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兴谋反叛乱在陵江被拿,陵江这边是平定了,但江阴才是梁和兴的老窝。
虽则赵允煊早已经下令让江宁都指挥史纪斯年,江南督府都指挥同知劭林非,让他们收到手谕之后立即备兵围住都督府,但梁和兴亲信众多,他不亲自过去,怕是纪斯年和劭林非也不一定镇得住,很容易引起军中动乱。
是以赵允煊在陵江只住了两晚,第三日一早就带着郑绪离开了陵江去了江宁。
而陵江这边郑绪的工作就暂时交给了纪云和郑绪留下的几名副将替代。
而数日之后,皇帝就收到了“梁和兴”发来的两人用来特殊交流的密奏,道是赵允煊在陵江身染时疫身亡......
京城自又是一番动荡。
且说回这日,赵允煊准备出发去江宁之时阮觅还尚未起身。
他去了她的房间。
现在跟在阮觅身边的是雪影。
那是他安排给她的人,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自然不会拦他。
他坐在她的床前。
她还在熟睡中。
小小的脸上肌肤凝滑如玉,黑发随意的披散着,但眉头却有些微的皱着,可即使这样,也仍是格外的软糯可人......不像在醒时那样的倔强,让人完全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就感觉到了她细微的鼻息,手上便微微的热。
他看着熟睡中的她,想到白日她在给灾民问诊时的认真和耐心。
想到他初初认识她时,她才十五岁,笑起来像是满身都有细碎的磷光在闪烁。
想到他之前日日的梦中,她缠绵病榻,拉着玄凌的手病逝,眼神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哀伤不舍和无尽的担心......
如果她曾经梦到的是跟他一样的梦。
甚至更多......她说过,玄凌是被那些女人给害死的,他后来娶的那些女人。
那她会对自己防心那么重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个人带着玄凌,心里有那么多的担心和忧虑,但性情却还能保持住现在这般纯净......他只觉得心里满是翻涌的酸胀。
他的手滑下,就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握起,低头轻轻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吻着。
阮觅睡梦中只觉得手痒痒的,像是痒到了心里,不适的抽了抽手,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床前的男人,先是猛地一惊,等反应了过来是谁之后心头先是一松,但松完之后很快就紧了起来。
连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她抽回了手,忙坐起了身......这样大半夜的,外面还黑着,房间里只有一掌昏暗的守夜灯,她躺着,他坐在她床前,这着实让人不适。
可是此时不过是八月中旬,江南的天气尚热着,她身上不过只着了薄薄的里衣,这么一坐起来,更有些不适了。
她抽了被子遮了自己,竭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些,道:“殿下,什么时辰了,是殿下要离开了吗?”
赵允煊一直在看着她。
原本他并没有别的心思,就是临行前过来看看她。
因为这一别之后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看到她......虽说他自信对后面所有事情的掌控,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很难说会不会有意外。
可是看到她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他的心都差点要跳出来了。
满腔的情绪像是要胀开。
他伸手摸了摸她,从头顶顺着黑发滑下,最后停在了她的脸颊上,抚了抚,才慢慢道:“觅觅,如果我死了,你就不要回京城了,直接去福建,会有人将玄凌也送过去,到时候你就带着玄凌离开。”
阮觅一怔。
她以为他会做什么,可再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么一番话。
她心里猛地跳起来,看着他看着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睛,连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都忘了。
她喃喃道:“殿下,京城那边,很凶险吗?”
当然是很凶险的,她简直问得是废话。
莫名其妙的,她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是的,她没想跟他好,因为她很自私,她不想失去自己想要的自由。
但她也没想他死......他若死了,那,这些百姓怎么办?
就现在皇帝那个昏君吗?
还有玄凌......他虽然不说,但阮觅知道,他是很在乎他这个爹的。
阮觅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
“别哭。”
他轻吸了一口气,原本不想怎么样,可是被她一哭,哪里还忍得住?不过是一瞬间,就已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搂着她,安抚道,“觅觅,我不会有事,只是说万一,这世上总难免会有万一......”
说完他苦涩的笑了一下,拍着她道,“觅觅,你忘了吗?当初就是我考虑的太少,替你和玄凌考虑的不周到,害得你差点被人害死......所以这一次,我便都提前作了安排。”
阮觅的心又是遽痛。
谁要你做这样的安排?
