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疼痛让她忍不住轻喊出声。
“怎么了?”林斯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掌勺,他抬脚似是想走过来,但最后又留在原地,双手在身后握紧,长眉紧皱,从前冷淡的黑眸也含了几分担忧。
他站住原处凝望她。
手背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红印。
疼。
但也正好让她清醒过来,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手背上的痛感,赵锦绣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做梦。
这是真的。
可她还是有些愕然的。
从前总是碰不到的人今日不仅被她碰到了,他居然还主动问她要吃什么,这,这也太让人惊讶了。昨日他说忙的时候,她心里虽然高兴,但隐隐还是觉得他是在躲她的,可如今……她藏在层层皮肉下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两颊也不禁染了两抹红晕。
“没,没事。”
她红着脸,悄悄把手往身后藏,怎么也不肯让他看到手背上的红印,回想他刚刚询问的,忙又说道:“我,我都可以,不挑的。”
林斯言看她一眼,自然瞧见了她的动作,他薄唇轻抿,见她无碍到底没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后转过身,重新握起掌勺和她说,“母亲很快就回来,你先出去吧。”
“好。”
赵锦绣乖乖点头。
手指碰到帘子的时候,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小声说,“我……可以留下帮忙吗?”
厨房油烟重,林斯言自是不愿让她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你出去吧。”余光瞥见她目露失落,他握着掌勺的手一顿,薄唇轻轻抿了下,正欲说话,可站在门边的少女已经重新扬起笑脸,体贴道,“那我在外头等你。”
她说完怕打扰到他,转身往外走去,而林斯言原本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她的背影时便卡在了喉咙里。
厚重的蓝布帘已重新落下,阻断了外头的一切,青年看着那一片阴影难得有些懊恼的拧了下眉,直到锅中热水沸腾不止,他才收回思绪回过头,把今日清晨才包好的馄饨一个个扔下锅。
热水盖过白面皮,很快一锅馄饨就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等林斯言端着早点出去的时候,冯氏也已经回来了,她正拉着赵锦绣的手说着话,“不是都和你说了吗?你想来就来,只别再带外头的吃的了,你想吃什么,冯姨都能给你做,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赵锦绣哪好意思吃白食?仍柔声笑道:“瞧见便买了,何况也没几个钱。”
“你呀……”
冯氏目光嗔怪地看她一眼,握着她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自打昨夜和阿言聊了那么一通,今早阿言破天荒的没有提前出门,还一大早起来去外头买了新鲜的肉擀了面皮做馄饨,她便知道阿言心里是有瑶瑶的,或许早就有了,只是从前他没想通,便一味躲着人,如今……想来他是想通了。
想到半夜起来,阿言屋子点着的灯,直到今早五更天她起床还不曾灭掉。
她那会担心他,正想过去看看,可青年却先她一步开了门,一夜未睡的青年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疏朗,他迎着晨曦,双目半眯唇边泛笑,就连前些日子萦绕在他身上的低霾也一丝都瞧不见了。
这么多年。
这是冯氏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他从黑暗里一步步走出来,开始向往并且拥抱光明带给他的温暖,想到这,冯氏看着赵锦绣的神情也变得愈发柔和,她是当真喜欢赵锦绣,只是早些时日,阿言那般模样,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
她眉目温柔,正想多说几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头走来。
赵锦绣也听到了,她循声看去,待瞧见迎着朝阳逆光而来的青年,脸上更是不加掩饰地扬起明媚的笑容。“林公子,我来帮你!”她说着哒哒哒小跑过去,从沉重的乌木托盘上拿起碗筷,为他减轻份量。
林斯言这回倒是也由她。
只是在赵锦绣要帮忙盛粥盛馄饨的时候方才出声阻拦,“我来。”
“噢,好。”赵锦绣松开手,乖乖站在一旁,听他再问“要粥还是馄饨的时候”,弯了眼睛小声答道:“馄饨。”
“嗯。”
林斯言给她盛了一碗馄饨,放到她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且没有放葱的馄饨,赵锦绣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起来,她正欲坐下尝一尝林斯言亲自下的馄饨,余光却瞥见站在一旁笑看着他们的冯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冯姨。”
