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金子轩”拨开草丛,对着一具量人蛇尸讲解起来,他所讲尽是修仙之人极为粗浅的常识,“江厌离”不好违心称赞,只有一次又一次点头。

  这场面描述十分平淡,却叫人觉得莫名喜感,蓝景仪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金前辈……这是在没话找话吗?”

  金子轩大为窘迫。

  伴随着金凌微微发黑的面色,蓝景仪继续道:“……还真是啊。”

  金凌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江厌离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对自己讲解起这些来……纯属没话找话,这种一听就虚伪无比的违心奉承,恐怕只有金光瑶才能面无愧色地说出口,江厌离只得又点了点头。魏无羡猜她估计一路过来都在点头。

  聂怀桑“嘿”了一声,得了聂明玦一记敲,“嘶”地痛呼一声。

  孟瑶在一旁面不改色,仿佛在书中被暗讽了一句的人不是自己。

  蓝景仪道:“可是当真……挺尴尬的。”

  金凌:“……”

  不是他不想说什么,而是“金子轩”这卖弄实在过于明显,也过于……不高明。

  ——顿了顿,他又用状似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不过也不怎么样。这次百家围猎的所有猎物都不怎么样,根本伤不到我们兰陵的人。”

  聂怀桑这次吸取教训,虽然心下嘿然,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暗自道:这个“状似”,就很有意味嘛。

  “金子轩”紧张之际,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然而“江厌离”大概是心事重重、又有意将注意从他身上挪开,竟没发现不妥。

  金子轩道:“江姑娘……你不喜欢看围猎么?”

  他盼着心上人去看自己在猎场上最意气风发的模样,下意识就又追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已经后悔:“江厌离”已经给过了肯定回答,让她再说一遍,岂不是两个人都要尴尬?

  魏无羡已经忍不住掰了掰手指,觉得拳头痒痒。

  江厌离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是斟酌片刻,才摇摇头道:“其实,虽然说不上十分热衷,也不是全然不喜欢——若场上都是不认识的人,我是不喜欢看的。”

  若心里重视的人在猎场上尽兴驰骋,她在场外看着,自然也觉得高兴,若是没什么关系的人,又何必去看呢?

  金子轩呐呐地“哦”了一声,再看一看水幕,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江姑娘这样说的意思,是日后愿意去看他围猎的——而书中那个自己,显然是被归到了人不喜、自然也不愿看的范畴内了。

  纠结片刻,他决定把书中的自己丢开——反正江姑娘已经原谅他了,何必去管那个不争气的家伙怎么样!

  正在这时,魏无羡不冷不热道:“哦,第一次邀请姑娘被拒,好丢脸啊!”

  ——魏无羡知道,她是怕金子轩因为金夫人的意思请她去,然而自己心中却并不真的想,不希望勉强他。可金子轩哪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没觉得这么丢脸过,非但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拒绝,更是第一次邀请姑娘被拒绝,一股煞气直冲到眉心,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也罢。”

  金子轩:“……”

  所以书里这个“自己”就是给自己拖后腿的!

  他无心与魏无羡分辩,只红着脸急急对江厌离道:“江姑娘你不要听他瞎说,当然是我自己想邀请你来的!”

  江厌离表情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崩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金子轩被她笑得一傻,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意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魏无羡撇撇嘴,不打算再分给这蠢货一个眼神。

  江澄虽然脸上表现得十分克制、殊无异状,心中却痛快至极,暗道金子轩这厮也有今天!

  江厌离含笑道:“金公子不必这么在意,不过是尚未发生之事,厌离不至于放在心上。”

  看到“江厌离”告辞要走,“金子轩”分明担心她遇到危险,却不肯好好说话、引得“魏无羡”冲出来和他动起了手,蓝景仪忍不住道:“金前辈实在是……担心人都不会好好说话的。”

  简直和大小姐一模一样!

  金凌可不知道他在心里还补了这么一句,即便如此,也够不爽快的了,当即回嘴道:“你就很会说话么?”

  蓝景仪道:“起码比你会啊!”

  金凌:“……蓝景仪!”

  蓝思追道:“好了!”

  蓝景仪悻悻闭嘴,转而道:“幸好含光君在,不然这一剑,魏前辈说不定就吃亏了!”

