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种可怜?
怕不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怜”罢?
这里的“怜”,不是“怜”。是“爱”。
脑海中跳出来的这个字眼,无端地刺痛了六王子博昙。
他甩了甩头,心里生出一股厌弃之情。却不知是对谁的。
假使法净说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可怜……
那便更是引人发笑了。
六王子博昙果真就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开口:
“她若可怜,那世人谁不可怜?”
是啊,众生皆苦。
只是长风公主的苦处,没有人能看见。亦不足与人说。
她连让人可怜的资格都没有。
法净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很久以前——
犹记兴平二年的燃灯佛圣诞,他有幸随师入宫,无意间窥到了那一幕:
绯色衣衫的小人儿,浑身被雨水沾湿,远远地看去,就像栖落在忘荃亭中的血雀。
又似是一滴豆大的胭脂泪。
在这细密如蛛网的雨幕中,格外刺眼。
他此时藏身于假山中,既是避雨,也是找东西。
东西是找到了,可这雨却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索性透过这假山的间隙,看亭上风景。
忽然,血雀扑腾着翅膀向前。
在亭阶的最边缘,那滴胭脂泪促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法净睁大了眼睛。
他四下张望,也没有看见罪恶的推手。
明白了。她是故意一脚踏空,让自己滚下来的。
这般不声不响,根本不是意外。
他亦保持缄默,成全了这个意外。
只是好奇“她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同止水的心湖,泛起了涟漪。竟有人点燃了他的好奇心。
翌日,便知晓了答案。
“长风公主失足摔下忘荃亭。”
那个师父口中“修闭口禅”的公主殿下,一摔之后因祸得福——
不但从此能够开口说话,一举救下了自己的教养姑姑,还被赐居了越湖殿。无上尊荣。
原来如此。
年仅五岁,竟然如此有城府,懂谋划。而且,够狠绝。
他牵了牵嘴角,却又摇了摇头。
告诫自己,此等厉害人物,应敬而远之。
事实上这位公主殿下,亦无半点靠近他的意思。
因得圣宠,她也常伴驾前来灵音寺拜佛。与六王子一左一右,宛如金童玉女。
可他就是知道,她心中尽是滚滚红尘,无半点佛香缭绕。
忍不住想从她如如不动的表相,窥见其他的内容。犹如堪破玄机。
长风如一汪井水,无波无浪更不见底。
怎知她心存善念呢?
当他欲将她作红尘看破,她却浑然不在意,拂一拂袖子,救他于水火。
他在看长风,另一双充满贪欲的眼睛却在看他。
与六王子孔方博昙一见如故,既确有相投之处,也掺杂着他刻意相交的用心。
所以当他再次跟随师父入宫,自称是六王子孔方博昙近侍的宫人前来邀他前去清谈,他请示师父,得到准许后便跟着去了。
那年他十三岁,还是个少年人。哦,少年僧人。
没有人会把和尚当成男子。而一个小和尚,几乎与内侍无异。
有的人是先天不足,而他们是后天残缺。缺的那一部分,叫欲望。
而最不缺欲望的人,就是王孙公子。他们生来就在欲望织成的锦绣堆上打滚。
寻常人吃饭穿衣的渴望,于他们是寻常。总免不了想追求些殊癖。
五王子的殊癖是南风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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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邀他前去论道的近侍,实则是五王子的人。是何居心,一目了然。
可当时的自己并不知情。
途径御花园时,又遇见了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宫女。
或许因为冬至宴的缘故,她按品盛妆,梳垂鬟分肖髻,身穿大红鹤纹吉服,颈间挂着一枚玉坠。
同样是红色,同样站在忘荃亭上。上一次还像一只向死而生的血雀,这一次却像一株凌寒独放的梅花。
她漫不经心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继而轻声喝道:“站住。”
法净眉间轻蹙,并不想理会这傲慢公主的做派,可在前方引路的内侍却身形一凛。
慢慢,慢慢地转过身来,朝高阶之上的长风公主,垂首屈膝行问安大礼。
他仍站着,眉眼淡漠,行了一个合十礼。
“抬起头来。”长风吩咐道。
他皱眉,却听得一旁跪着的内侍打着哆嗦:“小……小人……不敢……”
小宫女道:“殿下如何吩咐,你就如何行事。你不敢听命,难道敢抗命?”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一样的目下无尘。
“是……”一个字被胆颤心惊的内侍念出了好几个调。
看来长风公主平时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回个话而已,奴婢们竟吓成这样。
“果真是你。”长风脸上的笑意不明,带着丝冷意,“你去往哪里,所办何事?”
“去……去……”内侍说不出话来。胆寒得连跪都跪不直了。
法净看不下去了。众生平等,她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
于是他开口替内侍回答:“去声闻殿,找六王子论道。”
话音未落,内侍瘫倒在地。
长风完美的杏眼,在法净面上停留了一瞬,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看着内侍,声音愈发如冰雪般冷峭:“一仆不侍二主。声闻殿之邀,何需由你来传?六哥的事,为何差遣五哥的近身之人?”
法净闻言变色。
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名内侍。
那时的他,在长风看来,确是一个纯粹的佛门弟子。因而,面对他的错愕,长风报之以同情。
她也曾因不清楚这子城各宫的位置,而险些吃了大亏。
不过之后她便以最快的速度,熟记了这座宫城的建筑分布图,甚至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声闻殿在御花园以西,含元殿在御花园以南。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求殿下饶命……”内侍的五官已经纠结在了一起,齐齐作出哀求之举。
“饶命……今日你注定是无法回含元殿复命了。”长风正色道,“本宫能饶你的命,那你主子呢?”
内侍答不上来,只觉前景一片黑暗。
“方絮,去帮帮他。”长风对身旁的小宫女道。
小宫女应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缓缓朝他们面前走来。
内侍瑟缩了一下。
“转过身去。”
小宫女朝内侍吩咐道。
内侍不安,但还是依言转了过去。
小宫女甜甜一笑,继而扬起一记手刀,将内侍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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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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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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