她都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可怜他。
赵允煊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低头吻了吻她的后颈,哑声道,“觅觅,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要走不了了。你放心,我会没事的,你答应我,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回来京城见我,到时你不想做皇后,那就不做,你想做明禾县主那就做明禾县主,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肯带玄凌留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他吻着她,但却并没有深入,反是拿被子紧紧裹了她,浅尝辄止了一番之后就那样又抱了她好一会儿,平息了气息之后这才低声道:“觅觅,我先走了。”
阮觅没有出声。
她的手张开想要抓住什么,但只是蜷了蜷指头,他已经突然放开了她起身离开。
阮觅抱着被子,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她有很多次想张口说些什么,但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
京城。
八月底,就在赵允煊前去江南的半个月之后,皇帝收到了“梁和兴”的“密奏”。
道是太子殿下到了陵江之后,前去城外灾民的安置所视察,结果染上鼠疫,就是太医也束手无策,最后不幸薨逝......只是江南情况严峻,怕太子薨逝的消息引起民心不稳,江南动荡,是以在陛下未有旨意之前,不敢对外宣之。
皇帝收到这个“密奏”之后当即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立即召见了杨首辅,温次辅还有几位尚书等重臣议事。
皇帝老泪纵横,哽咽道:“朕劝阻过太子,跟他说过江南有长公主坐镇,又有梁都督和纪指挥使在,乱不了,可太子心记灾民,定要亲自前去......如今我大周正值危机重重之际,太子这一去,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说完“悲伤过度”,差点又背过气去。
众臣听言自是大惊失色。
但一时之间他们还是难以置信,觉得此事蹊跷,可这种事,江南督府又岂是能乱报的?
众臣是惊,杨首辅的面色却是格外的沉。
因为赵允煊走之前跟他交代过他是为何定要赶去江南的。
彼时他还不敢相信皇帝会做出那种事。
赵允煊就跟他道:“首辅,想来江南早已经布置重重,孤此一去,怕是九死一生。父皇那里,他既用此法逼孤去江南,想来不久之后也必会有动作,不外乎是传我死讯,另立储君罢了。父皇那里,首辅不必多劝,只是朝中之事,还有赖首辅大人稳定大局。”
什么殁于时疫,他怎么会相信太子殁于时疫?
此时杨首辅看着皇帝那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翻涌......他是真的想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是两朝老臣,这个皇帝是他看着被立为储君,再登上帝位的。
当年的贞和帝虽称不上是一代明君,可也勤勉爱政,有些事虽做得不那么地道,让人诟病,但也总有他的一番道理。
哪里像现在,昏庸无能,为了除掉比他更能干的儿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若他密旨给梁和兴处置灾民一事是真的,那简直可以说是残暴不仁了!
但虽是如此。
杨首辅心中到底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他上前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依老臣之见,江南离京城路途遥远,又局势混乱,此事是真是假尚不可知,还请陛下万不可因此乱了方寸,速派人查证为妥。”
皇帝不哭了。
一下子按下了手中的密旨,阴森森地盯着杨首辅看。
户部尚书吴启同满面沉痛。
但朝廷有很多烂账,太子监国以来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了然于心的强势早就让吴启同十分心惧,所有得知太子病逝他惊中还是掺了喜的。
他听了杨首辅的话就道:“首辅大人这是何意,难道这梁都督还敢拿太子殿下的生死欺瞒陛下不成?”
杨首辅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有何不可能?梁都督一向都和罪臣岑伯濡来往甚密,太子殿下又早就收到不少关于他的弹劾奏章......他心中有鬼,想要暗害太子,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性。”
众人面上又是大惊。
不仅是被梁和兴有可能暗害太子给惊着了。
还有被这背后代表的另一层可能性给惊着了。
若是梁和兴居心叵测,他不仅想要暗害太子,还有心谋反叛乱......那可是大周的江山都要震荡啊!
温次辅是知道太子出事很可能是出自自家陛下手笔的。
是以他听了杨首辅的话,忙道:“此事事关重大,杨首辅还当慎言。依老臣之见,梁都督的密旨不管是真是假,值此之际,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个不幸和巨大的打击。”
“可是不管我们心中如何悲痛,这个时候都不是我们争拗之时,理当振作起来商议应对之策才是。尤其是陛下现在又尚在病中,我等更应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才对。”
杨首辅听了冷笑,道:“不知温大人觉得此时臣等不该去查核太子殿下的生死,是要商议何等应对之策才是替陛下分忧?难道是要商议重新立储,替陛下分担国事吗?”