  ——金子轩闪身避过,还他一剑……这道剑芒却被另一道打偏,直冲云霄,金子轩一见来人,愕然道:“含光君?”

  金凌:“……”

  他本想替父亲辩解一句:先动手的是魏无羡,阿爹又不知道他没有金丹没有佩剑!

  然而一想到魏无羡为何会没有金丹,又实在说不出来了。

  金子轩不仅和他想到同一件事、还额外想了其他,脸上顿时隐隐有些挂不住,低头沉默片刻,还是吞吞吐吐道:“魏无羡,我……”

  魏无羡浑身一抖,忙不迭挥手打断,道:“免了——别觉得我没了金丹就变成个瓷娃娃了,什么时候你能打过我了再说其他!”

  金子轩:“……”

  这下他后面原本纠结什么都说不出了。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魏无羡那只手按了下来。

  魏无羡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闪动,然后默默地再次将脑袋挨了过去。

  几人对峙之中,附近看到剑光的修士冲了过来,冤家路窄,为首的正是金子勋,一上来便朝着“魏无羡”发了难。

  魏无羡道:“看来还真是积怨已深。”

  蓝景仪则道:“我还想问他三番两次针对魏前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金子勋道:“姓魏的,你三番两次针对子轩,究竟什么意思?”

  魏无羡对金子轩有所针对,自然是因为后者曾经无故对江厌离出言不逊。金子勋为此对魏无羡看不顺眼倒也正常,几次发难,就有些不问青红皂白了。

  金凌咬咬牙没说什么。

  说真的,他看金子勋是十二分的不顺眼,然而这人对他父亲似乎是真心实意亲近——尽管这亲近没有带来什么正面影响,也只好先不说什么了。

  那头金子勋为了“魏无羡”不认得自己勃然大怒,这头魏无羡似笑非笑道:“金孔雀,你家里的人,看来是真的需要好好管管了。”

  金子轩看到那句“射日之正爆发之初金子勋便因伤而赖守后方”即隐隐脸热,道:“这个自然,不过此为金家家事,不劳费心了。”

  魏无羡嗤道:“他不跑出来鬼吼鬼叫、惹人不快,谁愿意操心你金家家事?”

  ——现在魏无羡又当面问他是谁,更是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忿忿不平:他认得魏无羡,魏无羡却居然敢不认得他,还敢当众问他是谁,这仿佛让他失了大面子,越想越不痛快。

  蓝景仪道:“这世上认得魏前辈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魏前辈还要一个一个去认识过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金子勋连战场都不肯上,这时却在这里对魏无羡大放厥词,虽然由于家训不至于说什么刻薄的话,蓝景仪却是当真瞧不上他了。

  金夫人御剑赶到,瞧出方才发生过什么,当即将金子轩骂了一顿,转而去安慰江厌离。

  蓝景仪道:“魏前辈这话说的确实不怎么客气……可方才金前辈也没客气啊?这些人不明不白地掺和什么?”

  ——他正在气头上,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好在金夫人只顾着安慰江厌离,并未纠结于此。谁知她不在意,却另有其人趁机发作……旁人均觉有理,纷纷附和。

  蓝思追道:“无论如何,金老夫人是长辈,也不是仇家,魏前辈这样说话的确不妥……至于旁人,也不过就是跟风随趟罢了,又有几个是当真有心的?”

  蓝景仪道:“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就会说风凉话……哦明白了,这是被抢了猎物,都对魏前辈怀恨在心呢?”

  ——金子勋冷笑道:“狂妄在何处?你有哪处不狂妄?今天这百家围猎的大日子,你可出风头得很啊?三成的猎物都叫你一个人占了,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啊?”

  ——虽金子勋一同前来的百来号人个个脸上都怨气深重,见素来风传与魏无羡关系极差的蓝忘机开口,似在询问,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道:“含光君,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们在百凤山里围猎,找了半天,竟然发现,这猎场里一只凶尸怨灵都没有了!”

  蓝景仪啐道:“还想让含光君给他们出头呢!别说含光君和魏前辈关系不差,就是真的差,他也不会为此徇私的!自己没本事,倒怪别人有本事!”

