。”hτTΡδ://WωW.sndswx.com/
她先前在老人面前一直都是乖巧温顺的一面,倒让林斯言忘记那日她一身红衣手握长鞭破空而出的情形,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日的情形,他低眉去看她,却再次被她脸上的灼灼笑容闪了眼。
“何况——”
赵锦绣没有看到林斯言的凝视,她仍旧在和老人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没有让这位公子出去找人,我却在家中闲坐的道理。”
林斯言听到这句不置可否,他只是重新垂下眼睛收回了目光。
“这……”
孟婆婆却还有些犹豫,可看着少女面上的固执也知晓她不是听劝的性子,想了想到底未再说什么,只能仔细叮嘱两人,“那你们俩一定要小心。”又格外多叮嘱了林斯言一句,“阿言,你记得看好瑶瑶,千万别让她受伤。”
赵锦绣本想说不必麻烦,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身边的青年倒是低低应了一声。
不等她回头看他,青年便率先推开门。
这会雨是真的大,只开了这么一下,就有雨水顺着风往他们身上刮,林斯言既答应了人便没有犹豫,就这么撑着伞出去,赵锦绣回眸瞧见他离开的身影,唯恐他不等她,匆匆和老人说了一句也连忙跟上。
出门才发现就连地上也早已蓄起了水。
这一脚下去,鞋子肯定得湿,可赵锦绣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踩了下去,裙子被泥水溅湿,绣花鞋更是湿的一塌糊涂,她却面不改色继续去追青年。
青年的脚步并不算快,似乎是特意在迁就她,赵锦绣只追了几步就追上了。
“麻烦你了。”
赵锦绣低声和人说了一句,低眉扫见他同样湿了的衣摆和鞋子,更加不好意思,“抱歉。”
“不用。”
林斯言却还是简言意骇的两字,连头都没回,那双沉寂的黑眸就这么淡淡地望着前方。
两人之后未再说别的。
赵锦绣对外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青年的性子又实在太冷清,她也的确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何况这雨也实在太大,即使撑着伞,那雨水也能从四面八方往身上打,就这么一小会功夫,赵锦绣的衣裳就被沾湿了不少,脸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雨水,甚至就连眼睫也被雨水沾湿了,视线变得模糊,她此时却顾不上去擦,雨太大风也大,她根本腾不出手,只能拼命眨眼好把雨水眨落,以此来看清前方的道路。
山路坎坷,因为下雨,路也变得泥泞起来,又因为风大的缘故,上山反而变得更加不容易,林斯言余光能够看到身边的少女,有好几次,他都以为她要停下了,或是向他求助,可她竟是一路咬着牙挺了下来。
先前还明媚高贵的娇女此时满身雨水,好好一双绣花鞋也被泥水溅得泥泞不堪,看着这样的赵锦绣,即使心硬如林斯言也不禁抿了唇,他驻步询问,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会?”
“不用。”
赵锦绣现在满心都是快些找到谢池南,自是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说完倒是反应过来问这话的是谁,她停下脚步,仰头看他,迟疑道:“你要是累的话,我们就休息一会。”
到底是来帮她找人的,她虽然着急想快些找到谢池南,却也没有办法这么理所当然的一点都不去管这位青年的想法。
林斯言的目光落在她微微仰起的月牙似的尖尖小脸上。
他看到了她面上的苍白,也看到了纤长睫毛在她脸上投下的浅浅倒影,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却还在强撑,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重新收回眼眸,“走吧。”既然她不需要停下,那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锦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重新握着裙子撑着伞上山。
她这一路即使走得再喘再累也没有停下,就这么跟在林斯言的身后,直到走到一处地方,她忽然僵住了身子。
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条盘桓的蛇,那蛇像是在躲雨,此时却与她的目光对上,四目相对,赵锦绣觉得脊背都窜出了一层寒意,她四肢僵硬,脚步也像是被粘在了地上,抬不起来,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赵锦绣最怕蛇。
她小时候和书院一个人杠上,那人有次就拿了一条没毒的蛇往她身上扔。
她至今都记得那蛇在自己身上爬过的感觉,那种滑腻、冰冷,让人汗毛倒数,想要尖叫却怎么都叫不出来的感觉,时隔多年,再一次发生了。
赵锦绣僵站在原地,她想喊林斯言却发现根本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而那条蛇却在此时朝她爬了过来,眼见那条蛇离她越来越近,赵锦绣脸色发白,想跑又跑不了……
好在林斯言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走了一会忽然发现原本一直跟在他身边亦或是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本以为是雨声太大盖了过去,他也就没有注意,又走了几步,是想提醒人前面那段路比较滑小心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余光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竟然不见了,脚步当即停下,他转身看去,才发现那红衣少女竟还在不远处站着。
她撑着伞,遮住小半张脸,只能看到她那优越的下巴和红唇,并不能看见她脸上的神情。
“怎么了?”
他朝她那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少女此时的脸色白得有些惊人,“怎么回事?”他拧眉,声音也跟着沉了一些。
听到他的声音,赵锦绣终于从伞下抬起了脸,而林斯言也终于瞧清了她的脸,她小脸苍白,红唇紧抿,眼眶微红,泪水在眼中打转,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偶遇这么多回,林斯言眼中的红衣少女一向是骄傲的、明媚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赵锦绣,羸弱、可怜、不安,凝望着泫然欲泣的赵锦绣,林斯言的心脏竟在这一刻轻轻跳动了下,咚的一声,他来不及反应这是因为什么,只是紧蹙长眉想询问却见她朝他无声道了一个字。
“蛇?”
他看懂了她说的,呢喃重复。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林斯言总算是知道害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是谁了,倒是没想到敢当街打人的平阳郡主竟会怕蛇,可林斯言也没有多说,他只是走过去轻轻一踢,那蛇连挣扎都来不及只在半空划过便顺势掉下了山崖。
“好了。”
他低声,嗓音还是那么清淡。
可若是细听的话便能发觉此时他放缓了嗓音,只是这一份无意识的举动连林斯言自己都没有发现。
赵锦绣看到危险解除,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同时,失去了危险的桎梏,她原本僵硬到无法行动的手脚也在当下软了下来,就在她要坐倒在地的时候,胳膊却被人扶住了。
“没事吧?”
耳边传来青年沉寂的嗓音。
青年隔着衣服握着她的胳膊。
赵锦绣摇摇头,“……没事。”她的声音已经哑了。
她有些惊讶青年会扶住她,却还是先跟他道了一声谢,低头瞥见他的手,因为她现在大半重量都靠他支撑着,她能够看到青年的手臂在用力,也能够看到他手上筋脉被绷得十分明显,因为发力,青色的筋脉在他白皙的手背不住流窜跳动,而她手臂压着的那条胳膊也十分结实,赵锦绣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青年原来只是看着清瘦,其实身体内蕴藏的力量并不比那些常年练武的人差。
想到刚刚那个情形,赵锦绣再次诚恳地跟人道了一声谢,如果不是他,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她这会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想收回手,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赵锦绣?”
谢池南!
赵锦绣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就扬起了笑容,她顾不上和林斯言说话,越过他的胳膊便往前看去,果然瞧见穿着一身红色团衫的谢池南就站在不远处,他手里拿着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芭蕉叶遮在头顶,怀里还揣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野果,明明浑身都被淋湿了却不见半点落魄。
只是此时,他正皱着眉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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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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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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