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寂烟愕然,“我回来时看你们那么熟稔,还以为你们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夜歌捂面。
她其实一直记得他,但留在记忆里的,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些模糊的印象、一些奇怪的小细节,少年的面孔早就在时光中氤氲成一个朦胧的剪影。
她记得是记得,但真的认不出……
何况她只知道他的韩文名和英文名——他的英文名还换过了,在国内又没人会叫他的韩文名。
再者……十六岁的顾则唯,和十九岁的顾则唯,那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和顾夜歌的过早发育完全相反,顾则唯一直到十七岁,才结束自己的换声期,十六到十九的这三年,他整个人宛如破土春笋,脱胎换骨地暴风成长,从身形、体态、嗓音到面部骨骼,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六岁的顾则唯,除了高之外,完全还是个大孩子的样子,但十九岁的他,却正处于少年与男人的暧昧区,是暗色舞台上被光影追逐的一缕剪影,纤艳与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并存。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宁寂烟打断了她,摇摇头,“你的变化也很大啊,他还不是一眼认出你?”
她弯腰整理好少女裙摆最后一个褶皱,忽然叹气一声:“夜歌,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有些人不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从不曾将真心露于人前,你从不曾真对谁上心。”
“人是会欺骗自己的,你觉得自己无比赤城,但实际上,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心中有一个华丽破败的巨大舞台,他人的投影变成舞台上华丽而没有生机的人偶,你拥着人偶无比深情地起舞,但你对现实世界里真实的他人,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上心。”
温暖如春的室内,忽然溅入几滴冰冷的雨珠,初冬的寒意渗透了进来。
如果宁寂烟这时候抬头看,也许能看到,少年影后浓瑰的双眸,在刹那间,似乎有纤薄的琉璃瞬间破碎,一种孩子气的痛楚与彷徨泄了出来,刹那间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偏激而极端的孩童。
但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破裂的冰面在下一秒重新冻结,年轻的影后冷冷发声:“那他们对我付出真心过吗?这就是他们欺辱一个孩子的理由吗?”
“你不够真诚”、“你不能从众”、“你令人害怕”……人们永远乐此不倦地在受害者身上寻找过错。
就算她真的是个怪物,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人类社会的规矩,从未伤害他人,可那些所谓的“真性情”的正常人,却乐此不倦地犯下诸般罪责!
年轻的设计师起身,倚在门上,无奈地望向天花板,叹气:“夜歌,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那样的人,也配得上谈真心?”像是因为被刺伤到,所以更要将言语磨到最锋最利,用攻向他人的刃,掩盖自己流血的伤口,十七岁的顾夜歌微微冷笑起来,“当面姐妹,背后捅刀;伪装豪富,债台高筑;伴侣互换,性.病不断……他们谈真心,不觉得讽刺吗?”んτΤΡS://Www.sndswx.com/
“你为什么只会想到这些?”
宁寂烟皱眉,按住额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吗?夜歌?”
像是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少女的身影顿了一顿,有极酸涩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
宁寂烟从来与她不同,她人缘极好,待人也极好——那些明目张胆伤害过顾夜歌的人,她也一样与之交好。
言笑晏晏,亲昵熟稔。——就算明知道她们曾怎样作恶,怎样地欺辱后辈,霸凌他人——其实远不止顾夜歌一人,只是他人忍下,从不反抗,对她们毕恭毕敬,默认了潜在的等级制度,同意了诸多不平等条约。但顾夜歌却是水火不进的硬骨头,因此愈加被盯上。
她也曾背地里和顾夜歌吐槽其他人,愤愤地骂一些人,且不允许自己的朋友和她们亲近——顾夜歌照做了,却转眼看到她和她们亲昵谈笑。
那也许是“大人”们的“表现功夫”。
又或者是,她们所谓的“真心”?
宁寂烟永远是人群中的宠儿,永远有那么多人爱她,她也爱着那么多人。
她之前看她的INS,往上翻不久,就能看到她和吴可橙的合照、和一些故人的合照——包括曾欺辱过顾夜歌的人。
有颜有钱的年轻女孩,才华横溢的女设计师和有品位有人气的itgirl,在PO出光鲜亮丽的生活的同时,也在暗戳戳给彼此打CALL,互带流量。照片中的两人动作放松又亲昵,肆无忌惮地搞怪和互相拆台,每一根发丝的光泽都在暗示着她们优越精致的生活,看上去美好得不可思议。
——在光线昏暗的摄影棚里刷到这些图片,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被拉回到十三岁。
在记忆里,当年的自己,其实并没有过多地在意这一点——连自己的父母都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都不会过多地在意自己的情绪,又怎能过多地苛求朋友?
