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绣和谢池南的赐婚圣旨便下来了。虽说是早就知道的事,可不免还是引起了一场轰动,少年郎们恼怒谢池南离京多年,一回来就抢走了他们心心念念倾慕多年的平阳郡主,女郎们也都嫉妒赵锦绣运气这般好,出身尊贵,打小锦衣玉食,如今还嫁了这样一个有本事又俊美的如意郎君,偏偏婆母妯娌待她还十分好,简直是人生赢家……可不管他们怎么恼恨怎么嫉妒,两人要成亲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日子安排在今年九月,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谢平川的兵权也已经卸下,不清楚永泰帝是真的感念他劳苦功高,还是怕失了民心,他身上的那些头衔都还在,只是无需再驻守雍州,而迁徙雍州多年的谢家人也终于得以回来了,也正是因为燕氏等人回来,赵锦绣的婶娘,赵若微的母亲,如今荣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徐氏才得以松了口气。
赵家三个女儿同一年出嫁,日子又格外的接近,三房的那位又是个不管事的,徐氏这阵子可谓是忙得头昏脑涨。
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最要看顾好的,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恨不得件件桩桩都自己出手,可两个侄女,她也不能全都推到管事嬷嬷那边去……好在燕氏回来之后,她跟她家长媳姜氏直接操办起赵锦绣的婚事,她身上的担子也终于轻了一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近五月的时候,今次新科的成绩也终于出来了,如赵锦绣所料,林斯言被天子亲封状元,一时风头无二。听说发榜那日,有不少人去客栈捉婿了,可惜都落了空,不过让赵锦绣惊讶的是,林斯言居然没进储相预备的翰林院,而是选择了外派公干。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也不至于找人去询问一番,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何况她也相信无论林斯言在哪都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赵妃如是三姐妹中第一个出嫁的。
她出嫁时季是个荷花开满池的日子,作为府上第一个出阁的姑娘,赵锦绣身为赵家大小姐,自然是要出面的。尽管她跟赵妃如的关系并不算好。
她起身的时候,天色还早,旭日都还没有高升。
丹红一向不喜欢赵妃如,这会虽然替她穿着衣裳,嘴上却忍不住嘀咕道:“您又何必这么早过去?”
“她身边丫鬟少,三婶是不管事的,二婶今日事情又多,只怕顾不过来。”赵锦绣说着又朝半开的菱花窗外看了一眼,见窗外紫藤花拂动,远远望去煞是好看,便又想起谢池南院子里那一架子紫藤花。
她眉眼变得温柔,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动人,“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别让她走得难堪,何况──”她稍稍一顿,紧跟着声音掷地有声,神情也变得肃穆了不少,“她始终是我赵家的姑娘。”
姐妹间有龌龊很正常,十根指头尚且有长短,便是亲生姐妹都隔着一层肚皮……自己家里闹闹也就罢了,倒是不必与外人知晓。
过去的时候。
空气中的薄雾已被金光拂散。
下人们今日也是穿戴一新,丫鬟、婆子头上戴着红花,小厮们就在腰间系着红腰带,都沾一个喜气。赵锦绣就在他们的问好声中领着明初往前走,到赵妃如院子的时候,看着虽然冷清却不显慌乱的一众下人,她朝明初低语一句,“你过去,若有人管就不必出头,若无人,你就帮忙看着些,莫出了什么差错。”
明初一向听她的话,应声称是。
赵妃如没想到赵锦绣会这么早来,彼时,她正在梳妆,听到外面的一声声“大小姐”不免有些恍然,握着手中的金钗往外头看去,便瞧见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素日多穿红衣,今日却弃红着黄,其中心思,赵妃如不是不明白。
她其实一直都很贴心,只是素日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便觉得她处处狡诈。
“大小姐来了。”屋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也都笑着朝赵锦绣问了好。
赵锦绣点点头,随口一句,“我过来看看,不必理我。”说着又看向这间屋子的主人,赵妃如平日装扮都不愿太过惹眼,装扮也都是素色的衣裳。
素色于她而言其实也十分好看。
她本就生得削肩纤腰,又有才名在外,一身素衣更能凸显她的气质,可再美的事物看得久了也没什么新奇了,如今她浓妆艳抹又戴凤冠着霞帔,自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便是赵锦绣,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很好看。”她没有掩饰的与人说道。
