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歌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宁夜清注意到,她的背稍微松懈了那么一点儿。
“夜歌,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宁夜清说,“如果你做什么都会被恶意解读,那么其实你做什么都可以①。”
她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们无法左右舆论,但我们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受影响。”
顾夜歌配合地笑了一笑。
宁夜清心头有点喟叹,“有些时候,一些恶劣的性格其实更能够保护你……说回正题吧,夜歌,如果你无法代入角色,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用完全理性的思维,通过缜密的设计与丰富细节,来塑造角色呢?”
顾夜歌怔了一怔,迟疑道:“……理性的思维?”
那是什么?
“夜歌,你是完全天赋型的演员,我看过你的电影,你在《红夜》中的风采,足以令亿万人倾倒。”宁夜清毫不吝啬赞美,“很多说,在电影里的你,和舞台上作为明星作为……爱豆的你,仿佛不是一个人。我不这么认为,你天生拥有异于常人的气场与令人瞩目的独特风格,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特性,让你无论是在镜头下,还是在舞台上,都异常的吸引眼球——尽管有时候并不完全是好的方面。”
“《黄金台》选择你,也正是看重了你身上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
在听到第二句话时,顾夜歌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极其糟糕的事情,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极其厌恶,甚至恐惧“被众人瞩目”。
“但是——”大概是觉得铺垫做得差不多了,宁夜清的语调沉了下来,她看了顾夜歌一眼,“你的个人意识太强了,夜歌,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恋。”
顾夜歌心中愕然。
她按捺住想反驳的冲动,轻声说:“您方便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这一切说起来可太矛盾了,自怜自怜,是文艺工作者必然存在的问题,他们选中你饰演南月河,正是看重了你的一些特性,可也是这种特性,阻碍了你更好地驾驭这个角色。”宁夜清轻声说,“当我们在谈表演时,我们在谈什么?”
天赋?感悟能力?灵性?那当然是必要的先天条件,顾夜歌在这些方面并不弱。
但——
“天赋型演员的通病,总想让自己融入角色,用自己的魅力,让角色更加动人心魄、真实立体、灵气逼人。他们把自己的一小部分灵魂融进了角色,用‘自己’来丰满角色,成就影史上无法模仿的经典表演。”宁夜清垂下眼帘,语气淡淡,“但这种表演,没有‘技’。”
“在今时今日,提到‘匠气’‘技艺’,总有许多人觉得俗,不如灵气难得,但作为一个演员,如果你想要自己的演艺生涯长久,对‘技’的打磨,必不可少。”蜀南文学
顾夜歌静静聆听,若有所思。
“你应该是上过不少表演课了,但林子萱给你上的课,是定向塑造,是为了将你变得更像她心目中的暗雪,而你成名之后上的那些小课,是教你如何适应镜头,如何让自己在镜头前控制肌肉,让表情得体又自然,不会五官乱飞……这些课都没有问题,但你还是缺少了系统化的专业表演学习。”
“你的表演,没有逻辑完善合理的设计。角色情感的起承转合,表达情绪的小动作……这些你统统都没有设计。”
“或许你有这个意识,有努力地去塑造,但你自己积累与练习不够,表现不出来。”
有的演员演戏,是把自己代入角色,让自己成为她,让自己相信这一切,像是一场与灵魂有关的献祭。
有的演员演戏,却更像傀儡师,经过缜密的思考与准备,用丰富而落到实处的细节设计来塑造角色,理性而冷静。
这两种表演绝无优劣之分,甚至前者更容易塑造出魅力过人的角色,更容易受到观众的喜爱,更容易让人觉得老天赏饭吃。
但——
“夜歌,靠把自己代入角色,局限性太大了。”
“你演再多角色,本质上也还是在演自己。”
“遇到与你契合的角色、作品,你可以发挥魅力,可以互相成就,但一旦作品的风格和你不搭,你就成了作品中的败笔。”
“即便是你幸运地遇到了适合的绝色,但纯粹感性的表演,风险太大,你的表现会起伏不定。林子萱可以一场一场慢慢地磨,那是因为当时她和你都是无名之辈,没有资方和市场的压力。”
“我并不是让你放弃第一种表演方式。你得学会把两种方式结合起来,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长远。”
顾夜歌久久未语。
半晌,她开口,“您知道吗,其实您说的,我之前都有从书上看到,但是……”她歪了歪头,露出思考的神情,“我之前完全没有想起这一点。”
宁夜清微微挑眉。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地道,“我现在应该继续去上表演课吗?”
