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记得真切,芮小竹体内的域外之力忽然发作,而蒙子良体内的神人魂魄又忽然苏醒,褚青霄担忧蒙子良的安危,与蒙瑾一同赶去那处,而后闻讯的楚昭昭与宋清清也赶忙与徐当仁一道跟了去。而她因为要照料昏迷的芮小竹,而无法与众人同去。
本以为只是一场波折,毕竟蒙子良体内的天神魂魄据说是天悬山的开山老祖之一,天悬山虽然混账,但想来也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但薛三娘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去,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她与褚青霄等人便再无相见之日。
也幸好她为人机警,那天褚青霄等人去后,天悬峰方向忽然起了大动静,起先她与大多数人一样不明所以,只是出于对褚青霄等人的担心,赶忙去城门方向打探消息,却正好撞见秦桓以一位弟子是褚青霄同党的名义,将之镇杀的场面。
那时薛三娘便觉大事不好,赶忙回到家中带着还在昏迷的芮小竹与陆三刀等人一道,逃出了城,这并不是她胆怯怕事,置褚青霄的生死于不顾。
事实上,身为褚青霄的从神,她的生死早已与褚青霄相连,褚青霄要是真的死了,她也会跟着命陨。
做出这样决定只是因为她明白,那时褚青霄等人已经遭遇天劫,又有秦桓在那处拦着去路,若是贸然前去,且不说以她的脚力能不能躲过秦桓的感知,敢在天劫落下之前抵达褚青霄的身旁,而就算她完成了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那浩大的天劫面前,她也并不能为褚青霄做些什么,甚至还有可能让褚青霄为她分心,为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薛三娘在那时,所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帮到褚青霄的办法就是,带着昏迷的芮小竹等人离去,先保证自己与诸人的安全,免得他们落入了秦桓手中,成为秦桓威吓褚青霄的筹码。
这样的决定事后看来无疑是正确的。
她们确实逃出生天,而褚青霄也并没有死去。
薛三娘还活着,就是这件事情最好的证明。
但从那之后,她却再也没有见过褚青霄,哪怕是靠着她与褚青霄之间从神与主神的感应,她也无法感觉到褚青霄的存在,就好像褚青霄已经被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一般。
可薛三娘并没有放弃,她与芮小竹等人也商议了一番,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他们认为褚青霄应该是被秦桓以及那个赵念霜囚禁在了某一处地界,那里有着某些特定的法门加持,隔绝了双方的联系,所以从那天之后,薛三娘等人就一直在想办法打探褚青霄的消息,但始终没有太大的成效。
而就在不久前,他们收到了消息,曾经的六桓峰峰主郑景同的女儿郑铃音奉命来到了南疆隆成担任征兵官。
天悬山覆灭后,天悬山曾经的各个峰主除却那位牧南山外,所有人都在秦桓登基之后,担任大夏朝廷的要职,而且,那日天悬峰之事,郑景同也是在场的,从郑铃音下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探查褚青霄近况的手段,抱着这样的念头,薛三娘等人在此地埋伏已久,终于等到了郑铃音的现身。
……
“你是跟在褚青霄身边的那个……薛三娘!”郑铃音错愕的看着对方,这样问道。
“你还记得褚公子,看样子我们没有找错人。”薛三娘语气阴冷的言道,她的衣衫下在那时传来阵阵振翅声,在郑铃音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一只只黑色的鬼鸦从她的体内涌出,用猩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对方。
郑铃音的眉头在这时皱起,她之前就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薛三娘的传闻,据说她并非圣人,而是那位褚青霄的共生神灵。
对此,她也只是觉得好奇,从未多想,今日遇见了,却是不免有了些兴致,她眯起了眼睛,盯着薛三娘问道:“褚青霄一年前就已经死在了那浩大的天劫之下,怎么?这么久过去,你还贼心不死,试图找到他?”
“你也不想想,那般强大的天劫,就是祖神亲自也不见得能活下来,褚青霄凭什么能活下来呢?”