赵妃如虽不至于因她的称赞而失态,却也忍不住恍然一息,眼见她走过来才讷讷吐出两字,“……多谢。”她并不是口笨之人,相反,她平日虽少言却字字珠玑,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从前碰到赵锦绣,她也一向是能言善语,可自从那次事后,她每每碰到赵锦绣便总觉落了下乘。
她不是不为过去的事感到后悔,甚至有许多年,她都被噩梦侵扰。
可这世间从无后悔药。
与其耽于自责或是向人祈饶,倒不如只做点头之交的陌生人,她以为赵锦绣也是这样想的,可那时几国交战,赵锦绣组织众人开办保恩堂为前方将士筹粮买药,声名鹊起,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她却在呼喊声最高的时候离开,甚至还把管事的位置交给她。
她母亲早逝,外祖家又没什么本事,继母苛待,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纨绔,便是她耗尽心思积攒名声也终究不被那些名门世家所看重,成伯公府若不是因为近年落魄,成伯公世子又有克妻的名头,只怕她也不好嫁进去。
可因为这次事件,她的名声在民间被传播开,就连她那位日后的婆母如今也对她青眼有加。
这一切都该归功在赵锦绣的头上。
她该好好谢她一番的,可偏偏看着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复杂的目光,想谢又说不出的难言模样,赵锦绣自是看得一清二楚,不是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不过她既不言,她也懒得说,只坐在一旁看她梳妆。
姐妹俩都不曾说话。
直到外边金光穿过雕花罩纱窗,外面也渐渐有些说笑声了,知道是赵妃如的那些朋友过来了,赵锦绣与她们并无什么话说,也不想耽误她们密友私谈便起来了。
“你要走?”
原本端坐着的赵妃如透过铜镜看到她起来忙转过头。
赵锦绣点了点头,看着她眉眼中的紧张和隐藏的极好却还是被她窥出一二的彷徨,纵使有心机有谋算,可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她心下一软,嗓音也变得温柔了一些,“嗯,我去外面帮二婶,咱们家第一次办喜事,她恐怕也忙不过来。”
说着一顿,又道,“去了成伯公府,若有委屈也不必瞒着,这里始终是你的家。”
知道赵妃如的脾性,她又和她的贴身丫鬟净月说道:“让你们跟着二小姐过去是为了好好照顾她,她有什么委屈不能说的,你们却不得隐瞒,莫让杜家觉得我赵家无人。”
净月红了眼眶,屈膝应是。
赵妃如也用力攥紧了自己的衣袖,眼见赵锦绣说完要走,她才急急喊住人,“赵锦绣,谢谢。”
“还有……”
她眼中一片水雾,强忍着才不至于让眼泪掉下,“对不起。”
这是她第二次与她说这样的话,不比第一次的含糊不清,这一次,她是真的懊悔了。想到小时候赵锦绣的屡次维护,如果没有那次事件,或许她会像生安一样被她纳于羽翼之中。
是她亲手把属于她的羽翼属于她的姐姐推走了。
丫鬟婆子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听她眼眶通红声音都哽咽了,还以为是有什么不能被她们知晓的秘密,正踌躇着要不要离开,原本要离开的赵锦绣却忽然止步回头。
她沐浴在阳光底下,眉眼如画,笑容如昔,“我都忘了。”
她的确忘了。
故人已找到,岁月也正好,那些怨恨、失望……也早被吹散了。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说笑声,她看着赵妃如,眉眼温柔,“好好和朋友们说说话,回头我来送你出阁。”见人点了头,她才离开。
走出门。
看着那结伴而来的一群人。
她们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怔了一瞬才向她行礼。
“起来吧。”
赵锦绣朝她们一颌首也未久待便出去了,她能听到夏风带来她们的低语声,大约是奇怪她跟赵妃如关系一向不亲密,今日这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她并未回头,也未止步,就这样迎着风沐着光往外走去。
……
赵妃如成婚后,没两个月便又到了赵若微成亲的日子。
她是要嫁到徐州去的,虽说离金陵也不算远,但到底也是要离家,日后山高水长,终究不比在金陵方便。赵锦绣一如赵妃如出阁那日早早过去,不过也没待多久,那个掐尖要强的小姑娘在她面前尚能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可一看到徐氏终究是忍不住掉起眼泪。
知道她一向要强,最不愿在她面前丢人,赵锦绣便也没有久待,与徐氏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看着这偌大的国公府,虽然奴仆如云,可赵锦绣还是觉得冷清,从前虽然和赵妃如、赵若微也没什么往来,但她们在,到底还是热闹的,尤其是赵若微整日叽叽喳喳,闲不下来,它纵使待在自己屋子都能听到不少她的事。
如今赵妃如进了成伯公府,赵若微也要远嫁徐州,不日她也要出阁了。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舍不得祖父。
“阿姐!”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赵锦绣循声看去便瞧见赵生安穿着崭新的夏衫朝他跑来,而他身边还有两人,一个是一身白衣,虽然年纪相仿却明显要稳重不少的谢回,还有一个──
