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其实很广阔,但也只是相对于墨人的广阔,在千纸鹤的眼里,此地恐怕是个相当狭隘的世界。
狭隘,扁平,单调,脆弱。
地方也好,生命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它们共享这片闭塞之地的安宁与愚昧,在用不前进的时光中凝固。
“呵……”
如果这里真的只是自己的梦境,那只能说有点稀薄了,不像是他亚瑟的风格。
“呀呀!”
“他又来了!恶魔,吃人的恶魔!”
墨人们像躲避瘟神一样四散逃离。
仔细想想,自己的怒火也是没有道理的。
它们并非人类,也不是被伟大灰海赐予思念的生命,只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的残缺荒诞片段罢了。
向着荒诞要求真实人性的自己才是有问题的那一方。
墨人的情感态度只会在一个有限的范围中流转摇摆,它们不会像人那样拥有推延到极限的情感,好好的有限,坏也坏的有限,头脑简单,缺乏逻辑性。
如果站在人类的角度考虑,这确实是一种无能的生物,一如它们的身体构造那样——只是个装墨水的空壳而已。
那么,之前没来由的愤怒是出自什么原因?
或许……
自己只是单纯地厌恶着它们身上的那种特质——那种墨守成规,无法变通,愚蠢至极的特质。
青菜岛上的人类淘汰制度也是如此,它们自古以来就用这套残酷近乎荒谬的规则约束着人类自身,决定谁会被留下来,谁有要被清除出去。
就像火车由着惯性笔直向前,一路冲出轨道那样,即使车毁人亡也要坚持,也要固守。
千百年来,它们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对于外界的变化不闻不问,只是一成不变地维持着那套腐朽的规则。
亚瑟·托娃从小目睹了空岛上发生的一切,对这套淘汰制度心知肚明,也曾不止一次地感到压抑和愤怒。
不合理的规矩限制,记忆篡改,集体意志下的处罚与私刑,心理问题者的残酷待遇……
长期以来,他的心底都积压着强烈的不满与愤怒,现在,这些深黑的情绪随着记忆一同来到了亚瑟的脑海中,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当他看到与岛民类似的墨人之后,才会出离的愤怒。
“呼……”
同质化的恐惧。
齐刷刷的反应。
这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
亚瑟没有去看那些让他感到恶心的东西,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信步走向水盆边缘。
这鬼地方他是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有的昆虫一生要经历数次蜕壳的过程。
蜕壳,然后长得更大,又或者完全变态成另一种模样。
这一点对于人类社群同样适用。
停止蜕皮就会停滞不前,停滞意味着腐朽和衰亡。
届时,保护身体的外骨骼将成为紧紧束缚挤压生存空间的棺材,扼杀生命的狭隘囚笼。
想要维持活着的状态,就必须一刻不停地思考。
改变,成长,挣扎,挣扎着向生攀爬,挣扎着向死冲锋。
对于高等智慧生物而言,呼吸和心跳并不是活着的证明。
无拘无束的思维才是。
站在水盆边上,亚瑟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它们战战兢兢地,自发排成层次不齐的队伍,小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在墨人身上,就连恐惧情绪都不是不彻底的,它们只是处于一种被“恫吓”的状态,与其说是恐慌,倒不如说是受到了惊吓。
撒一把碎石到鱼塘里也会得到类似的效果。
它们毫无特点,与傀儡无异,永远都在受人支配,受人操纵。
对它们生气只是在浪费时间。
——纵身一跃!
亚瑟从水盆的边缘垂直下落,双臂展开,头朝下。
他能感觉到一股不同于重力的奇异力量正在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四周纷繁复杂的色块背景快速后退,先前自己立足的水盆也很快成为混沌色块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浮光掠影,白驹过隙。
飞行的过程中,亚瑟几次看到了或近或远的具体事物,有类似水盆的墨瓶,也有装满的颜料盘,胡乱飞洒的彩色液体……总之,一切都显得乱七八糟的,毫无规律。
“哼哧哼哼……”
“哼哼哼……”
一阵无比粗重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亚瑟循声望去,随即看到一团几乎无法描述的诡异事物。
那是燃烧着的热烈物体,颜色近似于滚滚翻腾的岩浆,灰黑的网状结构中,有无数被束缚的鲜肉色事物在涌动。
它的身躯强壮而扭曲,肥胖,如同壮年的野猪,往上则是饿死鬼般长而细的脖子,在这根长长的细杆顶端缀着个球茎状的人类头颅、
这货长相颇为抽象和艺术,眼眶中没有内容物,嘴大张着,舌头短而粗。
“哼哧哼哧……”
粗野的声响从猪身人的喉咙里滚动着,像是有口痰咳不出来,让人听了无比之难受。
——“噗。”
猪身人张嘴吐出……呃,是说从嘴里喷溅出一团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变作一只翩翩起舞的千纸鹤,径直往远方飞去了。
紧接着,那猪身人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接连吐出一连串白团,它们中有的变成纸老虎,有的化作五只脚的蛇,还有的索性变成蟋蟀……
吐完了一阵的猪身人肚子明显憋了下来,它咋了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下一刻张开嘴吞掉了旁边几个折好的生物。
惊吓!