温次辅的老脸一下子涨红。
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但被杨首辅这么直接的挑明,又好像“为君分忧”的脸皮给撕了,只剩下了私心。
皇帝也气了个够呛。
可是皇帝是最不需要脸皮的。
所以就算是被杨首辅这么直白的讽刺了,皇帝恼羞成怒之后也没有收敛,反是直接道:“两位爱卿言之有理,如今朕身体有恙,不能打理政务,可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国事不能一日有旷。”
“为今之计,不管这密旨是真是假......是真,当早立新储稳定民心,是假,那就是梁和兴有异,不管太子是否已经落于他手,还是,还是已经薨逝......朕虽心痛不已,当亦当改立太子才能不受其胁。另外,若其真有心谋逆,我一国储君落于逆臣之手,还如何能再为我大周之储君?”蜀南文学
杨首辅气得胸膛直起伏。
他原本还想再挽回一下现在的局面。
可皇帝硬是要一头走到黑。
罢了罢了,这个昏君,他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吧。
太子......
他老泪纵横。
他是不希望这对父子最后会走到那个局面,但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
赵允煊带着郑绪去了江南督府所在地江阴。
有赵允煊在,梁和兴的亲信部属就是想要作乱都师出无名......他们就算是梁和兴的亲信部属,可到底还是大周的将领,他们敢和江宁都指挥史纪斯年对上,敢和都指挥同知劭林非对上,但却不敢和亲临的太子对上。
为了梁和兴,还没有到敢谋反叛乱的地步。
既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力量。
是以江阴的局面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赵允煊直接任命由原江南督府都指挥同知劭林非暂代了梁和兴的江南都督一职,而郑绪以在陵江赈灾以及平叛捉拿梁和兴有功,从原正三品的指挥佥事升至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成为当朝除了当年的顾云暄,也就是赵允煊自己,最年轻的从二品都指挥同知。
江阴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赵允煊当晚就离开了江南。
而被捕的梁和兴则是交给了江宁都指挥史纪斯年。
梁家的家眷也全部关押了起来。
交由纪斯年命其随后将他们和梁和兴一起押解入京问审。
当晚郑家。
盔甲尚未除身的郑绪回到了郑府就去了后院跪在了自己祖母郑老夫人面前。
旁边还坐了他的母亲郑大夫人,以及二叔郑宣良。
这一日郑家已经收到了军中来报,道是郑绪升到了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
此事让郑家人的心从不会被梁和兴牵连的担心中放了下来。
但却也同样没有多少的喜悦。
因为谋反叛乱的梁和兴是郑老夫人的女婿。
而她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们还生死未卜。
郑老夫人已经有数月未见到自己的长孙。
此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满面憔悴的孙子真是又喜又悲,心恸不已。
她尚不知内情,只知道是女婿意欲谋反叛乱被太子殿下拿下了,而自己孙子则是做了太子殿下手中的刀。
可自己孙子对梁和兴是什么的感情她是非常清楚的。
孙子的品性她也是极清楚的。
他既站在太子那一边,除了是为了家族考虑,也必有他的缘由。
她道:“绪儿,你姑父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谋反叛乱......可是实情?”
“是的,”
郑绪低着头,道,“他矫传太子殿下手谕,说太子殿下因心惧瘟疫,朝廷又不够物资赈灾,就欲将十数万灾民全部赶进陵江城,然后锁城,只许进不许出,让灾民和百姓困死于城中......以此来煽动百姓对太子殿下,对朝廷不满,借此生乱。”
屋中之人俱是惊得目瞪口呆。
郑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想说,他如何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梁和兴是她几十年的女婿,她委实不敢相信。
可是相不相信有什么用?
不管是真是假,女婿冒犯太子殿下是真,谋反叛乱之名已经被太子殿下定下,就再难有转圜的余地。
郑老夫人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睁开眼看着自己孙子道,“绪儿,我们郑家是大周的臣子,忠君爱国乃是本分,若是你姑父......他真的谋反叛乱,欲对太子殿下不利,你的选择并没有错,不必自责。只是绪儿......”
她眼中忍不住滚下泪来,道,“绪儿,若是尚有可能,就请你竭尽全力保下你姑母和表弟表妹他们......不管怎么样,那是你嫡亲的姑母,这么些年来,你姑父教导提拔你,尽心程度不亚于亲生父亲,你姑母对你,更是疼爱你还胜过她的亲生子女。”
说到这里郑老夫人按着心口只觉得心痛难忍。
她和郑老将军一世恩爱,只育有两子一女,可是先是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接着又是是丧夫,现在女婿更是犯下谋逆大罪,这可是夷灭九族之罪,很可能女儿外孙都要被波及处斩......郑家能不被波及,孙子还能升迁已是难得。
可是那终究是她的女儿。
她的外孙和外孙女。
她哽咽道,“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也要摘了他们出来,或者,至少,至少能救了他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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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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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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