听闻这话的薛三娘也眉头一皱,她并不确定眼前之人是真的不知道褚青霄的下落,还是在刻意伪装些什么,但好不容易遇见了这么一个能够接触到曾经天悬山高层之人,薛三娘自然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一两句话,就放过她:“你现在不说,待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薛三娘说罢,她背后的鬼鸦在那时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决意,它们纷纷发出一声尖叫,双翼振动着扑杀向郑铃音,同时薛三娘的周身也在那时涌动起浩大的神力,与它们一道攻杀向前方。
“星罗!绽!”郑铃音也知对方来者不善,她双眸一凝,手中星罗剑上猛然爆开耀眼的神光,光芒过处,华彩亮起,将薛三娘以及袭来的鬼鸦尽数笼罩。
黑色与金色的光芒在半空中对撞,互不相让,足足持续了百息光景,薛三娘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疲惫之色,从她周身涌出的神力与鬼鸦,在那时一滞,而郑铃音敏锐的察觉到了薛三娘的异样,她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赶忙将体内的剑意全体催动,在那一瞬间尽数朝着薛三娘倾泻了过去。
薛三娘似乎难以抵御这股力量,在那时身形暴退数步,不得不以手中长剑杵地,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郑铃音并没有急着乘胜追击,她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之人眯起了眼睛,问道:“我不明白,那家伙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找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还活着,那也应该是被陛下囚禁,而陛下可是得了祖神钦点的天命之人,与陛下作对,你觉得你们有希望成功吗?”
“一个人为什么要愚蠢到,为另一个不顾生死的地步?”
“这值得吗?”
薛三娘闻言愣了愣,她并不是错愕于这个问题,而是错愕于问出这个问题时,郑铃音脸上那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疑惑。
她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泛起笑意:“你在想他对吗?”
这一次,轮到郑铃音发愣了。
显然,她们都明白薛三娘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确实也出奇的坦诚,她在短暂的发愣之后,旋即便点了点头,对此并不避讳的言道:“有时候确实会想,他应该恨我的不是吗?毕竟是我夺了他的修为,我一直以为他想见我,是因为想要咒骂亦或者要回他的东西,但那怎么可能?”
“那是我自己凭本事得来的力量,天下奇物,理应有德者居之,这不是大家都懂的道理,所以我不想见他,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似乎并不恨我,他之死想要告诉我,曾经交给我的修行之法是错的,他似乎还想要帮我……”
“我在想大抵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还是时不时会想他,哪怕我明知道他已经死了……”
“所以,反正你快要死了,不如告诉我,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郑铃音问道。
她脸上的困惑之色真切,看上去并非作假。
而面对对方这样的困惑,薛三娘却只是笑了笑,神情嘲弄的言道:“我们不一样。”
“你的困惑只是因为你那些许未有泯灭的良心在作祟罢了,与其说你在缅怀,倒不如说你在缅怀那个还未犯错的自己。”
“毕竟你如果真心愧疚,就应该想办法把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他,而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自怨自艾,你这样的家伙,用比较直白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薛三娘说道这里,明显顿了顿。
“是什么?”郑铃音疑惑的问道。
薛三娘的嘴角在那时露出一抹更加真切的笑意,她言道:“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郑铃音的眉头在那时一皱,脸上终于露出了不悦之色:“你的牙尖嘴利倒是与那个褚青霄如出一辙……”
“但除了这个,你大抵也没有其他本事了。”
“来截杀我之前,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南疆小城会需要我来此做这个征兵官吗?”
薛三娘没有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只是直直的看着对方。
这确实是个有诸多可疑之处的事情。
郑铃音可不是寻常人,八境修为配合上天罡神剑,战力足以与九境高手抗衡,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已经算得上是最顶尖的那一批战力,这样的人物,被派到大后方来做一个征兵官,多少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嫌疑。
而郑铃音也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接着便言道:“这固然有我父亲想要让我远离龙疆城那个泥潭的私心在,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朝廷早就察觉到了你的存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你活跃在南疆四州之地,肆意杀害了多少朝廷的官员?”