她红着脸去扶冯氏,红唇一张一合嗫嚅道:“您快坐。”
冯氏乐得看他们这副模样,岂会有一丝责怪?她笑道:“你们先吃,我去找个盘子把你拿来的汤包放好。”她说着就想拎着汤包往外走,却被林斯言阻拦,“我去吧。”
青年说完便从她手上接过汤包出去了。
看着身边少女还在看阿言离开的身影,冯氏眼中笑意愈浓,她轻轻拍了拍赵锦绣的手背,柔声道:“你先吃。”
“好。”
等林斯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母亲和赵锦绣坐在一起一边吃馄饨一边说话的样子,因为少女的存在,这个冷寂了多年的地方终于有了从未有过的欢笑声。
他站在阳光之下,看着远处的两人,从前被冷淡覆盖的黑眸也终于腾升起一片温暖。
他抬脚进去。
屋中少女听到声音回过头,她耳垂上挂着的那对红玉耳环依旧安安静静的垂着,没动一分,瞧见他,她杏眼立刻弯成月牙形状。
“林公子。”
她笑着喊他。
而这一次,林斯言并未移开目光,而是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
这天之后。
赵锦绣往林家跑得便更加勤快了。
不过她跑得次数其实也不算多,她如今在东山书院任教,除去每天早上去林家吃早点之外便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过去了,何况最近谢池南不在家中,谢伯伯又在忙布防图的事,嫂嫂和小回也因为谢大哥祭日将近去了青山寺清修礼佛还未回来,她不舍燕姨一个人在家,每次散学便都回家陪她。
赵锦绣就这样过着三点一线的日子。
值得高兴的是,她如今不仅依靠自己那一手书法以及对各位官员的书法喜好在书院站稳了脚跟,和林斯言的关系也终于不似从前那般冷淡了,虽然青年还是少言寡语,却也没再避着和她相处了。
不过赵锦绣担心影响他的名声,平日在书院也不会特地与他接触。
高弘却是知晓的。
有一次她在林家吃早点的时候,高弘拿着新包好的粽子过来了,那会冯姨在厨房,林斯言又在屋中换衣裳,她便过去开了门,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高大憨厚的青年那一日愣住的神情。
他手里端着一小篓粽子,脸上的笑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僵住了,“赵,赵先生?”高大的青年结结巴巴,目瞪口呆,还一直往外头看,似乎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被自己的学生看到自己在另一个学生家里出现,赵锦绣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林斯言很快就出来了,他倒是十分淡定,看到高弘神色如常地招呼一声,又让她先进去。
她不知道林斯言和高弘说了什么,左右高弘也没问她,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天中午,她跟袁先生从余晖堂吃完午膳下来,正在谈论一位大家书法的时候,她便瞧见高弘和林斯言走在她的面前,两人没注意到他们,还在说着话。
“阿言,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听到这一句,赵锦绣心下一动,原本要答的话一时也就忘记了说,好在袁赴这会也没把注意放在她的身上,他也听到了高弘的话,背着手站在木阶上笑问林斯言,“阿言生辰快到了?”
原本要离开的两人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身后的袁赴和赵锦绣,高弘率先拱手,向他们问好,“袁先生,赵先生。”
“袁先生。”
林斯言亦拱手,只是这声称呼之后,他看了一眼和袁赴并肩同站的红衣少女,薄唇轻抿才垂眼喊人,“赵先生。”
虽然在书院已待了一阵子了,可这却是赵锦绣第一次听他这么喊她,明明也不是没被人喊过这个称呼,但从林斯言的口中吐出,她却忍不住两颊滚烫。
不过这会四下无人,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她只听青年回答袁赴的话,“是快到了。”
袁赴捋着髯须笑道:“明年你就二十了,这个生辰可得好好过。”
林斯言并未说什么,他对生辰还是节日并不在意,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过的,从前他每年也只是在家跟母亲一道吃饭,偶尔高弘也会过来一道吃饭,今年……察觉到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
他袖下长指忽然微蜷,心中也不知怎得,竟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
没几日就到了林斯言的生辰。
这天一大早冯氏就替他做了一道长寿面,赵锦绣也如从前一般过来了,却两手空空并未带礼物,只是等到冯氏去厨房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喊人,“林公子。”她红着脸喊他,等人看过来,袖下双手握了好几回鼓起勇气问他,“你,你今晚有时间吗?”