其余的白纸生物们陷入恐慌,它们拼命扑腾着身体,想要远离那个创造出它们的不可名状生命体。
啪啪又是两口下去,剩下的白纸生物也已经溜得差不多了,那猪身人打了个饱嗝,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也不见有个具体的去向。
亚瑟尝试着伸长手臂,想要去抓那个猪身人,奈何它实在过于巨大了,一举一动都会移动相当长的距离,看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够到又是另一回事。
无奈,亚瑟只能看着它越飘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飘了多久,周遭的色块颜色越发浅淡,最终变成得灰扑扑,像是夜幕降临之前的天际。
就在亚瑟想着要不要离开梦境的时候,正下方出现了一片新的陆地,圆圆的,白白净净,边缘处突出一块长条状的物事。
只见那长条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墨人,它们死死粘在上面,动弹不得。
随着长条缓缓滚动,墨人们落入到白纸上,便没了声响,它们只是大张着嘴,用那凝固了的夸张嘴脸控诉生前所经历的苦痛……如果它们真的有感觉到苦痛的话。
先前那个巨型墨人受伤时也哭了,不知道是真的痛苦还是习惯性地哭泣求饶。
等到距离拉近,亚瑟突然瞪大了眼睛,颇有些惊讶。
下面那白净的东西哪里什么上面陆地,这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折纸蝠鲼!
只见它铺展开身体,后头纤细的尾巴蜷曲着画了个圈,颇有些悠闲快活的意味,只是它正在做的事情完全不让人感到快活,甚至可以说相当残酷。
长条状的滚筒来回滚动,事无巨细,给蝠鲼镀上一层别具特色的黑色纹身。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这头大家伙并没有眼睛,但偏偏亚瑟现在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窥视感。
注视!直勾勾地注视!
像是小孩子注视着五彩缤纷的糖果,一边还露出口水那样,蝠鲼紧盯着亚瑟不放。
一股毫无征兆的力量凭空出现,拉扯着亚瑟的身体加速坠落。
从体型上来讲,亚瑟要远比一般的墨人要打得多,像他这样奇异的稀有物种,大概也是不多见的。
“……哼!”
亚瑟冷哼一声,体内大量的墨汁开始向着左手汇聚过去,整条胳膊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
等压力到达极限,他竖起左手中指,狠狠刺入掌心,然后拔出。
轻微的痛感,和现实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大量的高压墨汁从亚瑟体内喷出,他整个人也接着反击作用力挣脱开折纸蝠鲼的吸引,一路飞远。
然而,就在那头怪物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诡异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转头定睛看去,却见那神经病一般的蝠鲼正大幅度地摇摆着身体,眼泪汪汪看着自己这边。
它……在闹脾气?
突然,蝠鲼用半边身体卷住旁边的擀面杖印刷筒,抄起来,猛地往亚瑟这边一掷!
什么玩意儿?!
亚瑟两眼一瞪,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擀面杖砸向自己,有种想骂脏话的冲动。
这玩意儿体积贼大,速度又快,继续待在这一定会被击中。
更糟糕的是,刚刚的“放血”已经消耗掉他大半的积累,想要躲开只能另寻他法……
啧!有个锤子的办法!
……没办法了,试试看吧。
亚瑟死死注视着擀面杖,后者在他眼中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几秒过去已经是山岳般的恐怖体积,远远超出了视野所能容纳的范畴。
这玩意儿外侧挂满了墨人,一边飞一边还在把墨人摔下去,淋淋沥沥,一时间不知道甩了多少下去,就这么无依无靠地飘飞向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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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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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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