“我大秦虽然与北魏大战激烈,但可并不代表对其他事毫无掌控,我这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调查你的踪迹,本以为你会是个足够狡猾之人,没成想,我还没有来得及着手此事,你就自己送上了门来。”
“就这样的心性,你能在南疆活这么久,可见南疆的官员是多么无能。”
薛三娘闻言,眉头一皱,但脸上并无惶恐之色,只是言道:“这确实像是秦桓的风格,不关心前方的战事,也不顾这天下百姓的死活,脑子里只有铲除异己这一件事。”
“在南疆我确实杀了不少朝廷的官员,一来是为了找到褚公子的消息,二来你们这些伪朝的官员不顾百姓死活,哪怕这六十好几的老人都要拖着去前线,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到不了龙疆城,就会死在路上,这与谋杀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官员,来多少我杀多少,只是恰好这次来的是你罢了。”
郑铃音闻言,心头泛起一阵不适,她确实也目睹了刚刚那些士兵征兵的过程,并且此刻他们征来的兵卒中也确实大部分都是些老人孩子,以她的立场,自然不应该去赞同薛三娘的话,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薛三娘说的就是事实。
“陛下是受祖神钦点的天命之人,他所做之事,就算罪在当下,也一定功在千秋,轮不到你来指点!”她只能这样言道,但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薛三娘听的,倒不如说,是她用来说服自己的。
薛三娘却道:“是吗?祖神钦点之人,就一定是对的吗?难道不能祖神也是错的吗?”
“混账!若无祖神,我们人族现在还在被神灵奴役,你竟然敢如此妄议祖神,当真是大逆不道!”郑铃音怒声骂道。
这并非她反应激烈,而是对于大多数的人而言,他们的心底几乎都有这样的观点,认为祖神是至高无上,且绝对正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秦桓登基之后,做了诸多倒行逆施之举,可依然无人敢在明面上反抗他的原因所在。
“对与错,是与非,就摆在你的眼前,你看看这千里赤地,看看这满地饿殍,看看龙疆城堆积的尸骨,看看这些白发苍苍的征夫,答案早已清清楚楚,只是你不敢去看,不敢去想罢了!”薛三娘冷笑着言罢,目光轻蔑的又言道:“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算是大逆不道的话,那你们这些不敢面对现实,把头埋在地里就以为天下太平的家伙是什么?”
“懦夫罢了!”
薛三娘的这番话无疑彻底激怒了郑铃音,她的眉宇间涌动起汹涌的杀机,手中的星罗剑被她高举,她已经无心再与眼前的女人再多说半句,她要将她击败,带到陛下的身前,让陛下去审问这个执迷不悟的恶徒。
“任凭你巧舌如簧,今日也只能束手就擒,成王败寇,才是世上唯一真理!”郑铃音这样说道,浑身剑意奔涌,眼看着就要将薛三娘的身形笼罩。
而面对汹涌的剑意,薛三娘却并不恐惧,她只是平静的看着涌来的剑意,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郑铃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以为对方是自知陷入了圈套,心如死灰,准备以此赴死,她暗暗犹豫着要不要将激发的剑意收回些许,以方便留下活口,日后审问。
可就在这时,一声剑鸣忽然从她的身侧升起,好大剑意裹挟着熊熊烈焰朝她袭杀而来,她的心头一颤,暗道不妙,不得不收回攻势,转身抵挡那股突然袭来的剑意。
轰!
火焰剑意轰击在了她的剑身之上,她的身形在那时暴退数步,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位颇有书生气的男子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处,催动着剑意攻杀向她。
她的双眸在那时一凛,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股剑意的由来,是那把孙离的燎原剑!
“还有同党?”郑铃音在心头暗道,但念头刚起,身后又有一股阴冷的紫气袭来,她不得不再次催动体内所余不多的力量避开那股紫气。
“外神之力……”她心头一惊,身子在轮番闪避下狼狈的再次退开数步,只见一位紫瞳女子也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之上,此刻正满目杀机的盯着她。
而此人她亦是认得,是白龙峰的那位芮小竹。
不仅如此,接连数道身影也在这时纷纷浮现,皆是她的熟人。
神河峰的陆三刀、甘泉峰的陆七、甚至还有那位天悬峰的范元武以及他身旁站着的一位与他眉眼相差无几,却年轻许多的身影。
众人的周身都涤荡着汹涌的气息,每一个都不比自己差上多少,这么多人联手,她就是有天罡神剑护体,也决计不会是对手。
而这时,薛三娘看向脸色难看的郑铃音微笑着言道。
“郑姑娘有句话说得是对的,成王败寇,但遗憾的是目前看来,似乎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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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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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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