她从来不敢去深究对方面目背后有几分真心,不敢蛮横地要求对方因为自己而断绝与别人的关系——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态,但在天长地久中渐渐变成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她无法带好大人的面具,伪装自己,学会“聪明”与懂事,融入成年人的假面盛会,所以只贪恋那当面的片刻温暖,珍惜遇到的每一缕善意。
她不是有底气说“你给我的,如果和给别人的一样,那我就不要了”的女孩,她只会一边微笑着接过这份温暖,一边时刻警戒自己:这些并不绝对属于你,你要做好这些随时会消失的准备,你要随时做好被放弃、被抛弃的准备,千万不能让她对你而言太重要。
保持清醒以自保,保持尊严以求生。
属于宁寂烟的记忆,是暖而亮的,彼时的她并没有——或者说是逼着自己不去因为这儿不开心。
但在多年后的傍晚,在异国时尚之都古旧而温暖如春的古楼里,听窗外冬雨寒泠,在年轻女子带着轻笑的温暖声音中回忆年少,却有委屈与意难平翻涌出来,许多矫情而不可理喻的怨怼与心疼支配了她。
一切的心理问题本质都是生理问题,一切心态转变也许也都与身份地位有关——落魄的小女孩变成了星途璀璨的宠儿,她依旧眷恋着依旧美丽的姐姐,但却又忍不住想展露华丽羽翼,想改变双方在关系中的地位……种种复杂而隐秘的情绪,在她心底铸成一条暗流汹涌的河。
原本勉力维持的理性之阀,在宁寂烟不经意的话语下崩溃。
矫情的小情绪变成了愤怒——她又懂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过错推到她“没有付出真心”,但付出真心的结果是什么?她如果摔得粉身碎骨,这后果,她会来担吗?
她又凭什么下定论,自己没有“上心”?
但宁寂烟的反问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她意识到这场交谈似乎出现了一点问题,双方讨论的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异国人含糊混侬的交谈声在窗外隐隐传来,屋内气氛冷滞,半晌,顾夜歌忽然笑了起来,“那你是那些‘不喜欢我’的一员吗?”
宁寂烟皱了皱眉。
“我其实对攻击他人的生活方式毫无兴趣。”她定定地看着宁寂烟的双眼,乖戾而略神经质的孩子从她双眸里离开,“人是复杂的,寂烟,我承认我并不了解他们。但你同样没有资格来批判、来指点我的生活方式。没有资格抱着那样的优越感,来指责我的行事方式——没有人真的能完全地了解另一个人。”
顾夜歌其实一直不太会吵架,一来她对不相干的人实在不感兴趣,别人背地里议论过她数轮,她连别人名字都不记得,怎么吵?
二来她尊重事物多样性,就算别人真的日日换男友,穷酸装豪富,争当古惑嫂,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女孩们可以做她们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不伤害他人,妨碍社会。
如高中时,一方面因为处事方式被嘲笑老处.女真可怜,一方面又因为身.材而被造谣私生活混乱;因为对追求新款不感兴趣,早期被嘲讽穷酸,后期被嘲讽守财奴、不懂享受……
应该怎么回应呢?讥讽对方是公交车、发育不良、是消费者奴隶?
但事实上她并不觉得性.开放或享受消费有什么过错,虽然她自己并不认可,但个人选择无对错之分,应该尊重。
可莫名其妙的攻击找上门来,她总得反击。
——这里就很痛苦,她反击的话,自己都不认可,又怎么能吵得赢?
她大概永远都做不到,像她们那样理直气壮地去攻击他人个人选择。
但这些年她已很少为此吃亏,在娱乐圈,“你那么在意我,我却根本不记得你”本身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何况,只要她足够有价值,总有无数人上赶着为她出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吵过架。
各人有各人的修行,有人放荡于尘世,随东水而去,任世事将她渡往彼岸。
有人于迷雾中独舟,执桨而行,俯仰天地,在孤寂中窥见内心世界的万间星府。
能同行一段时间,能给过彼此温暖与善意,就已经很好了,不必苛求完美,更不必试图指点对方“歧路知返”。
门外是等待的轿车,它将载她进衣香鬓影的晚宴,这短暂的小聚,又要分别。
在她离去之前,宁寂烟忽然开口。
“Candy。”华丽奢贵的衣物与装饰品将并不狭小的小室填得满满,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清瘦高挑的年轻女子望了过来。
红丝绒装饰的厚木门的阴影笼罩住了她,顾夜歌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只是希望,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失去爱人的能力。”
“我不希望,你错过一些无比美好的事物。”
别让本属于你的玫瑰与酒,因为孩子气与偏激,在等待中独自枯萎。
宁寂烟笑了起来。
“夜歌,你听,属于你的玫瑰,快要开了。”
路灯昏暗,车内温暖馥郁,有清幽甘冷的香气。
顾夜歌翻着剧本,听晏华讲后续的行程安排,心中却乱糟糟的,既看不进去,也听不进去。
“晏华,你说,我有时候是不是太神经质了?”