  魏无羡道:“果然会说话就要多说点,说得越多让人听得越开心——含光君自然是一向公私分明!”

  蓝忘机动了动手指,无奈道:“……魏婴。”

  ——金子勋道:“你全然不顾旁人,只顾自己,难道还不够狂妄?”

  蓝景仪又道:“如果这叫狂妄,那什么的才叫不狂妄?把猎物都让给他吗?”

  金凌脸色难看,已经在心中骂了金子勋一万句“丢人现眼”。

  江澄冷冷道:“若是邪魔外道,怎么还费尽心思去抢去钻营?眼红也不妨眼红得光明正大些!藏着掖着作甚?”

  ——金子勋“哈”了一声,仿佛觉得滑稽,道:“你靠的不过是邪魔歪道,又不是凭真本事,吹两声笛子而已,哪算得什么真章?”

  ——魏无羡奇怪道:“我又没使阴谋诡计,为何不算?你也可以吹两声笛子,看看有没有凶尸怨灵肯跟你走啊?”

  ——金子勋道:“你这般不守规矩,比之阴谋诡计也强不了多少!”

  蓝景仪道:“所以说来说去魏前辈究竟不守哪条规矩了?……金老夫人莫不是故意的吧?”

  ——闻言,蓝忘机皱起了眉。金夫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这边的争执,淡淡地道:“子勋,行了。”

  实在不能怪蓝景仪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人,而是这书每逢用上“似乎”、“好像”一类不能确定的描述,至少一多半都是在暗示“实际并非如此”。

  金夫人等到金子勋把难听的话都说尽了、说到自己都站不住理了才出来制止,不是有意给他圆场是什么?

  当然,金子勋不管怎么说也是金家人,金夫人这个主母、还被他叫一声伯母,有意护着几分,只要不过分,原也无可指摘。

  故而蓝思追劝道:“景仪,不可妄自揣度长辈。”

  蓝景仪道:“……哦。”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气道:“说不过就顾左右而言他!胡搅蛮缠!简直……妄为修士!”

  ——若是能赢,金子勋此刻也不会这般憋屈了。他噎了片刻,愈想愈怒,嘲讽道:“不过也难怪你不觉得自己有错……你上次的花宴和这次的围猎大会都没有佩剑,这么大的场合,半点礼数都不讲究,你把我们这些跟你一同出席的人放在哪里?”

  蓝启仁脸色沉沉,拂袖道:“说不过就说不过,攻讦别处,不过自曝其短!”

  金子轩攥了攥拳头,道:“蓝先生教训的是。”

  他心道日后这种场合,决不能叫金子勋一再出来丢人现眼。

  然而金子勋毕竟是金家嫡系,若无大错,又哪有无缘无故不让他出席盛会的道理?

  思虑片刻,他便有了计较。

  即便他如今在金鳞台没什么话语权,陈清利害、让母亲出面也是可行的——若放任金子勋出来得罪人,他那好父亲怎么想尚未可知,母亲绝对不能容忍!

  读到后面一句话,江澄、江厌离、魏无羡齐齐变了脸色。

  ——见魏无羡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金子勋一咬牙,道:“云梦江氏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江厌离表现得最为内敛,只是眉头皱起,魏无羡当即冷笑连连,终归尚还有所克制,江澄却是直截了当地反唇相讥:“兰陵金氏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他冷冷道:“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强词夺理!”ΗtτPS://Www.sndswx.com/

  金子轩还未松开的拳头攥得更紧,道:“子勋确实不知分寸,日后定要严加约束。”

  金子勋口不择言下这一句“家教”,简直是犯了众怒。

  ——金夫人眉峰一凛,斥道:“子勋!”

  ——听到这一句,魏无羡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道:“家教?”

  ——他缓缓回头,道:“邪魔歪道?”

  蓝忘机神情一紧。

  从“魏无羡”的反应当中,他察觉到了令人不安的端倪。

  ——金子勋等人也觉察到不同寻常的氛围,屏气望他。魏无羡又笑了一下,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佩剑吗?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即便是不用剑,单凭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也能一骑绝尘,让你们全都望尘莫及。”

  半晌,蓝景仪忽然打破了沉寂。

  他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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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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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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