一身玄色直缀,腰束玉带,依旧是高马尾打扮,正是她的未婚夫谢池南。他嘴角上扬,背着手领着两个孩子缓步朝她走来,身上的少年气一如经年。
他就这样不言不语,却让她心跳如擂。
直到纤纤细腰被一双小手抱住,她才回过神,低头看向赵生安,“怎么跑这么快?汗都出来了。”她动作轻柔的替人擦拭额头上的汗,又跟走近的谢回打了招呼。
“南哥哥说过几日带我和小回哥哥去打猎!”赵生安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向赵锦绣,“阿姐,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赵锦绣挑了挑眉。
她没有立刻回答赵生安的话,而是看向谢池南。
她那双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直把谢池南看得不好意思,别过头,轻咳一声,耳根也渐渐发红了。
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本以为订亲能让他在赵家来去自如,没想到祖父却下了命令,无事不得登门,他如今又进了禁军,事务原本就忙,唯一得闲几次还都碰了壁,去找燕姨和嫂嫂说,两人也没搭理他,便让他想出了跳墙的法子。
可谁想到他第一次翻墙就被她堂兄抓住。
不仅没见到她的面,没几日荣国公府的墙还砌高了半层。
可谢池南又岂是老实之人?想不到法子进她家的门,索性就开始买通生安给他做掩护,总邀她出去。
终究是舍不得他失望。
赵锦绣目光揶揄看了他一会,便笑着收回目光,“嗯。”
她应允了赵生安。
“好哎!”
赵生安高兴得直拍手,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卖了一次姐姐。
谢池南也眉开眼笑。
他轻咳一声,赵锦绣还不清楚他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便听到谢回已开口,“你不是要带我去你房间看看吗?”
“对哦!”赵生安想起来,也顾不得再粘着赵锦绣,牵着谢回的手就和赵锦绣说,“阿姐,我带小回哥哥去我房间。”他说着就领着谢回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两个小萝卜头,以及一点点朝她粘过来的谢池南。
赵锦绣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手指一伸就抵住人的肩膀,不准他再靠近,只扬着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6“谢大人好本事啊,不仅哄了我家小安,连小回也被你哄了过来当你的眼线。”
谢池南半点没有被揭穿的恐慌。
甚至还把她的手抓到自己手里,俯身亲了下她的手指。
“你!”手指滚烫,赵锦绣红了脸,忙收回手藏到身后又啐人,“不要脸!”
谢池南挑眉,“我跟我未婚妻亲近,要什么脸?”
他一贯的无赖模样,让赵锦绣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看着他冷着嗓音吐出几个字,“小心祖父抓你过去背书。”
谢池南一听这话果然变了脸,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身后,没瞧见人才松了口气,倒也没再闹她了,只是想到先前来时,她眼中的茫然和难过才问道:“你刚刚怎么了?”
听他说起这个,赵锦绣沉默一瞬才道:“我想祖父了。”
谢池南乍然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但看着她的神情便知晓她说的是什么了,“我们两家离得近,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就陪你住在这。”
“哪有男子住妻子家的?”话是这样说,但赵锦绣先前难过的心情却是一扫而尽,甚至还破涕为笑。
“怎么不可以?”谢池南倒也不是逗她的,“你想住,我们就住。”
他是最不怕别人言论的。别人说什么,干他什么事?别说他们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就算敢,他也懒得理他们,对他而言,只要家人开心平安就够了。
赵锦绣看着他这副桀骜的模样,心里却软的不行。
太阳高升,金光洒地,而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什么担忧和彷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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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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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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