她忽然开口。
晏华:“……”
这话委实有点难接,晏华愕然一会儿,却是笑了起来:“和宁小姐吵架了?”
顾夜歌抿着唇未吭声,半晌,她小声地说:“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小怪物啊。”蜷缩在厚厚毛毯里的女孩漂亮得不似人类,深色双瞳有孩童式的迷茫,日日相处的她都一瞬间软了心神,鬼使神差地将这话说出了口,“只是大多数人都学会了藏好尾巴,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混迹于世间。”
她语气和神色像是在绘声绘色地给孩子讲故事的嬷嬷。
顾夜歌歪头笑了起来,“那你有尾巴吗?”
晏华叹口气:“没有了,工作太累,毛都秃了。”
“那我过两天给你包个红包补一补。”
晏华作势拱了拱手:“谢了,我明天就把尾巴给补回来。”
看她神色不那么低落了,晏华也放了心。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身边女孩一声极低的喃喃:“我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顾夜歌的思绪随目光沉入窗外的夜幕之中。
那一瞬间与其说是赌气的委屈,不如说是被侵犯了私密禁区的愤怒。
她对顾则唯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愫,谁都没有资格下定论。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法确切地给出答案。
高中时在屏幕上看到他,魔力般地被吸引,那时她望他,如同仰望清月。
彼时《红夜》只是一部不被人看好的低成本文艺片,她只不过是一个“长残了”的弃子,深夜里的一切梦想,都像是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比惨淡的现实更可怕的是,连她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还有能发光的一天。
她的梦想被现实打湿,为岁月侵蚀,他却在长夜中孑然独行,哪怕风雨交加雷电接踵,世人诋毁诽谤,亦不曾停歇。
她在教室里为生命中最重要的考试奋笔疾书时,他在生存选拔类节目中为出道而挥洒汗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以奇异的方式交叠重合,她在深夜里,隔着屏幕窥到他的世界,沐浴他的星光,渐渐地,竟觉自己的道路也明亮起来。
少年一路披荆斩棘,逆流而上,浴血而战,却始终温暖从容,令她心惊亦心动。
她忍不住循着他的星光一路跋涉——答应了配合《红夜》的宣传,积极练习唱跳,尽全力完成每一个《遇见》的舞台,重编了《Heaven》,学习更多知识,为未来的创作打下基础……
她渐渐发现,自己也变成了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他不再是虚幻的一轮清月,而是和她在同一片天幕之上的、真实而耀眼的太阳。
数次的偶然邂逅,他其实一直是以平等的身份对待她,但她却心存敬畏,不敢亵渎,亦不敢过多靠近。
哪怕他在她面前袒露出真实随意的状态,一次次地帮她,在她跌落谷底,承受流言侵袭时陪伴她,安慰她。
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取悦自己。
她问自己,夜歌,你想要什么?
那个最简单明确的方向,她一直踌躇着不敢向前。
她一直在自我怀疑,她初见他时他就已经光芒万丈,而彼时的她不过是个废柴,那样的心态一直带到今日还未改变。
但如果,在三年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了呢?
在三年前,他未长成,还未成名之时……
她想起宁寂烟的话“你从不曾真对谁上心。”。
“不……”少女低喃出声。
她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脑海中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忽然被打碎。
在那一瞬间,车门被拉开,无数镁光灯亮起,一个个镜头争先恐后地捕猎她的一举一动。
同一时间,年轻的缪斯脸上忽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像是突破了某种桎梏。
御寒的毛毯早已被稳妥地收拾好,助理为她整理好华贵的裙摆,容色瑰艳的少女微笑着起身下车,仪态如过往一样无可挑剔,却又似乎又增添了一种别样的光彩。
墨发微垂,眸若星辰,肤光胜雪,红毯与灯光在一瞬间似乎都失了光彩。
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一句话:
“被神宠爱的少女。”
一举一动,尽态极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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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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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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