即使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可赵锦绣单独和他相处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说完这句便低了头,背着手,脚尖点着地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却也没过一会,仿佛怕他说没时间,她犹豫再三不等他开口便把藏在袖子里的字条递了过去,那字条先前被她捏了许久,边角都皱了,甚至还能瞧出一些水意,“我,我晚上想约你去这。”
林斯言看着字条上写了地点和时间。
他正欲开口,可眼前的少女生怕他拒绝,把字条硬塞到他手里后便红着脸往外头跑了,本来到了喉咙口的话在目睹少女落荒而逃的身影时咽了回去,眼中却不禁化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冯氏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只剩下赵锦绣跑掉的身影,她喊了一声也没听到人答,只好问林斯言,“瑶瑶怎么了?”
“没事。”林斯言看着门口,直到听到马蹄声远去才收回目光,他把手中那张皱了的字条藏进袖子里,和冯氏说,“我也该去书院了。”
冯氏笑着应好。
林斯言先回了屋,他把字条摊开后又用镇纸一点点把它熨平,直到那纸张不见一丝褶皱,他又凝望半晌,这才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
出门走到巷子里,高弘跟从前似的在家门口等他,看到他过来,他朝他招了招手,“阿言!”等人过来后又把早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递给他,笑着祝贺道:“生辰快乐。”
林斯言看了一眼包装,知晓是之书斋的毛笔,之书斋的毛笔价格不算便宜却也不算昂贵,他便没有拒绝,朝人道了谢。
“你喜欢就好。”
高弘笑呵呵跟着他往外头走,余光瞥见林斯言的脸,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林斯言看他。
“没什么。”高弘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了句,“就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其实不止是今天,这阵子阿言看着都挺高兴的,从前阿言浑身上下都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明显变得开朗了许多。
虽然说的话还是少,但平日与他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林斯言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转变。
那晚和谢池南谈话过后,他一夜未眠,临近清晨终于下定决心。
他舍不得。
她是他这贫瘠干涸生命中唯一出现的光,即使是像他这样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也忍不住去渴望去贪恋,想要离这道光近一点再近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试一试吧。
他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也不清楚她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可他……不想来日后悔。
四周熙熙攘攘,仍是从前的旧景,可林斯言感受着这一份清新的空气,却不自觉翘起唇角。
高弘看着他上扬的唇角,心里却不禁有些担心。他大致知道阿言这一份改变是因为什么,可那位赵先生一看就是高门贵女,阿言和她……但他也不好多说,只能和他说起另一桩事,“对了,你刚刚看到你表弟没?”
林斯言笑意微收,“冯荣?”
高弘点了点头,“我刚刚看他朝你家的方向去了。”
林斯言来的这一路并未瞧见冯荣,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冯荣过来无非是受他父母所托,一为送礼,二来还是想让他和母亲搬回冯家住……不过这件事,母亲比他态度还坚决,他也不担心母亲会被他们说服。
“随他去吧。”
他淡淡一句,一路走到六宝斋前,想到她和母亲谈话时说过喜欢吃这家的蜜饯,他忽然停下脚步和高弘说道,“我去买点东西。”
*
这天散学。
赵锦绣照旧先回了侯府,而林斯言也未耽搁和高弘一道回了家,他手里握着那一包蜜饯,因为不知道赵锦绣喜欢吃哪种,他就每样都挑了一点,他从前从不会买这样的东西,可如今握着手中这沉甸甸的一包,他的心竟也跟着满满涨涨的。
他推开门。
以为母亲早就准备好晚膳,林斯言想着早些吃完便早些过去等她。
可院落漆黑,一盏灯笼都不曾点,厨房那边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唇边笑意忽然一敛,担心冯氏出事,林斯言高喊一声,“娘!”脚下步子也不曾减慢,他拧着眉快步往前走,待走到正堂瞧见昏暗屋中一个羸弱的背影方才松了口气,“您怎么不说话也不点灯?”
他走进去后把手中的蜜饯小心放在一旁,正想拿出火折子点蜡烛,便听冯氏喊他,“阿言。”
“嗯?”
林斯言低眉点了蜡烛。
原本漆黑的屋子因为有了这束火光终于变得亮堂了起来,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瞧见冯氏脸上的惨白,长眉紧皱,正欲询问,却见冯氏仰着尖尖下巴苍白着脸颤声问他,“瑶瑶她……是郡主吗?”
啪嗒一声。
手中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在干净的地板上滚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桌角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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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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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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