“我不知道。”宁夜清耸了耸肩,“我只是提出我的看法。”
顿了一顿,宁夜清又说,“但,你知道吗,在我们谈话之前,我确实忧虑过。”
“?”顾夜歌抬头望她。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完全不接受,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奇怪又自以为是的大妈……”她做了个鬼脸,“哦,你懂的,很多年轻人呐。”
她的话语与神情太有对比喜感,顾夜歌笑了起来。
“但我们还得解决一个问题。”宁夜清说,“所以,你还是无法理解,南月河为什么会嫉妒其他女性?”
顾夜歌踌躇起来:“我只是觉得……这似乎没有什么道理。”
宁夜清挑眉,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顾夜歌想了想,道:“她和其他女性并不存在利益纷争,也并非竞争关系……除了太子之外,她也并不喜欢其他男性,我甚至觉得她其实都没有真正喜欢过太子……”
她完全没有理由,陷入恶俗而毫无意义的雌竟之中。
宁夜清笑了一笑,悠然道:“夜歌,竞争关系是无处不在的。”
“还记得《红楼梦》中,仆妇给黛玉送珠花的那一段吗?价值等同的东西,在深宅大院之中,都要醋一醋挑选的先后顺序。”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女子之间的竞争,在很多时候,是和男性完全无关的。人是一种群体动物,生活中处处都是等级顺序,人情冷暖,又有几人不在乎?”
顾夜歌沉默了一会儿:“可是这些毫无意义。”
嫉妒长姐,对女主敌意,只会消磨她的心智,消耗她内心的能量,甚至让她得罪人,把路越走越窄。
“可是人性就是如此,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毫无意义。”宁夜清的声音很凉,她笑了一声,“夜歌,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了,你在害怕。”
夜歌蓦然一惊,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她失笑:“我有什么可怕的。”
宁夜清却没有笑,她淡淡道:“这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夜歌,你在抵抗真实的人性,这是源于偶像包袱吗?还是你对自己的要求过高,以至于对这些有种过度的神经敏感?”
“我没有。”她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抗拒,一些……像泥泞一样的东西,我厌恶那样的情绪泥潭,没完没了又毫无意义地彼此消耗,仿佛恶行循环的故事。”
“无法正视人性的阴暗面,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宁夜清声音悠然,她抬首望向很远的地方,“要知道,女性也是人,也有极其丑陋自私的一面。”
“如果你不能正视角色的狭隘、肤浅、愚蠢、丑陋、贪婪,你又如何能说自己了解真实的她们?”
顾夜歌沉默了下来。
她不确定宁夜清对前段时间的舆论风暴了解多少,更不确定对方的态度是什么。
先前轻松的氛围似乎荡然无存,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她的用意是什么呢?
然而在这一刻,仿佛一个阀门忽然打开,她的意识忽然自自身的视角抽离,她忽然一惊。
一切仿佛豁然开朗,刹那间醍醐灌顶,七窍清明。
她看见了一个真实的女孩,自她自己的狭隘与敏感。
敏感。
敏感的少女,永远能察觉到周围人最轻微的恶意,并将之放大十倍。
她当然清楚她们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可她自出生便身负层层桎梏,情绪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逆天改命的能力,总能正确地选择那条既对且善的路径。
真实的世界中,更为常见的,恰恰是那种“拧巴”的状态,可悲又可憎。
南月河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她不是《基督山伯爵》中的对中年主角情深不寿的美貌女奴,作为一个荣光,点缀男人的美满。
她是一个不断地挣扎,但最终还是将自己活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的人物。
不光鲜,却如此鲜活。
顾夜歌难以言述自己此时的感受,道理都是极其简单的,她早就听过、看过无数遍,可那一瞬间的顿悟如此奇妙,她好像突然看见了过去从未看见的世界。
好像一瞬间打破了某种局限与桎梏。
宁夜清讶异地望着身边的女孩,她看起来非常奇怪——肢体不自然地僵停着,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双眼亮得惊人,却没有对焦,身体无意识地极轻微地颤栗,沉重的呼吸宣告着这具躯体的高速运转。
她的神色简直像是在虚空中忽然发现了一个芥子世界。
顷刻间宁夜清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可她仍然感觉难以置信,这样毫无掩饰地、浑然忘我、赤.裸热烈的“顿悟”,居然会发生在顾夜歌身上?
流量艺人不应该时时刻刻做好表情管理,面对镜头时时刻刻保持理性吗?
即便她对顾夜歌没什么偏见,但此刻也不仅骇然。
这评价无关好坏,浑然忘我的性格往往不寿、过刚易折,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十分地不合理。
可还不待她措好词,对方已经霍然起身。
宁夜清定睛一望,她居然是直接去找导演了??
她本能地觉得顾夜歌现在这个状态容易出事,想起身拦住,可还没站起来,啪地一声,速写本下的一个笔记本掉落。
宁夜清俯身捡起,目光无意间瞥到其中内容,不觉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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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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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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